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他一生的合作？”


    彪哥堵在门口，像一尊尽忠职守的门神，努力回忆着外甥刚传授的《防火墙的自我修养》第一课。


    他看着门外这个叫张昂的男人，从爱马仕的皮鞋，到百达翡丽的手表，再到那张写满了精英和昂贵的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礼貌而又坚定的“不”字。


    但二十多年来，在横店底层养成的对“上等人”的本能畏惧，让他的声带出现了严重的叛逆。


    “那个……我们……我们可能……不太……”


    “王德彪先生，是吗？”


    张昂的微笑无懈可击。


    他甚至都没有看彪哥，目光已经穿透了他，精准地落在了屋里那个刚刚睡醒、正端着水杯的江澈身上。


    他优雅、不容拒绝地侧身挤进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江澈先生，早上好。”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家徒四壁、充满了后现代贫穷气息的出租屋，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丝毫鄙夷，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欣赏。


    英雄，总是要起于微末。


    这才符合一个完美故事的开篇。


    “自我介绍一下，星耀娱乐，经纪总监，张昂。”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放在了那张油腻、甚至还在摇晃的餐桌上。


    “我今天来是代表星耀娱乐，正式向您发出邀请。”


    “一份业内最顶级、足以让任何一个新人一步登天的……签约合同。”


    彪哥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防火墙”的职责。


    他看着那份制作精美的合同，听着那一个个金光闪闪的词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星耀娱乐！


    那可是国内排名前三的娱乐航母！


    这份S级合同！


    那是只有成名多年的天王天后才配拥有的待遇！


    张昂非常满意彪哥的反应，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打开文件夹，将里面的内容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般，缓缓铺开。


    “江先生，我们为您设计的，是一条通往巨星的康庄大道。”


    “八位数的签约金，只是见面礼。”


    “公司将为您组建一个业内最顶级的团队，包括金牌公关，顶级律师，以及好莱坞归来的形体老师。”


    “公司所有的A级影视资源将对您无限倾斜。冯凯导演的那部戏只是您的起点，您的未来是整个华语影坛，乃至国际！”


    张昂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描绘的是一幅任何一个身处这个行业的人都无法拒绝的未来蓝图。


    彪哥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的符号，他激动地搓着手，几乎就要替江澈按手印了。


    然而，江澈的反应却再次超出了张昂的预料。


    他没有激动，没有狂喜，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听完，然后将自己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喝完。


    “张总监，是吗？”


    “是的。”张昂自信地微笑。


    “你的这份PPT，画饼的技巧很熟练。”江澈点了点头，给予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我觉得你的核心商业逻辑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根本性的错误。”


    张昂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什么错误？”


    “你这份合同的所有条款，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之上。”江澈慢悠悠地解释道，“那就是你默认了我想成为巨星。”


    “难道您不想吗？”张昂反问，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想。”


    江澈的回答干脆，利落，理直气壮。


    “我的梦想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他看着一脸困惑的张昂和彪哥，无比认真地公布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提前退休，以及躺平。”


    张昂，这位在业内见惯了各种奇葩艺人的金牌经纪人，感觉自己的CPU在这一刻被狠狠地烧了一下。


    “所以，”江澈的手指在那份精美的合同上轻轻敲了敲，“你这份旨在‘让我变得更忙’的合同对我来说不是礼物。”


    “是诅咒。”


    “它违背了我的核心价值观，以及我的基本原则。”


    张昂的表情已经从自信变成了错愕。


    “那……那江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但是你们的诚意给错了方向。”


    江澈身体微微前倾，主动地掌握了这场谈判的节奏。


    “张总监，不如我给你提供一个真正具备可行性、能够实现我们双方共赢的合作方案，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张昂看着江澈那双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睛，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江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纯洁无瑕的微笑。


    “我的方案叫做‘天才冠名权与终身休眠协议’。”


    张昂：“？”


    “简单来说，”江澈解释道，“你们星耀娱乐可以对外宣布已经成功签下了我这位百年一遇的表演天才。”


    “这个名头我可以授权给你们。


    你们可以用这个名头去提升公司的业内形象，去吸引更多的投资，甚至可以把我当作一个隐藏的王牌，用来震慑你们的竞争对手。”


    “而我，”江澈的语气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作为回报，需要贵公司一次性支付我一笔终身躺平基金。”


    “至于金额嘛，”他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无比科学的计算方式。


    “就按照贵公司旗下，最大牌的那位天王巨星，过去五年平均年收入的总和，再乘以……未来三十年的通货膨胀系数来计算吧。”


    “签下这份协议后，我将立刻进入终身休眠状态。不接戏，不跑通告，不参加任何商业活动。”


    “你们得到了一个天才的名分。”


    “我得到了一个躺平的人生。”


    “这才叫真正的双赢。”


    “……”


    张昂彻底宕机了。


    他那颗在商场上身经百战、能同时处理八个项目的精英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地跟他探讨着“如何花钱买他不工作”的江澈，平生第一次对天才这两个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他妈是天才？


    这分明是个人才市场上史前巨鳄级别的逻辑鬼才啊！


    十分钟后。


    张昂和他的助理如同两缕游魂，浑浑噩噩地被彪哥“礼送”出了门。


    彪哥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世界大战，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他看着还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啃着黑炭煎蛋的江澈，眼神已经变成了崇拜。


    “澈……你……你是怎么想出这么损的招的？”


    “这不叫损。”江澈纠正道，“这叫提供了全新的商业合作可能性。”


    就在这时，彪哥的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


    彪哥点开一看，瞬间眼珠子就不会动了。


    “澈……澈！快来看！《大漠雄鹰》的尾款……到账了！”


    他把手机递到江澈面前，声音都在发抖。


    屏幕上，那一长串的“0”，多到彪哥已经数不清了。


    因为江澈那份堪称横店史上最离谱的补充合同，再加上他那几次神级表演带来的额外奖金。


    这笔钱远比他们预期的还要多得多。


    多到足以让他们在这个城市里买一套不错的房子。


    彪哥激动得满脸通红。


    “发了！我们发了！澈！咱们可以换个大房子了！可以买车了！可以……”


    “嗯。”


    江澈看着那串数字，反应却很平淡。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彪哥再次陷入沉思的话。


    “很好。”


    “我们的躺平事业，终于有启动资金了。”


    当天下午。


    江澈就用这笔启动资金做完了他人生中的几件大事。


    他在一个远离市中心、以安静和养老著称的新小区，全款买下了一套带电梯、顶楼、一百二十平的精装三居室。


    他又去全市最高档的家居卖场，花重金定制了一张据说是根据人体工学和睡眠曲线设计的全世界最舒服的床。


    他还安装了全屋的录音棚级别的隔音系统。


    傍晚时分。（为了省事，所有事务都是花钱加急处理）


    江澈和彪哥站在了这个崭新的、一尘不染的、充满了安逸气息的躺平基地里。


    彪哥还沉浸在鸟枪换炮的巨大幸福感中，四处摸摸看看。


    而江澈则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新卧室。


    他躺在那张能让骨头都变酥的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才是他想要的未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未读信息。


    有冯凯的，有林薇薇的，还有更多不认识的号码。


    他笑了笑，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然后，当着彪哥的面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黑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对彪哥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舅，晚饭、夜宵、以及明天的早餐，都不要叫我。”


    “我要开始享受我用生命换来的……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