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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死遁后冷脸宿敌变舔狗》 第22章 安阳镇(八)
“在话本中,常常能看见那些误入歧途的人最后因爱而生,但倘若遇到无可救药的人,那便是毫不留情地杀。”
白虞认为棠溪冉说得不错,是生是死最终都将取决于他。
届时起,若池羡一意孤行,那她定不会手下留情。当下她定要炼化出强力的灵力,以此对付池羡。
白虞嘴角漾出毫无弧度的浅笑,屋内安睡香散发出强烈的味道,白虞起身替她倒去屋内的安睡香。
临走前,她还特意嘱咐道:“冉冉早点休息,明早我们便一起去卿绫街采买孔明灯吧。”
“好呀。”
棠溪冉眉目间展露出明媚的笑容。
白虞眼前染上忧虑,轻声为棠溪冉关上木门,漫不经心地回到客房内。
她心事重重地斜坐在榻前,屋内烛火半明不灭,白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支在瘦削的下颌前,深深探下一口长气。
脑海中一直浮现临走前棠溪冉斩钉截铁地说出那句“爱或杀”。
脑海的画面突然转变,少年一袭黑袍,配上满头白发,三千青丝肆意飘扬,周身散发着冷戾。
他捏紧上古十大神丹,抬起白鸾曦的下颌,居高临下地藐视她,嘴角泛起嘲弄冷笑。
这是白虞穿书前一夜看到的漫画内容,池羡那副狠戾的神情着实令人畏惧。
白虞认为池羡这般桀骜不驯的人完全不在乎爱,况且以他的性情也不会有人抛下一切去爱他。
白虞瞳孔微微闪烁,莫非只要杀了他就能迅速完成系统任务?
少女眸底闪过欢愉,起身跑去拿凤舞剑,将凤舞剑的剑身端放在眼前仔细扫视,那双明眸中闪过居心叵测。
薄唇贴近凤舞剑的剑柄处轻轻开口:“系统,我可以行刺池羡吗?”
系统沉默一秒,那声机器般冷漠的声音飘进白虞耳畔:“不能。”
在系统冷漠无情的机器音中居然夹杂着些许困意,难道系统方在犯困?
“……”
白虞的语气中透露出不甘愿,接着问道:“那我且问你,那日我被引至魄灵宫前受到蛊惑,魄灵宫里面究竟有什么?”
系统依旧是冷冷回应,惜字如金,讷讷道:“宿主无法得到系统提示。”
简直欺人太甚!
杀不了池羡就算了,居然还无法得到提示?
白虞有那么一瞬间后悔穿越到这个世界。
***
晨光熹微,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临近上元佳节,卿绫街人多冗杂,宽敞的长街两侧挂满一盏盏灯笼,男女老幼身着干净无尘的布衣,面带喜色。
平日里白虞瞧见他们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布衣,当下共度上元佳节,他们便掏出尘封许久的布衣。
想来这上元佳节定尤其重要。
安阳镇这一年遭遇饥荒连连,又遇饥寒交迫已穷困潦倒,置办佳节自然没有沅陵城那般雄伟壮观。
白虞左顾右盼,棠溪冉则与她肩并肩行走在卿绫街。
而池羡和伶舟诩紧跟其后,他们俩压根没想来到卿绫街,人山人海,拥挤得很。
今日来此只是为了给关南浔一个面子。
棠溪冉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一样能入眼的样品,话说这安阳镇也太过于穷酸了吧,既然众民如此重视上元节,可整条长街卖的东西还不如她在丹月派见识的多。
白虞稍稍出神便被棠溪冉拉来小铺前,回过神来她垂下眸凝视着棠溪冉那双白嫩的手。
在白虞被拉扯后没站稳身的那刻,池羡注意到眼底明显闪过惊慌失措。
棠溪冉指着铺前那块海棠年糕,看起来粉粉糯糯的,味道一定很鲜美。
少女抬头看着眼前卖年糕的妇女,眸中的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干净澄澈。
“阿姊,采买这块年糕需要多少碎银啊?”
棠溪冉微微歪头,用着稚嫩的少女音唤妇女。
妇女的唇色苍白,唇瓣抹着艳红唇脂掩盖苍白的唇色,下唇还有一部分没有涂抹均匀,定睛细瞧倒显得格格不入。
“相必姑娘是从远方而来的贵客吧。”妇女撇嘴道。
“此话怎讲?”棠溪冉怔住,讷讷道。
“在安阳镇买年糕从不需要碎银,而是玩猜灯谜的游戏。”
妇女笑了笑。
“猜灯谜?”
棠溪冉抬眸瞥向白虞。
身后池羡和伶舟诩已跟上。
白虞轻蹙眉头眸中盛满笑意地问:“那请问猜灯谜在何处进行呢?”
妇女指着身后不远处的花灯铺应道:“猜出一个灯谜便可来此领取一块年糕。”
白虞回眸望见那群镇民们围着花灯铺嬉戏玩耍,捧腹大笑。
棠溪冉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眸闪烁着星光,眼底的愉悦感盛出。
白虞瞥眸见棠溪冉面露迫不及待,会心一笑,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腕走到灯铺前。
灯铺前站着一位体型壮大的中年男子,男子唇边挂着胡渣,身着朴素的布衣。
镇民们纷纷围住铺前男子,口中反复囔囔着:“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铺前男子探头瞧见白虞一行人,脸上的笑容迟钝片刻,旋即恢复,咧嘴一笑。
他抬手比出一个“停”的手势,神情严肃道:“都往后退。”
镇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心底浮起疑惑与愤怒,又不得不遵守灯会的规矩。
那群镇民们自觉往两边靠,腾出宽敞的路,上下打量着白虞一行人,眼中的那份吃惊、质疑与轻视全都暴露出来。
空气寂静几秒,铺前那名男子忽然大笑,狂笑打破了场面的死寂。
“敢问四位大侠是来玩猜灯谜的游戏么?”男子问道。
白虞那双眸子充满不安,镇民们和男子满眼透露着好奇的神色,盯着四人,似乎在等他们做出决断。
白虞总觉得安阳镇的镇民古怪得很,只是铺前商贩都发话了,那岂能拒绝呢。
“若猜对灯谜还有别的奖励么?”
白虞迟疑片刻,声音洪亮道。
铺前男子笑得合不拢嘴,几秒后收回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道:“那你将会成为今夜卿绫街最佳镇民,可在卿绫街分文不取带走此街所有的物品。”
白虞和棠溪冉相视一眼迈步来到花灯铺前,面不改色道:“开始吧。”
铺前男子凝神盯着花灯,双眸微微一沉:“下半夜走丢了小弟,打一字。”
棠溪冉眼神略有缓和,眼底闪过喜色,毫不犹豫道:“玄。”
“小来针眼大,大来满山坡,能过千山岭,不能过小河。”
伶舟诩眸色陡然亮了亮,讷讷道:“莫非是火?”
在天师教时,伶舟诩在师尊房中寻得一本猜字谜的典册,里面记载着各式各样的字谜,有幸阅览,只是印象并不深刻。
“恭喜这位姑娘和公子猜对灯谜。”
男子俯身掏出两只花灯递给两人,“这两只孔明灯是作为获奖者的赏赐。”
“玄火?”
池羡后知后觉,沉下脸来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敛眸喃喃自语。
棠溪冉提着花灯满眼欢喜,转身折回年糕铺,告知卖年糕的妇女,她将孔明灯举在眼前,天灯摇晃遮住少女满怀笑意的脸庞。
妇女嘴角漾出温馨的笑容,将铺面上的海棠年糕递到棠溪冉手中,再从中拿出三块不同形状的年糕发放给三人。
“虽只有两人赢了,不过作为同行伙伴自然是要一起享受盛誉的。”
妇女拍拍布衣,咧牙笑了笑。
白虞双手接过,轻微点头,眼底的警惕还未消散。
只是如今看来,安阳镇也并非她想象中那般诡异。
春风拂过,耳畔传来孩童嬉闹声。
伶舟诩手中提着花灯,吸引来镇民们异样的目光,伶舟诩感到背后发凉,探头打量着花灯。
花灯上的图案粉粉嫩嫩,完全不符合他一个男子使用,难怪镇民们直直盯着他。
伶舟诩的视线转移到棠溪冉掌心垂下的花灯,难言两人手中拿着的孔明灯款式倒有几分相似。
他才不要和棠溪冉用同样的款式。
白虞和棠溪冉并肩走着,池羡负手环顾四周。
伶舟诩加快脚步,跟在棠溪冉身后,忽然开口:“我不要这只天灯了。”
棠溪冉蓦然回首,对上伶舟诩懊恼的神色。
她自然知晓伶舟诩讨厌她,更不愿与她用同款。
棠溪冉也不退让,扬眉直言:“你不要就还给我。”
言罢,棠溪冉抢走他拧在掌心的天灯,露出不甘的眸色。
棠溪冉背过身,嘴角泛起窃笑。
待到暮夜时分,众人放灯祈福,而伶舟诩没有天灯,瞧他如何放灯祈福。
思及此,耳边传来白虞疑惑的声音。
抬眸顺着白虞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约至十米远有一家胭脂铺,铺前站着一位青年和一名身姿绰约的红衣女子。
“那不是小殿下吗?”
顺着白虞指的方向望去,见关子苓和那名红衣女子贴得非常近,两人对视的那瞬喜笑颜开。
在旁人眼中看来,他们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恋人。
关子苓自然地牵上她的手离开胭脂铺,女子手中拿着三盒胭脂,垂眸浅笑。
转身的那刻,关子苓望见白虞一行人的身影后嘴角漾出含蓄的笑意,朝着四人迈步走来。
“见过小殿下。”
四人几乎同时开口。
“免礼。”
关子苓撇头见身旁女子眼底升起诧异,忙不迭介绍道,“小清,这四位来自不同的门派,来到安阳镇定是为了解决饥荒一事。”
女子面露微笑扫过四人,点头招呼道:“平女苏清姿见过四位,我曾救过阿苓一命,这才与他相识一场。”
白虞捏紧凤舞剑,蹙眉半知半解,抬起不安的眸子斜视池羡。
池羡那双深邃的黑眸染上黑色暗涌,神色晦暗不明,宛如静谧的潭水。
“既然我们能在卿绫街相遇,那便是缘分,不如今夜共赏上元灯会。”
既然关子苓都发话了,再拒绝倒显得他们不尽人情。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平日里熙熙攮攮的卿绫街转眼间变得热闹非凡,耳畔传来孩童欢愉的嬉笑声,一盏盏通明的红灯笼高挂在屋檐下。
街头巷尾间挤满了人,香味扑鼻而来。
碧绿的湖水泛起涟漪,枯枝坠落湖底。
白虞提着天灯挽上棠溪冉的手来到河边,再往上便是那座石拱桥,桥上人多冗杂,脚步缓慢如同蚂蚁行走在细沙上。
池羡淡漠的瞳孔蓦地震动,将白虞拉回身旁,许是害怕她被行人挤下水。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被强大的力量拉回,快速松开棠溪冉的手。
“池羡,好端端的你又怎么了?”
白虞脸上流露出愤怒,她盯着他,唇线紧绷。
他突然想起秦丰赠予她的那盒宝箱。
池羡脸色微不可察地松下来,那双冷厉的黑眸忽然有了光,他施法在掌心变出一颗如弹珠般渺小的天蓝色水珠。
少年眼睫轻轻颤动,眸间淌着混沌的迷离,不敢与她对视,害怕抬眸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送我的?”
白虞探头洞察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捻起他掌心那颗“小弹珠”左顾右盼,“池羡,你也太抠了吧,居然送一颗这么小的珠子。”
白虞举起“小弹珠”仔细端量。
“小弹珠”在红灯笼的照耀下闪烁着蓝色的水光,珠身刻有白色花纹,看似比普通的珠子昂贵许多。
池羡脸色近乎大变。
这可是他在天师教用尽百年修为凝聚成的一颗冰魄珠,只是还未育养成功罢了,在她口中怎能变成一颗普普通通的水珠?
池羡伸手去掠夺她手中捏紧的冰魄珠,冷冷道:“不喜欢就别要。”
白虞眼疾手快,将冰魄珠藏于身后,扬眉直视他逞强道:“我何时说过我不喜欢了?”
就算她现在用不上,指不定日后这颗“小弹珠”可保她一命,又或是能够对付池羡,与她而言不亏。
石拱桥上,关子苓身后跟着一名女子,两人眼含笑意迈阶而上。
镇民们自觉疏散,让出石拱桥的位置。
在片刻的寂静中,一束烟花直冲天际,在夜空中绽放出七彩,灯笼笼罩着整条卿绫街,耳畔传来烟花强烈的冲撞声,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夜空望去。
瞬息万变的烟花在绽放后的刹那消失殆尽,紧接着,新的一束烟花在空中绚丽绽放。
这般场景犹似人生过客,终究难逃离别的宿命。
棠溪冉提着那只赢来的花灯轻轻摇晃,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少女轻轻开口:“趁着烟花还在,我们快点放灯祈福吧。”
言罢,白虞微微点头举起那只天灯,远望夜空中那束灿烂夺目的七彩烟花。
烟花倒影在河底,河岸那根粗大的枯枝在烟花照耀下花团锦簇,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
点燃天灯,飞向夜空。
只剩伶舟诩没有放花灯,他愣在原地格格不入,乍看倒有点突兀。
棠溪冉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重,似是在嘲笑他的意气行事。
她从腰间囊袋中掏出一颗紫色丹丸,轻轻拍两下,丹丸“砰”地一声,转变成天灯,呈现在伶舟诩眼前。
少女嘴角扬起的如愿的笑容,天灯摇晃像是在他眼前嘚瑟。
伶舟诩面不改色伸手去抢却未果。
“唤一声棠师妹我就给你。”
棠溪冉将天灯藏于身后,叉腰努嘴道。
“不要。”
伶舟诩拒绝的很快,难为情的眼眸中闪过傲气。
夜空的烟花渐渐消散,棠溪冉不愿再耽误众人的时间,将天灯甩进伶舟诩怀中。
日后,她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心服口服。
四人的天灯纷纷飞向高空。
池羡在身后悄悄施法,只见白虞放出的那只天灯忽然转变方向,逐渐贴近池羡放出的那只天灯。
众人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福许愿。
随后,白虞睁开眼时发觉池羡早已睁眼,他远望着那两只天灯,那双瞳眸依旧深邃,宛如千年寒冰。
白虞靠近他轻轻问:“池羡,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呐?”
他瞥眸,对上白虞那双闪烁着星光的明眸。
池羡在内心许的愿望是:愿白鸾曦平安顺遂,赤鸾神力安然无恙。
他的睫毛轻颤,喉结滚动了两下,心中的紧张感扑面而来。
再次陷入死寂,少年的嗓音映着清冷的月色,打破这片死寂。
“希望白鸾曦尽快报恩,我不想再与她纠缠不清。”
第23章 安阳镇(九)
白虞清澈明亮的鹿眼瞬间黯淡无光,深邃如海的目光远远眺望着天灯内部燃烧着的那团火焰。
她在心里许的愿望是:但愿池羡能够改邪归正。
或许这个愿望想要实现过于浮夸。
白虞瞥眸去看他,晶莹透亮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忧伤。
池羡忽然撇头,只见白虞唇角立即漾出温暖而灿烂的笑容,她似乎毫不在意他说的那句祈愿。
“那你猜猜我许的是什么愿望?”
