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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死遁后冷脸宿敌变舔狗》 第31章 丘欲雪(二)
两名商人抬起木凳旁的宝箱,狠重地甩到木推车上,车轮陷入泥泞。
其中一名商人抬手轻拍同行伙伴的头,嬉皮笑脸地抬起木推车离去。
白虞掌心摩挲着那根木筷,心神不宁地盯着桌上剩下的佳肴,瞬间没了胃口。
池羡眉梢微挑,乜眼瞥着她,见她漫不经心也没再打扰。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耳畔传来店小二弹指算账的杂碎声。
棠溪冉抬手支着下颌,若有所思道:“丘欲雪作为仙派,却爆发仙友失踪,定有蹊跷。”
言罢,伶舟诩整理好行囊,从栈房沿着阶梯而下,落座桌旁的空位。
只见他端起茶杯,贴近唇边,慢悠悠地喝下,面色平静道:“我方才用灵力窥视地图,发现了一条近道,明日申时即可到达丘欲雪。”
“是否有蹊跷,明日一去便知。”
白虞重新拾起笑容,拿起木筷夹了一块凤足递到棠溪冉的碗中,“先用膳吧。”
池羡那双幽深的黑眸倒映着寒光,眼尾微挑,余光瞥向棠溪冉,更多的是警告。
棠溪冉眼底闪过诧异,夹杂着惊慌失措,抬起颤抖的手道:“多谢白姐姐。”
白虞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抚摸着棠溪冉的头,嫣然轻笑。
棠溪冉不敢抬头,缩了缩身子,害怕抬眸那瞬撞上池羡阴冷的寒光。
池羡紧盯着白虞那双纤细且长的臂膀,绣花粉云绫裳在阳光下闪烁着星光,轻眨着楚楚动人的鹿眸,令人沉浸其中。
竹林里的柳叶纷飞,池羡纤长的眼睫遮住眼底浮动的涟漪。
被她那双温热的双手摸头是什么感受呢?
思及此,池羡眼底的波澜消散,旋即恢复冷漠,凉薄的黑眸紧盯着棠溪冉,似是在看猎物般。
他都没体验过,棠溪冉凭什么先一步体验。
棠溪冉自是注意到那道寒光,寒意攀上单薄的玉背,她恍然回想起池羡威胁她时,周围散发着戾气,其中似乎夹杂着邪力。
那一刻,若她不答应帮他办好此事,想必他是会真的杀了她。
棠溪冉轻眨杏眸,指尖冒上一层冷汗,她缓缓放下木筷,勉强扯出浅笑道:“白姐姐,我吃饱了……”
她的声音宛如蚊子般小,白虞还未回过神,抬眸时瞧见她提着裙裾快步走向栈房。
为何这般匆忙?
白虞眼底只剩疑惑,她放下木筷,撞上池羡冷厉的目光。
“白姑娘可用好膳了?”
池羡的视线往上移,落在她发髻中簪着的那支金钗上,扬起意味深长的冷笑。
“嗯。”
白虞略微点头,总觉得大家近日都很奇怪,特别是池羡,莫名其妙吩咐店小二准备大桌佳肴。
真不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伶舟诩的薄唇漾出浅笑,起身道:“师兄、白师姐,我先行告退。”
言罢,他拂动云锦拖尾长袍,宛如一只起舞的浅色蝴蝶,迈步走向栈房。
白虞远望着伶舟诩离去的背影,眼底染上雾霭。
池羡轻笑道:“怎么?他走了你很伤心?”
不是伤心,是疑惑。
平日里棠溪冉定不会同今日一般淡漠,她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虞轻轻摇头,放下手中的木筷,心不在焉道:“池公子既无别事,我便先行告退。”
言罢,她起身欲去寻找棠溪冉。
池羡抬手轻拽住她白皙的手腕,白虞的力气不算小,她稍微甩动即可挣脱。
不料池羡抬手轻敲她额间镶嵌的花钿,灵力封锁全身,腰间浮出透明色金链。
这只赤鸾果真不听话,得上锁才能乖乖的。
“池羡!”白虞愠怒道。
店小二正仔细擦着柜台,嘴里吹着口哨,心情无比愉悦,忽然听见这么一声惊叫,吓得手里的抹布滑落。
“嗯?”池羡眼梢挑动,神情格外淡定。
啧,看来上锁也不乖呢。
白虞咬牙轻声命令:“你快放了我。”
店小二弯腰曲背捡起地上的抹布,平日里常常见着来此客栈歇息的夫妻吵架,早已见怪不怪,他转过身擦着柜台。
池羡并没有放了她,反而走向前扶了扶她发髻中的金钗,带着些许玩味道:“金钗歪了,就不好看了。”
金钗过于招摇,不适合她今日的装扮。
白虞带着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
为何近日他的注意力总在她头上的簪子上?
白虞敛眸,在往昔记忆的碎片里寻找答案,恍然回想起前日在关南浔的厢房,池羡动用“透视眼”,若此招能传授给她,日后定能寻找到对付池羡的办法。
“是吗,那便劳烦池公子帮我戴稳点。”
池羡眉梢微挑,撞上白虞讨好的笑容,眼底的阴戾逐渐消散,他轻轻地拧动金钗,这次并未拧断。
白虞敛眸轻笑,并未在意捆在腰间的金链,轻声问道:“池羡,你那日在关南浔的厢房扫视端倪,用的是什么招式啊?”
原来是因为此事才讨好他的啊!
池羡轻嗤一声,垂眸注视着她温和的眼眸,多看一眼便让人身陷其中。
“冥犀眼。”
池羡扬眉看她的反应,却见她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恐惧,笑道:“没听说过?”
冥犀眼乃幽冥魔王用众多魔卫的鲜血与修为炼制而成,此乃魔界圣物。
在池羡年仅六岁时,体内便种植幽冥魔心血,他接收幽冥魔王馈赠圣物,日后便只有重振魔道,复活逝去的初代魔王。
白虞垂眸思考《堕魔》的剧情,她怎么不记得池羡还有个“冥犀眼”的招式?
原书中,白鸾曦是遭受了众多苦难才得以洗刷宗门冤屈,而白虞的穿书改变了许多剧情。
难道说,她的出现让剧情进行了魔改?
“不曾听闻。”
白虞漫不经心地摇头否认,虽说从未听闻冥犀眼,不过能学一招,日后便能多多对付池羡,也能保住性命。
春风拂过,白虞眨巴着璀璨的明眸,眼底盛满对冥犀眼的崇拜。
池羡静静地注视着她,春风吹乱她额间的碎发,遮过明眸,亦遮住了他的心。
他抬手轻轻拨动她的碎发,温声问:“想学?”
“嗯嗯!”
池羡留意到她腰间的金链越来越紧,绫裳勒出锁印,池羡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眼前幽静的竹林,轻悠悠道:“可惜了,我不带徒。”
“……”
白虞腰间的金链消失,忙不迭跑到池羡身旁,带着被耍后的恼怒道:“不行!你方才分明是想传授的。”
的确,被她说中了。
她那双如春水般柔和的明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很难不分神。
“想传授和必须传授不是一回事。”
他那双寒眸远望竹林,深邃不明,似是藏着众多心事,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塑。
“我知道了……”
白虞明眸里涌动的星光逐渐消散,缓慢地转身离去。
池羡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啧”了一声道:“拜师总得有个诚意,白鸾曦,你的诚意呢?”
诚意?
也就是说拿出诚意便可学习“冥犀眼”!白虞眼底的星光再次浮动。
茶杯里的茶水漾起波澜。
白虞忽然想起昨夜雕刻的“魔犬”玉冠,为了尽早雕刻完,她可是三更半夜才歇息的呢。
“你等着。”
白虞唇角扬起笑意,提着裙裾来到栈房。
很快,白虞手持凤舞剑走出栈房,掌心捏着玉冠,琉璃玉冠上刻着很小的黑毛犬,其毛色刷有水晶白,遮住了黑毛犬的毛色,与琉璃相融合。
“白姐姐!”
棠溪冉正巧从栈房走出,手中捻着紫色丹丸,见着白虞便知她欲去寻找池羡,贴近白虞耳边嘱咐道,“白姐姐,池师兄看似深藏不露,你得小心点了。”
白虞眼底闪过诧异,迟疑半会撇头看向她,莫非棠溪冉也看出池羡的真实面目了?
思及此,白虞笑着转移话题:“冉冉,你手中的紫色丹丸是什么?”
“这是借灵丹,伶师兄闲来无趣邀我下棋,输了的人,便要服下此丹,其灵丹吞噬的灵力将转移到胜者身上。”
“玩这么大?”
白虞轻拍她的肩头,鼓励道:“那你一定要赢哦。”
言罢,白虞转身离去,提着裙裾下楼。
棠溪冉伫立在原地,望着她奔跑的窈窕背影,眼底染上担忧。
白虞轻悠悠地走到池羡身旁,伸出掌心将琉璃玉冠展示在他眼前,轻声问道:“这个诚意够不够,上面的图案是我亲手雕刻的。”
亲手?
池羡唇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撇头看她,接过玉冠捧在掌心端量,问道:“这个图案是什么?”
白虞瞳孔微震,轻咳两声解释道:“灵兽,神书中的上古灵兽。”
“是吗?”
池羡将信将疑道:“我阅览神书多年,为何从未见过?”
“这个……”
白虞掠夺他手中的琉璃玉冠,抿唇轻笑:“兴许我们看的不是同一版本的神书,你若不喜欢也没关系。”
怎么会不喜欢,这可是她亲手雕刻的呢。
池羡伸出手,故作冷淡道:“你给别人亲手雕刻过吗?”
白虞敛眸思考,似乎还从未有人让她亲手雕刻玉冠图案,也只有池羡这般刁钻的人值得她亲手雕刻。
她轻轻摇头道:“不曾,你是第一个。”
“嗯,给我吧。”
白虞温热的指腹划过琉璃玉冠,交递到池羡手中。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的欣喜晕开,蜷缩双指,攥紧琉璃玉冠,似是要将它嵌入骨肉。
凤舞剑剑柄处生长的凤凰标记忽隐忽现,白虞抱剑远望竹林,春风拂面,竹叶纷飞。
话说,自那日在魄灵宫,噬魂碎空剑重新认主,剑灵转移到凤舞剑身上,可她从未感受过噬魂碎空剑的灵力。
白虞眼前发亮,撇头仰望池羡,眼底流露出窃喜。
倒不如拿池羡做实验。
池羡感受到她炽热的眼神,随意问道:“你可还适应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噬魂碎空剑炼造百年,重新认主池羡亦是出乎意料,他曾在神书中瞧见噬魂碎空剑具有极强的剑灵,只是不知重新修复好后剑灵如何。
“池羡,我没试过,不如我们俩比拼一番?”
池羡抬手推开她的凤舞剑,扬眉淡淡道:“忘了告诉你,既然你在我手下修习冥犀眼,这尊称呢,也该换成师父。”
欺人太甚!待她修习好冥犀眼、剑灵提升,第一时间便是送池羡下地狱。
白虞拧拳轻笑,咬着下唇道:“是,师父。”
池羡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心底只剩甜意,不到半秒,那双冷眸恢复暗沉。
既然选择在他手下修习,那便再也别想跑了。
……
风过,竹叶飘落,杏白色发带在风中摇曳,淡粉绫裳与白袍交织,竹林飘荡着刀剑碰撞声。
剑影掠过,白虞手执凤舞剑飞速刺向池羡,竹叶从空中坠落,掉落在剑尖,因锋利而刺破竹叶。
池羡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静静地望着凤舞剑袭来,黑眸倒映着凤舞剑与她的身影。
轻轻一笑,抬起两根纤长的手指抵在剑尖,轻轻甩手,凤舞剑脱离白虞的掌心,刺向竹身。
风吹动池羡的发梢,如皓雪般纯净的白袍与竹叶混杂,他拾起地上那根刺破的竹叶,将它捻在指尖。
眼底升起不易察觉的冷笑,看来她并未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还来吗?”他问。
白虞伸手拔出凤舞剑,自是不愿轻易服输,眼神坚定道:“为何不来!”
转眼间,白虞执剑刺向他,凤凰标记在剑柄闪烁着星光,剑光闪烁,剑身散发出炽焰灵力,刺向池羡。
池羡偏头侧身,伸出掌心用灵力控制着凤舞剑,竹叶随着打斗飘散。
棠溪冉正襟危坐,指尖捻起一颗黑棋,耳垂微微摇动,神色大慌。
起身推门而出,急迫道:“不好!白姐姐有危险。”
整片竹林散布着剑声,伶舟诩捻在指尖的白棋坠落在地,起身离去。
两人忙不迭赶来栈口,气喘吁吁。
白虞执剑擦过池羡发梢,下手干脆利落,丝毫不存在手下留情,眼神坚定不移。
白袍围绕着竹子转了一圈,三千青丝随风飘散,宛如流动的瀑布般。
池羡抬手抵在剑尖,而凤舞剑则落在他肩头,他抬起深邃不明的黑眸,含笑道:“你赢了。”
棠溪冉伫立在一旁,轻推伶舟诩的臂膀,“啧”一声窃喜道:“池师兄也不过如此。”
伶舟诩依旧面无表情,眼底仿佛流动着暗河,池师兄方与白师姐比剑,可他却从未出招。
“木头师兄,你觉得如何?”
“嗯,确实不过如此。”
白虞收下凤舞剑,会心一笑,垂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凤舞剑。
灭世魔头居然会败在她的剑下!那么送池羡下地狱亦是指日可待。
——
店小二伫立在柜台前,双瞳放大目瞪口呆,手中暗青色抹布垂落在地,拍手叫好:“这剑艺堪称一绝啊!”
白虞放眼望去,看着店小二轻轻一笑,持剑拱手道:“多谢夸奖。”
池羡剑眉微挑,唇角带笑,眼底流露出些许无奈。
抬手拍了拍袖角沾染的竹叶,竹叶飘散在地,他乜眼看着白虞。
“池羡……”
白虞拿出凤舞剑,在他眼前晃了晃,似是在炫耀,“师父,徒儿这招如何?”
“还得再练。”
池羡负手迈步走到木桌前,理了理袖边端坐在凳前,抬手端起温热的茶水饮下。
白虞捏紧凤舞剑,凤凰标记映入掌心纹路,此次池羡与她交手时的确松懈。
不过没关系,有朝一日她定能让池羡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白虞轻哼一声,执剑走回客栈,满地的竹叶染上她干净的裙据。
棠溪冉咧牙轻笑,拍手鼓掌夸赞道:“白姐姐你真厉害!”
白虞抬手轻轻拍抚着棠溪冉的圆头,宛然一笑。
棠溪冉挽住白虞的手腕,下意识偏头贴向她,像一只小猫蹭着白虞的臂膀。
惹得白虞无奈轻笑一声。
池羡端着茶杯在掌心摩挲,挑着眉梢用寒光瞥向棠溪冉,睨了她一眼。
眨眼间,棠溪冉眨巴着杏眸,贴近白虞耳边,不可置信地轻声问:“白姐姐,你方叫池师兄‘师父’?”
白虞微怔,抬眸注视着池羡的背影,他端坐在凳前,纹丝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她捏紧凤舞剑,颔首道:“他教我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哦,原是如此。”
棠溪冉托手支着下颌,打量她全身担忧问道:“白姐姐,那噬魂碎空剑有没有出现反噬?”
“没有,不用担心啦。”
白虞眼尾轻挑,阳光折射在她纤长的眼睫前,染上一层春霜。
棠溪冉感受到寒意涌上全身,抬眸望着池羡,忙不迭松开白虞的手,负手乖巧地伫立在地。
白虞迈步向前,见着她愣在原地纹丝不动,问道:“怎么了,冉冉。”
“白姐姐,我在吸收春日暖阳呢。”
言罢,棠溪冉仰首远望晴空,体内的寒意逐渐消散。
伶舟诩从她身旁经过,睨了她一眼,冷冷道:“莫名其妙。”
棠溪冉垂手叉腰,瞪了他一眼。
白虞迈步走到池羡身旁,抬手将凤舞剑摆放在木桌,扶起茶壶缓慢倒茶。
温热的茶水弥漫一股热气,染上白虞的眼睫,池羡抬眸端视着她,无意瞧见她掌心纹路有一道疤痕,并未痊愈。
白虞放下茶壶,抬手端起茶杯。
不料池羡伸手抓住她温热的掌心,疤痕暴露,他冷然问:“何时伤的?被谁所伤?”
