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下杀局考验来者的勇气，又留下生门，考验来者的仁心，最后连逃出生天的路，都为传承者准备好了。


    短暂的惊异过后，求生的本能让众人迅速回过神。


    “快上船！”苏晴喊道。


    她和柳烟不敢耽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体沉重的石勇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乌篷船。石勇的身体很重，她们每挪动一下，都必须十分小心，避免牵动他胸口的伤势。


    那两个幸存的年轻猎户也互相搀扶着，爬上了船。其中一人的手臂已经折断，无力地垂着，另一人则搀扶着他，两人一起坐到了船尾。


    李牧将那本《霸王兵法》和秘密账册拿起，递给已经上船的林婉儿。


    然后，他抱起那方传国玉玺，也稳稳地放在了船舱里。


    最后，他才将那只装着兄长们骨灰的青铜匣紧紧抱在怀里，最后一个踏上了船。


    他走到船头，解开了那根系在石墩上的缆绳。


    船上没有船桨，也不需要船桨。


    乌篷船在脱离束缚的瞬间，就被一股水流带动，缓缓地，没有声音地，驶离了石制码头，向着黑暗的深处漂去。


    船行无声，只有船底划破水面时，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经历了连番死战，经历了数次绝望与希望的交替，众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松懈。


    疲惫感涌了上来。


    苏晴没有休息。


    她第一时间跪坐在船舱里，借着头顶晶石的幽光，开始全力救治石勇。


    她撕开石勇胸前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衣物，那个恐怖的血洞暴露出来。雷千钧那燃烧生命的一击，几乎将他的整个胸膛都打穿，里面的骨头和内脏已经无法分辨。


    苏晴的眼眶发红，但她的手却很稳。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又一个纸包，将各种珍贵的药粉，一层又一层地，小心地撒在伤口上，尝试止血、生肌、续脉。


    做完这一切，她又拿出银针，刺入石勇周身的几处大穴，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内力，小心地护住他那微弱的心脉。


    另一边。


    林婉儿靠在船舱上，她拿起那本黑色账册，仔细翻看了两页，又拿起那方传国玉玺，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龙纹，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雪和柳烟靠在一起，正在处理彼此身上的伤口。


    那两个年轻的猎户瘫坐在船尾，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看着李牧怀里的青铜匣，那是他们兄弟的骨灰。此行，黑风寨二十名最精锐的猎户，跟着李牧进入霸王陵，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代价十分惨重。


    船上，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着伤口，消化着这场残酷的胜利。


    李牧独自坐在船头。


    他没有回头看众人，也没有看那些足以让天下疯狂的宝藏。


    他只是抱着怀里冰冷的青桐匣，看着前方，看着那片在黑暗中流淌的光点。


    兄长们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


    那爽朗的笑声，那粗糙的大手，那憨厚的嘱托，都还记得。


    但如今，只剩下了一捧冰冷的骨灰。


    李薇薇……


    青州府县令……


    霹雳堂……


    一个个名字，在他心中流过。


    仇恨的感受变了，不再是燃烧的怒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平静。


    一种背负了一切之后，必须去完成任务的平静。


    从今天起，他不再只是为了兄长们复仇的李牧。


    他还是李家血脉的延续。


    他也是黑风寨所有死去弟兄的希望。


    这艘船，承载着霸王的传承，承载着百万军饷的秘密，而他，是这艘船的掌舵人。


    他的想法，在黑暗中变得清晰。


    不再有迷茫，不再有少年人的冲动。


    只有一片如同脚下暗河般，深不见底的沉静。


    血与火的磨砺，让他快速成熟。


    那个在黑风寨无忧无虑的山村少年，已经死在了霸王陵里。


    活下来的，是一个全新的，背负着沉重使命的复仇者。


    船，顺着水流，向着更深的黑暗，缓缓漂去。


    李牧的手，握紧了怀中冰冷的青铜匣。


    不知漂了多久，那两个年轻的猎户终于扛不住，头一歪，靠在船尾沉沉睡去。极致的疲惫和伤痛，让他们陷入了最深沉的昏睡。


    船舱内，苏晴已经处理完了石勇的伤口。她用尽了身上所有的金疮药，又耗尽了最后一丝内力，才勉强吊住了石勇那微弱的生命。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船舱壁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柳烟和白雪也互相包扎好了伤口，两人依偎在一起，沉默地恢复着体力。


    寂静中，只有船底划破水面的哗哗声，和众人微弱却坚韧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林婉儿，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将那本厚重的黑色账册，放在了自己盘坐的腿上，然后又将那方传国玉玺，摆在了账册旁边。


    “我们该商量一下之后的事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清晰，打破了船上的寂静。


    所有还醒着的人，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这是他们逃出生天后，第一次正式的议事。


    林婉儿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本黑色的账册封面。


    “我们现在有了传国玉玺，有了这本记录着百万军饷去向的账册，还有《霸王兵法》的传承。”


    “这些东西，任何一样传出去，都会让整个天下为之疯狂。”


    她的声音很平静。


    “但我们的人，太少了。”


    她环视了一圈。昏死过去的石勇，沉睡不醒的两个年轻猎户，精疲力竭的苏晴、柳烟和白雪。还有她自己，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女子。唯一还站着的，只有船头的李牧。


    “而且，我们都带着伤。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不能与青州府的官府势力硬碰硬。”


    她的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心又沉了下去。


    他们虽然赢了雷千钧，拿到了宝藏，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现在有宝物，却没有保护宝物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牧，开口了。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不是青州府。”


    他缓缓转身，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众人。


    “是清河县的县令。”


    “和李薇薇。”


    他吐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


    “雷千钧已死，霹雳堂剩下的那些人，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暂时不足为虑。”


    他的思路清晰。仇恨，没有让他疯狂，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冷静。


    林婉儿看着李牧，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