白虞弯起漂亮的眼睛,灯花映在她的明眸里像两轮弯月。
“与我无关。”
谁知等来的却是池羡冷冰冰的回答。
“错了,与你有关。”
白虞轻轻摇头,嘴角的笑容难以压制,她转身远望夜空随意飘荡的天灯,双手合十祈愿道。
“希望池羡能够命短些,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还恩了。”
池羡眼底微微暗沉,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她,少女脸上洋溢着欣喜,这般开心是他从未见过。
心底涌上空落感,她真的那么希望他命短吗?
白虞抿唇睁开双眼,第一眼便是往棠溪冉的方向瞧去,见棠溪冉祈福好后迅速走到她的身边。
池羡伸出的那只手渐渐地缩回去,纤长的眼睫染上落寞。
“冉冉、伶师弟,你们许的是什么愿望呢?”
白虞眸中弥漫着笑意,陆续扫过两人。
棠溪冉远望着那只天灯,眼中盛满对未来的期待,轻轻开口:“飞升丹神。”
伶舟诩听后眼底闪过些许诧异,看向白虞诚恳道:“愿师尊早日康复。”
“一定会的!”
白虞那双明眸闪烁着期望的星光,嘴角泛起欣喜的笑意,逐渐加深。
伶舟诩扯出淡淡的笑容,抬眸望去,只见关子苓和苏清姿并肩而立,共同仰望夜空的天灯。
随后关子苓拥她入怀,一个细腻的吻落在苏清姿的额间,留恋她额间的花钿,两人紧紧相拥。
白虞和棠溪冉注意到伶舟诩的眼神瞥向对面处,两人几乎同时转身远远望去。
瞧见关子苓和苏清姿拥抱在一起的情景,眼中到底闪过些许诧异。
话说,关子苓好歹也是嫔妃卿漾的亲儿,在外皆称他小殿下,他怎会喜欢上一个平女?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关子苓嘴角泛起温馨的笑,朝着天灯望去,回想起他在天灯里留下了一张白纸,纸上写着:愿心上人日日欢愉。
当下心爱之人拥入怀中共度佳节,岂有比这还令他高兴之事?
苏清姿靠在他肩头,本该是高兴的,可是望向天灯的那刻眼中竟流露出苦苦等待的不甘与惆怅。
在天灯前她也曾留下过一个愿望:与君相守几日,为君守寡十载,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都说在上元节放灯祈福来年定能如愿以偿,可是这个愿望她已经许下几载了,却迟迟不曾实现。
关子苓垂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在她耳边温柔道:“等一切事情办完后,我就求父皇为我们赐婚,你可愿意……”
他的话还未说完,苏清姿猛然抬起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眸,迅速接上他的话:“愿意。”
话音刚落,她低下头不去直视他,眸中的星光渐渐暗淡下去。
大婚于她而言是件难求之事,如今只是补偿当年的缺憾罢了。
十年前也有人曾在她耳边提及过此事,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许下承诺的那人。
镇民们眼底流露出羡慕,目光纷纷投去。
白虞四人的眼神齐刷刷地望着他们二人,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不同的神色,只有池羡摆着冷脸的模样。
棠溪冉不禁“啧”了一声,感慨道:“真是一对才子佳人,今夜卿绫街的最佳镇民莫不是他们二人?”
言罢,却见关子苓从腰间掏出一支金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抚摸在苏清姿的头部,轻轻地插-进她的发髻中。
“好看吗?”
苏清姿眼中漾出笑意,小小的瞳眸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仿佛整条卿绫街只有他们二人。
白虞和池羡的脸色瞬间苍白,从一脸欣赏到如今的惊异。
金钗怎会出现在关子苓的手中?
“白姐姐,你的脸色怎会如此惨白?”
棠溪冉注意到白虞脸色苍白后,探头轻声询问:“是身体不舒适么?”
白虞心事重重般倒吸冷气,迟疑片刻摇头道:“先回去吧,我有一事同你们商讨。”
棠溪冉和伶舟诩同时点头。
白虞四人来到关子苓眼前,脸上扯出不深不浅的笑容,仿佛是被强迫的。
随后,四人微微躬身:“小殿下、苏姑娘,今夜天色已晚,灯会即将结束,我们有点乏困便不打扰两位了。”
“无妨。”关子苓轻轻地笑了笑。
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眼底染上一股戾气。
回到楼舍后,四人依旧围在一桌商讨。
白虞瞥神,神情带着些许不安,肃然道:“伶师弟,你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伶舟诩记性不算差,垂眸眼睫轻颤,忆起那日白虞将黑影抢金钗以及魄灵宫一事告知他。
“记得。”伶舟诩眸中闪着坚定的目光,“所以那团黑影会是关子苓吗?”
“当下毫无证据,我自然不敢轻易下定论。”白虞眼中染上一层担忧。
“不过我倒是有两种猜测,第一,若关子苓便是那团黑影,那奇怪的是他为何会在夜里转变黑影的形态?第二,若他不是,那这团黑影又是从何变化而来。”
四人陷入一片沉寂,在夜色中少年清澈而又低沉的嗓音打破死寂。
“魄灵宫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
月色朦胧,夜阑人静。
白虞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模糊不清,视线变得凌乱,只能看到周围细小的事物。
她感受到心口仿佛堵上一块石头,呼吸愈发困难。
白虞的身子向前倾,尝试起身,却发现她根本站不起来,撇头瞧见双手用金绳捆绑在木椅后面,她尝试挣扎却未果,手环发出隐隐约约的痛感。
直到眼前出现一位身披黑衣的女子,模糊的视线中浮现一个人影,耳畔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别挣扎了,你吃了那块让人全身无力的年糕。”
黑衣女子突然笑了,“你逃不掉的。”
白虞调整呼吸,微微眯眼尝试看清女子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全身酸痛无力,白虞撇头环顾四周,周围空旷漆黑,天花板距离她很远,想来该是一座大殿。
并且是一座以黑色为主调的大殿。
白虞没猜错的话,是眼前的黑衣女子将她带进魄灵宫。
入夜前,她和池羡正在商讨如何闯入魄灵宫,没想到当下居然轻而易举地来到魄灵宫,正合她意。
不过这年糕的药效果真不凡,她现在全身无力,甚至连开口说话也艰难。
白虞抬眸,薄唇翕张:“苏清姿,你想要做什么?”
没想到白虞并不愚笨,她以为白虞会像那群仙门蠢货一样,愚昧不堪。
苏清姿那双明眸逐渐暗沉,回想起来到安阳镇前司徒师尊托付给她的任务。
司徒时泽有一把神剑,名为噬魂碎空剑,此剑穿透人心时可吸取神魂来滋补剑灵,剑灵积累的越多法力便越强,达到一定的强度便可击碎时空。
可这把神剑却在大战中破裂一角,破裂的这一角若不及时修补,那么这把神剑日后便不能再增长剑灵。
司徒时泽可舍不得丢弃他的“宝贝”神剑。
在十年前,苏清姿体内丧失一颗修炼百年的聚灵妖丹,她的妖气散布全城。很快,她就成为百姓口中人人喊打的女妖。
后来是司徒时泽收留了她,用灵力掩盖她的妖气,不过他自然不是好心收留。
谁会做毫无利益的买卖呢?
后来,他得知修补噬魂碎空剑需以地灵丹滋养,派遣苏清姿来到安阳镇寻找地灵丹,这地灵丹如今便在魄灵宫。
只是待她来到安阳镇找到地灵丹时,却发现此丹是一颗损失丹力的普通灵丹,若想将它幻化成上古神丹,只能用幻灵神力日日滋养修补。
这幻灵神力便在关子苓体内。
苏清姿的眼眸在黑暗中越发深沉,抬手揭开黑袍帽子审视白虞,嘴角带笑走近她,捏着她的下巴用妩媚的口吻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苏清姿手背上的铃铛响动,在掌心变出一株幻心草。
“第一,要想活命就把它吃了,第二……”
空气陷入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定格。
如寒冰般瘆人的女声打破死寂:“抽筋剔骨。”
“我没有耐心等你,给你三秒钟时间思考。”
苏清姿松手扬笑盯着她,冷冷清清的嗓音中夹着丝讥笑。
白虞垂眸思考半秒,当下她被捆绑着且全身无力,根本没法对抗苏清姿,不论如何先保命为上策。
数到一时,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选第一个。”
“很好,是个聪明人。”
苏清姿嘴角扬起满意的媚笑,掌心的幻心草在灵力施展下,进入白虞口腔深处。
幻心草顺着口腔蔓延进入体内,在体内扩散开来。
白虞眼前再次陷入晕眩,她的体内冲上一股热意,宛如困于火中那般炽热。
苏清姿微微偏头,弯眉浅笑道:“去找心中那位能替你解除妖力的人吧。”
按照她的预想,池羡当下定发现白虞消失在客房,藏不了多久他就会找来,倒不如放走白虞,用她困住池羡。
苏清姿甩手,灵力散发为她解开金绳,重新戴上帽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白虞的所作所为。
金绳慢慢褪下,白虞感受到双手在释放,手环处显现出被金绳捆绑的红印。
苏清姿的那声命令在她的脑海循环播放,白虞猛然起身,慢悠悠地走在宽敞阴冷的大殿,双眸无神仿佛被夺舍般。
苏清姿抬手弹下响指,浅色灵力冲撞进白虞的体内。
接着,白虞的心口涣散光芒,光芒四射洒入魄灵宫两侧的矗灯,眨眼间,整座大殿变得通明。
而白虞心口的光芒渐渐淡去,那双目闪烁着星光,与平时的她无异。
白虞的神情瞬间大变,全身充满活力,嘴角挤出愉悦的笑容。
她走到魄灵宫前,宫门在这一瞬间大开,待她离开魄灵宫后殿门再次关闭,隐藏在云雾身后。
苏清姿的身后站着那团黑影,两人亲眼目送白虞的离开。
白虞行走在返回楼舍的路上,周围雾气蒙蒙,玄鸦在空中翱翔,时刻关注着白虞的踪迹。
玄鸦收紧眸子仔细观察,只见白虞突然转移方向,朝着镇口的方向走去。
玄鸦转化成红瞳,将此景告知在客房内静静等待的池羡。
池羡收到玄鸦的通报,眸光瞬间冷淡,出了镇口她只能去秦丰那里,眼中闪过戾气。
池羡那双摩挲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咬牙冷笑。
她从魄灵宫走出,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告知他在魄灵宫见到的景象,而是选择逃离安阳镇,寻找秦丰帮忙?
白虞活泼乱跳地朝着镇口走去,脸上浮现出无比兴奋的笑容。
池羡施展仙力快速赶到她身后,用法术将她囚禁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姑娘好阴谋啊!”身后传来少年的冷嘲热讽。
白虞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撇头疑惑地盯着池羡,接着眼中闪过一抹愤怒。
池羡走向前拽住她的手腕,只见白虞满眼充满厌恶与嫌弃。
呵,去寻找秦丰时满脸堆着笑意,却在瞧见他的那刻眼底只有厌恶。
“你要去哪?”
池羡在来之前心中的怒气还未消散,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逼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幻心草控制着白虞,她睁大清澈透亮的鹿眼,眼中的厌恶彻底消散,随后浮现出些许担忧。
那双白皙的手轻轻搭在池羡的手背,关切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那股忽有忽无的暖意再次涌上心头。
池羡轻颤着眼睫,深邃的黑瞳染上贪恋。
他的体内散发寒意,每次接触到这股寒气,心底的热意便能退散。
白虞收回手,眉梢中展露笑意,抿唇轻笑道:“我给你暖暖。”
池羡沉沦于她那双明亮的双眸,还有那温柔的声音中,他缩回那只拽住她手腕的手,眼含情水地注视着她。
白虞踮起脚尖,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在脸颊上停留了五秒,白虞抿唇带笑,注视着他那双难以置信的眸子。
池羡的体温迅速上升,心跳得格外的快,眼睫轻轻颤动,喉结滚动两下,似是还在回味在他脸上停留五秒的那个吻。
他应该生气的,可是每当他见到白虞时火气瞬间退散,他注视着那双无害的明眸,视线滑落在她的唇瓣上。
奇怪,为何体内感到空虚?
似乎还想要更多……
眨眼间,刺痛涌上心头,直至贯穿全身。池羡深知那是年幼时在他体内种下的幽冥魔心血,正在体内扩散。
池羡低头揪住心口,垂手紧握成拳,眉头紧蹙似是在表达他的痛意。
“呵,快替本尊杀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
在识海深处,带着命令性的口吻浮现在他的耳边。
“闭嘴,她不蠢。”
池羡躲避白虞的目光,在识海深处与冥魔作斗争。
“逆子,待本尊复活,先灭了你!”
幽冥魔心血在他体内蔓延开来,池羡最终未能抑制冥魔。
池羡掀起带有杀意的红瞳,眼尾泛起猩红,掐住白虞的脖子将她提起,咬字间透出杀气腾腾:“胆大妄为,以为本尊不敢杀你?”
他收紧力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毫无温度的冷眸,宛如一把藏在冰天雪地里的利剑。
白虞眉头紧蹙,额间的青筋忽隐忽现,她轻轻摇头,眼底弥漫红润,那双温热的指腹划过少年冰凉的手背。
池羡感受到这熟悉的暖意,眼中闪过诧异与波澜,他的力度渐渐松下,不可置信地端量着她。
他怎会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要杀了她。
这样暴力的行为怎能施展在她的身上?
池羡的唇瓣轻轻颤动,俯视着跌倒在地、满脸通红的白虞,她那白皙的脖颈出印上池羡的手印。
幻心草的功效在疼痛中淡去,白虞抬起难以置信的眸色朝池羡望去。
池羡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含愧疚,迅速垂首道歉:“白鸾曦,我……”
他的声音逐渐减小:“是我误伤了你,抱歉。”
池羡伸出手俯瞰着她,眼里掩饰着内心的歉疚,指尖不由自主地绞紧袖角道:“想撒气就打我吧。”——
作者有话说:ps: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出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第24章 安阳镇(十)
白虞抬眸,视线落在他的掌心,眼瞳涣散微弱红光,幻心草在她体内逐渐蔓延,妖力贯穿眼瞳,白虞感受到刺痛涌上心头,手腕处生长的筋脉产生电流感酥麻。
白虞拧眉,不自觉地捏紧隐隐发痛的筋脉。
池羡见她痛苦的神情以及眼底的那缕猩红,感受到她的体内散发出强烈的赤狐妖力。
莫非白虞的作为皆是受妖力控制?池羡那对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暗沉落寞。
白虞缓缓起身,强忍着疼痛,唇角浮起苦笑,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与白虞终究是不同的,若眼前之人是真真正正的白虞,那她定会起身责怪他。
两人四目相对,在池羡的脑海闪过秦丰的模样,眼底的不甘与探究涌上,尽管眼前人是被控制着的白虞,那他也想问清楚那个吻。
池羡眼底笼罩了层暗色,唇线紧绷,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你亲的人是谁吗?”