白虞紧盯着掌心的疤痕,缩了缩手,有些抗拒。
池羡没得到答案自然不会轻易放手,掌心越抓越紧,语气有些不满:“你若不说,那我便不放。”
白虞眼睫轻颤,淡定道:“那日在魄灵宫与苏清姿掠夺金钗。”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缩手挣脱池羡的控制。
池羡眸色逐渐冷淡,更多是愠怒。
她为了秦丰赠予的一支金钗,奋不顾身地夺回,甚至因此受伤,这支金钗于她而言当真重要啊!
原来那日在魄灵宫,她奋不顾身冲出结界是为了夺回金钗。
池羡嗤笑一声,捏紧茶杯,似是要将它嵌入血肉,咬牙沉声道:“白鸾曦,这支金钗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危在旦夕也要寻回!”
庄重的气氛围绕着整座客栈,棠溪冉感受到周围弥漫怒火,指节蜷缩,远望木桌端坐的两人。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坚定道:“自然重要。”
客栈外的竹叶飘落,池羡那双寒眸闪过波澜,此时,他的心宛如竹叶坠落在地。
重要……
为何所有东西于她而言都很重要,唯有他最不起眼,亦最不值得她珍视。
也罢,他本就不值得人珍视,在十八年前便如此。
为何如今又要渴望得到珍视呢。
池羡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恢复初见时的冷淡,周身散发着冷戾,那股寒意再次攀上白虞单薄的脊背。
茶水轻轻荡漾,池羡迈步回到栈房,关紧木门,单膝半跪在地,眼睫染上寒霜,他拧眉紧揪心口。
幽冥魔心血在体内晕开,池羡额间也攀上寒霜,刺痛涌上心间。
他无法脱离幽冥魔心血带来的疼痛,只能任由疼痛席卷全身,直到适应疼痛。
白虞盯着茶水怔住,脸色铁青,指节微微蜷缩颤抖。
回想起方才说的一切,始终不明白池羡为何生气。
棠溪冉和伶舟诩相视一眼,眼底盛满担忧。
只见棠溪冉提着裙据坐到白虞身旁,温热的掌心包裹着白虞冰凉的手,她轻声开口:“白姐姐,池师兄生气许是因为,你为了夺回金钗而受伤,作为师父自然看重徒弟的命。”
“可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白虞垂眸,心神不宁道。
棠溪冉轻轻拍抚着白虞的手,端起温热的茶杯递给她。
伶舟诩见状走向前道:“师兄向来如此,从前在天师教他便不喜与人交流,弟子们都说他性情古怪,白师姐还望见谅。”
白虞轻声问道:“他从前在天师教经常受弟子排挤吗?”
“嗯,和他交流的人屈指可数。”
白虞眼底只剩同情,讷讷道:“原是如此。”
言罢,白虞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拿起凤舞剑,轻拍棠溪冉的肩头,转身离去。
栈房外,传来白虞温和的探问声:“师父?”
池羡拧眉,紧揪着被褥的指节发白,连同薄唇苍白,银丝快速蔓延,直至彻底遮挡墨发。
他掀起如寒冰般的蓝瞳,透过门扉看到她的身影。
幽冥魔心血果真不凡,短时间内便可让他痛不欲生。
“不许进来。”
池羡薄唇轻轻颤动,仿佛用尽全力说出这句凉薄的话。
白虞愣在原地,心头轻颤,回味着他方说的那句话,似乎夹杂着些许虚弱。
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池羡就气到脱虚了吧!
白虞轻咬下唇,低声道:“师父,我是来跟你解释的,哦不对,是道歉。”
道歉似乎也不对,她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白虞后退几步,双手搭在栏杆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眼神飘忽不定。
明早便要去往丘欲雪,不论如何还是先缓和关系吧。
池羡撑着床榻艰难起身,寒光投向壁上挂着的铜镜,满头银丝,与白袍融合,连同眉梢皆为莹白色。
若她瞧见,定会吓到她。
池羡抬手撑着茶几,伸出掌心浮现嫣红邪血,邪血为刀刃形状,只见他将锋利的那端朝着心口扎去。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邪血慢慢压制体内幽冥魔心血的蔓延,银丝褪去,眉梢恢复墨色。
池羡轻轻蹙眉,抬手拭去唇边的鲜血,面色格外平淡,伸出掌心用灵力遮挡被鲜血染红的白袍。
屋内不再寒冷,香炉冒出熏香,幽兰香弥漫在空气中。
池羡环顾四周,确定无异样后迈步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
白虞忽然回眸,撞上他目中无人的寒眸,心底发怵。
池羡折回茶几,双腿交叠半倚在椅前。
白虞迟疑半会,许久才缓缓走进屋内。
窗外玄鸦眨巴着眼环顾四周,竹林内传来鸦雀啼叫。
屋内陷入死寂,白虞端坐在椅前,抬手提着茶壶,往池羡眼前的茶杯里倒茶水。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诧异。
白虞举起茶杯,递到他手中,轻声道:“师父,徒儿下次定不会再冒险了。”
池羡垂下的手指微微蜷缩,看着茶杯内滚烫的茶水道:“嗯,茶水太烫了。”
白虞迅速反应过来,起身伸手端起茶杯,抬手煽风。
过了会,白虞将茶水再次递到池羡手中,认真道:“师父,我认为金钗重要,不仅是它本身重要,而是心意更重要,然这份心意赋予它重要的意义。”
池羡端着茶杯的手瞬间僵住,她是说秦丰对她的心意?
白虞接着道:“金钗视为贵重物,秦城主愿意将金钗与宝箱赠予我,那便是对我的信任,在这世间愿意于困境中相助的挚友寥寥无几,我不得不珍视。”
白虞忙不迭从腰间囊袋掏出那日在卿绫街池羡赠予她的冰魄珠,道:“若是那日,抑或未来,这颗水珠离我而去,我上刀山下火海亦会将它寻回。”
拿命寻回,一点也不值得。
丢了就丢了,再花费个百年修为炼造就好了。
池羡端起茶杯贴近薄唇,轻抿一口后冷冷道:“不必,若是丢了为师再给你炼造,但你这条命,给我好好留着。”
白虞眼睫轻颤,薄唇翕张,欲言又止。
池羡放下茶杯,伸出掌心变幻出一张符纸,上面写有两行字。
白虞用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双手接过,喃喃道:“金光破邪,妖魅无藏。”
“师父,这个是修习冥犀眼的口诀?”
“不是,修习冥犀眼是进阶修士得以修习,而你现在必须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啊?”
白虞纤长的指节绞紧符纸,垂眸道:“掌握噬魂碎空剑最快需要多久?”
池羡捏了捏茶杯道:“快则半月,得看剑艺天赋,慢则五年不等。”
“这么久啊……”
她本是肉-体凡胎,所幸得系统供应灵力,哪来的剑艺天赋,能保命就已是万幸。
若修习个五年,如何完成系统所指的第二项任务。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池羡抬眸看着她,眼底闪过窃笑。
穿越到《堕魔》世界已有多月,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还怕无法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剑灵么?
“师父,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言罢,白虞攥紧手中的符纸,纸上记载着口诀手势,只见她双指合十,口中念叨着修习口诀,回到栈房。
……
夜幕时分,星月低垂。
玄鸦站在茶几前,来回踱步,产生杂碎的脚步声。
许久,玄鸦终是想不明白,开口时带着点愠怒:“主人,还请三思,冥犀眼乃魔界圣物,绝不可二传,若是被尊神知道了,怕是会危及主人。”
“用得着你废话。”
冥犀眼这趟浑水她绝不能入,若入了便同他一样万劫不复,所有的伤痛由他一人承受便好。
“那主人为何还要答应她?”
池羡雕刻着木簪的手忽然停滞,梨花簪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
他转动梨花簪,道:“她体内有赤鸾神力,修习魔界邪术自会遭到反噬,那我便教她仙法。”
教她仙法有助于赤鸾生长,待青鸾石长成赤鸾,她体内便拥有无穷神力。
玄鸦难免有点担心:“可是主人你的体内由邪力贯穿,教她仙法会折损邪力,你会受到幽冥魔心血的反噬。”
“无妨。”
他的语气极其冷淡,似是对此事早已做好准备。
池羡在白纸描摹,片刻后,他拿起白纸对准烛光照耀,又拿起木簪与白纸描摹的金钗做比较。
他问玄鸦:“这支木簪与金钗哪个更讨喜?”
玄鸦眨巴着眼,瞅了眼描摹的金钗,懒懒道:“木簪,主人亲手雕刻的乃世间绝物。”
“是吗?”
池羡眉梢微挑,眸底扬起微不可察的欣喜,又问:“那你说,白鸾曦会喜欢木簪还是金钗?”
玄鸦微怔,摆动呆小的圆头,沉思许久才道:“主人这支木簪虽好,不过女子定是喜欢华丽绚烂的金钗。”
言罢,它缩了缩身子。
池羡冷笑一声,睨眼瞥向玄鸦,眸底散发寒光。
玄鸦赶忙改口:“若我,那定是喜欢主人亲手雕刻的木簪,瞧这绝世手艺,简直精美绝伦。”
池羡转眸盯着掌心的这支梨花簪,抬手拿起桌上的琉璃玉冠,将梨花簪与琉璃玉冠摆放一处。
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不愧是她雕刻的玉冠,越看越讨喜。
——
子时将至,寂然无声,竹影婆娑。
烛火微微摇曳,玄鸦垂首,睁开惺忪睡眼,只见主人正襟危坐在榻前,手上雕刻着那支木簪,手法笨拙。
“主人,已至子时,早点歇息吧。”
玄鸦铺展着翅膀飞到烛火前,为了不遮挡池羡的光线,特意往边上挪动几步。
“你不必留在我身边。”
池羡没抬眼看它,拧眉认真雕刻着梨花簪。
玄鸦深知此时此刻它应该守在白鸾曦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她。
可它放心不下主人,摇头道:“主人,鸦鸦今夜就陪在你身边,青鸾石会平安无事的。”
池羡没再回话,烛火倒映在他幽深的黑眸,漾出光彩。
玄鸦探头凑近瞧,忽然大惊:“主人,你的手都磨破皮了,为何不用灵力雕刻呢?”
“闭嘴,别扰乱我思路。”
池羡笨拙地捻着梨花簪,手中拿着雕刻刀细细刮磨,发出“沙沙”细声,指腹磨破皮,他仍在认真雕磨。
玄鸦眼底弥漫担忧,怯声道:“主人……”
烛火即将燃尽,梨花雕刻在木簪上,锦上添花。
池羡终于松懈下来,他抬眼看向玄鸦,道:“你听过心意吗?”
玄鸦迟疑许久,微微摇头道:“在魔界时尊神从未与我讲述。”
他道:“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她说,物品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存在那份独特的心意。”
梨花簪在烛火下闪烁着耀眼的星光。
池羡眸底染上阴霾,从前不论是在天师教抑或苍霜苑,似乎只有掠夺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然心意从何而谈?
玄鸦似懂非懂,迷迷糊糊道:“主人雕刻梨花簪花费许久精力,若她依旧不喜爱呢?”
池羡那双寒眸在烛火下明显闪过波澜,他捏紧了簪身,勾出寒笑。
薄唇翕张:“那我便只能用另一种方式了。”
……
晨光熹微,春风拂晓。
昨夜下了一阵子细雨,地面湿滑,竹叶滴落露珠。
店小二清早在柜台整理账本,传来细碎的掐指声。
棠溪冉垂手捏着腰间囊袋,瞧见白虞从栈房迈步而下,扬手笑了笑。
迅速跑来白虞身边,仔细端量她,牵住她的手担忧道:“白姐姐,是栈房的床榻不舒适么?”
白虞顿住,瞬间哑口无言,回想起昨夜她在栈房内修习修仙口诀,临近深更半夜困倒在茶几。
她指着眼圈问道:“很明显?”
棠溪冉后退几步,抬手支着下颌讷讷道:“远看倒不易察觉。”
那就好,否则被池羡发现,倒显得她的修习成果不堪入目。
白虞松下一口寒气,捏紧了手中的凤舞剑。
转眼间,池羡和伶舟诩陆续来到栈口,伶舟诩站在柜台,从腰间掏出元宝,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搓搓手,双眼放光,忙不迭接过。
池羡眼底染上似笑非笑,脚步稳健朝着白虞走来,负在身后的那双手攥着一支梨花簪。
白虞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他,垂下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紧凤舞剑,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春光折下,那支簪在发髻中的金钗夺目耀眼。
池羡捏紧掌心的梨花簪,眼底盛满阴霾。
不知为何,紧张感扑面而来,白虞长睫扑簌抖动,抬眸看他。
池羡伫立在她身前,抬手拨弄她那头被春风吹乱的发梢,将梨花簪摆放在她眼前。
白虞微怔,瞳孔明显闪过诧异,不可置信地问:“你做的?”
棠溪冉站在一旁眼底只剩惊异。
“很奇怪?”
当然奇怪。
白虞将信将疑,瞧这梨花簪雕刻的技艺笨拙,的确像是他亲手雕刻的。
“给…给我的?”
池羡眉梢微挑,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盯着她惊奇的反应,更加确定手中的梨花簪是赠予她的。
他慢悠悠地开口:“不喜欢?”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缓缓抬起手触碰木簪上的梨花,温热的指腹划过他的掌心。
她扬起笑意看着梨花簪道:“师父,不如你给我戴上吧。”
池羡纤长的指节颤动,忽地回想起昨夜玄鸦说的那番话,如今看她的模样倒也不像是不喜欢此簪。
他垂眸,撞上白虞期待的眼神,迟顿半会,抬手拨弄着她的发髻,小心翼翼地为她簪发。
只是他从不曾帮女子簪发,手法自是笨拙,不论多么小心翼翼,发丝到底还是垂落在肩。
梨花簪在她那头蓬松的发髻中闪烁着微光,绣花粉云绫裳在春风下翩翩起舞,肤如凝脂,乍看还是这支梨花簪与她更符合。
金钗虽好,可到底还是招摇过市些,她并不喜。
她抬手触摸发髻道:“谢谢师父。”
池羡手中攥着换下的金钗,眼底闪过些许贪恋,有那么一瞬想要将它拧碎。
可又想起白鸾曦昨日在茶几前,说的那句“心意”,到底还是心软,将它归还原主。
白虞并未多想,双手接过金钗。
在池羡将手缩回的那刻,她瞧见池羡指腹破皮,昨日还未见着,难道昨夜池羡遭到袭击了?
白虞打消了这个想法,池羡体内有着强大的灵力,几乎没人敢伤到他,且昨夜并未听见异动。
白虞迅速抓住他的手,破皮处彻底暴露,她仰头问:“师父,你的伤从何而来?”
若告知她,此伤因昨夜雕刻木簪而导致,那岂不闹笑话?
池羡瞥【踏雪独家】了眼她,眼底闪过几分心虚,缩回手故作淡定道:“小伤,无妨。”
言罢,他伸出掌心变换出一瓶药罐,牵住她的手,拧开药盖往她掌心的疤痕处撒了撒。
药粒撒在疤痕,他轻轻开口,语气夹杂着些许责怪:“倒是你,疤痕许久未消,也不知上药,留下疤痕多丑。”
棠溪冉和伶舟诩伫立在木桌旁,脸上溢出笑意。
她轻轻推搡着伶舟诩的臂膀,“池师兄竟如此体贴,平时他对你也这样么?”
伶舟诩摇摇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曾,白师姐自然不同。”
白虞盯着疤痕出神,脑海里闪过池羡屠仙门建魔域的场景,眼前恍惚,撞上池羡柔和的黑眸,倒有几分翩翩君子。
这些柔和,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实的他……
池羡有些许不满,问:“在想什么?”
白虞迅速回神,捏紧金钗,笑道:“谢谢师父!”
