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坤赶忙站起身，朝那边望过去。


    只见桥底下像是突然射出来一片光，朦朦胧胧的，带着雾气。


    那光线，恍惚间特别像冬天夜里看电影时，发电机旁边那盏灯发出的光。


    昏黄、模糊，还裹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雾气里有人影晃动，还有声音。


    不像是说话声，倒更像是脚步声，夹杂着车辆行驶的响动。


    车灯的光从雾里隐隐约约透出来，把前面照得一片亮堂，像是整团雾气都被光给推开了似的。


    陈玉坤站在石碑桥的东侧，而那光影、人影，都缓缓朝着西边的路移动。


    他眯着眼仔细看，这才渐渐看清楚：那是一支军队。


    等到他们慢慢走出桥底的范围，他才真正确定。


    这些人肩上扛着长枪，头上戴着钢盔。


    三四人一排，列队前行，一步一步从雾里显现出来，不紧不慢地往西走。


    地面上的尘土被脚步带起，混在雾气里，一片灰蒙蒙的。


    前面几排人走过去，后面跟着几辆三轮摩托车，再往后是卡车，卡车后面还拖着调转了头的大炮车。


    队伍拉得老长，动静也不小，可偏偏听不到一点人说话的声音。


    陈玉坤感觉自己就像站在银幕外边看电影似的，眼睁睁看着那帮人慢悠悠地从桥底下往外走。


    人影绰绰、雾气缭绕，他越看越觉得，这石碑桥底下简直像个藏兵洞。


    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盯着那片光和那支队伍一路往西挪，一直往西。


    结果快到村子附近的时候，它们就像突然出现时那样，一下子消失了。


    也不知道那些军人和车辆到底去了哪儿。


    陈玉坤心里一咯噔，生怕这帮人闯进村里祸害百姓，立马跨过石碑桥，急急忙忙追了下去。


    可他刚跑到十字路口，就看见西边不远的地方有个不高不矮的黑桩子一摇一晃地，正朝他这边挪过来。


    虽说刚见识了军队夜行的场面，陈玉坤心里是吃惊。


    但要说怕，还真没到那个程度。


    他赶紧停住脚，站稳了仔细瞧。夜里虽然没有月亮，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个大概一米三四高的“东西”，只能说是东西，因为它压根不像个人。


    倒更像家里装麦子的麦围子，粗细比石磙还粗一点，浑身黑灰黑灰的。


    也说不清是穿了黑灰的衣服，还是本身就这个颜色。


    底下根本看不见腿脚，它就那么一左一右、晃晃悠悠地，朝着他过来了。


    它走得不算快，但能明显感觉到，就是冲着陈玉坤这边来的。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心想是不是有人故意蹲在地上，拿黑灰衣服遮住腿脚，装神弄鬼吓唬他。


    可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却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


    这就有点邪门了！


    他心一紧，赶紧往北一跳，闪到朝北的那条土路旁边。


    那儿有座泄洪用的小桥，桥底下早就没水了，桥身高出地面一截，刚好能藏个人。


    陈玉坤猫着腰趴到桥边，探出半个头，紧紧盯着那东西。


    好家伙，它居然晃得更快了！


    活脱脱像影视剧里的不倒翁，偏偏还会自己移动，真是诡异得要命。


    说不定这东西早就发现迎面跑过来的陈玉坤了，现在一看他跳进北边藏起来，反而加速追了过来。


    陈玉坤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赶忙抽出那根长把铁锹，双手横握，就等那东西晃到跟前，趁它不备，狠狠给它来一下。


    那东西跑得是真快，几下就晃到了十字路口正中央。


    陈玉坤眼看着那东西在路口中间晃悠了少说十几下，然后慢吞吞地朝北转了过来。


    就在它快要瞥见陈玉坤探出的脑袋那一瞬间，陈玉坤猛地纵身扑起，手里的铁锹狠狠朝它正后方抡了过去！


    “啪”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嗷呶”一声惨叫，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花狸猫尖叫。那东西整个被拍得飞了起来。


    陈玉坤自己都不知道使了多大劲儿，又好奇又害怕，可能下手确实重了。


    那黑乎乎的东西打着转被掀上天，惨叫声就那么一下，之后便再没动静。


    陈玉坤跳上小桥，等着它掉下来，可等了十几分钟，那东西…………没了。


    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就像被一锹拍没了影。


    陈玉坤心里更确信：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人要这么叫？


    还能这么轻？一锹就上天？


    等了半天也不见掉下来，陈玉坤有点憋火，抡起铁锹往旁边地上猛地一戳。


    像是发泄似的。


    可没想到，这一戳，竟戳出了他完全没想到的景象。


    他铁锹扎中的位置，正是刚才那东西站着转圈朝北看的地方。


    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那东西作怪，就听见“稀里哗啦”一阵响，地上突然掉出来一堆东西。


    好家伙，陈玉坤看得清清楚楚。


    那掉出来的，竟然全是一些半烂不烂的枯骨头！


    这些骨头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明摆着是从哪个坟坑里扒拉出来的东西。


    他慌忙抬头看天，自己头顶上空空荡荡。


    又朝四周扫了一圈，静得连虫叫都听不见。


    他抡起铁锹，朝着那堆枯骨狠狠砸了好几下，直到把它们拍得稀碎才停手。


    那架势，活像是被吓过头了，反而豁出去发狠似的。


    拍碎了还不解气，他又一锹铲起所有碎骨，使劲往远处一甩。


    四周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随后，一切又沉进死一样的寂静里。


    陈玉坤像是终于出了口恶气，扭头往西一看----刚才军队消失的地方，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还是不死心，想追过去看个究竟。


    于是握紧铁锹，正要往西跑，却突然听见小桥那边清清楚楚的传来一声叹气。


    听不出是男是女，但那绝对是人的叹气声！


    这会儿陈玉坤胆子也横了，想都没想，举起铁锹呼地一下就朝出声的地方拍过去。


    “啪！”


    铁锹重重砸在桥外的野草堆上，草丛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之后就再没声息。


    “特么的，什么鬼地方…………”他咬着牙骂了一句。


    “老子还真不信这个邪了，哼！”


    说完，他收锹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快步往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