“是你啊,一直都是你。”
白虞双手负在身后,抬脚踢动地面的石头,笑着看他,眸中尚存着天真。
紧张感再次扑面而来,池羡耳垂微微泛红,暖意涌上心间,那双负在身后的手绞紧袖角,捏得皱巴巴,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惊慌失措。
池羡想起白虞突然转移方向往镇口走去,他的眸色瞬间犀利,问道:“那你为何要往镇口走?”
白虞也想不起为何要往镇口走,体内似是有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她,她根本无力反驳。
她轻轻摇头,幻心草存有的妖力再次控制着她,只见她的眼瞳在这瞬间黯淡无光,如同一只被操控的傀儡。
她本是肉体凡胎,根本经不住体内如此强大的赤狐妖力与幻心草的控制。
顷刻间,白虞眼前只剩模糊,身体在摇晃,险些跌倒在地。
好在池羡眼疾手快,牵住她的手腕往怀里拉,却见她那双白嫩的手染上嫣红,手腕印上锁链勾勒的痕迹。
少年掀起带有杀意的黑眸,敢伤她,魄灵宫的人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池羡驱动掌心,轻轻抚摸在她的额间,灵力从掌心散发,自额间蔓延至体内,脖颈处掐红的手印彻底抹除。
灵力在体内铲除幻心草的控制,赤狐妖力经不住这股强大的灵力,先一步在体内消散。
池羡紧紧搂住怀中的白虞,轻飘飘地拂袖,灵力从袖口散发,带着两人迅速回到楼舍。
正巧撞见守在白虞房前的棠溪冉和伶舟诩,两人格外严肃,瞧见白虞昏昏欲睡后神色更加担忧。
池羡瞄了眼伶舟诩和棠溪冉,二话不说冷着脸走进白虞的客房内。
棠溪冉和伶舟诩面面相觑,陆续踏进白虞房内,紧闭着木门。
棠溪冉停留在白虞身前,眼中充满担忧与不安,周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氛围庄重。
只见棠溪冉环顾四周,想起白日在卿绫街吃的那块年糕,这才发觉不对劲。
棠溪冉双手捏紧袖角,垂眸低声解释道:“以白姐姐的能力在抓走前,她不可能不反驳,定是白日里吃了那块被人动过手脚的年糕。”
池羡和伶舟诩并没有吃下那块年糕,而是将它藏在身后用法术掩盖,看来他们的选择没错。
池羡掀起黑眸朝她看去,眼底没有一丝温度,问道:“那你为何无事?”
“我身为丹修,体内自然有可以抵抗这些小伎俩的毒效,说来此事也是我的不对,若我没有带白姐姐去吃那块年糕,她也不至于如此。”
棠溪冉眼中盛满歉疚。
池羡心事重重地朝着窗外望去。
窗外只有漆黑,在月色照耀下隐约看到玄鸦的身影,池羡起身直言:“给她解毒。”
棠溪冉轻微点头,从腰间的囊袋掏出一颗浅色丹丸,投喂进白虞口中。
她伸出手去触摸白虞额间的温度,瞧见白虞拧着的眉逐渐松下,眼睫轻轻颤动,额间的温度不再滚烫。
棠溪冉这才舒下口气,转过身对上池羡的目光,透过他的那双冷眸竟从中看出几分忧虑,铁树开花啊。
“体内的毒已解,白姐姐已无大碍,休息片刻后即可恢复。”棠溪冉扯笑道。
池羡并未回话,黑眸染上杀意,迈步朝着木门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你们俩照顾好她。”
棠溪冉面露微笑,俯身坐在白虞的床边,帮她捂好被褥,以免着凉。
而伶舟诩眼中则充满疑惑,他毫不犹豫地跟在池羡身后,蹙眉询问道:“师兄,已是丑时,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池羡顿下脚步,神色慢慢地沉下去,清凌的声音在静夜中听起来似击玉般冰凉。
“讨债。”
伶舟诩还未反应过来,待他想起师兄要讨的那个债务便是魄灵宫黑影之事时,才发现师兄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伶舟诩不知魄灵宫在哪,不过听白虞那日同他说起魄灵宫一事,想必此事定不简单。
他的眼中充满担忧,也不知师兄一人前往是否会遇到危险,当下唯一的希望将寄托于白虞。
*
魄灵宫。
通往魄灵宫的小径空气中弥漫着雾气。
池羡眼中充满警惕,这些飘散在空中的雾气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常人在深更半夜撞见浓烈的雾气自是不敢靠近。
池羡稍转手腕,强大的灵力从掌心散发,灵力重击雾气,转眼间这条弥漫着雾气的小径变得空旷。
抬眸望去,以黑色为主调的魄灵宫暴露在池羡眼前,他慢悠悠地走到宫门前,周身气场散发着冷戾。
“他来了。”
魄灵宫内传来一阵女声,苏清姿感受到池羡伫立在宫门前,她披上黑袍,整张脸遮挡严严实实。
那团黑影驻足在苏清姿身后,只见他背过身化成了人型,同样披着一件黑袍。
他感受到宫门前只有一人到来的气息,那双眸子愈发浓黑,低沉的嗓音打破夜色的宁静:“开宫门,放人。”
苏清姿犹豫了会,撇头望向宫殿深处,在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苏清姿脸色一沉,双指合十做出施法的手势,妖力生成一层透明的结界,这下便无法听到那阵惨叫声。
宫门徐徐打开,池羡额前的发梢遮住他眼底浮起的愤怒,远望魄灵宫内漆黑的场景,眼底盛满警惕。
只见他负在身后的手细细摩挲着,似是在权谋一场惨局。
前脚踏进魄灵宫,宫门迅速闭合不留有一丝缝隙。
池羡听见身后产生巨响并未回头,用余光瞄向身后的宫门。
“还不现身吗?”
池羡抬起冷厉的目光,嘴角扯出丝冷笑。
“……”
无人回应他的话,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宫殿内他的回音。
嘴角的冷笑瞬间收回,他狠戾的黑眸停留在眼前的透明结界处,再往前浮现出一盏贡台。
虽是透明结界,常人或许无法凭借肉眼看到这层结界,可他体内却是仙力与邪力共存。
池羡的黑瞳转变为红瞳,透过那层结界看到贡台里装着白虞的那根发丝。
他们夺取这根发丝究竟是为何?
池羡眼梢挑起的弧度透出冷戾,停留在原地许久却迟迟未能等来回应。
不知好歹,那他只能逼迫他们现身。
“砰——”
池羡伸出掌心散发仙力击碎结界,透明结界崩裂在空中。
苏清姿在宫殿深处藏匿,感受到体内的妖力在减弱,她拧眉捂住心口吐出鲜血。
鲜血顺着下颌滚落在地面上逐渐融化,守在她身后的关子苓瞧见后赶忙搀扶着她,眉目间透露着担忧。
苏清姿抬起不安的眼眸,白皙的手背擦去唇角的鲜血,有气无力道:“结界被他毁掉了。”
关子苓瞳孔微骤,苏清姿修习的是邪修,结界自然只有邪修之人方能透视,可他那日抢走白虞的发钗时明明看到池羡释放出仙力。
莫非在他的体内仙力与邪力共存?
池羡脚步稳健走到贡台前,眉梢微挑,似乎对此地运筹帷幄。
只见他驻足在贡台,警惕的寒光落在地下的纹路前,想必他们定不会轻易让他拿到这根发丝。
池羡先是从掌心施展灵力烙印在纹路上,纹路焕发出灵力流动的痕迹。
池羡眸色暗沉,伸手去夺取那根发丝。
发丝受到灵力的控制后脱离贡台在空中飘荡,缓慢地朝着池羡飞来。
近在眼前的那刻,那团黑影飘过空中,伸手掠夺那根发丝,随后便消失在视线中。
池羡眉目中充满杀意,敢从他的手中抢东西,简直找死。
转眼间,池羡伸出掌心,仙力与邪力两者相融合,直冲贡台,灵力包裹着贡台。
只见池羡眼底浮起愤怒,掌心紧握成拳,贡台在这一瞬间破碎,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身后,黑影忽然冒出,直冲池羡。
池羡回眸,用余光瞥视,眼底弥漫着冷笑,似是对这等雕虫小技感到无味。
黑影伸出长指欲刺进他心口的那瞬,池羡侧身,伸出掌心重击那团黑影,黑影瞬间消散,空中掉落捆绑在一团的发丝。
池羡依旧是不慌不忙,施展灵力控制着发丝的掉落,伸手接过发丝。
发丝飘落在他的掌心,池羡弯曲着修长的手指将它攥紧在手中,为了防止它再一次被掠夺,池羡施法将它隐藏。
霎时,耳畔传来铃铛声,铃铛声混杂着瘆人的笑声,惹得人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池羡竟在这瞬间感受到心口深处产生刺痛,抬眸的那瞬,眼尾掀起一抹猩红。
情绪瞬间变得暴躁,直到铃铛声突然转换成柔和不带有任何攻击力时,池羡心中的怒火竟被压下。
接着,眼前一片模糊,似是有无数个重影围绕着他。
池羡轻轻蹙眉,伸出掌心施展灵力却劳而无功,眼前闪过惊异,这铃铛声莫非是神书中记载的神器——幻音神铃?
*
寅时,天边仍是漆黑无光,雾气笼罩着暗空,寒意爬上白虞的后背。
白虞感到全身散发着冷气,唇瓣微微颤动,指尖掐紧被褥,捏得皱巴巴。
陡然睁眼惊醒,白虞先是环顾四周,眼皮忽然跳动,似是在提前告知她未来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之事。
白虞并未注意到棠溪冉趴在床榻边守着她,她的手轻轻触碰到棠溪冉的圆头。
棠溪冉不敢深睡,迟疑一会抬起惺忪的睡眼注视着白虞,问道:“白姐姐,你还头疼吗?”
她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愧疚。
白虞唇色泛白,轻轻摇头露出欣慰的笑容,抚上棠溪冉的圆头,在脑海闪过苏清姿给她下药的场面。
还有——
她被幻心草控制着亲吻池羡脸颊的场面。
简直可耻,她居然会做出这般讨好池羡的事?
白虞拧眉,眼中闪过不安,反问:“池羡如今在何处?”
棠溪冉垂眸沉思片刻,轻轻摇头,只道:“池师兄在丑时便离开了楼舍,不过他并未告知踪迹,只听见他说了一句讨债。”
此时,白虞的脑海闪过“魄灵宫”三字,当下池羡不在楼舍那便只能去往魄灵宫,白虞的心底浮起不安的躁动。
她的视线落在平日里放剑的兰锜前,可如今凤舞剑却不在此处,莫非是被池羡带走了?
白虞只能赌一把,急匆匆地拉开木门直面撞上伶舟诩,两人四目相撞,眼底盛满惊慌。
伶舟诩吐词迅速,咬字间只见担忧:“师兄一人前往魄灵宫,白师姐……”
池羡当真无所畏惧,白虞为他这样的行为感到无奈。
话音未落,白虞夺走他手中的剑,抬眸嘱咐道:“切勿乱了阵脚,你们守在此地等候,若卯时我还未出来便去寻找关镇主。”
白虞持剑斩开雾气,一路狂奔赶来魄灵宫前,耳边传来美妙的铃铛声,她的眼神近乎迷离,情不自禁地走近魄灵宫。
直到——
系统在她耳边响起一阵警报音:“系统提醒宿主,此前宿主还有一张防御金牌并未使用,系统即将回收。”
“系统,我要使用防御金牌!”
白虞猛然惊醒,连忙点头像是刚睡醒后浑然不知的二愣子,忙不迭呼唤系统。
“系统已为宿主开启防御金牌。”
自防御金牌开启后,白虞的耳畔再也没响起铃铛声,发带飘扬在空中,白虞用剑直戳宫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剑受到阻力反弹,折回她的手中。
白虞的眸色逐渐暗沉,正当她寻思着如何进入魄灵宫时,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宫门敞开。
白虞抬起明亮的眼眸,毫不犹豫地走进魄灵宫,眼前的场景正如她中幻心草时一模一样,想必池羡若是进入魄灵宫,那必定会出现在此地。
只是为何不见他的身影?
白虞忽然想起她用了防御金牌,耳边无法听见铃铛声,能放她进入魄灵宫定是知晓她会受到铃铛的控制而无力反驳。
既然如此,那她必须装的像一点。
下一秒,白虞捂紧耳朵,面露痛苦的神色,剑从手中缓缓坠下。
在剑尖抵在地面中央处的纹路前时,白虞紧握剑柄,甩剑刺破眼前的透明结界,剑尖刺入贡台的瞬间再次反弹,在空中翻转后陷入贡台前的纹路。
结界破碎,白虞脚下的纹路逐渐打开,她后退几步探头望进深不见底的地面。
果真如她所料,她和池羡在同样的场景,却不在一处。
白虞拍拍衣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好在系统为她提供了部分灵力,足够稳住身体平衡,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贡台,地上的纹路镶嵌着血印,准确来说是宛如血印的邪术。
难道这些都是池羡的所作所为?
白虞的眼底升起警惕,转过身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池羡?”
空气寂静许久,白虞未能等来池羡的回应,反倒是听见一阵回音。
直到背后涌上熟悉的凉意——
白虞的呼吸几乎停滞,垂眸瞧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搂在她的腰间。
那人贴上前,冷冽的气息萦绕着她。
两人贴得很近,白虞无法回头,并不知晓对方的面容。
她狠狠地推开了他。
却亲眼目睹那人同池羡有着同样的俊容,她深知这不是池羡能做出来的事,提剑抵在他的肩前。
“易容术?你根本骗不了我。”白虞斩钉截铁道。
可池羡却握紧剑尖,掌心陷进剑尖,凝聚成红宝石般的鲜血缓慢地顺着剑尖流在地面上。
鲜血滴的速度逐渐加快,定是很疼,可他却只是轻轻蹙眉。
白虞心底浮起慌乱,眸底弥漫着不解,她抛开剑甩到地上,视线落在地面那滩鲜血前。
池羡慢悠悠地走向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那只沾染了鲜血的手不敢靠近她,只好单手拥住她。
白虞想挣脱,却发现他抱的很紧,似是要将她嵌入血肉。
池羡眼睫轻颤,眸底染上忧虑,他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语气中夹着小心翼翼地恳求:“别离开我,好不好?”
