9.就地熬药吃
作品:《唐朝小医娘》 柳玉娘抱了杜六郎一路,双臂早已酸麻难当,几乎抬举不得。趁这休息的空当,她将昏睡一路、方才微微醒转的幼子,小心地交到丈夫杜彦明背上。
杜六郎路上被喂了几口沙棘汁,呕逆已止,却仍烧得满面通红,手足俱烫。此刻他伏在父亲背上,半阖着眼,恹恹地一声不吭。
杜彦明反手托牢孩子,有点紧张地看着乐瑶。
“甘草、麻黄、款冬、蒲公英、沙棘……”
她高挽衣袖,露出一双瘦得骨节、筋脉突出的小臂,跪坐在火堆旁低声念着药名,手指则飞快分拣刚采回的草药。
方才杜彦明将众人帮忙采来的药草尽数交予她,眼下这一堆杂乱的草木,便是六郎能活命的全部希望了。
夜风阵阵,掠过她沾满沙尘蓬乱的发,她却头也不抬,只随意用胳膊往后一掖了事。
曾经那样骄傲的高门仕女,如今竟连梳发理妆也不在乎了。
杜彦明不禁也跟着满心哀伤。
说旁人,他与玉娘又何尝不是呢?自打被一根草绳牵着离开长安,他便时常觉着这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曾经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就如云烟般消散了呢?
他那五进的大宅,他藏在青砖下的金饼,眨眼都没了啊!
杜彦明手无缚鸡之力,抄家时头一个就被捆了,哭嚎着被丢到囚车中,押入大牢,之后再也没能踏入家门一步。
也不知他养得那一池子鲤鱼、两只猞猁,还有他最爱的那只名唤“雄赳赳”的斗鸡,如今都去了哪里?可别被那些不识货的军汉宰了吃了……唉!
但……但若是此刻雄赳赳出现在他眼前,他只怕也会垂涎三千尺,忍不住吃了的。
呜,想想都好吃啊。
正神伤间,杜六郎忽然又剧咳不止,咳到最后又开始干呕,杜彦明慌忙回神,手忙脚乱地抚拍着孩子的背:“这是怎么了?怎又咳得这般厉害?”
乐瑶闻声抬头,只瞥了一眼便道:“抱到板车后头去,莫教风吹着。冷风激了咽喉,岂有不咳之理?等会避了风还不够,最好寻块布裹住脖颈,他内热还没退,不要又染了外寒。”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
杜彦明急忙依言而行,又扯下牛车上的破毡,严严实实围在孩儿颈间。
隔了会子,咳嗽声还真停了。
“真不咳了……”周婆讶然转回目光,脸上难以置信,对乐瑶的称呼都变了,“阿瑶,你好生厉害啊!”
同火堆的其他几个流犯,有些姓米,有些姓郑,原本都低着头,此刻也不由自主抬眼望来。
乐瑶冲周婆一笑,又低头忙着分拣。
周婆见乐瑶忙得额汗涔涔,便也蹲下身把杂草收拢收拢,顺带凑近低声道:“阿瑶啊,一会儿你得了空,能不能也为我把把脉?我这手脚愈走愈疼了,针扎一般……可会太劳烦你?”
“不麻烦,您等我把六郎的药忙完。”乐瑶抬头对她一笑,她本就打算这么做,周婆这样说,反倒省得她主动找别人把脉了。
“好好好,我不急!”周婆喜不自胜,继续想帮忙。但跟着瞅了半天,眼花缭乱,实在分不清,乐瑶也没空一一为她讲解。
分到同火堆的还有个年纪轻轻便守寡的米大娘子,正在旁边烤火,周婆记得前日见她沙里捡着个豁口的破陶罐,便索性向她借来,就火烤了烤,又揪起自己的衣袖,蘸了点自己仅存的水,里外擦拭干净。
一会儿熬药指定能用上。
柳玉娘见周婆提前借来陶罐,忙行礼道:“您是周到人,玉娘这厢多谢了。”
“何须多礼!”周婆豪迈摆手,“今时你我人人艰困,与其独善其身,不如几家通力相扶为好,日后到了苦水堡,我们老两口,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儿,恐怕还要仰仗各位呢。”
周婆年岁大,经历得多了,眼界也宽阔,此时便已思虑到将来,却又说得坦荡恳切,这话一下便说到柳玉娘心中去了。
再如何自怨自艾都无法回到曾经的繁华锦绣,是该向前看,往后打算了。
她赶忙也道:“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人少,日后我们几人便相互扶持,他日若有差遣,我与杜郎必当涌泉相报。”
说完,她也回头望了望乐瑶苍白专注的侧脸,心知周婆说得对,旁人在替她家孩儿忙碌,自己又怎可坐享其成?
柳玉娘咬了咬唇,站起身来,怕得身子微微发抖,却还是走向了看守的兵卒:“军爷莫怪,孩儿病重,能否求您赐些清水煎药……””
“出了祁连山,水比干粮更金贵。”一兵卒还算耐性,道,“我等水粮也是有数的,没有多余的可予你。”
边关缺水,柳玉娘何尝不知?