……
申时,丘欲雪。
雪雾缭绕,如冰纱般笼罩着丘欲雪,碎雪飘散于空,坠落在发梢、眼睫。
白虞身上披了一件月莹轻罗绵袍,霜雪拂面,绵袍吹拂,耳坠挂有铃铛,发出“叮当”脆响。
她站在高阶下,脸颊冻得绯红,半眯眼远望雪山之上,丘欲雪坐落山脚,镇守那座雪山。
雪山仿佛一座高塔,压着丘欲雪。
寒风凛冽,吹乱发髻,一缕缕发丝垂落,墨发垂散腰间,任霜雪吹打。
棠溪冉抬手抵挡寒风,轻咳两声,艰难开口:“此地霜风凛冽,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上去。”
白虞撇过头,蹙眉颔首。
抬眼望高阶,直霄云立,风刀霜剑,刺入骨血。
白虞沿着高阶而上,攥紧凤舞剑,似是要将它嵌入血肉,以此稳定身体平衡。
碎雪覆盖眼睫,茫茫之际,只见池羡伸出手,俯视她道:“牵着我。”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碎雪坠落,透过那双黑眸清晰望见池羡眼底仅存的温情。
平日里池羡那双眸底毫无温情可言,可却在这冰天雪地里有了波澜。
白虞迈上高阶,伸出手牵住他寒冷的掌心,雪花融化在掌心缝隙。
此时,她的心也跟着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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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丘欲雪(三)
“来者何人!”
身着莹白锦袍的仙友驻足在殿外,垂手攥紧利剑,指向来者疾声厉色道。
雪雾飘散,辟开道路。
池羡搀扶着白虞迈上高阶,两人伸出冻紫的长指牵动对方,碎雪散落满头。
伶舟诩抬手弹了弹棠溪冉肩头的厚雪,雪堆坠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
即将抵达殿外,池羡抬手拨弄白虞发梢的碎雪,两人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传递仅存的温情。
白虞微怔,微微蜷缩指节,划过他冰寒的掌心,下意识缩回手,松开他的手。
池羡如寒冰般冷淡的黑瞳闪过不满,松手倒还挺快。
抬足踏上高阶,剑光掠过,锋利的剑尖指向白虞白皙脆弱的脖颈,仅差一步便可封喉。
雪花飘散剑尖,缓缓融化,化成冰水坠落在地。
白虞扑簌长睫,深吸一口寒气。
池羡眼底闪过愤怒,伸出掌心释放灵力,光华四射,重击蹲守殿外的仙友,利剑破碎,仙友倒在地上长跪不起。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腿发软,往后退了一步。
池羡见状忙不迭将她揽入怀,抬眸望向雪月堂,压抑着怒气道:“这便是丘欲雪的待客之道?”
仙友捂着心口,口吐鲜血,染红锦袍,屈肘撑着冰凉的青砖起身。
许久未等来回应,只见雪月堂的门扉敞开,从里走出一位青衣男子,手中执剑,脚步稳健地踏出门。
来者拔出利剑,剑光折射,周身散发寒气,剑眉星目,面容肃然,透露出正气凛然。
他捏剑于掌心,躬身道歉:“丘欲雪云寒嵩恭迎四位侠客,此前弟子们的种种行为,我在此向四位赔罪。”
池羡眸底的愠怒还未消散,若弟子失手,误伤白鸾曦,尽管有十条命,也不够他们赔。
白虞抬手捏了捏他的掌心,眸底的担忧示意他不可得罪云寒嵩。
伶舟诩缓慢松开棠溪冉的手,躬身福礼道:“晚辈天师教弟子伶舟诩见过云掌门,他们都是我的同伴,只是天寒地冻,不妨进屋谈话?”
云寒嵩瞥眸,寒眸扫过躺在地上受伤的弟子们,仅是一个眼神,弟子们忙不迭溜走,恐惧逃离。
他漾出微笑,双手呈上道:“请。”
池羡乜了一眼白虞,她抬手推开池羡冰寒的怀抱,脚步稳健地踏进雪月堂。
堂外只余池羡一人,他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回想起白虞亲手推开他,他轻哼一声,似是不满。
云寒嵩端着茶壶,慢悠悠地倒在茶杯里。
雪月堂外霜雪纷飞,堂内温暖如春。
中间一座高椅,壁上挂有祖训,两侧整齐摆放着刀刃。
滚烫的茶水散发沸气,染上白虞的长睫。
白虞回神,忙不迭双手接过,看向云寒嵩回礼一笑。
云寒嵩起身来到兰锜前,抬手拍拍锋利的刀刃,拿起架台的擦刀布刮抹剑身。
寒光折射,茶杯里的茶水波澜摇动。
池羡扶杯遮面,茶杯贴近唇边,他眉梢微挑道:“云掌门,听闻近日丘欲雪频发仙友失踪,我等奉师命前来调查。”
白虞乜眼看向池羡,端茶杯的手忽然停顿,他居然以师命告知。
云寒嵩抚摸着剑身的手忽然僵住,眸底闪过些许惊异,转过身慢悠悠地落座高椅。
拂袖哀愁道:“近日丘欲雪的确频发仙友失踪,这让我心中郁结,夜不能寐。”
棠溪冉轻轻拧眉,托腮沉思道:“那云掌门可知晓仙友为何失踪?”
云寒嵩眼神明显迟顿,眼眶泛红,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恐惧道:“是炽燃兽害死了他们。”
他的声线逐渐颤抖。
四人几乎同时发出疑惑:“炽燃兽?”
池羡指尖微微蜷缩,他曾在神书中见过炽燃兽,此乃上古神兽,脾性虽暴躁点,但不至于害人。
想必炽燃兽与生骨融雪丹有关。
云寒嵩继续解释:“五年前,炽燃兽复苏,雪山震荡,整个丘欲雪陷入危险之中,是我的师妹云玥岚孤身一人踏雪除邪,谁知,炽燃兽灵力强盛,将我的师妹吞肚,然阿玥用尽一生修为将它封印于雪峰吸魂阵。”
言罢,他的脸颊淌下一滴泪水,滴落茶水漾起涟漪。
白虞复盘分析道:“所以仙友失踪亦是因炽燃兽?”
“没错,炽燃兽的戾气冲破吸魂阵眼,每日弟子们都要在雪峰闭关修炼,自那日大量仙友失踪后,我将雪山冰封,可为时已晚。”
云寒嵩拔出利剑,毫不犹豫地往掌心刺去,鲜血滴落,坠落茶水中,染起血泊。
他语气昂扬道:“我为师兄,却无法护住师妹与弟子,是我无能!”
剑光闪过,刺入眼底,只见云寒嵩提剑往手腕割去。
池羡眸色依旧平静,不见半点波澜,他懒懒施展灵力,击飞利剑,冷道:“你的确无能,弟子遇害,你不去寻找办法,却在这割腕。”
白虞眼底闪过诧异,忙不迭起身轻扯他的袖角,眼神示意他切勿口出狂言。
云寒嵩垂手任由鲜血滴落,只听见他嗤笑一声,似是自嘲:“让各位见笑了,若非无计可施,我亦不会如此。”
云寒嵩的意思很明确,那便是留住他们,共同解决仙友失踪之事。
只是如今不知生骨融雪丹所在之处,不论如何,他们只能留在此地。
伶舟诩起身躬身道:“此次我们来丘欲雪,既已得知仙友失踪,同作为门派弟子,自然相助。”
云寒嵩起身狠力掐住伤口,行了一礼道:“多谢……”
言犹未尽,耳畔传来雪峰震荡的声音,云寒嵩那双黑眸一瞬犀利。
该死,他们又在惹事生非!
白虞正陷入沉思,没站稳身,身体摇晃,险些跌倒。
池羡见状忙不迭伸出手扶着她。
四人疑惑的眼神投向云寒嵩。
云寒嵩双手合十,灵力汇聚于掌心,光华四射,冲破雪月堂,直射雪峰。
鲜血顺着掌心纹路而下,他唇色发白,许久后才收回灵力。
云寒嵩唇线紧绷道:“是生骨融雪丹再一次崩裂。”
生骨融雪丹在雪峰!
白虞眼底充满担忧,夹杂着欣喜。
池羡那双平静如潭水的黑眸终于闪过波澜,他问:“生骨融雪丹怎会崩裂?”
云寒嵩掀起诧异的黑眸,这才发觉四人原是为了生骨融雪丹而来!
他平复心底的愤怒,咧牙轻笑道:“自师妹被炽燃兽吞入肚,我下阵寻找她的尸骨,这才得知她已尸骨无存,以血肉供养生骨融雪丹,一怒之下,我便与炽燃兽斗争,夺回了它体内的生骨融雪丹。”
他顿了顿,摇头无奈叹息道:“却未料到,生骨融雪丹离体自会遭受崩裂。”
白虞轻轻蹙眉,询问道:“如何解决?”
“只有聚集炽燃兽鲜血,汇聚在生骨融雪丹内,才能修补好。”
云寒嵩眼瞳流转,似是在权谋什么。
他们四人虽说奉师命来到丘欲雪调查仙友失踪,可本心却是夺取生骨融雪丹,也是,没有人可以帮他,只有他自己。
云寒嵩负手攥紧拳头,利齿狠咬后牙,眼底只剩愠怒。
无人帮他,但他们也绝不能夺取他要的东西。复活云玥岚这件事,他要完成,也必须完成,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棠溪冉感受到雪月堂散发出一股寒意,这股寒意恰巧能助雪玲丹的成长。
她下意识抚摸腰间囊袋,用力按耐住雪玲丹的生长,笑问:“既如此,那云掌门可有对策?”
云寒嵩眉尾上斜,勾出寒笑,似是在自讽。
他有,他当然有,可眼前四人的目的与他一致,他为何要告知呢?
他唇线紧绷,眼眶逐渐泛红,颤抖地说:“正是因为束手无策,这才慌乱不已,见笑了。”
白虞乜眼看向池羡,忽然醒悟方才的表情似乎过于惊喜,怕是已透露来此地的最终目的。
她起身持剑,眼前精光一闪,迅速回旋话题:“生骨融雪丹崩裂,怕是与炽燃兽脱不了干系,当下仙友许是性命难保,云掌门可愿带我们前往雪峰阵眼一探?”
云寒嵩带有薄茧的指腹粗糙地划过掌心,眼皮轻轻一跳,总觉得白虞这是在下套。
他笑着转移话题:“雪峰当下风雪交加,不如我们明日清早前往,清早时丘欲雪天气较为缓和。”
白虞瞥眸撞上池羡深邃的黑眸,也不知云寒嵩是何居心,静观其变,她轻轻点头答应。
……
雪飘如絮,雪花沾染绣花粉裙裾。
白虞四人跟随云寒嵩来到岚山殿,云寒嵩说此殿是他那位已故师妹云玥岚生时的居住地。
岚山殿内摆放着手工雕刻的玉雕,晶莹剔透,用的雕刻材料乃上品玉。
凑近瞧,每一处都雕刻地栩栩如生,堪称绝世手艺。
云寒嵩见着四人端量着这些玉雕,抬手抚摸案几摆放的玉雕。
眼神似是在追忆曾经种种过往,沉声道:“你们若喜欢,拿去便是,就当是我的赔罪礼。”
白虞迅速缩身,唇线紧绷着环顾四周。
话虽如此,可瞧见这里的玉雕不染灰尘,平日里定是常常有人来此擦理,云寒嵩那般重视,怎可随意拿取。
白虞摆手婉拒道:“多谢云掌门厚礼,只是这玉雕乃云师姐佳作,怎可随手拿去,碧玉该待在柜台展示,这份厚礼自是高不可攀。”
云寒嵩轻哼一声,似是对这份回答很满意。
他抬眸望向雕花榻,平日里云玥岚会斜坐在榻里,炊烟袅袅,她雕刻玉镯阖眸,待到夜深人静,他便会为她披上袄子,抱着她回到软榻休息。
只可惜这些往事已过去五年。
没关系,待他聚集所有人的鲜血,修复生骨融雪丹,届时,他日思夜想的师妹就可以再次回到他身边,这一次,他绝不会松手。
他迈出步子,抬手轻轻擦拭着各式各样的玉雕,轻描淡写道:“阿玥在世时,整日把自己关在岚山殿,最喜雕刻千姿百态的玉雕。”
白虞抬眉看向池羡,眼底闪过诧异,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端倪。
继而,云寒嵩同他们讲述了很多曾经有关云玥岚的故事。
……
夜幕低垂,积雪堆砌在殿外,一步一脚印,迎着脆响的踩雪声。
玄鸦伫立在殿外枝头,稍稍抬脚,枝头的冰雪直敲白虞圆头。
“嘶。”
冰雪坠落后颈,白虞掌心的灯笼坠落在地,霜雪带来刺骨的寒意冲击心口,她仰头气鼓鼓地瞪着玄鸦,发觉此鸦熟悉,似是在哪见过。
玄鸦发出“咯咯”一声,似是嘲笑又似是恐惧,铺展着翅膀匆忙逃离。
在碎雪中翱翔,此时它的心扑通乱跳,它担心白鸾曦会因此事告知主人,届时若主人知晓,它怕是遭罪了。
意料之中,白虞的确将此事告知池羡。
她轻轻推开池羡的殿门,探头望去,瞧见池羡斜坐在雕花榻前,他阖上黑眸,墨发垂落腰间,屈肘撑着太阳穴休息。
白虞推门而入的那刻,殿内迎来了仅存的温暖。
池羡缓缓睁开幽深的暗瞳,面色冷白,唇色染上嫣红,眼眸潋滟,在昏黄的烛光下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他静静地打量着她,像是打量猎物般,薄唇翕张:“你身为女子,这么晚来找我,不怕外人的流言蜚语?”
“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关紧殿门,将手中捏紧的灯笼置放在地上,坐在案几的小椅前,“况且徒弟来找师父不是很正常?”
池羡“嗯”了一声,起身理了理白袍,给她腾出位置,拍榻示意她坐过来:“到这来。”
尽管他的语气温和,却总能感觉其中掺杂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白虞瞳底闪过波澜,心跳起伏波动,到底还是迈步来到榻前。
池羡起身抬手去抚摸她的发梢,不料白虞下意识躲开了。
他那双寒眸更加冷,似是要将她看穿,大掌强悍的力量捏住她白嫩纤细的长臂,轻手拍了拍她绵袍上的碎雪。
在池羡的脑海闪过她躲开的画面,有几分不满,问道:“怕我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种问题,上次在安阳镇亦是如此。
白虞牵起他垂落的那只手,抚摸着他因雕刻梨花簪而磨破皮的手,扬笑道:“我怎么会怕师父呢?”
从她醒悟池羡是因在客栈那夜雕刻梨花簪,急于求成,因此磨破手那刻,她便不再害怕他。
毁天灭地,世人畏惧的魔神只不过是未来的一个虚名,她不愿为未来的未知而恐惧,她只相信,池羡定能改邪归正。
白虞牵着他落座榻前,从腰间掏出药瓶刮抹着他磨破皮的那只手,她也不愿拆穿他撒的谎言,只是静静地刮抹伤口。
烛光折射在她星目,闪烁着星光吸引池羡。
他乖巧地坐在榻前盯着她,纹身不动,眼也不眨一下,似是害怕眨眼的那瞬间她就消失不见。
她那双手依旧温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池羡不出声地笑了,有那么一瞬间想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让她无法脱身离开,感受着她体内的温暖。
白虞猛然抬头,对上池羡的黑眸,见他唇角含笑,心情许是不错。
她探头问:“师父,你笑什么?”
第33章 丘欲雪(四)
白虞凑近他,耳朵贴近他的心口,仰头睁大眼看着他问:“师父,你笑什么?”
殿外寒霜飘雪,鹅毛大雪飘落窗缝,传递一股寒意。
池羡眼底明显闪过慌张,抬起僵硬的手想将她顺势揽入怀,到底还是未能下手,心中的紧张感迎面而来,他缩回手将她轻轻推远。
他敛眸看着指腹的伤口,低声道:“药效不错。”
“那是自然。”
白虞轻轻一笑,掏出藏在腰间的符纸,是池羡在客栈赠予她的修习神纸。
她凑近池羡,指着符纸上深文奥义的口诀和手诀,疑惑道:“师父,这些是什么?”
池羡眉梢微挑,将她手中的符纸顺势拿过来,捧在掌心细细摩挲。
烛火微微摇曳,他盯着符纸的字符,眼底明显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这是进阶修习灵力的神诀,你可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了?”