第25章 安阳镇(十一)
白虞眼中闪过诧异,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瞧见无恶不赦的魔神池羡低声下气恳求她的一面。
话说,她来到魄灵宫前耳边响起的铃铛声可以蛊惑人心,这定是苏清姿的手段,那么池羡如今这般模样也定是受到铃铛的蛊惑。
这铃铛果真不凡,居然能让池羡深陷其中。
并且瞧池羡那副担惊受怕的神情,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令他恐惧的场面。
白虞迟疑片刻,轻轻拍抚着他的背给予回应,双目含笑,语气像哄小孩子般温和:“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想着先撒个谎安抚一下池羡,以此套路出她接下来要问的话。
池羡听到这句话,心底的恐惧渐渐淡去,将她揽入怀,像小猫一样去蹭白虞的脖颈。
他缓缓开口,嗓音中夹着愧疚:“我没有想过杀害你,是阿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白虞拨弄着他的墨发,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怔住,明眸暗沉下去。
难道池羡堕魔是因为此事?
她轻轻推开他,抓住他的臂膀,唇线紧绷:“池羡,你看到了什么?”
池羡温情脉脉地注视着白虞,在脑海里闪过那位身披凤冠霞帔,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女子。
那是他的阿娘,阿娘穿上嫁衣的模样果真如他想象中那般好看。
随后,梳妆的那名女子撇头望着他轻笑,笑得如阳光般明媚灿烂,可眼神中总流露出不舍的苦情。
再后来,池羡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池羡回过神,眼神瞬间闪躲,低声开口:“我看到了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白虞愣神半会,不知该说愤怒还是喜悦,简直是无药可救。
恍惚间,魄灵宫产生震动,耳边传来妩媚的笑声,听这笑声许是苏清姿发出的,看来她已知晓白虞不受铃铛控制。
白虞绞紧袖角,眼底升起警惕。
“这次我定能保护好你。”
池羡那双大掌按住白虞的头,将她拥入怀中,探头去关注她是否受伤。
白虞抬起担忧的眼眸,环顾四周寻找端倪,以她当下的能力怕是无法对抗苏清姿,若池羡继续神志不清,今夜两人都将无法安然无恙地走出魄灵宫。
白虞上下打量池羡,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她总算想明白铃铛蛊惑人心的原理。
正如她那日受到幻心草的控制,受到重伤依旧能够恢复短暂的清醒。
哪怕是一刹那也足够。
白虞伸出掌心朝着池羡的心口重击,眼中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池羡遭受突如其来的重击连续后退几步,沾染着鲜血的手揪住心口,如皓雪般洁净的白袍染上鲜血,抬起不可置信的黑眸望向白虞。
白虞眼中含着愧意。
池羡拧眉,断断续续的记忆灌入脑海,闭眼时识海深处闪过白虞的身影,只见他在掌心施展灵力朝着心口击去,猛然吐出鲜血。
幻音神铃的控制在体内消散,池羡抬手拭去唇角残余的血痕。
白虞瞧见他掀起带有杀意的黑眸,方知晓真正的池羡已然恢复,跑到池羡的身边搀扶着他。
池羡注视着白虞那双写满担忧的神色,在脑海里闪过他方才紧紧抱住她时的景象,眼神忽然闪躲。
“呵——”
寒风凛冽,耳边再次传来一阵媚笑,夹杂着几声惨叫,听着瘆人。
池羡下意识拽住白虞的手腕,双耳轻微摇动,瞥眸嘱咐道:“这是回音,许是隔壁传播而来的。”
“听这声回音好似受到拷打后的惨叫,难道魄灵宫深处藏着镇民?”
白虞撒开池羡的手,俯身捡起地上的短剑,反问道。
池羡冰凉的指腹划过湿润的黑墙,甩下冷冰冰的一句话:“赶紧跟上,死了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
他总是用着命令的语气同她说话,不及方才被幻象所困带有歉疚的他半点好,白虞拍拍衣襟,努嘴跟上。
池羡施法在掌心变化出一只类似“指南针”的物品,这件物品可以根据魄灵宫产生的声音判定位置。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座地下门前,这座门高大威严,从地下缝隙内散发出阵阵凉意。
凉意从腿根蔓延至项背,白虞不禁打颤,抬手轻扯住池羡的袖角,耳边传来了低沉的男声混杂着女子媚笑声。
接着,媚笑消失在耳边,迎来的是镇民们的惨叫声。
白虞双瞳放大,满脸写着震惊。
池羡淡定地瞥她一眼,在掌心施展灵力,浮现出一颗类似彩珠的物品朝着门下缝隙钻去。
彩珠的形状同蚂蚁般渺小,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彩珠的到来。
池羡闭上眼,抬起两根手指抵在额前,从中剥取彩珠的仙力灌入白虞体内。
“池羡,这是什么?”她问。
“彩珠,能够透视里面的一举一动。”
白虞轻轻蹙眉,紧闭双眼,通过彩珠的仙力她看到了室内惨烈的场景。
两位身披黑袍的人影居高临下地站在祭台前,锁链捆绑着镇民,身形窈窕身披黑袍的神秘人站在镇民面前,不知说了什么,镇民们抬起恐惧的眼眸盯着她。
白虞一眼认出那人是苏清姿,只是她旁边的那位神秘人会是谁呢?
耳边传来一声“不自量力”的讥讽,苏清姿抬手刮伤镇民们的筋脉处,鲜血喷涌而出,在灵力的控制下有序地滴落在祭台的地纹前。
地纹里充满鲜血,涣散着血光,空气弥漫着血腥味。
最终缓慢灌进祭台,几秒后,祭台产生反应,镇民们的鲜血被彻底吞噬,祭台上方浮现出烈火。
那是玄火的标志,他们居然修习邪术!
抽取镇民的血炼造玄火,正是如此,安阳镇的饥荒连连不断。
玄火的攻击力极强,只是关子苓为何要炼造玄火呢?
镇民们没了力气,脸色苍白,垂首靠着锁链晕睡过去。
苏清姿身边的黑袍神秘人揭开衣帽,半侧身扯出微笑端量着苏清姿。
白虞瞳孔微震,光是从侧颜看,只觉他像极了关子苓,且两人的鼻尖都有一颗痣,这天下哪有人如此相像,除非那人便是关子苓。
而后,关子苓拂袖伸出掌心,体内的幻灵神力散发,祭台感受到幻灵神力的滋养,从中浮现出一颗神丹。
那便是上古十大神丹之一——地灵丹。
果真如此,地灵丹便在魄灵宫,白虞并未猜错。
只是眼前的地灵丹似乎与龙力丹不同,地灵丹浑身上下黯淡无光,仿佛经受了摧残,不过在关子苓施展出幻灵神力的那刻地灵丹瞬间变得明光烁亮。
苏清姿与关子苓为何想要获得地灵丹呢?
池羡收回彩珠猛然睁眼,拽住白虞纤细的臂膀扯到怀中,垂眸轻声道:“临近天亮时分,先离开这里。”
言罢,彩珠涣散而成的仙力包裹着两人,顺利将两人带回客舍。
……
朝霞初现,整栋楼舍有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棠溪冉托着下颌苦苦寻思,伶舟诩则半倚在榻前,两人整夜未曾安睡,眉目间盛满担忧,生怕白虞出事。
直到白虞和池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霞光笼罩着白虞,恍惚间,世界忽然明亮。
棠溪冉轻叩着杯盏,双目明亮如梦初醒般,虽说感到惊喜,同时也在担心眼前的景象是幻视。
“白姐姐,可有受伤?”
白虞轻摇头,将临走前拔走伶舟诩的那把短剑抵在桌上,神情格外严肃道:“那团黑影便是关子苓,至于他为何会在白日里化为人形,而夜里却是黑影,我并不知晓。”
“不过当下,安阳镇饥荒源源不断正是因为苏清姿将镇民关押魄灵宫,并吸血造成,地灵丹亦在魄灵宫,只是它似乎是一颗普通的丹丸。”
伶舟诩垂眸沉思道:“他们为何要抽取镇民的血呢?”
池羡想起上元节那日在卿绫街玩的猜灯谜,将灯谜两组字词连在一起便是“玄火”,且方才瞧见的烈火图标与他在神书中记载的玄火分毫不差。
池羡将他的猜疑同大家讲述。
“关子苓体内拥有幻灵神力,而地灵丹许是受到伤害因此黯淡普通,这幻灵神力便可滋养地灵丹。”池羡解释道。
白虞追问道:“滋养地灵丹需要消耗众多灵力,若幻灵神力尽数消耗会如何?”
“幻灵神力离体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棠溪冉托腮道:“既如此,他们想要获得地灵丹,且只有关子苓能够修补地灵丹,或许我们可以上演一场坐收渔利的戏码。”
空气陷入死寂,天边的雾气渐渐散去,迎来清晨一缕寒风。
白虞颔首给予回应:“冉冉分析得不错。”
*
临近巳时,天边暖和的阳光洒在茶几前,茶杯里的茶水掀起波澜。
四人围坐在一桌,心神不安地盯着桌上的喜帖。
桌上有四份喜帖,是今早客小二送来的喜帖,准确来说这是一场诀别礼。
池羡垂着深邃的黑眸,眸中闪过诧异,昨夜他擅闯魄灵宫,今日见着关子苓,他的神情依旧和蔼可亲,眼神充满着对此事的胜劵在握,莫非这是一场调虎离山计?
棠溪冉拿起喜帖,翻开一页,视线落在大婚之日,诧异道:“喜帖上写着正月廿四,也就是后日举办,时间会不会太匆忙?”
“此事只恐怕他们早有商量,既然他们诚邀,我们便遂着他们的意,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白虞端起茶杯吹嘘热气,轻轻抿唇品尝着清幽美味的茶水。
棠溪冉略微点头,随手拿起桌上那副喜帖回到客房。
伶舟诩幽着不宁的眸子远去。
众人离开后,只有池羡并未走,瞧他的架势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池公子还有事?”
白虞愣神片刻,静静地注视着他,轻笑道:“若是道谢便不必留下了。”
“是啊,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
池羡眼神犀利,似是要将她的皮囊看穿,咬字间散发出玩味。
白虞下意识感到心慌,指腹绞紧罗裳,眼睫颤动,抬眸望向窗外。
“我记得你来到魄灵宫后幻音神铃的幻象依旧存在,你不过是肉体凡胎,所幸习得剑术,然光靠剑术抵挡不住神铃幻象。”
池羡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那双黑眸冷若寒潭,轻悠悠道。
“白姑娘,你为何不受幻象控制?”
意料之中,在白虞使用防御金牌的那刻,她早已想好该如何同池羡解释。
“自我受到幻心草的蛊惑,心中自是提防魄灵宫,所以在我来到魄灵宫前,向冉冉讨来了能够抵抗神铃幻象的丹丸。”
白虞笑盈盈的,眼神不存在任何闪躲与恐惧。
池羡将信将疑,直到白虞从腰间囊袋掏出颗粉色丹丸,展露出浅笑注视着他,池羡方才信服。
望着池羡远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白虞轻舒口气,起伏不定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好在她提前有所准备,在她去往魄灵宫前特意寻找棠溪冉获得一颗丹丸,而这颗丹丸只是一颗普通的疗伤丹,她知晓池羡不会无聊到询问棠溪冉丹丸功效,这才扯谎欺瞒他。
……
正月廿四,梅雨初霁,春景熙暖。
前日下了阵子雨,安阳镇的小径流淌着冲刷的泥水,空气弥漫着湿热闷躁。
白虞推开木窗,抬眼望见大殿的门楣上方悬挂着红色帷幔,耳边传来有气无力的唢呐声,凄凉感迎面而来。
紧闭木窗,白虞随手拿起兰锜上摆放着的凤舞剑,抬手将凤舞剑跨在腰间,先是环顾四周确保无恙后方推门而出。
安阳镇大殿内喜意浓浓,镇民们和睦融融地聚集在桌前,与前夜因吸血而面露难色的镇民判若两人。
不论如何,今日是关子苓与苏清姿的大喜之日,关子苓满眼只有苏清姿,许是真心喜欢苏清姿。
白虞撤笑,不得不配合着众人营造出喜悦的氛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关子苓满眼透露着欢喜,迫不及待地想牵住她的手,那双明眸宠溺地注视着她。
本是大喜之日,这一切皆按照苏清姿心中所想的方向发展,可她却闷闷不乐,嘴角竟扯不出任何笑容。
好在盖头遮挡住她的面容,复杂的神色无人瞧见。
苏清姿透过盖头静静地观察着关子苓,他笑得很开心,也很好看。
好看到每次看到他笑时,她都能想起十年前同她许下承诺的那人,只不过那人许下的承诺如今由关子苓补偿——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求宝们点个收,有评论的话我会超级无敌爆炸开心[爆哭][爆哭][爆哭]
第26章 安阳镇(十二)
夜色朦胧,灯火交辉。
安阳镇进入静谧的夜幕时分,大殿内传来欢声笑语,远远眺望映入眼帘的是镇民趴在桌前,脸颊泛着醉意绯红,尽管醉下,手中仍抱着酒壶不放。
嘴上喃喃自语着:“再也不会离开安阳镇。”
白虞瞧见此景后想起前夜在魄灵宫目睹的惨烈景象,眼底的星光逐渐暗沉下去。
明知他们此次前来安阳镇便是解决饥荒之事,众人遭遇这般折磨却没有一人敢提及此事。
一时不知该说他们可怜还是可笑。
白虞回过神,环顾四周却不曾瞧见苏清姿和关子苓的身影,莫非他们已经开始实行计划了?
“你可别抢我的酒!”
镇民醉醺醺起身,抢来酒壶又醉倒在地。
白虞眸底的警惕感与不安涌上心头,心跳起伏不定,总觉得接下来将发生一件令人闻风丧胆之事。
只见白虞握紧手中的剑柄来到棠溪冉身边,蹙眉问道:“冉冉,你方才瞧见苏清姿了吗?”