清晨启程前,每人仅允许在驿站舀一葫芦井水。她的存水在路上早已尽数喂了六郎,自己整日滴水未进,其他流犯走了一日路,也所剩无几,更不可能分予旁人,但煎药岂能无水?
她只能继续忍泪哀求:“求军爷恩典,只求一碗,不,只半碗就好,求您……”
“没有!退回去!”另一脾气火爆的兵卒已按刀斥道,“再敢近前,便按律捆缚!”
柳玉娘被推得一个趔趄,正绝望间,忽闻一声:“且慢。”
却见一着青绿官袍的少年文吏从官兵身后踱步而来,此人面白如玉,生得一双斜挑的狐狸眼,与此地晒得黢黑的武官格格不入。
押解的士卒见了他,纷纷抱拳行礼:“见过李判司。”
“不必多礼。”他不拘小节地冲兵卒们摆摆手,目光审视地打量柳玉娘一会儿,笑盈盈递来一牛皮水囊:“拿去用罢。”
“多谢大人!罪妇感激不尽!”
柳玉娘急欲跪谢,却被对方虚扶止住:“哎,不必。河东柳氏百世书香门闾,乃士林盛族,我自幼临摹柳相的字,可不敢受这一大礼。”
她心头一震,有些惶恐地低了头,没敢接话。
这少年说的柳相,正是废后舅父柳奭。
自家遭此大难,也是受其牵连。
平日里,莫说柳相名讳,柳玉娘甚至不敢说自己是河东柳氏的族人,生怕惹祸上身,但这少年竟毫不避讳。
河东柳氏是与薛家、裴家齐名的河东三大著姓,以书法闻世,能得柳相指点,又敢在此时坦然提及,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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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家世也绝非寻常。
柳玉娘手捧水囊呐呐不敢言,心下虚怯。
她只是柳家八竿子勉强能打着的远支旁亲,根本没见过柳相,更连宰相府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不然也不会嫁给杜彦明了。
正出神,那人已洒脱地转身走了,只留她捧着沉沉水囊怔在原地。
返身坐下,周婆抚胸低声道:“方才可真吓煞人,我生怕你挨打。那些军汉好生凶悍,半分情面也不讲。”
柳玉娘叹道:“阶下之囚,未受鞭笞已是万幸,几句呵斥算得什么?”她倒不怪那些兵卒如此待她,押解流犯本是职责,一路他们没有苛待,足粮足水,也没有肆意鞭挞流人,还调了牛车来用,已令她很感激了。
若放跑犯人,他们也要受军法的。
她抱着水囊,与周婆低语几句,又起身去牛车后看了看六郎。
“娘抱,我要娘抱……”
杜六郎一见柳玉娘过来便扯着哭腔伸手要抱,但柳玉娘胳膊酸软难举,只得蹲在六郎面前柔声抚慰:“阿娘抱不动了,阿耶抱你歇一歇,一会儿你可要好好服药,知道了吗?”
“阿耶抱,莫动了,阿耶一会儿与你讲故事听。”杜彦明抚着孩子脊背,等他不闹了,又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说奇不奇?方才六郎咳得那般凶,乐小娘子只瞧一眼,便知是风的缘故,果真避风即止。”
柳玉娘抬手拭去脸颊的尘土,眼角余光瞥见乐瑶仍在专注分拣药材,也压低了声音道:“许是老天垂怜,六郎才有这一线生机。乐小娘子平日不与人往来,路上多少人重病而亡,她也未曾出手,如今偏肯为六郎医治,我瞧她手法娴熟,许是专精小儿科也不一定呢。”
杜彦明也认同:“是啊,虽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但乐家世代行医,家学渊源自是有的,今日多亏听了她的,否则六郎只怕……”
柳玉娘如今对乐瑶十分信服,一听便不高兴了:“是小娘子怎的?难道未出阁的女娘,就不能有本事了?尔等男子难道便个个都才比曹子建、武如冠军侯了?哼,话不投机半句多!”言罢起身,“我去看看有何要帮手的,你还是好好带孩子吧!”
“哎,吾非此意……玉娘!玉娘你莫生气啊!”杜彦明急得直喊,柳玉娘却已甩袖而去。
几步折回篝火旁,一看,柳玉娘便惊得睁大了眼。
不过片刻工夫,那堆杂乱药草竟已被乐瑶分拣得七七八八。
这位乐家小娘子好生利落啊!看一眼便能认出药材来,眼明手快,几乎翻拣出一株药,就能扔掉一把草,转眼间火堆旁排出四堆药材。
其中蒲公英是最多的,毕竟全草易拔,随处可见,数名热心流犯一并采了三斤多;另外便是沙棘,途中虽已食去不少,又剪除枝叶,但仍余约近一斤半。
之后是麻黄,因生得密集,经乐瑶指认后,采获数量也颇为可观,约一斤上下。甘草需挖深根,又易断,众人匆匆忙忙一把扯拽,多半断裂,能用的仅有三两。
款冬要用的是花,也只采了二两不到。
分类完,乐瑶将这些鲜采可用的药材摆在眼前,却有些为难地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