白虞眼底闪过退缩,她只是肉-体凡胎,灵力微弱,哪有那么快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她拍拍裙裾起身,驻足在他眼前,伸出掌心释放微弱的灵力,剑光闪过,成功靠灵力召唤出凤舞剑。
她握紧凤舞剑,轻笑告知:“师父,如今我虽未能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不过我可以靠本源灵力召唤神剑,日后不必随身携带凤舞剑了。”
仅是一晚便能释放本源灵力,她体内的灵力提升比他想象的更快,赤鸾神力果然不虚此言。
看来如今必须教她神力了。
池羡将手中的符纸放在榻前,纤长分明的长指落在符纸上端,薄唇翕张:“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白虞收回灵力,凤舞剑随之消失,她落座池羡身旁,仰头问:“神诀?”
池羡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抵在她额前的花钿,浅蓝色灵力从指尖灌入。
白虞感受到体内灵力在翻江倒海,她拧眉阖眼,强盛的灵力贯穿全身,可她还是难以接受,只好揪住池羡的袖角,捏得皱巴巴。
池羡见她表情似乎很痛苦,迅速收手。
白虞无意识地向后倒,倒入池羡怀中,额前淡粉色的花钿忽然转变为浅蓝色,与他的灵力相似。
白虞骤然睁眼,揪住心口轻咳两声,指尖陷入雕花榻。
她惊奇道:“师父,我感受到我体内的灵力在增强!”
当下她的灵力低微,而他体内却拥有强大的灵力,她自然一时难以接受灵力灌输。
池羡轻拍她的薄背,“拥有部分灵力你才能修习神诀。”
池羡手中端着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道:“先缓缓。”
白虞深吸一口寒气,屈肘撑着雕花榻直起身,抬手接过温水,缓缓入口。
许久,白虞唇色逐渐恢复嫣红,她捻起符纸,轻声问道:“师父,那这些手诀呢?”
池羡那双大掌捏住她圆润的肩头,单薄脆弱,仿佛能单手捏碎。
他让白虞转过身背对他,池羡坚实的身子向前贴近她,白虞那头顺滑的青丝扫过他的脖颈,倾身闻到独属于她身上的茉莉香。
池羡双手圈住她瘦小的手环,冰凉的指腹划过她温热的手背,亲手教她双手摆平放于胸-前,吐出的气息落在她耳垂,惹得心痒。
“双手摆平,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感受灵台。”
白虞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心跳在逐渐加快,指尖冒出冷汗,只好紧闭双眼摒弃杂念。
她喃喃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通过池羡的那股灵力,她来到了识海,独属于她的识海。
周围雾气渺茫,天气异常冰寒,往前走,她见到了一座冰笼,里面囚禁着一只赤鸾,赤鸾的双翼生长着冰锥,四肢用冰链捆绑,不得动弹。
白虞迈步冲过去,却被身前的结界阻挡,还未来得及问出一句话,她便被一股神力打出识海。
池羡双腿交叠坐在榻前,在她身后为她稳固灵台。
白虞掌心浮现烈焰,赤红如焰,她骤然惊醒,掌心的烈焰消散。
白虞眼神迷离片刻,似是还未反应过来,转过身牵住池羡的手,焦急道:“师父,我进入识海看见了一只赤鸾。”
池羡那双黑瞳在烛火的照耀下明显闪过诧异。
白虞向他解释:“它被关在冰笼里,水火不容,这是要冻死它!”
池羡敛眸心不在焉,双手蜷缩成拳,他未曾想过,在她的识海竟会出现赤鸾。若赤鸾逃出冰笼,那她体内的赤鸾神力便可彻底释放。
届时起,他便要夺取她心口的赤鸾神力,以此重振魔道。
赤鸾神力离体,她会死,这该是兴奋的事,此时想起为何会感到心痛与不舍……
白虞见他许久不给回应,在他眼前晃手,探头关问:“师父,你怎么啦?”
池羡敛眸回过神,黑瞳再次恢复昔日的宁静,漫不经心道:“无事,你方才修习出赤焰,许是掌握到初步的神诀之力,多加练习。”
白虞眼底闪过欣喜,她冲他轻笑,烛火在那双明眸里闪烁着星光。
池羡盯着她,陷入那片暖和的汪洋,到底还是道心动摇,他不想她死,若护她性命得以命相抵,那他亦在所不辞。
白虞忽然想起什么,眼底转变为担忧,心不在焉道:“师父,生骨融雪丹在雪峰,必须聚集炽燃兽的鲜血才能使生骨融雪丹恢复神丹之力,而这炽燃兽受吸魂阵压制,仙友也在阵眼下,我们若想剿灭炽燃兽必须下阵眼。”
她接着补充:“只是炽燃兽的力量我们不知,众多仙友聚集一力皆未能剿灭炽燃兽,也不知阵眼是否会将人反困于此。”
池羡沉眸道:“阵眼能困住炽燃兽,亦能困住下阵眼的人,若想剿灭炽燃兽不难,而是废除阵眼难。”
“当下若不铲除炽燃兽,便不能废除阵眼。”白虞道。
池羡眼底依旧平静,冷冷道:“静观其变。”
临近子时,雪月堂外高挂着编钟,整座丘欲雪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
窗外雪花纷飞,寒意瘆人。
窗缝并未紧扣,从底传来刺骨寒气,桌上那杯温水结上一层寒霜。
临近殿门置放的那盏灯笼忽隐忽灭,白虞踏雪而来,绵袍在雪中冻湿,那股寒意渗透肩头。
她抬手捂鼻轻轻打了声喷嚏,鼻尖那处泛起微红。
池羡眼尾微斜,“啧”了声,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池羡起身下榻,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眨眼间他将她打横轻抱,温热的大掌贴近她大腿,将她揽入怀。
白虞双瞳骤缩,脸颊泛起绯红,盯着他出神,反应过来身子悬在半空,往他胸脯靠近,抬手揽住他的脖颈。
池羡用余光俯视她,见她头靠着他,唇角漾出不易觉察地浅笑。
池羡朝着软榻走,单手拨弄榻前的轻纱,将她放在软榻,伸出掌心变幻出一个手炉,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摊开,将手炉放在她掌心。
这份温热将白虞的思绪拉回,见池羡要坐在她旁边,白虞忙不迭抬手推搡:“师父,你要干嘛!”
池羡整理一番厚重的被褥,直视她道:“殿外寒冷,今夜你在我殿内歇息,我回你殿。”
“啊?”
白虞垂眸,殿外天寒地冻,夜幕笼罩,万一池羡没找到她的寝殿,还得染上风寒。
池羡眉梢微挑,误解她的意思,解释道:“回到你的寝殿我不会睡你的软榻,你大可放心。”
“不是。”
白虞轻咬下唇,半起身探头望着殿门那盏灯笼,瞧见已然灭下,她伸出掌心靠灵力变出一盏灯笼,递给池羡。
她轻拍灯笼,闪烁着亮光,抿唇轻笑:“忘了告诉你,我除了变剑,还会变灯笼。”
池羡嗤笑一声,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提在掌心转了一圈,灯光照射进两人眼眸,少年眼底的阴霾消散,只剩欣喜。
他拨下轻纱道:“功力有待提升,好好休息。”
“嗯嗯。”
白虞晦涩不明地望着池羡的身影,捏紧了掌心的手炉取暖,心底终是泛起涟漪。
……
池羡提着那盏灯笼推门而入,抬手拍了拍肩上的碎雪,双腿交叠坐在案几前。
那双丹凤眼意味深长地盯着眼前的灯笼,脑海里全是她那张莹润的肌肤,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玄鸦铺展着翅膀来到雕窗前,池羡特意给它留了条缝隙。
只见池羡眼底含笑,想来心情不错,它便飞到案几,眨眼盯着主人。
“过来。”
池羡并未抬眼看它,语气倒是柔和不少。
玄鸦乖巧地走过去,来到主人的掌心,呆头蹭着池羡的袖角。
不料,池羡攥紧掌心,捏着它的脖颈,并未用太大力度,那双黑眸打量着它的鸦羽,似是在审判猎物。
“主人饶命!”
玄鸦本以为此事无人再提便可就此揭过,没想到主人还是来找它了,“主人息怒,鸦鸦也不知青鸾石会路过此地,不小心抖了她一层冰锥,鸦鸦罪该万死,请主人责罚!”
池羡面无表情,抬手拔掉它一根带银色的鸦羽,拿着那根鸦羽扫过玄鸦的羽睫,轻描淡写道:“你胆子很大。”
玄鸦心头发疼,撇嘴怯声道:“鸦鸦知错了……”
这夜,池羡的确没有睡在白虞寝殿的软榻,而是斜坐在椅前,手撑案几半睡。
……
丑时,丘欲雪,雪峰。
寒风凛冽,霜雪如刀刺般划过脸颊。
云寒嵩拂袖闪身到雪峰山下,暗黑色灵力消散,映入眼帘的是硕大坚实的雪块遮挡住去路,靠近时散发着寒气。
他轻蔑嗤笑,伸出掌心靠灵力融化眼前的雪块,暗黑色灵力吞噬雪块,往里走,是一个雪洞。
雪洞横生瀑布,散发仙气,瀑布流淌着暗黑色鲜血,且逆上漂流。
这里的每一滴血代表一位仙友,仙友的真身则藏在瀑布里面。
剑光掠过,利剑直刺向云寒嵩,剑光倒映在他那双冷眸。
云寒嵩抬手抵住那柄利剑,暗黑色灵力吞噬利剑,他咬牙狂笑:“我最讨厌自不量力的蠢货,将你们的鲜血抽取,以此供养生骨融雪丹是你们此生荣幸,还不知福!”
瀑布里传来仙友咬牙切齿地恨吼声:“云师姐绝对不会原谅你!”
云寒嵩并未恼怒,反而闷笑,走到瀑布前伸手操控鲜血的流动。
从中剥取一滴鲜血,“原谅?简直可笑,我只要她待在我身边,陪我共守丘欲雪,剩下的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他打量着指尖的这滴鲜血,面无表情地将它捻碎,指腹摩挲着指尖清除脏血。
瀑布中的一位仙友感知到鲜血爆裂,口吐鲜血跪在地上,额间蔓延黑虫。
仙友咬牙切齿道:“你绝对不会得逞!”
云寒嵩眼尾微挑,轻哼一声,摆手笑道:“错了,我很快就可以得逞,待我聚集丘欲雪所有人的鲜血,便可修补生骨融雪丹,阿玥就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他恶狠狠叮嘱:“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再发出动静!”
言罢,他走出雪洞,再次用雪块遮挡,顺势设置一层隔音结界。
云寒嵩黑瞳暗沉,今日池羡四人同为修仙门派,他们体内的血乃最好的滋补品,届时,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辰时,碎雪飘飞,阴空染上一层金粉。
云寒嵩昨日答应次日清晨带领白虞四人来到雪峰阵眼窥探一番,阵眼在雪峰之巅,峰顶有一处结界,结界封印着破裂的生骨融雪丹。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阵眼,生骨融雪丹呈朱红,暗黑色鲜血围绕神丹漂浮。
白虞眼底发亮,迈步向前,忽然被一股强大的手力拉回。
暗黑色鲜血消散,继而是碎雪降落在神丹之上。
白虞蓦然回首,撞上池羡的寒光,只见他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不可向前。
云寒嵩伫立在生骨融雪丹前,碎雪飘荡至眼睫。
他缓缓向后退,退至阵眼附近,苦苦告知:“这崖下,便是阵眼,阵眼里囚禁着炽燃兽,弟子们亦在其中。”
“若救不回他们,世间便再无丘欲雪,我身为掌门却无力阻止,届时我也不必苟活于世。”
言罢,云寒嵩叹了口哀气,眼底泛起红润,捏紧了拳头,似是在自暴他的无能为力。
伶舟诩心底终是产生同情,当年师尊在他面前倒下时,他亦无可奈何。
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病情加重,他最能体会这股痛苦的滋味。
伶舟诩轻声安抚道:“云掌门,我知你的难过,我们定会帮你铲除炽燃兽,救回仙友。”
云寒嵩等这句话很久了。
他背过身,抬袖遮面,垂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抽噎道:“多谢。”
棠溪冉见他这副悔恨莫及的模样,轻笑安慰道:“云掌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便皆有可能。”
白虞起初怀疑过云寒嵩,可如今瞧他可怜的模样,到底还是动摇。
她坚定道:“云掌门不必自责,仙友定会平安无事。”
池羡本就不喜安慰人,他眼底盛满冷淡,迈步来到阵眼边缘,站在崖上俯视阵眼。
阵眼呈现暗红色,池羡半眯眼尝试用冥犀眼窥视阵眼,黑瞳刚转变为蓝瞳那刻,云寒嵩突然凑过来,阻断了他的施法。
云寒嵩叮嘱道:“池公子,雪面湿滑,千万要小心。”
池羡欲言又止,睨了他一眼,双手环扣来到生骨融雪丹。
他半倚在结界处,随心问道:“仙友那日是被炽燃兽活生生地拖下阵眼?”
云寒嵩忙不迭摆头:“不是,是……”
他没再敢说,眼神充满畏惧,双手捏紧袖角,尽管身处天寒地冻间,可他还是额上冒汗。
池羡摩挲着指尖,半眯眼危险地审视他,沉声问道:“是什么?”
第34章 丘欲雪(五)
“是什么?”
云寒嵩有些许退缩,冒着冷汗道:“是炽燃兽那日靠戾气冲破阵眼封印,弟子们齐心一力跳下阵眼将它封印,却被炽燃兽控制,失去仙灵,困于阵眼深处。”
白虞驻足在雪崖前,足下堆积着厚雪,云丝软靴踏入雪堆,她探头若有所思地俯视阵眼。
阵眼深处浮现出暗红色焰火,些许担忧涌上,“阵眼怕是难以控制如今的炽燃兽,必须尽早将它铲除后患。”
棠溪冉搀扶着白虞,瞧这雪面湿滑,许是害怕白虞无意坠落。
纳闷问道:“若我们铲除炽燃兽,只能从这跳下阵眼?”
云寒嵩拧紧眉头,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声告知:“阵眼当下处于封印现象,进不去亦出不来。”
伶舟诩这下眉头紧锁,愁苦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云寒嵩见他们紧迫的心情,眼底展露出不易察觉的讥笑,唇角却是闷闷不乐:“阿玥设下的阵眼,我可用灵力强行打开阵眼封印,届时,你们下阵眼铲除炽燃兽,我在雪崖为你们维持阵眼封印。”
白虞眼底闪过担忧,抬眸撞上池羡冷戾的寒光,到底还是犹豫。
她捏了捏指腹道:“当下炽燃兽戾气强盛,若只靠灵力斗争怕是会损耗元气,云掌门,雪月堂可有收妖神器?”
云寒嵩沉思片刻,忽然想起雪月堂的确有一鼎收妖神器,他欣喜道:“似乎有一鼎。”
……
丘欲雪,雪月堂。
众人原地施展灵力,拂袖间再次回到雪月堂。
雪峰下恢复昔日的寒冷,堂外白雪皑皑,仙友们伫立在门外手持利刃,纹身不动,似是早已习惯寒冷。
白虞灵力微弱,只好抓紧池羡的袖角,以此获得些许灵力,传送回山脚。
踏进雪月堂,门扉紧闭,堂内热意蔓延。
月莹白绣花绵袍的扣带松懈,摇摇欲坠,白虞临走前过于着急,来不及整理绵袍。
池羡用余光瞥向她,寒光中似乎透露些许不满,松开她的手帮她紧扣绵袍,带有一丝温度的长指扫过白虞冰凉敏感的脖颈。
白虞抬起明眸,直直地注视着他。
“啪”地一声,雪月堂左侧摆放经册与青花瓷的柜架上,径直坠落一本厚重的经册,连着青花瓷亦在恍惚不定。
这阵声响将白虞四人的思绪拉回。
白虞心跳停滞半秒,长睫扑簌抖动,垂眸看着胸前系好的蝴蝶结,唇瓣轻颤,欲言又止。
云寒嵩眼见青花瓷即将坠落,那可是云玥岚在世时亲手雕刻的,绝世好物定要万分珍惜。
他撒腿跑过去,额间攀上青筋,伸手接住青花瓷,将它捧在怀中,“还好没碎,不然阿玥会生气的。”
白虞眼底盛满猜忌,继而是同情。
至亲之人离世,留他一人孤守整座丘欲雪,如今又遭受仙派弟子大量失踪,自然心中怀有愧疚,有苦难言。
白虞抿唇叹息,捏紧了胸前的蝴蝶结,轻声安抚道:“云掌门切勿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冥冥之中皆有可能。”
“多谢你们愿意帮忙,若事成我云寒嵩定好好报答!”