这几日白虞暗中调查苏清姿的住宿,她的客房在东南方向,就算前往魄灵宫也将从东南方向离开。
而棠溪冉今日便蹲守在东南方向,仔细观察着苏清姿的一举一动。
在棠溪冉垂眸回忆的那瞬,池羡和伶舟诩也从各个方向赶来聚集。
“白师姐。”
棠溪冉定睛闪烁着星光,托腮道:“正午时分苏清姿回过一次客房,不过时间并不久,回来时手上也并无拿着其他东西,大婚之日想必此时定在洞房花烛。”
“没错。”
伶舟诩伴随着轻微点头的动作,轻声细语道:“我瞧见她和关子苓步履匆匆地赶去南面方向,而关子苓的厢房便在南面。”
白虞的眸色逐渐幽深,此刻他们或许在一起商讨着如何带走地灵丹。
“既如此那我们便静静等候。”
白虞的目光落在醉酒镇民们身上,无奈地叹下口气,嘱咐道:“冉冉,多准备几颗丹丸,或许作战时能用上。”
棠溪冉抿唇笑着点头回应。
……
屋内灯火通明,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灯光照影在窗纸前,徐徐摇曳。
桌上摆着两杯合卺酒,苏清姿为了减轻怀疑,身上的嫁衣还未来得及换掉,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已然摘下。
关子苓推门而入,先是盯着苏清姿看了几秒,她的头上没有金碧辉煌的凤冠装饰,可他还是觉得她貌美如花。
他也并没有因为苏清姿摘下盖头与凤冠而感到不悦,反倒是漾出宠溺的笑容。
关子苓负载身后的手不自觉绞紧衣角,端起桌上的合卺酒笑盈盈道:“小清,喝了这杯酒我便帮你完成司徒师尊交付给你的任务。”
苏清姿那双眸子闪过喜色,很快又黯淡下去,她看向那杯合卺酒,心底总产生不安,这种感觉与十年前她苦苦等待倪渐鸿是一样的。
眼前举杯带笑的青年倒真与他有几分相似,明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便是用他体内的幻灵神力修补地灵丹,失去幻灵神力他就会死,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她。
苏清姿眼眶渐渐湿润,她撇过头强装镇定,扯出柔和的笑注视着他,与他同时喝下桌上的合卺酒。
在一饮而尽的那刻,苏清姿眼角滴落下一滴泪珠,她也不知为何会流泪,若她完成师命便可以复活倪渐鸿,这该是件愉悦之事,可她还是控制不住泪水的滴落。
关子苓那双干净白皙的手,轻抚上她那张小巧玲珑的脸,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揽腰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的动作很轻,手在轻轻颤抖,眼底浮上留恋不舍的苦情。
***
是夜,寒风刺骨,万籁俱寂。
耳畔传来女子媚笑的声音,打破夜晚的死寂。
乌云缓慢挪动遮住朦胧月色,雾气氤氲。
白虞在睡梦中惊醒,她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呼唤她的名字,仿佛近在迟尺。
白虞忙不迭起身,轻轻推开榻前木窗,寒风迎面而来,她看见空中飞着一只乌漆墨黑的鸟,准确来说那是鸦雀,白虞总觉得熟悉,似是在哪儿见过。
随后,那阵呼唤声在她身后冒出。
白虞正走神,吓得原地打颤,看来那阵呼唤声不只在她的梦境中出现。
她忽然想起池羡那日在卿绫街赠予她的那颗珠子。
白虞从腰间囊袋掏出冰魄珠,这颗神珠散发着寒气,周身洁白如雪,白虞轻轻拍打两下,将冰魄珠对准身后那堵墙,她总觉得这颗珠子有着不同非凡的力量,指不定能帮她驱散邪灵。
却不料耳边响起少年低沉的嗓音:“有事?”
白虞怔住,惊奇端量着捧在掌心的神助,慌乱摇头,吃惊道:“池羡你居然能感应到这颗珠子!”
“别废话,来我房间。”
池羡清冷的嗓音从冰魄珠里传出,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道。
白虞很讨厌他这副命令的语气,只是眼下之事着实诡异,她不得不去与他会合商讨此事。
白虞抬手拔出凤舞剑迅速赶来池羡房间,却发现棠溪冉和伶舟诩也在。
“白姐姐,我在客房中听见瘆人的笑声,正想去寻你却被伶师兄拦下。”
棠溪冉挽上白虞散发着寒气的手腕,从腰间囊袋掏出四颗不同颜色的丹丸递给白虞,有些着急。
白虞接过丹丸眼神坚定道:“既然大家都听到,那便说明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既如此我们也必须赶到魄灵宫掠夺地灵丹。”
前夜池羡前往魄灵宫,留下的彩珠特意保留了他在魄灵宫行走的踪迹。
池羡从榻上起身,攥住白虞的手腕,掌心施展出彩珠的仙力,仙力灌入四人体内,带领着他们来到魄灵宫地下深处。
魄灵宫。
再次回到前夜关押镇民的场地,大门依旧是紧闭着,门后传来几声惨叫。
棠溪冉在掌心变化出青色的丹丸,静悄悄地同大家解释:“这颗是隐身丸,可短暂消散肉-体进入片刻隐身。”
白虞仰头,毫不犹豫地吞咽隐身丸,肉-体在逐渐消散,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家眼前。
池羡见状神色夹着些担忧,立即服下进入隐身状态,方见着白虞的身影。
苏清姿再次吸取镇民们的鲜血注入祭台,祭台上空飘浮着浓烈的玄火,紧接着,玄火飘进关子苓体内。
池羡在每人身上施展了彩珠存留的仙力,彩珠强大的仙力带领四人穿过殿门,好在有隐身丸的加持。
只见关子苓将玄火飘散至各个方向的烛台,殿内瞬间明亮,玄火灼热的灵力与隐身丸形成对立,肉-体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棠溪冉垂眸,留意着忽隐忽现的掌心,面色难堪道:“不好,隐身丸的功效在消散!”
玄火岂有吞噬隐身丸的能力?
白虞眼前闪过诧异,只见棠溪冉尝试用灵力加长隐身丸的功效。
自玄火炼造好的那刻,整座魄灵宫的灵力将减少大半,她终究还是无法抵过玄火的力量。
关子苓和苏清姿前一秒满脸笑意,在转身瞧见白虞四人的身影后双瞳微骤,狠狠地瞪着四人。
池羡拂袖吹灭各个方向的玄火,殿内再次陷入漆黑。
关子苓伸出掌心,玄火冲撞而来。苏清姿见状化成赤狐的形态伸出长爪朝着白虞的方向袭来。
白虞迅速拔出凤舞剑抵在身前。
池羡用余光瞥向白虞的方向,单手释放灵力击飞赤狐。
那团玄火朝着四人袭来,伶舟诩摆手在空中浮现出一层透明结界,玄火疯狂拍打着结界,犹如猎豹。
苏清姿双指交叉做出施法的手势,一道如炽焰的长箭镶嵌着玄火的力量,朝着结界狠狠戳去。
回眸看向身后的祭台,连忙嘱咐关子苓:“再这样斗下去祭台会毁,快用你体内的幻灵神力修补好地灵丹。”
关子苓眼中盛满对她的担忧,紧急之下只好遂她意,连滚带爬来到祭台的地纹前蹲守,牙尖咬破指腹,鲜血掉落在地纹前,祭台感应到幻灵神力后从地底下浮现出地灵丹。
白虞和池羡四目相对,眉目中尽是诧异。
地纹浮现一层坚固的结界包裹着关子苓,玄火在殿内各个方向再次燃起。
自玄火重燃,伶舟诩感受到体内的灵力逐渐空虚,结界在空中忽隐忽现,他哑着嗓音道:“我的灵力在消退,结界支撑不了多久。”
苏清姿翻身,最后一箭朝着四人袭来,在结界处挣扎,耳边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抬眸只见结界产生裂痕,好似下一秒便要破裂。
白虞持着凤舞剑冲出结界,手腕翻转,凤舞剑如闪电般朝着苏清姿刺去,她的眉目中含着坚定。
苏清姿双眸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她没想过白虞竟会如此大胆,一个灵力低微的剑修也敢与她对抗。
简直找死。
苏清姿化形成赤狐的形态朝着白虞喷出赤焰,赤焰倒映在白虞的双瞳,以闪电的速度攻击白虞。
烈焰袭来,池羡冲出结界挡在白虞身前,伸手释放灵力,却不料掌心并未散发灵力,而是将赤焰吸入股掌之中。
“怎会如此?”
苏清姿眉目间只有不可思议,显然已忘却池羡同她一样,是修邪术之人。
池羡眼尾掀起猩红,赤焰倒影在他那双黑眸,周身散发戾气。转眼间,少年的手腕轻轻翻转,赤焰回弹到苏清姿身上,在她心口烙下赤焰的印记。
赤焰在体内灼烧,苏清姿体温逐渐上升,指腹紧揪心口,仿佛有千万只针扎入心脏,吐出黑血。
她抬起错愕的眸子望着关子苓,目睹地灵丹即将修复好,终于扬起苦尽甘来的笑容,鲜血倒挂在白皙的脖颈。
白虞蹙眉,探头望向跪地挫败的苏清姿,一眼便瞧见她头上佩戴着秦丰离别时赠予的金钗,只见白虞持剑划过她的发梢,金钗掉落在白虞手中。
苏清姿因此借用金钗刺破她的掌心,鲜血缓慢地淌出,晕染着金钗。
幻灵神力注入地灵丹,片刻后,地灵丹周身涣散着金色星光,幻灵神力逐渐黯淡。
关子苓脸色苍白,唇线紧绷着像个垂危之人。
结界消散,苏清姿迅速将地灵丹收入体内,搀扶着关子苓给他渡灵力维持生命。
池羡欲从苏清姿体内夺取地灵丹,那群昏睡的镇民们纷纷睁眼,他们双目无神,在瞧见玄火的那刻眼中只有愤怒,戾气冲破锁链。
只见镇民们朝着苏清姿走去,双手紧握成拳,浑身散发着怒气。
咬牙切齿道:“拿我们的血炼造玄火,再用玄火烧亡安阳镇,天道好阴谋啊,那今日我们便要夺回地灵丹!”
白虞双瞳微震,她想起在《堕魔》中地灵丹可吞噬玄火,镇民们为了生存居然要夺取地灵丹!
只是不知关子苓和关南浔为何要用玄火毁灭安阳镇?
“不自量力。”
池羡眼底浮起冷厉的笑,抬手从苏清姿体内吸取赤焰灵力攻击镇民,他轻轻挑眉。
镇民们瞪眼盯着池羡,眼中满是愤怒与杀气,伸出尖利的长指刺向池羡的那刻,一阵刺眼的光芒笼罩着苏清姿和关子苓,众人的目光皆被夺去。
一人从空中缓缓降落,如神抵降临,伫立在祭台前,抬手夺取关子苓体内的聚灵妖丹,正是因为他体内存有聚灵妖丹供他拥有幻灵神力。
“师尊?”
苏清姿疑惑地看向司徒时泽,不知他为何要夺去仅存的幻灵神力。
司徒时泽将苏清姿体内的地灵丹取出,仅存的幻灵神力缓慢地灌入地灵丹中。
两丹融合,司徒时泽轻轻拂袖,地纹前浮现出那把破裂的噬魂碎空剑。
刺眼的光芒逐渐消散,苏清姿瞧见聚灵妖丹从关子苓体内取出的那刻眼中流露着震惊,她抬起错愕的寒眸注视着关子苓。
他的体内怎会有十年前她赠予倪渐鸿的那颗聚灵妖丹?
十年前。
苏清姿在边疆战后偶然救下一位名为倪渐鸿的大将军,战场上只有他还有一线生机,苏清姿见他伤痕累累,毫不犹豫地选择将体内修炼百年的聚灵妖丹赠予倪渐鸿。
他也因此重获生机。
后来,他们在伺人街巷相遇,苏清姿失去聚灵妖丹后妖力外泄,引来捉妖仙人的逮捕。
人人都喊着诛杀她这个祸害人间的赤狐,只有倪渐鸿并不这样认为。
倪渐鸿用战成赏赐救下苏清姿,并在伺人街给她安置一户小院,她无父无母亦无家可归。
而倪渐鸿却说:“你若是不介意,今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苏清姿静静地望着他怔神,她的眼底掠过忐忑不安。
她也可以有个家吗?
苏清姿常常因赤狐的身份感到自卑,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她遭受众人的唾骂,拷打。
可只有他告诫她,妖分两类,善妖与恶妖,善妖与人无异。
他见过很多居心叵测的恶人,他说那些恶人甚至不如妖。
既如此是人是妖又何妨呢?
再后来,苏清姿与他坦白心意,两人依偎在一起远望着天边的星辰。
苏清姿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潇洒自如,无拘无束。
苏清姿靠在他的肩头温和道:“我等你凯旋归来。”
倪渐鸿撇头盯着她笑,用着坚定的语气道:“归来我们就成婚。”
苏清姿眼中升起一缕惊异,她定睛端视着他,表情似是在说:“认真的?”
“认真的。”
暗空繁星闪烁,两颗繁星依偎在一起。
倪渐鸿在她的额间落在一个不深不浅的吻,轻柔却又撩拨着人心。
后来,他食言了。战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而苏清姿却日日苦等,计算着他归来的日子,那天她做了一桌好菜却没有等来他。
苏清姿回神,眼中噙泪,微微摇头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关子苓扯出苦笑,艰难地抬起手为她擦去眼泪。
“为什么我的聚灵妖丹在你这?”
她哽咽道,拧眉时似是想到了什么,紧紧地拥他入怀,“原来我一直等的人是你。”
洞房花烛那夜,共同喝下合卺酒,她总算明白为何会惆怅。
曾经在天灯前许下的愿望其实早已实现,只是她让机会溜走在眼前罢了。
“夫人……”
关子苓再无力气,双手缓慢地垂落在地,他眼底含泪,嘴角扯出苦涩浅笑。
“我不会让你死的!”
苏清姿使劲摆头,总算明白她想要的不是地灵丹,只是一个他而已。
司徒时泽将聚灵妖丹灌入地灵丹内,却不料被苏清姿的赤焰打断,他掀起带有杀意的冷眸警告她,用邪力锁住苏清姿的喉咙。
“敢插手本座好事,想死?”他咬牙切齿道。
苏清姿毫无反手之力,她心中有众多不甘,目睹聚灵妖丹在眼前消散,她撇过头流出血泪,看着苦思冥想的爱人消散在眼前却无力挽回。
她后悔了。她曾以聚灵妖丹救过他一命,可如今他又还回来了。
“别走,你回来……”
苏清姿跪趴在地,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消散的亡灵,攥紧亡灵藏于心口,泪水滴落在亡灵上彻底消散。
苏清姿眼眶泛红,心口只剩刺痛,宛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抬起颤抖的手,剥取额间一缕神魂寄托在豆米般大小的亡灵,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散。
神魂混杂着亡灵飘向地灵丹。
白虞眼底泛起悲悯,只见司徒时泽施展灵力将地灵丹赋予在噬魂碎空剑,在地灵丹强大的灵力下,破裂的噬魂碎空剑逐渐修补成功。
只差最后一点。
池羡使用仙力混杂着邪力重击司徒时泽,掠夺地灵丹。
司徒时泽红了眼,闪身去抢池羡手中的地灵丹,伸手欲掐住池羡的脖子,却不料被池羡一掌击飞。
眼前的少年明明用的仙力,可为何体内总有一股邪力驱动?
“敢从我这抢东西,不自量力。”
池羡双目渐渐赤红,阴鹜目色渗着寒意,原本清冷的气质倏然变得阴狠怪戾。
镇民们和关南浔侧身躲在角落,目睹一切景象,眼底闪过恐惧与慌乱。
白虞的视线落在噬魂碎空剑前,殊不知腰间囊袋里的冰魄珠散发着寒意,强大的寒意促使玄火消散,殿内席卷上冰寒,宛如冰天雪地,噬魂碎空剑在此时有了惊天动地的反应。
噬魂碎空剑从地纹中脱鞘而出,剑身闪烁着光芒,司徒时泽眼底发亮,伸手去接。
却没想到噬魂碎空剑竟掠过司徒时泽,围绕着白虞转圈。
白虞双瞳透露着震惊,徐徐伸出手,质疑道:“给我的?”
