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陶兴怀的不顾仪态,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认识陶兴怀的人都清楚他的性格,他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只是没想到,居然被陈默的一番话给惊得如此失态!


    于毅猛地抬头,脸色陡然一变!


    “方壶?怎么可能……就那破烂……”于毅嘴巴都在颤抖。


    杜俊承也是一脸的好奇,但是心中已然有了某种预感!


    而陶兴怀就好像在欣赏一件绝世真品一样。


    尽管只是一个钤印,可是他那种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姿态,让旁边越发好奇,也愈发地震惊。


    到底是什么样的古玩,让陶兴怀这般激动?


    杜俊承凑过来,问道:“老陈,这什么方壶是什么人啊?”


    陈默想了想,寥寥几个字道:“他是个元代的非主流画家。”


    杜俊承翻了翻白眼,道:“你能不能再敷衍一点。”


    陈默反问道:“你听说过元四家没?”


    杜俊承听到陈默考验自己,他昂首挺胸,道:“我这段时间也是学习的,元四家就是黄公望、吴镇、倪瓒、王蒙,以山水画见长。”


    陈默笑了起来,又问道:“那元四家的艺术定位的核心是什么?”


    杜俊承想了想,道:“他们是文人画的正统代表,追求的是笔墨和心性的融合,贴近古代文人的精神追求。”


    “不错!”


    陈默道:“方从义和他们不同,他是全真道士,虽然也擅长山水,但是却带着道教的色彩,侧重‘奇’与‘放’,所以难以和普通文人产生共鸣,简单来说,就是非正统。”


    陈默这边说着,旁边一些对方从义不是很熟悉的人也是侧耳聆听,但于毅这个老牌鉴定师却是脸色愈发苍白。


    刘鑫鹏咬牙切齿,他自然也听出了点什么,他不甘心地道:“管你把他吹得天花乱坠的,他又不是正统,就是个怪诞人士,他的作品能值多少钱啊?”


    陈默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刘鑫鹏,道:“方从义虽然不属于元四家,但他绘画技艺精湛,在元代画坛更是独树一帜,加上作为龙虎山的道士,他有着浓厚的道家文化底蕴,再结合他的作品虽然不多,但都是精品,所以被后世高度评价,有与元四家齐名的头衔。”


    刘鑫鹏嘴巴还想要说什么,可是陶兴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了。


    “是方壶!是方壶外史的印!!”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默,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狂喜和无法言喻的探究!


    “这墨韵!这笔意!这气象!错不了!可是,这到底是哪一副图?”


    陶兴怀满脸疑惑和渴望地看向陈默。


    陈默想了想,道:“根据现有记载,方从义最为人知的失传的作品,就是《云林图》。”


    “《云林图》?”


    陶兴怀震惊到无以复加,他又看向残破的已经很淡的画卷上的画。


    “我在在一本明人笔记中见过零星记载,《云林图》描绘的是一个隐居修行之地,还是一个偏僻的大山之处。”


    “虽然看不到上面具体画的什么,但是从山笔墨间的痕迹,难道真的是《云林图》?”


    陶兴怀激动到难以复加,同时一种内疚,还有心疼等等复杂情绪,几乎要化为老泪夺眶而出。


    “明珠蒙尘!明珠蒙尘啊!几十年了,没想到竟在我这‘垃圾堆’里!!”


    “陈小友!神眼!真乃神眼啊!老头子我守着它半辈子,竟是有眼无珠!”


    陶兴怀这如同朝圣般激动的话语,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整个库房,陷入了彻底的、绝对的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目光死死地钉在陶兴怀手中那半截破烂绢布上,又猛地转向一脸平静的陈默!


    刚才还在嘲笑他捡破烂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敬畏和荒谬感!


    “小兄弟,这破卷卖给我,你开个价,如何?”有人立即开口询问了价钱。


    “卖给我,我可以出两倍的价格!”


    刘鑫鹏呆立在原地,脸上的暴怒和铁青尚未褪去,就又被这更猛烈、更响亮的无形耳光狠狠扇中!


    他花5万块抢了个假货,还当众砸得稀巴烂,沦为笑柄!


    可是人家呢?


    只花了1000块,买了个所有人都唾弃的“破烂”,最后竟然是元代隐逸大宗师方从义的失传真迹残片!


    连陶兴怀这种声名在外的自由藏家都激动得语无伦次!


    句法的羞辱感和挫败感,让刘鑫鹏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气血疯狂上涌。


    “小子,你,这事没完……”


    任谁也没想到,刘鑫鹏气急攻心,居然一下子就晕眩了过去。


    “刘少!”


    他的两个跟班大惊失色,立即上前搀扶。


    “快,送去医院!”于毅连忙喊道。


    一行人离开了,周围的人还围了上来,但陶兴怀却兴致勃勃地哈哈大笑:“各位抱歉,今天家里有贵客,老宅子暂时关闭,他日我必定好好款待!”


    陶兴怀下了逐客令了,他们很清楚,想要购买陈默手中的残卷,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上好茶!”陶兴怀喊了一声,院子上立即有人上了一壶顶级的冻顶乌龙。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一会,但是陶兴怀还是爱不释手的样子,杜俊承有些担心地看向陈默,他真的生怕陶兴怀不肯归还,不过陈默倒是放得开。


    好半晌陶兴怀才从兴奋中平复下来,他脸上露出了热切,道:“小友,你有所不知,我这藏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我尤其钟字画,虽然只是残卷,但小友若有意装让,价格随便你开!”


    杜俊承心头一紧,终于是来这一幕了么。


    如果按照以往的话,陈默确实是会卖出去,顺便卖个人情,但是这一次他却道:“陶老太客气了,只是这残卷我也很喜欢,想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还望陶老见谅。”


    陶兴怀眼中明显是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还有赞赏,他很快释然,笑道:“这画卷能遇到真正懂它的人,这就是一种缘分和造化!我也不强人所难。”


    说着,陶兴怀推了回去,陈默也接过。


    陈默笑道:“难得陶老如此有雅兴,恰巧我对字画也有兴趣,等过些时间,我再来拜访陶老,顺便一同研究研究。”


    “哈哈哈!好好好!”


    三人闲聊了一阵,陶兴怀心情大好,就让陈默留下来吃饭,本来他想拒绝的,但是杜俊承一口就应答了下来。


    菜过五味的时候,陈默突然问道:“陶老,冒昧问一句,你这赝品这么多,为什么不早早清理?”


    事实上,在陈默看来,几十年的时间,如果能偶尔清理一下的话,也不至于堆积这么多。


    陶兴怀笑眯眯地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