云寒嵩摩挲着青花瓷,半带轻笑,心情愉悦了不少,将怀中的青花瓷小心翼翼地放置原位。
言罢,他转过身走向高椅,半蹲身从椅下掏出一鼎青色容器,“这便是阿玥当年留下的收妖神器,此乃离心器。”
池羡敛眸陷入沉思,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着。
若离心器当真为收妖神器,那么他为何从未在神书中见过?
离心器呈半椭圆型,宛如一鼎小型炼丹炉,外壳为青色,包裹着莹白。
云寒嵩手捧离心器来到白虞跟前,抚摸着掌心的离心器,可以叮嘱:“当年阿玥以血开启离心器,除此之外,还得收集炽燃兽的一滴鲜血存于离心器,方可将炽燃兽击溃。”
云寒嵩手捧离心器递给白虞,抬眉示意她接下。
白虞犹豫片刻,轻咬下唇抬手欲接过,却不料被池羡拦下。
池羡将信将疑,半眯眼危险地审视他,似是要将他看穿,若有所思道:“既然有这神器,你为何不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
似乎问到点子上了,棠溪冉和伶舟诩在一旁静静思考。
云寒嵩眼神明显闪躲,不知不觉中睨了池羡一眼,这家伙果然难以对付。
“池公子,我倒是想啊,可奈何我孤身前往阵眼,尽管将它铲除后患,届时我定消耗众多灵力,再无灵力开启阵眼出口,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万幸。”
空气陷入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耳边只有碎雪拍打门扉的细声。
云寒嵩接着补充:“按照我的计划,是将离心器交付于你们四人,而我则在雪崖以灵力开启阵眼,为大家稳固灵台。”
还是未能得到众人的回应,白虞总觉得心底局促不安,犹豫许久还是未能给出答案。
云寒嵩捏紧了离心器,眼神明显流露哀伤,咬舌艰难开口:“若你们不愿帮忙,也无大碍。”
恢复生骨融雪丹必须聚集炽燃兽的鲜血,不论往后多么危险,这趟浑水也必须走一遭。
白虞抬手接过离心器,握紧离心器外壳,咬牙坚定道:“云掌门,届时你便在雪崖以灵力开启阵眼,我们便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若有异样还请及时通报。”
云寒嵩感受到离希望愈发近,待事成,日思夜想的云玥岚便可再次回到他身边,这次他定要抓紧她的手,不让她有脱身的机会。
“多谢,届时我定会以命相护。”
他那幽深的眼眸倏然变得阴狠怪戾,半躬身寒笑道。
……
待到众人皆已离去,白虞掌心捧着那鼎离心器,足尖越过门,碎雪飘落眼睫,洒进眼睑。
她心神不宁,捏紧离心器,明明很轻,可为何总感觉心口有一块石子堵塞?
“白姑娘还请留步。”
思及此,云寒嵩一声呼唤将她飘飞的思绪召回。
白虞远望着池羡、冉冉、伶师弟离去的身影,他们并未回头,她的脚步停顿半秒,顾不上招呼,回头注视云寒嵩。
“白姑娘?”
云寒嵩半带轻笑,语气充满疑惑,可咬字时总能感受到些许窃喜。
白虞回过神,轻咬下唇脚步稳健地迈进雪月堂,折回云寒嵩身旁。
她问:“云掌门,可还有别事?”
“白姑娘吗,这离心器啊,既然交付于你,那便是只有你能用鲜血开启,也只有你才能收集炽燃兽鲜血。”
云寒嵩指着白虞怀中的离心器特意叮嘱,拂袖伸出掌心,浮现一颗朱红的生骨融雪丹。
白虞那双鹿眸明显掠过诧异。
“白姑娘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过,要想修补好生骨融雪丹,那便只有收集炽燃兽的血修补神丹。”
云寒嵩将生骨融雪丹递到她眼前,“现在我将它一并交付于你,还望白姑娘能够尽力而为。”
“这……”
一鼎离心器便让白虞感到压力十足,若她下阵后无法战胜炽燃兽,岂不辜负众人希望?
白虞后退几步,摆手道:“云掌门,若我……”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云寒嵩眉眼皆含着笑意,将生骨融雪丹移动至离心器上方,“白姑娘,你说过的,冥冥之中皆有可能,我信你一定可以。”
白虞的确对他说过这句话,只是现在她后悔了。
她只是一介肉-体凡胎,灵力微弱,如今还未完全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她没资格和炽燃兽做抗争。
白虞轻咬下舌,欲言又止。
云寒嵩见她无话可说,眸底愈发暗沉,施展灵力将生骨融雪丹注入她的体内。
生骨融雪丹撞击心口深处的赤鸾神力,白虞额间那瓣淡粉花钿逐渐转变为赤红。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白虞紧蹙眉头,再次来到识海深处。
依旧是雾气氤氲,雪地的雪堆在逐渐消散,白虞也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在上升。
此地她感到熟悉,冲过雾气再次回到冰笼前。
那只赤鸾趴在冰笼里休息,紧闭双眼,双翼的冰纹逐渐淡去,只是它似乎感受不到白虞的到来。
白虞抬手拍打结界,却不见反应,只见她双指合十,施展出赤焰灵力攻击结界。
依旧不见反应,唯一的变化便是白虞在此地居然可以施展赤焰之力。
转眼间,冰笼横生雪块,将整座冰笼包围,像条灵活的小蛇朝着赤鸾爬去,攀上它的双翼,将它牢牢捆绑。
白虞额间冒出冷汗,再次施展赤焰之力,掌心却再也无法施展灵力。
她有些焦急道:“小赤鸾,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快醒醒,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冻死的!”
“这结界究竟是何人设下的?你为何会被捆绑在冰笼里?”
寒意袭来,大雪纷飞,狂风肆无忌惮地吹打白虞,如刺骨般疼痛。
白虞眼睫冻上一层寒霜,指节发白颤抖着,发梢染上银白。
识海深处传来云寒嵩低沉的嗓音:“白姑娘切记,以血开启离心器,聚集炽燃兽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若修复好这生骨融雪丹便归属你。”
“我知道你很需要它,其实你并不想要池羡获得它,你想要它完完全全归属你,人活于世,怎会不贪心?”
白虞得知身骨融雪丹就在丘欲雪时,她确实有过欣喜,的确想要获得它。
并且是只属于她。
如今池羡身上有两颗上古神丹,可她一颗都没有。
再者,池羡是个性情怪异的人,若是哪天惹他生气,他指不定会亲手杀了自己,系统所指的任务二又将如何完成?
是啊,人活于世,谁没有私心呢?
白虞垂眸盯着染上寒霜的银丝,将它捻在指尖玩弄,“你想要我做什么?”
云寒嵩弹了一个响指,她的银丝变回墨发,笑着告知:“你只需要开启离心器便好,届时,你还能收获以命救仙友的美誉。”
白虞没再回复,她再一次被灵力重击,打出识海。
她双指捏紧被褥,额间冒上冷汗,忽然睁眼从梦中惊醒。
她环顾四周,案几前坐着一名少年郎,炊烟袅袅遮挡住少年的容貌。
白虞屈肘撑着软榻起身,半眯眼眺望四周,轻纱悬挂在榻顶,继而是熟悉的雕花榻和案几。
“醒了?”
池羡抬手煽动煎药的青烟,半披的墨发划过脖颈,垂落在胸脯前,抬眸看向她那瞬眼底闪过柔和。
白虞煽动长睫,觉得可能是自己疯了。
她居然会觉得池羡温柔和蔼。
池羡单手端着药碗走到软榻前,垂头避开轻纱,将药碗递到她手中:“喝药。”
白虞盯着苦涩的药汤撇撇嘴,问:“师父,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安神药,要我喂你喝?”
“不要……”
白虞到底还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不自禁紧锁。
她放下药碗,问道:“师父,我为何会睡着?”
池羡敛眸回忆,自云寒嵩将大家打发走后,他从未回头,心里始终在想离心器的事情。
因此并未留意白虞没跟上,待到即将走回客殿时,他才想起白虞,便折回雪月堂,踏进雪月堂却发现白虞斜坐在椅前,正昏昏欲睡。
云寒嵩解释为:她受到离心器的认可,体内灌输离心器灵力,继而陷入沉睡。然离心器灌输过多灵力,导致这段时间她的睡眠质量会逐渐下降。
池羡将信将疑,直到用灵力探查到她体内的灵力确有加强,方可信服。
他将此事同白虞缓缓叙说。
白虞伸出掌心施展灵力,赤焰浮现在掌心飘荡,只是不至十秒,赤焰渐渐消散。
她眼底的欣喜逐渐淡去,拽紧池羡的袖角问道:“那师父可知离心器当下在何处?”
第35章 丘欲雪(六)
“那师父可知离心器在何处?”白虞的语气有些着急。
药材味未散,烟雾徘徊殿内。
她捏紧被褥,安神药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开来,脑海里浮现出识海深处冰笼以及云寒嵩的那句话。
白虞抬起含着些许愧意的明眸注视池羡,轻咬下唇,似乎欲言又止。
她在心底腹诽:就容她任性一次,只这一次。
只要她手中捏着一颗上古神丹,尽管日后池羡居心叵测。但有上古神丹在,她不至于每日提心吊胆。
“在想什么?”
池羡敛眸打量她,冰凉的长指贴近软榻边缘,寒光投向走神的白虞。
池羡侵略性的黑眸展露些许不满,与他谈话还能走神。
白虞回过神,撞上池羡不悦的寒眸,她那双明眸掠过闪躲,半晌漾出一个欣笑:“师父,喝了安神药我的精神好多了!”
言罢,她屈肘起身,到底还是梦魇太深,起身时骨骼发出脆响,刺痛涌上心尖。
“别乱动。”
池羡抬手压住她圆润的肩头,阻止她起身的动作,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
奈何白虞也无力反抗,只好听从池羡的话语,半坐在软榻边缘,枕着高枕靠背。
尽管身体不动,她那双鹿眼依旧在殿内四处奔波。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离心器。
池羡“啧”了声,拨袖伸出掌心,悬空浮现出离心器的身影。
白虞忽然眼前发亮,抬手去拿,身后靠着的高枕摇摇欲坠。
原来她见到喜欢的东西,竟会如此欣喜,可惜这样的欣喜不是因为他产生。
池羡攥紧掌心,再次掠过不满神色,半带轻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
白虞双指攥紧盖在身上厚重的被褥,脑海回想起云寒嵩说过的话,眼睫轻颤,“师父,离心器既以交付于我,我定要好好保护,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打败炽燃兽。”
殿外枝头的霜雪摇摇欲坠,寒风袭来。
白虞再次对他扯了谎言,她眼底含着不易察觉的愧意。
池羡眉梢微挑,似是轻信了她扯的谎言,寒光掠过,他那双黑眸忽然转变为蓝眸,浅蓝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白虞额间的花钿。
他平静道:“当下你的灵台不稳,且还未吸收离心器之力与噬魂碎空剑的灵力,在危险来临之前可用我的灵力。”
白虞额间的花钿再次转变为蓝色,只是这次久久不变,似是定型般。
她骤然睁眼,感受到体内拥有一股强大而又温馨的灵力,半笑道:“谢谢师父!”
池羡伸出掌心拂过她的额间,蓝色花钿转变为最初的粉色。
他伸出纤长的食指轻柔地按着她额上的花钿,依旧是不可抗为的语气:“你的情况特殊,这段时间不许出事,如遇到事……”
池羡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唇角漾出些许玩味坏笑。
白虞眨着明亮的眸子盯着他。
他问:“如遇到事,你该怎么办?”
半晌,白虞薄唇颤动,轻声道:“打不过就跑!”
池羡唇角的笑意愈发深,抬手拨弄白虞睡塌的发梢,在她耳边温声道:“也可以喊,‘师父救命’。”
少年温润带有笑意的回音荡漾在白虞心间,泛起涟漪。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用着清澈的明眸注视着他,耳垂泛起绯红。
她居然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题问:“你会立马出现?”
“嗯。”
池羡眼底的笑意愈浓,透过他那双黑眸倒映出小小的她,薄唇翕张:“你唤我,我便会出现。”
白虞眼底闪过惊异,更多的是愧意。
不知为何,她居然会觉得自己真自私,为了一颗上古神丹,至于争抢掠夺么?
“师父……”
白虞紧抿下唇,嘴边悬挂着“对不起”,到底还是未能说出口,垂眸夸赞道:“你真厉害。”
池羡微眯眼审视着她,能感受到她的不悦,伸出掌心将离心器递到她眼前,轻声道:“你昏睡时我将它收起来了,现在是该归还于你。”
白虞再次见到离心器,眼底却没有笑意,只剩愧疚。
双手接过,捧在掌心却感到心底沉重,如同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耳边拂过的是池羡温润时说出的话语,她捏紧了离心器,愧意似是要将她淹没。
……
酉时,白虞忽然说要回到她的寝殿,见她心意已决,池羡便答应了。
临近黄昏之时,温度在逐渐下降,夜晚是丘欲雪最寒冷的时候。
殿外飘起鹅毛大雪,白虞体内方吸进离心器之力,身子较为虚弱。
她披上莹白绣花绵袍,在胸前学着池羡的手法系了一个蝴蝶结,刚迈出一步,蝴蝶结半塌下来,绵袍顺着肩头缓缓滑落。
池羡见她手撑纸伞伫立在殿门前,纹身不动,似是在斟酌什么。
他走向前,来到她跟前,一眼便瞧见那宽大缓落的绵袍,迈步向前,与皓雪融合的白袍遮住她的视线。
碎雪飘散至少年的墨发,发顶沾染如豆米般大小的雪屑。
池羡抬手帮她系好绵袍的结带,胸前系成一个立体的蝴蝶结,又掂了掂厚重的绵袍。
绵袍边缘的茸毛贴着白虞冰凉的脖颈,痒痒的。
她抬手将纸伞推至池羡眼前,遮挡碎雪飘落,纸伞将两人包围。
在这天寒地冻间,池羡居然会感受到暖意。
他那双不见半点波澜的黑眸微微颤动,眸底仅剩的暖光聚焦于她,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池羡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掌熟稔地贴近白虞腿侧,将她揽入坚实的怀中。
“师父……”
白虞手撑着纸伞,出神时没拿稳,摇摇欲坠,身子感到不平稳,环手揽住池羡的脖颈。
纸伞坠落在地,碎雪飘散至纸伞,很快,纸伞染上寒霜。
池羡轻而易举地抱着她,沿着殿内内侧行走,含着轻笑道:“天冷,为师担心徒儿会冻感冒。”
池羡那堵坚实的肉墙遮挡碎雪的飘落,白虞发梢眼睫并未沾染一滴雪屑。
他的怀中的确更暖和一点,白虞往里靠了靠,贴近他的心口,隔着白袍听见他心跳的起伏声。
白虞眨着明眸,用着纯澈闪烁着星光的明眸仰视他。
见他用余光投向她,白虞赶忙垂眸,耳廓再次贴近他的心口。
碎雪飘散至他的长睫、发梢。
他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
夜阑人静,霜风凛冽。
白虞斜坐在案几前,烛光半明不灭,徐徐摇曳,她那双明眸逐渐暗沉,瞳眸闪着微弱的烛光。
脑海里闪过池羡温润的模样,他这人阴晴不定,温润时待人极好,生气时待人如仇敌。
烛光照耀着案几前的离心器,在烛光的照耀下,离心器染上半红。
白虞抬手支着瘦削的下颌,欲言又止,深深叹口寒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的确想要得到一颗上古神丹,以上古神丹为筹码,今后不必再为池羡的阴晴古怪担忧。
可这样一来,池羡发现她的真实目的,往后定会将她视若仇敌。可她已经答应云寒嵩修补好生骨融雪丹。
她伸手抚摸着离心器,脑海不断浮现云寒嵩叮嘱她的话语。
离心器旁边摆放着一把短刃,寒光在剑尖闪烁,照映眸底的暗沉,又似是在吸引着白虞。
白虞不知不觉中拿起那把短刃,注意力被它所吸引。
她抬手擦拭着剑身,剑光掠过双眸,将短刃放置眼前仔细端详,鹿眸危险地半眯起,盯着锋利的剑尖。
短刃射出的寒光反衬在离心器外壳,白虞抬手捧着离心器,将它摆放在臂膀下。
霎时,寒光折射,她手中攥紧刃柄,往白皙的食指划上一刀。
她“嘶”了一声,拧紧双眉,嫣红的樱唇逐渐苍白。
白虞掐紧食指的伤口,一滴鲜血坠落离心器底部,继而,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
寒风透过窗缝钻进,白虞额间冒上冷汗。
云寒嵩久违的声音在白虞耳边响起:“以鲜血开启离心器,借此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再以炽燃兽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白姑娘,你做的很棒。”
“云掌门?”