伸出手的那刻,噬魂碎空剑闯进凤舞剑内,凤舞剑收取噬魂之力,剑柄处生长出凤凰的标志。
白虞兴奋地欣赏着凤舞剑,眨眼间,凤舞剑闪出强大的灵力,“砰”地一声,将躲藏在身后的关南浔击伤而亡,而司徒时泽心口也受到灵力的重伤。
“怎会如此?”
司徒时泽只觉诧异,噬魂碎空剑怎会重新认主,这不合理!
倘若再打斗下去,那他定会亡故于此,当下只好落荒而逃。
司徒时泽拂袖而去,语气中尽是压抑着愤怒,冷然道:“白鸾曦,我们来日方长。”
池羡拧眉注视着她腰间囊袋散发出的光芒,他感受到冰魄珠在释放灵力。
难道因为冰魄珠,白虞这才能吸取噬魂碎空剑的灵力?
第27章 生存
白虞惊奇地注视着手中的噬魂碎空剑,眉目中尽显欣喜。
抬眸瞧见司徒时泽拂袖离开魄灵宫,白虞欲持剑追上前阻断他施法逃走,却不料池羡攥住她的手及时阻止。
白虞猛然回头撞上池羡淡然的神色,蹙眉疑惑。
他轻轻摇头,柔和的声音浮在她耳边:“噬魂碎空剑重伤了他,不必再追了。”
他缓缓松开白虞的手,视线落在身后那群胆小如鼠的镇民身上,他们缩着头和身子不敢望向祭台,垂眸看着躺在地上口吐黑血的关南浔。
只瞥了一眼忙不迭低头,闭紧双眼,额间冒出冷汗。
片刻后,关南浔身上散发暗黑色的雾霾,他的脸色铁青,唇色苍白,像只垂死的小鱼。
“冤有头债有主,可别害我们无辜人!”
镇民们吓得缩身后退,双手环抱住头部,面露难色,身子缩在角落打颤。
棠溪冉见状从腰间掏出一颗可净化空气的青色丹丸,快速地甩到关南浔身上。
青色丹丸在空中绽放,缓慢地坠落陷入他的肉-体内,眨眼间,周围暗黑色的雾霭逐渐消失,玄火的光芒同时黯淡下去。
棠溪冉抬眸望向各个方向的火烛,同大家解释道:“关南浔与关子苓修习的是邪术,死后肉-体存留,体内的邪术便无处安放,只好通过扩散传播到身边人的体内。”
“啊?”
镇民们听后惊慌失措,纷纷低头伸出掌心,仔细瞧看体内可有邪术留下的印记。
棠溪冉扯出欣笑,微微歪头看着那群镇民,语气格外柔和:“不过我已经将他体内的邪术尽数消除,你们不必担心。”
白虞垂手,紧攥着从苏清姿手中掠夺而来的金钗,掌心隐隐作痛。
定是与苏清姿掠夺的过程中刺破的,她将金钗塞进腰间的囊袋,鲜血在短时间内停止涌动,留下一道疤痕,触碰时如针刺般酸疼。
关南浔体内的邪术被丹丸彻底抹除,他的嘴唇轻轻颤动,丹丸在体内扩散,而他的头发瞬间变白,银丝包裹着头部,肉-体化成灰烬散去,如火焰般消散。
“镇主已亡,玄火已灭,地灵丹已得,既如此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吧。”
白虞握紧凤舞剑,清冷的嗓音染上些许忧虑。
“好,都听白姑娘的。”
镇民们呆愣抬头,迟疑许久连忙点头回应。
彩珠漂浮在空中分散成无数个如米粒般大小的珠子,周身散发着星光点点,整座魄灵宫瞬间变得通明光亮。
无数个彩珠围绕在众人身旁飘荡,如精灵般巧妙撞进众人体内,带领大家安然回到安阳镇大殿。
大殿内的摆设依旧如临行前夜的摆设一模一样,红棉帷幔悬挂在天花板,桌上的佳肴与美酒混杂,抬眼望去脏乱不堪。
晨光熹微,耳边传来鸦雀鸣啼的声音,天边的乌云消散,第一缕阳光洒在地面上。
白虞持剑瞥了眼身后的镇民们,与他们也无话可说,白虞只好转身离去。
却不料,镇民们忽然叫住了她,对视上的那刻,白虞瞧见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惭愧,嘴角勉强扯出感激的笑容。
其中有一个妇女站出来,是那日他们初来此镇时跪地乞讨的那名妇女,她双手绞住裙角,神色显得不自然。
结结巴巴道:“多谢四位大侠相助我们,先前因地灵丹与你们做对并非本意,只是地灵丹可抵抗玄火的攻击,我们求的不过是一个保命,如今此镇已无镇主……”
“唉。”
妇女只是叹气,没再说话,眼神飘忽不定似是不愿直视白虞的双眼。
白虞敛眸沉思片刻,抬眸那瞬忽然笑了,旭日照耀在她含笑的眉目间,整个人显得温柔可亲。
“日后你们不必再为了饥荒而恼,可以去见更辽阔的大地,也可以留在此镇继续生存。”
这场饥荒闹事维持了长达【踏雪独家】半年的时间,镇民们每日经受献血祭台已身心俱疲,思绪似乎还停留在昨日该如何生存中,瞬间获得解脱,神情忽然恍惚片刻。
镇民们远望着白虞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浮上感激不尽,眼眶渐渐泛红,哽咽道:“多谢四位大侠。”
回到楼舍,四人围坐在一块,伶舟诩从身后掏出寻古丹力地图,四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地图上。
寻古丹力地图上所指的位置忽隐忽现,白虞凑近看却并未瞧出端倪,直到池羡那根纤长的手指落在地图左侧一座小山。
白虞顺着池羡所指的方向望去,轻蹙眉头仰望着他。
伶舟诩平铺地图,掌心的灵力飘散至寻古丹力地图,池羡方才指的那座小山浮现出一个地名,半透明纯色字体写着“丘欲雪”。
白虞对丘欲雪有印象,丘欲雪是一个修仙门派,门派生在山脚下镇守着那座雪山。
池羡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此刻更加幽深,他双手环抱直言道:“丘欲雪有一颗名为生骨融雪丹的上古神丹,此丹可助油尽灯枯的人起死回生,具有极强的疗伤之效。”
白虞忽然眼前一亮,眉目中尽显笑意:“既如此取了这颗神丹便去救你的师尊岂不更好?”
若是这样白虞便可更快、更直接地阻止池羡重修魔道。
伶舟诩眼睫染上忧虑,迟疑半会若有所思道:“恐怕不行,光是一颗生骨融雪丹救不了师尊,且师尊将寻古丹力地图赠予我,定是想让我寻找到十颗上古神丹。”
白虞眼中的欣喜逐渐黯淡。
棠溪冉眸底弥漫疑惑,狐疑道:“寻找十颗上古神丹定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届时起,师尊还能再坚持下去吗?”
伶舟诩并未回话,忧愁的视线落在寻古丹力地图,犹豫半会微微摇头,幽深不明的眸目中似是藏着众多难言之隐。
陷入死寂,伶舟诩温润的嗓音打破僵局:“临走前,师尊嘱托我定要寻回十颗上古神丹,我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于上古神丹。”
玄鸦在窗外自由翱翔,屋内弥漫着庄重的气氛,每个人的眼底流露出复杂难言的眸色。
白虞用余光乜向池羡,天师教师尊如此执着上古神丹,莫非早已知晓池羡便是利用上古神丹毁世之人?
棠溪冉眼前闪过诧异,半知半解,问道:“他们修玄火究竟是为了什么,玄火既不能提供幻灵神力又不能修补地灵丹。”
白虞回想起《堕魔》中曾多次讲述安阳镇常常受到各大门派的排挤与鄙视,许是因为关南浔忍无可忍,便想炼造玄火走捷径。
池羡眸色深邃,敛眸回忆起三年前和师尊前往皇族驱邪,况且当下不知卿漾身在何处,关南浔与卿漾情投意合,或许炼造玄火与卿漾有关。
池羡将猜疑同大家叙述。
白虞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木窗前的雕花榻,榻前摆放着一张纸信,脑中忽然精光一闪。
只见白虞起身跑去雕花榻,举起纸信展示在大家眼前,笑道:“不如在关南浔居住的厢房里寻找一番,或许能找到有关卿漾的信息。”
四人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认可。
……
安阳镇书阁。
镇民们聚集在白虞身后,指着朱红色大门垂首道:“这便是关南浔平日里常来的书阁,不知白姑娘想寻的东西是否在这里。”
“多谢。”
白虞轻轻推开朱红色大门,屋内摆设干净整洁,定是平日里常来清扫,也足以证明关南浔常来此处。
池羡慢悠悠地走进书阁内,阁内书籍摆放整洁,书籍数量众多,看得眼花缭乱。
书架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上描摹着女子举花时眉开眼笑的样貌,花瓣遮挡住她的明眸,而女子身后的场景并未描摹完毕。
池羡抬手摩挲着画像的那朵花瓣,花瓣未干,颜料沾染上他白皙的指腹,逐渐晕染开来。
看来眼前这幅画描摹的时间并未太久,身后未画完的背景许是没时间继续描摹。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双黑眸染上些许凉薄。
“我找到了!”
耳边传来少女欣喜愉悦的嗓音,将池羡的思绪拉回。
池羡抬手提起那副未干的画像来到案几前,宣纸展平后摆放在案几,四人凑过头齐刷刷地盯着宣纸留下的字痕。
字痕整齐且苍劲有力,只不过……
写到最后怎会突然变得横七竖八,杂乱无章。
白虞微微歪头,眉目间尽显疑惑,抬手触摸着宣纸尾端落笔的那处,黑墨水沾染着姓氏,凑近仔细瞧看,方看清写信之人的姓氏。
潦潦草草的一个“卿”字。
“卿漾……”
白虞拧眉,触摸在宣纸上的那只手不自禁绞紧宣纸。
池羡盯着宣纸最后一行留下的话语,字里行间皆是在叮嘱关南浔好生照料关子苓,不禁让人联想到遗言。
“还有这幅画。”
池羡将负在身后的画像展平摆放在案几前。
画像上描摹的是一个不谙世事,单纯天真的少女,那双明眸似天边璀璨的繁星,唇角荡漾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三年前,池羡同师尊一同前往皇族除邪时见过她,这画像上的少女便是年轻时的卿漾。
“这画像显然没有描摹完。”
白虞手托着下颌思考,“画像后的背景还未画完。”
“没错。”
池羡瞥眸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眼神瞬间犀利起来,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伶舟诩轻咬下唇道:“白师姐,此前我好像见过一副画图,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
“在何处瞧见?”
第28章 梨花
窗外久违的阳光洒在榻前的画像上,为卿漾手中举起的花瓣渡上漂亮的金粉,闪闪发光。
伶舟诩骨节分明的手支着下颌,垂眸似是在思考什么。
陷入死寂,耳畔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些破局后的愉悦。
“白师姐,此前我好像见过一副画图,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
伶舟诩轻咬下唇,凝眉回忆那副画图的布局。
“在何处瞧见?”
话音未落,白虞猛然抬眸,直直地盯着他,眸底闪烁着急迫。
伶舟诩微怔,抬手指向书阁外,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顺着伶舟诩手指的方向望去,整个安阳镇,与书阁对立的只有关南浔的厢房。
白虞提着那副画像和那张潦草的宣纸,足尖越过门,迈步走向关南浔的厢房。
轻轻推门而入,厢房内弥漫着艾草的熏香,床榻横摆着一身紫袍,褪下的玉带微微垂落,半掉不掉。
“阿诩,你何时来过关南浔的厢房?”
池羡微微敛眸,那双黑眸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的一切,深邃的眼眸最终落在伶舟诩身上。
白虞正纳闷,忽然转过身,疑惑的眼神落在伶舟诩身上。
棠溪冉跟在其后,足尖越过厢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庄严氛围。
配有艾草的香炉在暖阳下散发熏香,炊烟袅袅。
棠溪冉轻轻蹙眉,来到伶舟诩身边,讷讷问:“怎么了?”
伶舟诩垂手绞紧袖角,回想起那日初见关南浔,因几个问题顶撞到他,回房后到底还是无法安睡,当下身在安阳镇,与关南浔关系崩裂并非好事。
艾草味扑鼻而来,伶舟诩走到榻前,抬手煽动艾草熏香道:“那日,我无意顶撞他,担心我会因此事连累到大家,入夜后便去向他道歉。”
“他可有为难你?”白虞迟疑半会,问道。
伶舟诩扯出淡淡的笑容,轻轻摇头,阳光折射在他那双明亮的星目。
只见他走到书桌前,弯腰拉开抽屉,墨发垂落划过脖颈,抬手举起一副计谋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伶舟诩的目光落在计谋图前,纤长的指节指着图上写有“东宫”那处。
“正是这幅计谋图,那日我来到关南浔的房内,瞧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我只看了一眼他便匆忙遮挡,当时便觉得此画不同非凡。”
白虞摩挲着紫袍的手忽然停住,忙不迭赶来伶舟诩身边。
伶舟诩将画展开摆放在桌前,四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这幅计谋图上。
图上描摹着皇族各个方向的位置,准确来说是一张皇族地形图,东宫那处用红墨水特意标出,乍看倒像是侵略皇族计谋图。
白虞轻轻蹙眉,只觉疑惑,关南浔为何要描摹一副侵略皇族的计谋图?
白虞深吸一口暖气,艾草熏香灌入鼻腔,白虞轻咳两下,挥手煽动熏香。
“不如我们先在厢房内找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有关卿漾的信息。”
“好。”
四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认可。
白虞走到床榻前,抬手提起宽大的紫袍,撇嘴露出嫌弃,甩手将紫袍扔到被褥上。
俯身伸手在床榻四处游走,试图摸索到端倪。
池羡用寒光瞥向她,只觉疑惑,走向前圈住她的手环,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拉。
哪有人这般张扬地摸索男子的床榻,指不定关南浔在榻上偷放毒药。
白虞紧锁眉头,疑惑地看向池羡,眼底升起些许愠怒。
只见池羡双指交叉,做出一个施法的手势,天蓝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床榻,转眼间,那双黑眸变化为蓝瞳,专心致志地扫视床榻的异样。
那双如寒冰般阴冷的蓝瞳闪过些许诧异,池羡收回灵力,定睛俯视榻底,俯身牵动抽屉。
抽屉许久未开,发出“吱呀”一声,灰尘迎面而来。
白虞眼底的愠怒消散,继而转变为诧异,想不到池羡还有“透视眼”的功能。
也不知这“透视眼”能否传授给她……
抽屉里有个盒子,池羡伸手拿出盒子,抬手拍拍盒子上的灰尘。
灰尘散落到白虞纤长的眼睫,白虞忙不迭后退几步,眼底的气愤还未消散,只觉池羡在公报私仇。
池羡抬手掐断盒子的锁匙,发出“砰”地一声,盒盖崩开,定睛看是一张泛黄的宣纸。
他轻悠悠道:“这里有两张信纸。”
伶舟诩和棠溪冉正在桌前仔细翻找,耳畔传来久违的少年音,蓦然回首,眼底充满了希望。
池羡拿出两张信纸,抬手将信纸展平,横放在桌前。
一前一后,那张宣纸散发着淡黄色,仿佛留存了很长的时间,而另一张信纸干净无暇。
淡黄色宣纸落笔处写着卿漾的名字,干净无暇的信纸写着关南浔的名字。
白虞眸底升起不安,抬手捻起宣纸,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薄唇翕张:“南浔,东宫近日迎来了颇多大事,可我总觉得心慌。那日在后花园偷听到寒殃殿走水,我深知这是一场阴谋,可我亦无可奈何,天道有缘,想来你我自有重逢那日。”
棠溪冉“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走水?莫非卿漾是因走水而亡?”