白虞苍白的薄唇颤动,眼瞳慌忙流转环顾四周,见无一人身影,心底愈发感到不安。
白虞缓缓缩回手,却不料那只被刀划伤的手无法动弹。
而眼前的离心器褪去外壳的青色,转变为朱红色,食指的鲜血依旧在不断地流向器底。
白虞额间的青筋微微凸起,用力向后扯,却纹丝不动,似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手的抽动。
定睛细看,离心器内呈现朱红色,与那日在雪崖见到的生骨融雪丹,竟流淌着同样的颜色!
思及此,离心器浮现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红丸,在半空漂浮,围绕着白虞游荡。
许久,那颗红丸撞进白虞额间,在花钿中央镶嵌。
白虞恍然被控制般,仰头望向天花板,骤然睁眼,棕瞳转变为红瞳。
不至半秒,红瞳再次消散,恢复如初。
白虞眉梢微挑,唇角勾出意味深长地寒笑,拿起短刃端放眼前,打量许久后她推开门,迎着霜风走出殿外。
……
丘欲雪,雪崖。
寒风刺骨,白雪覆盖墨发,细眉染上莹白。
白虞身上披了件绵袍,胸前的蝴蝶结已然松懈,霜风吹乱她的青丝,如瀑布般一泻而下。
绵袍半掉不掉,悬挂在冰洁玉骨的臂膀。
绵袍边缘的茸毛沾染碎雪,贴近脖颈时冰凉刺骨,杏白色发带在霜雪中飘荡。
白虞“嘶”了声,脖颈冻得发疼,抬手解开绵袍结带。
霜风袭来,吹散厚重的绵袍。
白虞平静地望着绵袍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底,双手合十支在身前,挺直身板展露出端庄的姿态。
云寒嵩的声音浮荡在雪崖:“白姑娘,还差一点你就可以获得生骨融雪丹,快跳下阵眼寻找。”
他的声音极具诱惑。
白虞冰凉白嫩的双手微微抬起,触摸到腰间的囊袋。
她脚步稳健地迈向前,伫立在雪崖边缘,神色平静地俯视崖下的吸魂阵,呈赤红色,犹似一只吞噬人心的怪物。
吸魂阵倒映在白虞的暗瞳,寒风吹乱她绣花粉罗裳,在半空翩翩起舞。
她拧紧的细眉缓缓松懈,双指合十施展灵力,毫不犹豫地跳下阵眼。
赤焰之力为她维持身体平衡,身体穿过半透明结界,顺利降落阵眼。
朱红在阵眼蔓延开来,抬头仰望,只有结界呈白色,显得格格不入。
结界外是暗红色,外墙流淌着黑血,奇怪的是,这些黑血逆流而上,宛如蛇般扭身攀爬。
转过身定睛看,黑雾肆意流动,遮挡前方的道路,仿佛陷入一个无底黑洞,耳边传来微弱的吼叫。
白虞回过神,眼睫轻轻颤动,眸色却异常平静。
忽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成功闯入阵眼,系统将为宿主清除离心器的控制,还请宿主务必修补生骨融雪丹】
白虞仰起头远望阵眼之上,天缝在缓缓闭合,最后只留下一丝缝隙。
耳边传来云寒嵩的窃笑:“白鸾曦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体内的血正好够我修补生骨融雪丹,真是天助我也!”
云寒嵩骗了她,仙友根本不在阵眼里,他利用仙友为借口骗她下阵眼,实际上是将她困于阵眼!
而离心器根本不是收妖神器,云寒嵩的目的是为了控制她下阵眼,让她铲除后患,以此收集炽燃兽鲜血。
白虞恍然惊醒,如大梦初醒般,体内的离心器之力由系统清除。
她骤然睁眼,大口深呼吸,黑雾灌入干涩的喉腔,她轻咳两声,吐出一滴鲜血,额间花钿中央的红丸坠落在地。
白虞仰头带有恨意地看向那一丝天光,斥责道:“云寒嵩,你是真的可怜啊!”
“仙友失踪是你编出的谎言,你想用他们的血修补神丹?”
白虞抬手轻飘飘地拭去唇角的鲜血,见他没回应,便知是猜对了,“云玥岚为何会困死在阵眼,是你害的吧!”
“你胡说!”
云寒嵩伫立在雪崖边缘,恶狠狠地瞪着她,“白鸾曦,收起你的小聪明,你本本分分地帮我修补神丹,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
“做梦!”
白虞攥紧掌心,白了雪崖上的云寒嵩一眼,语气坚定有力:“云寒嵩,我宁愿死也不愿帮你。”
“不过我不会傻到去死,我会拼尽全力与你抢生骨融雪丹。”
云寒嵩听后捏紧拳头,骨节捏得“咔咔”响,似是要将骨骼捏碎,低喝道:“白鸾曦,你真是该死!”
话毕,云寒嵩彻底封闭结界,不留一丝天缝,双指晃动,施展灵力逼炽燃兽苏醒。
黑雾笼罩着白虞,她伸出手触摸黑雾,双手方探入黑雾,转眼间就不见手影。
白虞忙不迭缩回手,抬手伸出掌心,眼前浮现出凤舞剑,凤凰标志在剑柄闪烁,她抬手按住剑柄,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白虞甩动凤舞剑,剑光掠过,劈开遮眼的黑雾。
沿着青砖往前走,见到那只人人口中皆畏惧的炽燃兽。它正趴着睡觉,身披朱红绒毛,背上带刺,乍看与普通灵兽无区别。
炽燃兽似乎感应到白虞的到来,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感受到她体内拥有生骨融雪丹,眼神忽然转变为凶狠。
它低吼一声,起身迈步朝着白虞徐徐走来,威慑感十足。
白虞眼底闪过恐惧,捏紧剑柄,忙不迭后退几步,身后再次浮现黑雾,她无路可退了。
脑海忽然闪过那日在客栈与池羡练剑、在他殿内修习赤焰之力。
转眼间,炽燃兽朝着白虞猛奔而来,伸出锋利的爪子攻击白虞。
白虞回过神,额间攀上青筋,只见她敏锐下滑,侧身躲避攻击,手持凤舞剑甩向半空。
炽燃兽靠近她,感受到强烈的神丹之力,眼底发红,朝她怒吼。
如猎豹般奔向她,划破白虞的发丝。
白虞“嘶”了一声,回想起那日在殿内池羡亲手教她的修习手诀。
耳边传来少年温润的嗓音:“双手摆平,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感受灵台。”
白虞紧咬下唇,拧紧眉头让自己恢复平静,双手摆平至胸前,感受灵台。
口中呢喃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掌心浮现出赤焰的力量,凤舞剑悬挂在半空,白虞猛然睁眼,眼瞳倒映着炽燃兽,滚身躲避。
将掌心不多的赤焰运输到凤舞剑,剑身闪烁着火光,白虞将凤舞剑捏在手中,眼神格外坚定。
炽燃兽一身戾气无法宣泄,发狂般冲向白虞,怒吼伸爪攻击。
“金光破邪,妖魅无藏,锁!”
白虞甩动凤舞剑,语气坚定,金光掠过,穿透炽燃兽身体,将它打回阵眼下。阵眼的金链如蛇影般,攀上炽燃兽四肢,将它原地捆绑。
白虞收回凤舞剑,抽出体内的生骨融雪丹,用剑身流淌的鲜血滴在生骨融雪丹,血丝在神丹内流动。
却不见神丹有丝毫反应,断裂处依旧未能修补。
白虞掀起不安的眼眸。
看来不止需要炽燃兽的鲜血,还有她、仙友、云寒嵩的鲜血。
云寒嵩在雪崖感受到阵眼的异动,驻足在雪崖边缘俯视阵眼,露出得逞的笑容。
他拍手狂笑,笑声回荡在白虞耳边:“白鸾曦,你的死期到了!”
第36章 丘欲雪(七)
白虞抬起慌乱的眸子仰望雪崖,隐约瞧见云寒嵩站在雪崖边缘施展灵力,暗黑色光芒穿透暗空,折射在白虞眼底。
暗空的阵眼逐渐闭合,此地再次陷入黑暗,白虞深吸浊气,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灌入喉腔。
她抬手捂住鼻子,将掌心的生骨融雪丹嵌入心口,脚下浮现与炽燃兽一模一样的阵眼。
云寒嵩这是要将她与炽燃兽同时受吸魂阵之痛消亡!
白虞忙不迭跑出阵眼,却不料吸魂阵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似是在她身上安了定位器。
吸魂阵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强行撞开雪崖阵眼,露出一丝缝隙。
白虞手持凤舞剑,单膝跪地重击吸魂阵,怒喝:“云寒嵩,你真是个疯子!”
吸魂阵由云寒嵩用灵力自创的,吸魂阵受到伤害,他亦会心痛。
云寒嵩半俯身吐出鲜血,暗红的鲜血沾染白净的皓雪,他咧嘴讥笑道:“白鸾曦,我看你是活腻了。”
“不过你也没时间活命了。”
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剑眉星目染上阴戾,“别忘了,这里是雪崖,与雪月堂相隔千里,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还真是可怜呢!”
白虞从心口掏出生骨融雪丹,狠狠地捏在掌心,咬唇坚定道:“今日我若葬身此地,那么死之前我会拉一个垫背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比我更可悲。”
云寒嵩负在身后的手捏紧成拳,额间攀上青筋,恶狠狠地瞪着白虞。
她全身上下就那张嘴最硬,若此时没有吸魂阵的存在,他是真的想跳下雪崖入阵眼亲手杀了她。
“你没有时间了。”
言罢,云寒嵩双指合十,做出施展灵力的手诀,暗黑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涌上吸魂阵。
吸魂阵吸收灵力,地中央浮现黑圈,包裹着白虞。
白虞持剑仰望吸魂阵,阵上方漂浮着一只布满血丝的黑瞳,血眼眨巴着眼与她对视,眨眼时发出“咔咔”一声,很是瘆人。
身后的炽燃兽则困于新的阵眼,金光掠过,金链捆绑着它的四肢,缓慢地拉扯着它的血肉。
血光四溅,炽燃兽疼痛地阖上双眼,低声发出吼叫。
白虞瞳孔微沉,站在阵眼内静静地看着炽燃兽血肉分离,掌心捏紧了凤舞剑。
“白鸾曦,害怕么?”
云寒嵩扬起宽大的袖袍,单挑眉梢,发邪地笑:“你会比它更惨。”
炽燃兽终究无法抵挡阵眼之痛,只好跪地匍匐缓解伤痛,阖眼接受命运。
它消亡的身影倒映在白虞眼底,染上寒霜。
炽燃兽的阵眼消散,白虞转过身面对眼前的血眼,血丝密布。
白虞没再回答云寒嵩的话,拔出凤舞剑刺向血眼,剑光闪过,锋利的剑尖穿透血眼,剑身插在血眼中。
血眼纹丝不动,睁大双瞳静静地盯着她,黑瞳的鲜血流淌在剑身,染红凤舞剑,鲜血顺着剑尖坠落在地。
耳边传来云寒嵩的不屑讥笑:“白鸾曦,你真是太愚蠢,太天真了。”
白虞薄唇轻颤,忙不迭后退几步,远离那片血泊。
她藏在袖角里的冰手捏紧成拳,口中喃喃着剑诀:“金光破邪,妖魅无藏,收!”
许久,凤舞剑仍插在血眼中,黑瞳流淌的鲜血泛滥成灾,黏糊糊的,染上白虞淡粉色罗裳。
白虞后退至阵眼边缘,提着裙裾咧嘴嫌弃,继续念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依旧无反应,白虞转身拍打结界,却不料身后的血眼在缓缓挪动,往她身上贴近。
白虞额角流淌冷汗,恐惧席卷单薄的脊背,身子贴着阵眼边缘,双腿在微微颤缩。
眨眼间,血眼将她悬挂半空,与她比肩而立,插在瞳孔的剑柄触碰白虞的鼻尖。
白虞能感受到血眼散发出古怪的腥味,灌入鼻腔,她闷声轻咳。
血眼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在盯着猎物,眼瞳闪烁着兴奋的血光。
下一秒,血眼猛吸白虞体内流动的鲜血,鲜血形成条线,缓慢地流向血眼内。
“啊!”
白虞动弹不得,捏紧双拳,额角浮现忽隐忽现的青筋,身躯仿佛是一具空壳。
云寒嵩站在雪崖边缘轻哼一声,似是很满意这个结局。
血眼布满血丝,流露出享受的眸色。
白虞唇色发白,腰间悬挂的囊袋忽然坠落在血泊中,镌刻着绣花的囊袋染上血色,冰魄珠亦淹没在血海。
……
斜坐在案几前,仔细阅览神书的池羡拧紧眉头,感受到心口在发疼,抬手揪住心脏,轻咳一声,一滴鲜血滴落在神书,晕染开来。
鲜血染红发白的唇色,顺着下颌缓缓坠落,在烛光下,池羡那双寒眸染上阴霾。
“玄鸦!”池羡甩掉手中的神书,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气。
玄鸦一听到主人的呼唤兴高采烈地飞来雕窗前。
“主人,主人。”玄鸦摇头晃脑笑着,瞧见池羡唇角染上血红,慌张道,“主人,你怎么流血了?”
池羡迈步来到雕窗前,捏着它瘦小的黑脖,愠怒道:“白鸾曦呢?”
玄鸦张开鸦嘴说不上一句话,似是被掐疼了,只好摇头回应。
池羡恍惚反应过来手劲过重,缓缓将它松开。
玄鸦怯声道:“主人,鸦鸦也不知她去哪了,我赶来殿前时发现她已经不在殿内了,可门是关着的……”
玄鸦不敢直视池羡的寒眸。
“那你为什么不通报我?”
池羡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周身散发寒气,没等玄鸦的回应,径直走出殿外,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他透过冰魄珠感受到心口在逐渐发疼,白鸾曦定是遇到危机了。
“主人,你要去哪?”
玄鸦颤缩着身子,垂头丧脑地在雕窗徘徊,喃喃自语道:“完了,我又犯错了。”
池羡踏着冰凉的雪堆,迎着霜风来到雪月堂,却发现门扉紧闭,无人踪影。
心口愈发疼痛,他再次吐出鲜血,染红皓雪,抬手半撑门环。
池羡想起那日在安阳镇,他在她体内种植了他的气息,随着气息或许能找到她。
雪屑染白那双秀气的剑眉,池羡伸出冻红的双指划过黑眸,灵光掠过,半透明气息指向雪崖。
池羡眼底明显闪过诧异,气息指向的是那日云寒嵩带领他们去的那处雪崖,亦是生骨融雪丹存放之地。
雪崖之下还有封印着炽燃兽的阵眼!
她灵力微弱,即使有离心器之力亦无法去往雪崖。尽管云寒嵩骗她,她也不至于蠢到独自一人前往雪崖。那么只有云寒嵩控制着她来到雪崖。
回到殿后,她只接触到离心器……
池羡越想思路越凌乱,后觉离心器是假的,而离心器的力量即是控制白鸾曦。
在冰天雪地中,池羡黑瞳的戾气闪烁着寒光,他捏紧双拳,低喝道:“该死。”
……
吸魂阵,血光四溅,血泊爬上阵眼边缘,染红暗黑色阵眼。
白虞眼前发黑,艰难地睁开双眼,仰头遥望雪崖那处飘渺的天光。
与她仿佛天各一方,遥不可及。
此刻,她想见雪,宁愿冻死也不愿在这不见天光的深渊待着。
血眼在缓慢地吸收着她体内的鲜血,偶尔坠落几滴在地,渐渐地汇聚成血泊。
耳边传来欣悦的欢呼声:“哈哈哈——”
云寒嵩笑得癫狂:“阿玥,你马上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了。”
回音荡漾整座深渊,抨击着白虞的心。
白虞长睫有气无力地抖动,薄唇翕张,欲言又止,喃喃道:“师父……”
“救命”两字还未说出口,雪崖忽然大开天光,碎雪纷纷洒洒地飘散至崖底。
剑光掠过,凤舞剑穿透血眼,池羡快得如闪电般,单手揽住白虞纤细的腰肢,挡在她身前。
负在身后的手释放邪力重击血眼,血光四溅,染红池羡如皓雪般白净的衣袍。
而被他护在怀中的白虞未沾染一滴鲜血。
白虞那双暗沉的明眸闪过惊喜,继而转变为惶恐。
她在心底暗想:池羡这人最是爱惜他这一身白衣,染上鲜血岂还了得?!
凤舞剑穿透血眼,金光闪过,回到池羡手中。
血眼瞳孔分裂,发出“咔擦”一声,四分五裂坠落在地,部分还未染上脏污的鲜血回到白虞体内。
池羡收下凤舞剑,将她打横轻抱,抬手轻抚她那头凌乱的发梢,揽着她的腰紧紧拥入怀中。
少年脚步稳健地行走在冰天雪地,雪花坠落在他的发梢、眼睫,那头墨发染上鲜血的暗红,那双幽深的黑眸不见半点波澜,仿佛云端的神祗。
他的怀中散发着暖意,白虞虚弱地往他怀里靠,苍白的指节划过他的后背。
池羡温声道:“后面脏,抱紧我颈部。”
池羡轻而易举地抱紧她,隔着单薄的罗裳轻抚着她的薄背。
白虞仰视着他,见他神色自若,仿佛根本不在乎她的欺骗,耳垂泛起绯红,环手抱紧他。
薄唇贴近他的白袍,微微颤抖道:“池羡……”
那句“对不起”再次悬挂在嘴边,可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少女那声颤抖在他心口泛起涟漪,他温润安抚:“我在。”
池羡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担心她会冻伤,脚步也在加快。
殿前枯枝的厚雪坠落在地,发出脆响,敲击着白虞的心。
她紧紧地回抱池羡,在他怀中阖上双眼。
……
丘欲雪,雪崖。
是夜,寒风扑簌,刺心切骨。
云寒嵩仰面跪坐在雪堆,背部缓缓靠近存放生骨融雪丹的阵法,颤抖着双腿,指尖陷入寒雪。
“云寒嵩。”
池羡转了转手环,单挑眉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灼热的目光带有杀气,踏雪朝他靠近。
“别……别过来。”
云寒嵩见他走过来,从身后抓起雪球砸向池羡的白袍,染上一点污渍。
池羡在来到雪崖前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白袍,他这人最是爱惜干净的衣袍。
池羡的脸色近乎大变,不慌不忙地提着袖角拍干净,抬脚踩着云寒嵩的手,半带轻笑道:“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拿你的尸骨喂狗。”
云寒嵩“哎呀”一声,半趴在池羡黑靴边,瞠目结舌道:“你要是杀了我,丘欲雪就将不复存在。”
“哦?”
池羡轻嗤一声,倒觉得有趣,半俯身捏着他的下颌道:“不如我替你继位?”
云寒嵩连忙摇头,睁大双瞳道:“不行,阿玥还在等着我。”
池羡扯着他松乱沾满雪屑的墨发,将他推至雪崖边,险些滑落下去。
寒风吹打着少年滑顺的青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寒嵩道:“她死在阵眼,你跳下去陪她。”
池羡的语气格外平静,就像在和云寒嵩正常聊天。
可越是这样的轻松平静,更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不,她没有死,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待我抽取白鸾曦的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阿玥就可以回来了。”
云寒嵩抬起错愕的黑眸,扯住池羡的袖角,呐喊道:“她没有死!”
池羡抬脚将他踢开,听到“白鸾曦”的名字,眼底含着愠怒,掐着他的脖子沉声道:“白鸾曦的命是我的,你今日动她,我不将你五马分尸已是你的荣幸。”
池羡用锋利的指尖划破云寒嵩的脖颈,鲜血淌出,他从体内抽取生骨融雪丹,将云寒嵩的血聚集在神丹内。
神丹聚集三者鲜血,只差仙友的血便可修补。
“你将仙友藏在哪里?”
池羡敛着黑眸俯视他,见他闷声不响,重掐着他的脖颈,“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寒嵩撇头痴笑:“他们已经死了,你永远无法获得生骨融雪丹。”
“找死。”
池羡那双冰凉的大掌掐着云寒嵩脆弱的后颈,将他半悬在雪崖,吸取他体内的灵力。
“现在,我送你去地狱陪云玥岚。”
吸魂阵破碎,云寒嵩身上的灵力所剩无几,灵力消散后,池羡拽着他的后颈,毫不犹豫地推下雪崖。
逆风漂浮,许久,身后传来“砰”地一声,血肉四溅,云寒嵩半睁眼仰望雪光,脑海闪过与云玥岚堆雪人的美好画面,如今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那一丝天光逐渐愈合,陷入漆黑。
云寒嵩阖上双眼,眼角的泪水滑至唇边,如火般滚烫。
……
白虞再次睁开眼时已是三天后巳时,软榻前的轻纱遮住她的视线,她能认清这是池羡的寝殿。
“池羡……”
白虞屈肘缓慢起身,骨架仍在隐隐发疼,抬手拨开轻纱,对上池羡的目光。
案几前的药炉散发炊烟,池羡秀气的墨发滑落腰前,他的手中端着一碗药,朝她走来。
“张嘴。”
池羡这次并没有将碗递给她,而是放在自己掌心,手持瓷勺盛满药汤,慢慢贴近她嘴边。
白虞头往后缩,唇色发白,讷讷道:“我自己来。”
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瓷勺,池羡眸色瞬间冷下来,将碗避开白虞的手,寒光直视着她,她就那么不想他亲手喂?
池羡将碗放在软榻旁边的桌上,有些许不满道:“醒来就不知道叫师父了?”
“……”
白虞轻抿下唇,捏紧了被褥,“师父……”
白虞垂下的手摸到腰间囊袋的位置,却发现囊袋消失不见了,恍惚想起在吸魂阵时囊袋掉入血泊。
坏了,池羡赠予的水珠还在里面!
白虞忙不迭爬起身,身子还是较为虚弱,软绵绵的。
“你去哪?”
“师父,水珠还在吸魂阵里。”
池羡唇角漾起不易觉察的浅笑,伸手将她拦住,按着她的肩头躺回软榻中。
“吃药。”他端着瓷碗,手持瓷勺贴近她干燥的唇边。
白虞半坐在软榻,微微张开薄唇喝下苦药。
她眉头紧蹙,却一句话也不说,喝药时还紧揪着池羡的袖角不放。
池羡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浓,方升起的不满渐渐消散。
他伸出掌心变换出那颗水珠,放在她掌心,叮嘱道:“不许再将它弄丢,还有,这不是水珠,是冰魄珠。”
苦涩的药味在腔内蔓延消散。
白虞攥紧冰魄珠,抿唇苦笑,乖巧地点点头,点头时发顶松散的发髻摇摇晃晃,很是可爱。
池羡眼尾微挑,直直地盯着她那头摇晃不定的发髻,倒有点想捏……
他回过神道:“这碗药材是棠溪冉送来的。”
“白鸾曦,我亲手杀了云寒嵩。”
“啊?”
白虞微怔,刚想问棠溪冉当下在何处,忽然转移话题,让她有点措不及防。
他平静问:“怕吗?”
又是这个熟悉的问题,白虞注意到池羡眼底明显有过几分闪躲。
“怕。”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池羡眼底闪过错愕。
她那双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冰凉的大掌,轻捏着他的指腹,含笑道:“我是怕云寒嵩伤害你。”
她半俯身贴近他,直直地盯着他的黑眸,轻声问:“师父,你杀云寒嵩时,他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有。”
池羡眼底的错愕转变为惊喜,有点委屈道:“他弄脏了我的白袍。”
“……”
白虞忽然想起那日在吸魂阵,他挡在她身前,为她抵挡鲜血,白袍沾染一身暗黑脏血。
若他不来,若系统无情,那日她便死在吸魂阵。
白虞忽然环手抱住池羡,圆头贴近他的胸脯,轻声道:“谢谢你,池羡。”
那股暖意直涌心头,池羡下意识回抱她,将她揽入怀中,下颌刮磨着她的发髻,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顺势捏了捏那头蓬松的发髻。
池羡嗤笑一声,笑时胸膛忽而产生微微震荡。
白虞仰头看他,脸颊泛起浅淡的绯红,捏了捏他的指腹。
两人抱了许久,白虞在他温热的怀中再次阖眼。
从池羡下阵眼救她时,她早已不计较于谁获得了上古神丹,她现在似乎很是在意他。
池羡见怀中人没有了动静,方觉她已经睡着,轻抚着她的圆头,在她额间留下轻柔的吻,贪恋地吻着额间的花钿。
殿门未关紧,棠溪冉和伶舟诩慌忙跑来池羡的寝殿,映入眼帘的便是池羡亲吻白鸾曦的画面。
伶舟诩睁大双瞳,指着池羡惊讶道:“池师兄,你……”——
作者有话说:魔犬池羡:啊啊啊她居然主动抱我了!那我应该回她一个吻吧[可怜](还有她蓬松的头发摇摇晃晃,尊嘟超级可爱哇[加油])
白虞:好家伙……
第37章 丘欲雪(八)
伶舟诩吃惊道:“池师兄,你……”
棠溪冉迅速背过身,拉扯着伶舟诩的袖袍,带他走出寝殿,靠近他小声嘟囔着:“池师兄的春天要来了。”
“啊?”
伶舟诩迟缓地转过身,指向寝殿内软榻的位置,“嘶”了一声:“春天,白师姐?”
“怎么?”
棠溪冉见他这副难以置信的神色,轻轻扳下他的手指,问道:“你是觉得白师姐配不上你家池师兄?”
伶舟诩毫不犹豫地摇头,垂眸担忧道:“不是,也不知道白师姐能否接受师兄阴晴古怪的性情。”
池羡托着白虞的圆头安放在软榻,为她捂好厚重的被褥,顺便提前准备一只暖手炉。
他起身,拂袖打开殿门,冷着脸道:“有事?”
棠溪冉和伶舟诩迅速转身,撞上池羡冷戾的目光,两人像是被抓包般,几乎同时点头。
池羡看了眼寝殿,拂袖关紧殿门,踏着霜雪走向雪月堂。
他的语气不存有丝毫温度:“雪月堂议事。”
雪月堂。
池羡抬手推开门扉,堂内的暖意迎面而来,屋内的摆设一尘不染。
那日云寒嵩坐在高椅前,手持利剑划破掌心,如今利剑摆放在刀架上,剑身仍夹杂着丝丝鲜血。
棠溪冉和伶舟诩抬足越过门,整理一番裙裾落座椅前。
棠溪冉看着刀架上摆放有序的利剑,从腰间囊袋掏出一颗雪玲丹。
那日她初来丘欲雪,腰间囊袋的雪玲丹便不断膨胀,直到今日清晨时,雪玲丹生长完毕,她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棠溪冉掌心捏着镶嵌着雪花且膨胀的雪玲丹,乍看像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她轻轻拍打两下,雪玲丹悬挂在半空,众人眼前浮现出五年前丘欲雪的画面。
雪玲丹焕发出天蓝色雪花,纷纷洒落众人发梢,雪月堂散发出寒意。
半空浮现出云寒嵩与云玥岚,云玥岚着一身碧绿色袄子,半跪在地上细心雕刻着玉雕,这玉雕的图案便是云寒嵩。
许久,天色昏暗,云寒嵩在岚山殿外轻轻敲门,见屋内人没有动静,便只好轻声推门而入。
一切都如云寒嵩当日所说的那般,云玥岚雕刻到深夜,困倒在雕刻桌前,他便习惯性将她抱到软榻歇息。
日复一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担起了掌门之任,每日需料理丘欲雪众多事情。
常常深夜才安睡,明明困的不行,可他还是会每夜抽空去照看她,无任何怨言,甚至觉得美好。
两人就这样在丘欲雪生活了四年,每日练剑、赏雪、雕刻,明明很是无聊,可他们却乐此不彼。
直到一年前炽燃兽复苏,它的复苏威胁着整座丘欲雪,若不及时封印它,怕是会迎来山崩地裂。
届时,世间便再无丘欲雪仙派。
而封印炽燃兽则需要众多灵力,云玥岚查阅很多经册记载,依旧未能寻到对策。
那段时间她与云寒嵩正处于冷战中,可她还是不忍心,只好将伤害减少到最低。
继而,趁着深夜,她独自一人来到雪崖,散尽灵力,用尽一生修为封印炽燃兽,换丘欲雪安宁。
她在阵眼下用剑镌刻了一行字:对不起,今后不能再陪你一起赏雪了。愿我化作雪,相伴君左右。
清晨,云寒嵩端着一盘雪花糕兴高采烈地来到岚山殿寻她,却空无一人。
而近日丘欲雪不再频发山崩地裂,他后觉,云玥岚那夜来到阵眼牺牲性命封印炽燃兽。
那日清晨,他来到雪崖跳下阵眼,击伤炽燃兽,寻遍整圈阵眼,最终只带回她的一根尸骨。
云寒嵩因此剥夺炽燃兽体内的生骨融雪丹,决斗中,神丹破裂,炽燃兽化成了怨兽。
雪玲丹的画面渐渐模糊,只能看到在茫茫雪崖,云寒嵩浑身鲜血,冻紫的掌心捧着云玥岚的尸骨,摔倒在雪崖。
棠溪冉骤然睁眼,收回雪玲丹,稚嫩的少女音带着点惋惜:“身负使命,不负仙派,唯负一人。”
池羡并不为所看到的这段回忆而惋惜,他只知道,若那日未赶来吸魂阵,白鸾曦与云玥岚的下场便是相同的。
当下距离修补好生骨融雪丹还差仙友的血。
池羡敛眸回神,从体内掏出生骨融雪丹,微微蹙眉道:“修补此丹仅差仙友的血,可那日我杀云寒嵩时,他却说仙友已经死了。”
伶舟诩有点难以置信道:“丘欲雪弟子不少于千人,他真的会全杀光吗?”
棠溪冉纤长的细指玩弄着腰前的小辫子道:“不对,按照他的计划,若此次是他获得生骨融雪丹,那他亦要抽取仙友的血,所以他应该是把仙友藏起来了。”
池羡捏紧了生骨融雪丹,幽深的黑眸打量一眼棠溪冉,继而转移到丘欲雪。
敛眸思考:云寒嵩会将仙友藏在何处呢?
……
云垂暮色,晚风寒意。
池羡扣紧雕窗与殿门,屋内存有暖意,他双腿交叠斜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一个刺绣针。
眼波流转片刻,猛然回忆起五岁那年,在苍霜苑,阿娘给阿爹织冬日软袄,一家人和和睦睦。
脑海画面忽然转变,再次浮现阿娘在他身后悄悄留下泪珠的画面,他印象中的阿娘是个坚毅的人,他从未见过阿娘流泪,那日他便知晓,阿娘定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血腥,亲近的人在血海中离他远去。
池羡眼神迷离片刻,刺绣针滑落,擦伤苍白的指腹,他微微蹙眉,心底仿佛爬着千万只蝼蚁。
他轻声放下还未刺绣好的浅色佩囊,抬手咬住那块正在流血的手皮,鲜血润红淡紫色的薄唇。
转眼间,一双白皙的手按住他的手背,含着笑意注视着他。
池羡猛然抬起错愕的黑眸,眼尾泛起涟漪,夹杂着微润的红,望进她那双明眸。
薄唇微张,却欲言又止。
白虞捻起案几的那只佩囊,指腹拂过佩囊上粗糙的刺绣花,乜眼温声道:“刺绣时最忌讳的就是走神。”
池羡垂下手,捏紧了掌心,鲜血在掌心纹路蔓延,他问:“你不问绣这个佩囊是送给谁的?”