“阿漾,你会平安无事的,此事不全是你一人之错,都怪我,怪我无能为力,连妻儿都护不住。你放心,若他们赶伤你一根发丝,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池羡捻起那张干净无暇的信纸,寒眸微敛,似是看穿一切,淡淡道:“这张信纸许是关南浔来不及送出去,抑或送信之际卿漾已亡。”
“走水?玄火……”
白虞垂眸,抬手支撑着瘦削的下颌沉思,喃喃道:“关南浔投靠司徒时泽,炼造玄火的目的是为了给卿漾报仇?”
池羡轻轻点头,寒光落在桌上那副侵略皇族计谋图上,唇角勾出讥笑:“关南浔设计皇族计谋图,借用玄火的力量摧毁皇族,真是愚昧。”
他垂眸忆起阿娘,眼眸愈发凉薄,甚至觉着惋惜,东宫该被摧毁的,这也是他的心愿。
“原是如此。”
伶舟诩蜷起分明的指节,捏紧掌心垂落的宣纸,捏得皱巴巴。
……
临近晌午,厢房外飘来馨香。
那是一股淡淡的抹茶香,白虞深吸口气,清香飘入腔内,仿佛能洗刷全身的疲倦。
“咦?”
棠溪冉斜坐在椅前,翻阅着经册的手忽然停下,猛然抬眸道:“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梨花香?”
阳春三月,梨花绽放。
白虞手中捻着书册,缓步走出厢房,探头望见镇口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梨树,树枝横生,枝头生长着旺盛的梨花。
安阳镇的孩童蹲守在梨树下,前几日刚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土壤依旧湿润。
妇女环手抱着一筐梨花,拍了拍孩童的圆头,眼神警告孩童不许玩泥土。
白虞感到有趣,放下书册来到梨树下。
池羡半倚在书架旁,余光留意到白虞的离去,翻阅着经册的手忽然顿住,敛眸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白虞盯着妇女手中的梨花筐,疑惑问道:“为何要摘取梨花?”
镇民们瞧见白虞的身影,纷纷停下手中活,眉开眼笑道:“白姑娘有所不知,在我们安阳镇呐,每年三月梨花盛开,便是做梨花糕的最佳季节,过时不候。”
“原是如此。”
白虞唇角勾出浅笑,仰头望向梨树,梨花纷纷飘落,掉落在她的发梢。
镇民瞧见池羡的身影,眸底发亮,似是明白什么,从筐里折下梨花根,笑盈盈道:“白姑娘,梨花赠予意中人象征着互相陪伴、永不分离。”
“竟还有这等说法。”
白虞蓦然回首,并未多想,接过妇女手中的梨花,回礼笑道。
妇女匆忙离去,白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疑惑,方想起她从未有过意中人,谈何将梨花赠予意中人?
罢了,送给自己便好。
思及此,发梢产生隐隐约约的酥痒,池羡抬手拨弄着她的发梢,捻下一瓣梨花。
白虞眼睫轻颤,抬眸对上池羡含着笑意的冷眸,显得有几分虚伪。
池羡拿起白虞手中那株快要垂落的梨花根,大掌轻轻按住她的圆头,将梨花根插入那头蓬松的发髻。
轻笑道:“梨花,很符合你。”
梨花,纯洁无瑕,高雅脱俗……
用“梨花”喻指她,真的合适吗?
梨树飘落一瓣梨花,垂落在池羡的发顶,花瓣太轻,他似乎感受不到梨花的坠落。
白虞那双明眸倒映着梨花,踮起脚尖捻去少年墨发的梨花,含笑道:“我想,梨花根很符合你。”
梨花和梨花根……
她和他?池羡垂手绞紧袖角,嗤笑一声。
那瓣梨花坠落在泥泞里,染上污渍。
池羡愣在原地,许是还未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只见白虞已然离去。
……
安阳镇大殿。
殿内桌席摆满梨花糕点,各式各样的,香味扑鼻。
白虞在回到厢房的路上撞上几名镇民,听闻今日安阳镇大殿要开展“梨糕比拼”。
也罢,或许明日便要离开安阳镇,最后一天便陪众人玩乐。
镇民环手抱着瓷盘,盘底装有梨花糕,白虞环顾四周,慢悠悠地越过殿堂。
棠溪冉端坐在席位前,满心欢喜看着桌前的梨花糕,抬眸见着白虞的身影,挥手招呼道:“白姐姐,这里!”
白虞迟疑半会,悠悠走到棠溪冉身旁,整理了一番罗裳,落座席位。
棠溪冉四处张望,始终没有瞧见池羡的身影,只觉纳闷:“白姐姐,池师兄没和你一起吗?”
白虞微怔,轻轻摇头,发髻插着的银钗发出悦耳的铃铛声。在她来到大殿前,特意将那株梨花根摘下,换成了银钗。
“我方才瞧见他在镇口,许是在陪孩童玩耍吧。”
陪孩童玩耍这么幼稚的行为,池羡可不感兴趣。
他轻哼一声,半倚在殿前,眼尾微挑。
也不知何时,池羡忽然落座在她的身侧,端起桌上的茶杯在掌心摩挲,冷笑道:“白姑娘好眼神。”
他用寒光瞥见白虞发髻里的银钗,那阵铃铛声仿佛敲击着他的心口,得亏不是秦丰送的那支金钗。
白虞心头轻颤,紧张感扑面而来,结巴道:“是…是吗?多谢夸奖。”
不知他为何走路不带脚步声,忽然出现在身后倒真吓人。
伶舟诩紧跟其后,瞥了眼棠溪冉,拂袖落座在池羡身旁的席位。
殿内高阶上的那座由藤蔓编织而成的王椅无人安座。
其中一名镇民起身端茶笑道:“此次多谢四位大侠出手相助,我们已经决定好了,继续留在安阳镇发展。”
白虞端茶回笑道:“常住在安阳镇,想必于你们而言此镇尤其重要,继续发展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到认可后,镇民们面面相觑,眼底尽显惊喜,端起瓷盘欣喜道:“既如此,众人就别愣着了,快尝尝梨花糕。”
棠溪冉眼前发亮,抿唇抬手捻起瓷盘里的梨花糕,轻咬了口,软软糯糯的,淡淡的抹茶香灌入口腔,直至蔓延至心底。
“好吃!”
棠溪冉小心翼翼地捻起瓷盘里的梨花糕,递到白虞唇边,明眸眨巴着,“白姐姐,你快尝尝。”
白虞笑着接过,浅尝了两口,味道鲜美,着实不错。
棠溪冉那双明眸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白虞撇头笑着点头,给予回应,回眸那刻对上池羡那双寒眸,他眉梢微挑,直直地盯着她的唇角。
池羡的眼神愈发深邃,白虞心底产生怯意,迅速转移视线。
在来大殿前,白虞特意掀开那日秦丰派遣下人送来的凤鸾宝箱,宝箱里装的是金银首饰,俱是女子平日里梳妆打扮用的。
白虞如今闯荡江湖,许是用不上了。
“梨花糕色味俱佳,珍馐美味,多谢厚待,我将以金银财宝馈赠,还望喜爱。”
白虞起身举茶,示意镇民抬来凤鸾宝箱。
镇民们推开箱盖,阳光照耀金钗,夺目耀眼。
镇民眼底只有震惊,摆手拒绝道:“白姑娘这礼太重了,可不敢收啊!”
白虞抬手拨弄着发髻的银钗,漾出温馨的笑容道:“并非全属于你们,日后闯荡江湖自然带不了这么多财宝,而安阳镇多年遭遇饥荒,你们定缺这笔金银,待安阳镇欣荣,日后便要仰望安阳镇了。”
池羡眸光愈发阴冷,直直盯着白虞发髻插着的银钗,寒光似是要看穿那支银钗。
好啊,原来这支银钗还是秦丰赠予的,若当着她的面亲手毁掉,她会伤心吗?
第29章 银钗
镇民们的视线落在闪闪发光的凤鸾宝箱,金银财宝闪烁着点点星光。
喉结滚动两下,眼底流露出犹豫与渴望,若接了便欠下人情,只是当下安阳镇着实贫瘠,缺少一笔金银财宝。
时间静止许久,梨花散落一地,孩童们轻咬梨花糕,眉开眼笑。
其中一名妇女起身,手绞紧布衣袖角,垂眸凝眉,赧然道:“白姑娘,这……”
白虞轻轻一笑,毫不在意,俯身拿起凤鸾宝箱内的一支金钗,走到妇女身边道:“你瞧,这么多金银首饰我怎么带走呢?”
“别难为情了,就当我将这箱财宝暂放你这,待安阳镇日后欣荣,再归还于我也不迟。”
她眼底含笑,将金钗用袖角擦拭干净,抬手轻飘飘地插进妇女散乱的发髻中。
三月暖阳洒入大殿。
妇女抬起慌乱的眸子,欲言又止,抬手触摸金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白姑娘。”
镇民们相视一眼,露出感激不尽的笑容,抬手端茶嬉笑。
大殿内飘散着梨花香,以及欢声笑语。
散会后,白虞手持凤舞剑心神不宁地走在回客房的路上。
池羡半倚在柱下,双手环扣,稍挑剑眉注视着她。
白虞垂着眸走,落寞的视线落在那双凤纹绣鞋上,抬脚踢着石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走着,前方的路被阴影笼罩,踢走的那块石子被那双玉锦靴踩在脚下,白虞心头轻颤,撞上那堵坚实的肉墙。
白虞抬起无措的鹿眸,长睫轻颤,见着眼前人是池羡,忙不迭后退几步。
池羡寒光闪烁,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唇角勾出假意的笑,夹着丝愠怒:“白姑娘躲我倒是躲得挺快。”
白虞捏紧凤舞剑,眼前人可是阴晴不定、未来毁天灭地的魔尊,不躲着他难道往枪口上撞?
只见她微微撇头,咬牙轻笑道:“池公子追得倒快。”
快到无影无踪,避之不及。
池羡眉梢微挑,身子缓缓凑近她,半眯着黑眸,带着幽深的寒眸端量着她的唇角。
白虞感受到寒冷席卷项背,后退几步恐惧道:“池羡,你想干嘛?”
“别动。”
池羡圈住她的手环往身前拉,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
白虞挣脱不开那股强劲的力量,这下自是不敢动,立在池羡身前微微蹙眉,眼底尽显恐惧。
池羡抬手捏着她瘦削的下颌,轻飘飘地刮抹着她的薄唇边缘,拭下残余的梨花糕。
他抬手将残余的梨花糕展示在她的眼前,平日里凉薄的眉目间闪过些许取笑。
白虞眨巴着干净纯澈的鹿眸,盯着他指腹上的梨花糕,心底的恐惧消散,抬手触摸唇角。
“多…多谢。”
白虞后退几步,讷讷道。
白虞那双白皙柔嫩的手按在凤舞剑剑柄,脸颊泛起绯红,只觉尴尬。
池羡伫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眼底盛着笑意,继而瞧见她发髻上簪着银钗,笑意瞬间消散。
走的倒挺快,只是他还没玩够呢。
“白姑娘,慢着。”
少年温润不带有任何攻击力的声音浮在白虞耳畔,白虞心头一紧,此话格外温和,却又充满极强的命令。
白虞转念想:若她现在撒腿跑了,待回到客房,就以“没听见”为缘由。
这个想法刚冒出个头,瞬间被掐灭。
池羡慢悠悠地走向前,双手负在身后看似清闲,那道熟悉的寒光射在白虞发髻中的银钗,银钗折射出光芒,格外碍眼。
白虞唇线紧绷,深吸浊气转过身,扬笑看着他,笑得虚伪。
春风拂过,吹倒嫩芽。
只见池羡抬手抚摸着她发髻的那支银钗,扬起浅笑,别有一番风味地打量着那支银钗,谈笑道:“白姑娘这支银钗,很好看。”
话尾,他加重了“很好看”,似是咬牙说出这句话。
春风本是暖的,他眼底含笑,周围的一切不带有任何攻击力,可白虞还是觉得寒冷。
白虞薄唇微颤,抬手触摸光滑的银钗,温暖的指腹划过他冰凉的掌心,并未多想,只当他也想收到挚友的厚礼,笑道:“你若喜欢,我回去给你挑一支。”
池羡深邃的寒眸直直盯着她。
白虞歪头,眼底升起疑惑,围着他转了个圈,上下打量,托腮道:“只是你是男子,银钗怕是不符合你的气质,我给你换成玉冠,如何?”
“那我可得多谢白姑娘的一番心意。”
池羡盯着她发髻的那支银钗,闪烁着星光,似是在他面前嘚瑟。
他轻嗤一声似是不满,抬手轻柔地按住她晃荡的圆头,按住银钗轻轻一拧,温声道:“松了,我给你戴紧点。”
“哦……”
白虞露出白嫩的牙尖,轻轻眨眼,“多谢。”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陷入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定格,想来池羡也无别事,白虞慢悠悠地迈出一步,不敢回头,害怕一回头便走不了。
安阳镇临近傍晚时分,耳边响起“哐当”一声,手工制作的红灯笼闪烁着暖光。
白虞单薄的身影映在灯光里,亦倒映在他眸底。
池羡望着她发髻中那支簪着的银钗,隐约瞧见它断裂一角,眼底的笑意晕开。
断了,真好呢。
……
安阳镇楼舍,客房。
烛火微微摇曳,半明不灭。
白虞俯身端坐椅前,臂下压着一本厚重的经册,执笔蘸上墨水,划过经册在纸上写下:魔犬池羡忌讳经册。
白日里,她在书阁阅览经册,阁内记载着各式各样的书册,唯独没有记载人的经册。
闲来无趣,书阁里那些经册,她一个穿书者也看不懂,倒不如记载一些玩乐类型的经册。
正如这本“魔犬池羡忌讳经册”。
断断续续的记忆如碎片般冒出,那日在魄灵宫白虞身种幻心草,因幻心草的控制亲了池羡的脸颊。
因此,池羡愤怒地掐着她的脖颈……
白虞瞳孔微震,脖颈处隐隐约约产生疼痛,她轻咳两声,瞥神望着木窗外,起身扣下木窗。
整理罗裳落座,抬手翻阅纸页,执笔在第一页写下:一,不能与魔犬池羡有身体接触,更不能亲他,轻则警告,重则掐脖。
白虞收笔,盯着经册上的记载,确定无误后关上经册,将它藏在枕下。
折回雕花榻前,白虞忽然想起那日夜里擅闯魄灵宫,找到池羡时,他眼底只有恐惧,这世间岂有令他产生恐惧之事?
那夜,他受幻音神铃的蛊惑,究竟看见了什么?
烛火逐渐熄灭,白虞起身从木盒里抽出一根新的烛火,“呼”地一声,烛火熄灭,屋内陷入漆黑。
白虞神情格外平淡,抬手迅速点燃新的烛火,屋内再次恢复明亮。
思及此,白虞想到方答应池羡帮他挑选玉冠,起身往木柜走去。
木柜装有那日秦丰赠予的凤鸾宝箱内的首饰,普遍是女子用的。白虞赌错了,秦丰赠予的这盒宝箱的确是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本以为是大家一起用的……
白虞左顾右盼,犹豫不决,从中挑选出一顶琉璃玉冠,晶莹剔透,看似很符合他的气质。
只是这琉璃玉冠中间的雕印模糊不清,许是留存时间过久。
白虞抬手提着袖角轻轻擦拭,擦拭后雕印愈发模糊。
“奇怪?”白虞轻声嘟囔,眼底盛满疑惑。
抬起不得其解的明眸,目光落在枕下压着的“魔犬池羡经册”前,眼前忽然闪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只见她折回雕花榻,斜坐在椅前,执笔在白纸描摹出“小狗”图案,举起图纸会心轻笑,乍看倒挺像“魔犬”。
抬手将琉璃玉冠压在臂下,歪头思考该从哪下手雕刻。
未料,银钗破裂两角,一半簪在发髻中,另一半掉落在地,发出“叮当”一声,震荡人心。
白虞回过神,带着茫然的眸色盯着地上的银钗,弯腰识起,捧在掌心。
正纳闷着,猛然回想起临走前池羡那双大掌按住她的头,笑着说帮她戴紧点。
莫非银钗在那时便崩裂了?
白虞微怔,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如冰锥般寒冷的银钗,眼底只剩惋惜。
如今由她看来,池羡是真的“狗”啊!
……
隔壁客房。
灯火通明,玄鸦伫立在木柜前,摆动着纤长的鸦羽,眨巴黑瞳盯着主人。
池羡双腿交叠端坐在椅前,掌心捧着那簇乌黑的柔发,蜷手细细摩挲,似是在感受她的体温。
眼底幽深的寒光逐渐消散,冷笑在眼底晕开。
他就这般直直地盯着掌心那簇发丝,似是在计谋什么。
玄鸦静静地盯着主人,无法理解他为何一直盯着那日从魄灵宫抢回的那缕发丝,怯声问:“主人,你已经盯着这缕发丝半个时辰了,莫非主人对青鸾石有新的计划?”
玄鸦深知这簇发丝是白鸾曦的。
半个时辰?
池羡轻颤长睫,抬手拿起桌上的木盒,将这簇尚存一丝温度的发丝藏于木盒,勾出寒笑懒懒道:“你不必守在这里。”
玄鸦眼底闪过落寞,自青鸾石的出现,它便被主人吩咐暗地守护她,每日还未与主人多相处,等来的却是主人的催赶。
“遵命。”玄鸦叹息,踩着木窗垂头丧气地离开。
池羡盯着还未封盖的木盒,脑海回想起那夜在魄灵宫,因受幻音神铃的控制,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揽入怀。
那股淡淡的樱花香迎面而来,他眼底的雾霭尽数消散,只剩笑意。
思及此,池羡眼底的笑意逐渐淡去,寒光闪烁在眸底,宛如冰天雪地里的利剑。
话说,因幻音神铃的控制而抱住她,到底不是本意,那是由幻音神铃控制的灵魂。
她也不知躲避,任由幻音神铃控制灵魂圈住她。
池羡轻哼一声,眸底盛满不满,抬手攥紧那缕发丝,生怕发丝垂落,更害怕她的离去。
第30章 丘欲雪(一)
旦日,晨光熹微,梨花随风飘散。
白虞睁开惺忪睡眼,抬眸望向木窗外,一瓣梨花飘落窗前,带着春日清新的抹茶香,睡意竟全无。
甩开压在身上厚重的被褥,抬腿下榻套上凤纹绣鞋。
白虞端坐在椅前,桌上摆着一面铜镜,铜镜倒映着少女明眸皓齿的容颜。
桌上有一支破裂的木簪,旁边摆放着昨日被池羡拧断的银钗。
白虞心神不宁地拿起那支破裂的木簪,她平日里不喜佩戴夺目耀眼的簪子,昨日换成银钗正是因为木簪破裂,绾不上鬓发。
木簪捧在掌心,白虞细细地摩挲,似是在表达惋惜。
铜镜折射出金钗的光芒,璀璨夺目,那道光芒倒映在白虞眼底,顺着视线望去,木柜上摆放着那支金钗。
木簪无故破裂,银钗被拧断,看来今日只能佩戴金钗了。
方醒神,发丝有点凌乱,白虞拾起桌上的木梳,捻起一簇滑顺的青丝梳理,空气弥漫梨花香混杂着青丝散发的茉莉香。
白虞抬手拿起木柜上的金钗,将它簪入发髻,金钗在发髻闪闪发光,吸人眼球。
白虞手持凤舞剑起身走到木门前,伸出的那只手缩回,转身环顾四周,枕下藏着昨夜那块精心雕刻的玉冠,半遮半露。
昨夜白虞雕刻玉冠,可是待到深夜入睡,白虞抬手揉揉睡眼,掀开高枕捧着玉冠。
琉璃玉冠上雕刻着一只黑毛犬,暖阳折射玉冠。
白虞不出声地笑了,露出满意的明眸。
推开木门,四周无人影,平日这个时辰该是人声鼎沸,今日这是怎的?
白虞捏紧凤舞剑剑柄,迈出步子越过楼舍门。
“白姐姐!”
耳畔传来少女稚嫩的嗓音,悦耳动听。
白虞猛然回眸,对上棠溪冉那双璀璨的明眸。
棠溪冉着一身淡黄色袖衫裙,袖边挂有铃铛,跑来时耳边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那双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春风拂过,吹乱发梢。
白虞被盯着生了怯意,她微微蹙眉,抬手帮她梳理额间的碎发,瞧见她发髻上簪着海棠金簪,金簪在阳光下折射出星光。
白虞总算明白棠溪冉为何会直直盯着她。
“这支金簪很好看,很适合你。”白虞抬手拧动金簪,帮她戴紧点。
言罢,棠溪冉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挽上白虞纤细的手臂道:“谢谢白姐姐,我很喜欢这支海棠金簪。”
两人优哉游哉走到镇口,池羡伫立在殿前,远望着棠溪冉那只挽着白虞的手,寒光愈发浓烈,只觉她不仅话多,手也多。
哪天心情不好,真该给她点教训。
伶舟诩背上行囊来到镇口,环顾四周后未瞧见池羡的身影,温声问:“白师姐,池师兄没和你一起么?”
棠溪冉在一旁歪头打量着伶舟诩,似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白虞脸色瞬间苍白,近日每个人问她池羡在何处时,都会加一句“没和你在一起吗”,难道她近日和池羡走得太近,让人误会了?
白虞忙不迭摆手道:“我也没瞧见他,再等会吧。”
过了一会,阳光洒满大地,小径陆续走出几名镇民,池羡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中拿着一只木盒,紧紧攥着,似是很珍爱这只木盒。
池羡走来时唇角带着浅笑,倒显得有几分温润君子的模样,可在他见着白虞的那刻,眼底只剩阴寒。
他的视线落在白虞头上簪着的那支金钗,阳光折射在那双寒眸,可寒意依旧未散,甚至愈发浓烈。
金钗同在阳光下闪耀,刺入池羡的眼底,那支金钗真是太碍眼了。
只见他重新漾出笑容,一个冷厉的笑容,令人心生畏惧。
“久等。”
池羡贴近白虞,沉重的阴影笼罩着她,咬牙轻笑道:“白姑娘这支金钗,比昨日那支银钗更好看。”
也更碍眼。
白虞垂眸,昨日那支银钗被他拧断,还没找他算账呢!
“啊?”
两人贴得较近,白虞多少有些不适应,忙不迭后退几步,怯声道:“多谢夸赞。”
镇民们陆续从殿前走出,瞧见白虞一行人的身影,忙不迭跑来镇口。
妇女垂手绞紧袖角,急声道:“今日镇民们在大殿商量,误了迎送的时辰,我代镇民向大家道一声,一路平安。”
白虞轻微点头,应声道:“多多保重。”
言罢,四人转身离去,走出镇口,伶舟诩掏出寻古丹力地图,沿着小径行走。
……
临近晌午,阳光逐渐火辣,额间布满汗水。
伶舟诩掌心捧着寻古丹力地图,去往丘欲雪的路蜿蜒曲折,他伸出掌心驱动灵力,灵光倒映地图,显露出客栈位置。
抬眸那瞬,眼底盛满担忧,约至百米处有一家客栈,而后便要行一夜才能赶到下一个客栈。
夜里行路,诸多不便。
伶舟诩垂手捻着寻古丹力地图,将此事述说。
棠溪冉踮起脚尖远望前方的客栈,看似并不破旧,爽快道:“不如今夜在此栈歇息,明日再出发?”
白虞亦是如此想法,点头应答。
“师兄如何?”伶舟诩问道。
池羡跟在白虞身后,那双寒眸直直盯着她头上簪着的那支金钗,半眯眼似是要将金钗看穿。
许久未等来回应,白虞迟疑半会,感受到寒光刺入薄背,她缓慢回头看向池羡。
池羡见她有了动作,连忙回神,面不改色道:“嗯。”
白虞眼底闪过些许诧异,敢情他会同意?
不该如此,池羡应当果断拒绝,开启夜里行路,他可是迫不及待想聚集十大上古神丹重修魔道。
池羡用余光瞥见她眸底的诧异,眉梢微挑,唇角的冷笑晕开。
俯身在她耳边低沉道:“白姑娘怎用这种眼神看我,很意外?”
“岂敢啊……”
白虞抬手搭在肩上的行囊,耸耸肩,执剑向前走。
微风拂过,柳叶纷飞。
一片墨绿色的柳叶坠落池羡靴旁,只见池羡抬手理了理袖角,似是在拍除灰尘,迈步踩住柳叶。
行至百米,来到客栈。
客栈分为两层,一层为酒饮,二层为栈房。
此地较为偏僻,人烟稀少,多数是运送财宝类的商队路过此地,暂作歇息。
来到栈口,白虞脚下踩着一根枯枝,发出“吱”地一声,两名正在把酒言欢的商人欲言又止,目光纷纷投向白虞四人。
两名商人着一身暗黑色锦袍,凳边摆放着五大宝箱,宝箱雕刻着玉龙,神采奕奕。
乜了白虞一眼,迅速收回视线,重新端起酒壶,欢声大笑。
店小二注意到新客的到来,瞧见四人衣着鲜丽,咧嘴嬉笑,甩掉手上的抹布,从柜台跑来。
拍手擦抹灰尘,伸手去帮白虞背行囊,嬉皮笑脸道:“四位大侠可要在此居住一晚?”
池羡那双寒眸扫视着店小二的手,眼尾稍挑。
白虞下意识躲避,连忙摆手拒绝店小二的殷勤。
池羡眼底的警告逐渐消散,好在没有碰到,否则店小二的手不必留着了。
伶舟诩颔首问道:“这里可有四间栈房?”
店小二恭敬复道:“有的有的,二层总共有六间栈房,四位大侠可随意挑选。”
白虞跟随店小二来到二层,周围空荡荡,木门有些破旧,推开时微微摇晃,好似下一秒便要坍塌。
栈房内的设施与外部不相上下。
清晨行路,来不及用膳,此时白虞只觉有些困乏。
棠溪冉整理好行囊赶来白虞房内,伫立在门前玩弄着木门,待白虞整理好行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棠溪冉挽去楼下。
楼下摆着一张盛满佳肴的木桌,色鲜味美,白虞疑惑地看向棠溪冉。
棠溪冉轻笑一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至椅前安坐。
“冉冉,这……”
白虞看着眼前的佳肴,只觉疑惑。
棠溪冉抬手支着下颌,抬眼示意白虞品尝,拿起桌上的木筷递给白虞道:“白姐姐快吃吧,池师兄吩咐店小二为你准备的。”
池羡吩咐的?他会有这么好心?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抬手拿起木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盯着那桌佳肴却吃不下。
池羡半倚在二层杆前,敛眸望着白虞,搭在杆前的手指轻叩着,发出“滴答”脆响。
笑得真勉强,看来是不喜欢呢。
白虞捻着木筷夹起一块鱼肉,刚到嘴边又放下木筷,抬眸见棠溪冉双眼放光,讷讷道:“冉冉也尝尝?”
棠溪冉眼底的光亮逐渐黯淡,她哪敢尝啊!
白虞在栈房整理行囊时,池羡以同行威胁她,若是办不好此事,日后便不能再跟随白虞寻找上古神丹。
为了完成师命,寻找到飞升答案,她绝不能轻言放弃。
棠溪冉连忙摆手,怯意道:“白姐姐先尝。”
白虞只觉疑惑,轻轻蹙眉,夹起那块鱼肉塞入嘴,棠溪冉眼底的光亮再次闪烁。
思及此,池羡落座在白虞身旁的空位,轻笑问道:“白姑娘可还喜欢?”
谁知池羡安的什么心?
白虞鼓起腮帮,直直盯着池羡,迟疑许久只是微微点头。
她笑得如此勉强,点头时也心不在焉,可收到秦丰赠予的金钗,却簪在发髻随身携带。
池羡嗤笑一声,眼底的寒意晕开,宛如冰锥般锋利。
耳边传来两名商人的嬉笑,酒壶相撞,发出“叮当”脆响。
“你知道丘欲雪仙派么?”
“什么丘欲雪,没听过。”商人摇头咧嘴。
“啧。”对面的商人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讥讽他见识浅薄。
“丘欲雪是个修仙门派,宗主便是云寒嵩,几年前丘欲雪作为普通的修仙门派,为民除害,堪称一绝,只是不知近日为何会爆发仙友失踪一案。”
“许是招惹到何方神兽了,得了,别管那么多,赶紧把这些宝箱运回京城,领点碎银吃香喝辣。”
言罢,两名商人推椅起身,抬起沉重的宝箱摇摇晃晃地离开。
池羡用余光乜向商人,双手蜷成拳,眼底弥漫雾霾,似是在谋划什么。
白虞掌心的木筷轻轻颤动,扑簌着长睫,心头轻颤。
仙友失踪……
断断续续的记忆如碎片冒出,在脑海里却挖不出“仙友失踪”的案件。
难道她的出现,让剧情再次进行了改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