白虞手中的动作停了,她半带轻笑道:“绣花太常见了,我教你绣一个灵犬,如何?”
她并没有回答池羡的问题,而是亲手教他刺绣。
“好。”
池羡也并未深究上一个问题,他挺身端坐在椅前,抬手示意白虞坐到他身旁,“过来。”
白虞环顾四周,片刻后才掂了掂裙裾,落座池羡身旁。
池羡那宽壮的身躯将她包裹在怀中,两人靠得较近,少年高挺的鼻尖时而刮磨着白虞的乌发。
雕窗外大雪纷飞,殿内暖意直升,包裹着两人。
白虞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兰香,他呼吸间凉润的鼻息席卷颈脖,在心底泛起涟漪。
白虞手中拿着细长的刺绣针,缓慢转过头撞上他的视线,目光滑落至池羡的薄唇。
长睫扑簌抖动,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池羡的唇形如此好看……
池羡唇角漾出浅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刺绣时最忌讳走神。”
白虞身子轻轻颤动,捏着佩囊起身道:“今夜太晚了,不如我明日刺绣好再给你?”
池羡眸子瞬间冷下来,她当真不知道这个佩囊就是特意给她做的?
既然是送人的,让她做怎能体现心意?
池羡拽住她的手,大掌圈住她的手环,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不满:“既然是教我刺绣,若不亲手教,怎么学的会?”
白虞起身时没站稳,被身后这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拉扯,倒落池羡怀中。
她抬起惊慌失措的鹿眸,撞上池羡眸底的坏笑,白虞轻咬下唇,脸颊泛起绯红。
他就是故意的……
池羡接过她手中快要垂落的佩囊,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双温热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圆头。
他捏着刺绣针,手法熟稔地在佩囊表面绕了个圈,挑眉问道:“白……老师,是这样的么?”
白虞被他圈入怀中,坐在他腿间,温润带着点试探的少年音传入耳边,心跳起伏不定,这下耳垂也泛起淡红。
白虞呢喃道:“你的手法很熟练,为何还要装做不会?”
池羡深邃的黑眸掠过波澜,他这哪是装啊,扎到手是真的,不会绣灵犬亦是真的。
见池羡没有了动作,她仰头,发梢拂过他的下颌。
池羡回过神,薄唇翕张:“我只会绣花,从前见过……一个人经常绣,闲着没事学了点。”
他顿了顿,本想说阿娘,可又觉得不合时宜。
白虞微怔,盯着他隐晦的黑眸,心头颤动,他的过往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事情?
为何一直牵绊着他……
“那我今夜教你刺绣魔犬。”
话毕,白虞温热的指腹划过池羡的掌心,忽有忽无的酥麻,少女甜润的嗓音拂过耳畔,泛起波澜。
他贴在她耳边温声问:“不是灵犬么?”
白虞回过神,意识到嘴快说错词了,抬手触碰双唇,盯着他发顶戴着的“魔犬”玉冠,蜷缩着指节。
她嘟囔着:“灵犬和魔犬不是一样的么?”
“好,那你教我。”
池羡的声音格外温润,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拂过,洗刷全身的疲倦。
白虞圈在池羡怀中,细指捏着刺绣针,围绕着粗糙的佩囊穿透,在表面绣上一个半成品“灵犬”。
她忽然停住动作,扳开池羡的大掌,把刺绣针放在他掌心,道:“现在到你了。”
池羡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掠过闪躲,在白虞刺绣时,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哪注意到刺绣。
为了不扫兴,只好大胆尝试。
他手中捏着刺绣针,穿透佩囊表面,不知该如何绣“灵犬”,便只能直直地盯着白虞,清澈的眼神带着点委屈。
这委屈的眼神乍看倒真与小犬有几分相似,白虞无奈地叹息,抓住他的手亲手教他。
空气弥漫着幽兰香,夹杂着淡淡的茉莉香。
池羡在她身后静静地盯着她的薄唇,燥热感涌上心头。
很快,白虞就绣完了,见他又在走神,捏了捏他的掌心。
她起身含笑道:“绣完啦,给你。”
池羡垂下的手僵住,这只佩囊本就是绣给她的,这下还劳烦她亲自上阵。
他抬手接过,盯着浅色的佩囊,乜眼看了眼她淡粉色的服饰,这只佩囊似乎不适合她今日的装扮。
池羡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白虞想了许久才道:“星星,暗空悬挂的星辰。”
池羡敛眸看着掌心捏皱的佩囊,星星似乎与灵犬不是很符合,他应该佩戴弯月。
他轻微点头道:“你喜欢,我便给你绣。”
白虞的眸底闪过诧异,惊奇地盯着眼前平日里看似阴狠的少年郎,望进他温情脉脉的黑眸,心底泛起涟漪。
……
丘欲雪,雪峰。
三日后的清晨,白虞身体恢复的差不多,苍白的唇色经过三天时间变得水润,脸颊透着点粉嫩。
刺绣那夜池羡将那日在雪月堂,通过雪玲丹窥见云寒嵩与云玥岚的回忆告知白虞,今日来此地寻找失踪的仙友。
棠溪冉搀扶着白虞跨过雪堆,担忧道:“白姐姐小心。”
碎雪飘霜,寒风刺骨。
池羡驻足在雪崖边缘,黑瞳转换为蓝瞳,透过冥犀眼扫视整座雪峰。
他那双如寒冰般冷淡的蓝瞳闪过些许惊异,在他的视线中,隐约瞧见雪山脚有一条血瀑布,水流逆向而行,极其诡异。
池羡拂袖,灵力包裹着众人,带领大家来到雪洞前。
他的蓝瞳依旧在寒雪中闪烁,如同猎豹扫视猎物,雪山脚飘荡着碎雪,坠落他纤长的眼睫。
蓝瞳告诉他血瀑布就在这附近,可眼前却无路可走,皆被雪块遮挡。
池羡伸出掌心,灵力拍击着雪块。
雪块受到灵力感应,散发出强大的寒意,雪雾笼罩众人。
白虞手持利剑,划破雪雾,眼前豁然开朗。
霜雪吹乱他的发梢,拂过眼睫,池羡警惕的眼神环顾四周道:“云寒嵩在此地设有灵力。”
伶舟诩伸出掌心攻击雪块,雪块产生破裂。
棠溪冉见状,从腰间佩囊掏出一颗赤红色丹丸,砸向雪块。
咔擦——
雪块产生多条缝隙。
白虞手持凤舞剑甩向雪块,灵光闪过。
砰——
雪块彻底破裂、消散。
眼前宽大厚重的雪块居然是以灵力汇聚而成!
白虞抬足走向雪洞,鼻间灌入血腥味,她抬手煽动腥味,撇嘴有点嫌弃。
电光火石间,剑光闪过,擦过白虞的发梢,直刺入雪壁。
耳畔传来众人坚定的声音:“云寒嵩,休想取我们的血,今日不论如何,你注定无法修补神丹!”
池羡悠然转过身,盯着那三根悬挂在剑尖的发丝,捏紧了拳头。
白虞注意到他的举动,那双白皙的嫩手牵住他拧成拳头的手,半摇头含笑。
她温声道:“我没事,先解决神丹之事。”
池羡看着她犹豫许久,回牵她的手,还未牵上,白虞便缩回了手。
白虞语气昂扬道:“云寒嵩已经死了,如何才能救出你们?”
在血瀑布里的仙友微微怔神,面面相觑后选择相信:“血瀑布流淌着众仙友的血,每一滴泉水代表一名仙友的血,需要将它们回归到本体,众仙友才得以出去。”
“而回归本体,则需要以灵力开启瀑布前的破血阵。”
白虞远望瀑布前的破血阵,焕发着点点星光,她问:“开阵者会遭到反噬吗?”
仙友道:“不会,只会消耗灵力。”
血瀑布仍在流淌着鲜血,滴滴倒映在白虞的眼底,耳畔传来仙友的嘶喊声,她捏紧了莹白厚袄。
棠溪冉牵住白虞的手道:“白姐姐,这次换我和伶师兄开阵。”
白虞迟疑半会,略微点头:“万事小心。”
第38章 遥仙隐(一)
棠溪冉越过血瀑布,伫立在破血阵中心,身后的血瀑布感受到新鲜的灵力,鲜血流淌的速度逐渐加快,宛如吸血魔鬼。
藏在血瀑布里面的仙友纷纷吐出鲜血,发来嘶声裂肺地呐喊。
棠溪冉耳垂的海棠耳饰在雪中摇曳,她单薄的身子在颤抖,眼底透着畏惧。
伶舟诩来到她身边,轻扯她的袖角拉扯到身旁,面不改色道:“还有我呢。”
少年的声音在她心底泛起涟漪,棠溪冉起伏不定的心跳逐渐平稳。
与他并肩而战,垂下的手拉着他宽大的袖摆。
咻——
灵光掠过,血瀑布停滞,破血阵中心点燃星光。
棠溪冉与伶舟诩肩并肩而站,寒霜肆意拍打着发丝。
双指合十,施展灵力,破血阵吸收旺盛的灵力。
伶舟诩瞥了眼棠溪冉,见她唇色发白,浅眉染上雪屑,他的眉头不自禁地蹙起。
手腕翻转,将自身更多灵力灌输破血阵,沉声道:“坚持不了就说一声,别强撑。”
棠溪冉紧锁眉头,额间冒上淅淅沥沥的冷汗,他居然用自身灵力灌输,只为帮她缓解破血阵吸收的灵力。
再这样下去他的灵力会大损,棠溪冉闷声道:“我的灵力足够破除破血阵,别担心。”
破血阵猛吸灵力,金光汇聚血瀑布,暗黑鲜血渐渐化解为透明泉水。
白虞见棠溪冉的灵力愈发浅,双指紧张地捏着袄裙,看向池羡惊慌道:“彻底清理血瀑布会消耗冉冉和伶师弟的众多灵力。”
言罢,白虞伸出掌心召唤凤舞剑,转眼,凤舞剑凭空浮现在她的掌心。
剑柄的凤凰标志栩栩如生,白虞捏紧剑柄,剑身镶嵌着灵力,朝着破血阵刺去。
砰——
剑光与金光冲撞破血阵,阵中央金光凝聚,而凤舞剑径直插在阵中央。
金光拂过,剑锋散寒。
棠溪冉掌心的灵力反弹,将她冲退至破血阵边缘,下意识抬手,宽袖遮住双眸。
伶舟诩那双大掌揽住她瘦小的肩头,将她包裹在怀中。
抬手轻抚她那头凌乱的发丝,似是在安抚。
他温声道:“血瀑布的暗血消散了。”
棠溪冉在他怀中迟疑许久,方仰头遥望,血瀑布恢复昔日的清澈,她的唇角漾起欣喜。
暗血回归本体,仙友们唇色瞬间红润,摆手原地转沓樰團隊个圈,活力满满。
面面相觑后哈哈大笑,笑得肆意张扬。
白虞伸出掌心收回凤舞剑,凤舞剑在掌心停留几秒,她攥紧掌心,凤舞剑凭空消失。
眨眼间,白虞抬手揪住心口,措不及防地吐出鲜血,唇色染上血红,心口仿佛堵着雪块。
池羡那双寒眸暗沉,揽住她的肩接入怀中,伸手抚摸她冰凉的额头。
他“嘶”了一声,额间的温度宛如冰天雪地里霜冻千年的冰锥,这绝非正常人能接受的寒冷。
棠溪冉见状忙冲出阵眼,抬手触摸白虞的额头,脸色瞬间惨白。
池羡解下披在身上的黑袄,铺盖在她单薄的身子,将她打横轻抱,紧紧拥入怀。
刹那间,破血阵再现金光,金光掠过,包裹着池羡和白虞,强大的力量带领两人来到阵眼。
破血阵“滋”地一声,凭空浮现结界,进不去亦出不来。
白虞眼睫轻颤,在光影中微微睁开双眸,抬手揽住池羡的脖颈,往他怀里蹭了蹭,似是在取暖。
“别怕。”
池羡将她拥得更紧,伸掌释放灵力击打结界,却毫无作用。
“不是说破血阵没有反噬么?”
棠溪冉提着裙裾,踏着雪堆来到血瀑布前,仰头质问道:“可为何会将人困于此阵!”
“这……”
仙友们来回踱步,支着下颌思考许久才惊慌道:“不好!我曾经在经册见过破血阵,阵法由施阵者开启,若施阵者逝世,那么阵法将进行混乱。”
伶舟诩瞳孔微骤,捏紧拳头表达内心的气愤,咬牙道:“为何不早说!”
仙友神色惨白,紧咬下舌无从言论,深叹口气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讹诈你们,若阵法未解除,众仙友依旧困于此地,亦无路可逃。”
众人陷入死寂,只听见雪壁悬挂的冰霜坠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白虞阖眼紧锁眉头,忽而想到《堕魔》中,的确发生阵眼混乱,但并未伤害到她,断断续续的记忆因寒冷掐灭。
怀中人轻咳两声,眼睫染上冰霜,白虞往他胸脯贴,呢喃道:“好冷……”
池羡那双黑眸盛满无措,像极了当年阿娘离他远去时,他无力可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离去。
他揽着白虞的腰,下颌划过她的发梢,紧紧地拥住她,似是要将她嵌入骨肉。
破血阵闪过灵光,结界呈现暗红,遮住众人视线。
只见一抹暗红冲破天际,与雪洞外的皓雪相融合,白皑皑的天空染上赤红。
棠溪冉睁大双瞳,远望天际,耳边传来“咔擦”声,结界破碎。
脆响拉回众人的视线,寒意席卷脊背,回头看破血阵,白虞和池羡的身影消失在阵法。
棠溪冉焦急地提着袄裙跑到破血阵前,伸手触摸破血阵,指尖陷入,指缝染上暗红。
她环顾四周,嗓音焦急呐喊:“白姐姐!池师兄!”
伶舟诩见师兄身影消散,迈步瀑布前,愠怒道:“他们人去哪了!”
仙友脸色铁青,半晌,怯声道:“阵法混乱,恐怕已去到另一个时空。”
什么!另一个时空!
伶舟诩和棠溪冉同时怔住,若真去往另一个时空,他们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两人吗?
*
遗仙族,遥仙隐。
云雾缭绕,炊烟四起,灵鹤翱翔,碧水流淌,各式各样的灵兽聚集此地,交谈甚欢,清新的露水味扑鼻而来。
杂吵声吵醒池羡,他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境,路过的仙派弟子用着异样的眼神投向池羡。
他那双冷淡的黑眸闪烁着警惕,睨了眼门派弟子。
门派弟子薄唇斜挑,指节钻进耳蜗挠动,凉薄的眸色回瞪池羡。
狠重地拍了拍身旁弟子的肩头,不屑讥笑:“哎呀,别看了,两个怪人真是碍眼。”
池羡耳垂摇动,掀起怒动的寒眸盯着他们,眸底的怒火似是要将他们灼伤。
池羡蜷缩指节,捏紧掌心抱着纤细的腰肢。可以说他是怪人,但绝不能说白鸾曦。
耳畔传来“嘶”声,白虞感受到腰间刺痛,伸手揽住池羡的后背,无意识在他后颈划出一道红痕。
池羡闷哼一声,俨然忘却他怀中还抱着白虞,许是方才捏掌弄疼她了。
池羡调整位置,半俯身将她放下,按住她圆润的肩头,探头轻问:“还冷么?”
白虞额间冒上热汗,全身的寒意瞬间消散,她颤抖着眼睫,昏厥的圆头贴近他心口,声音轻小:“你掐疼我了……”
她半睁眼,带着点倦意,抬手轻抚池羡后颈的红痕,温声道:“你这红了,以疼抵疼,这次不与你计较。”
白虞推开池羡,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好在池羡及时搀扶住她。
她微眯眼环顾四周,隐约瞧见云雾包裹着她,身后是一座仙境,她双瞳放大,带着不可思议。
白虞张开薄唇,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回拽池羡的手问道:“这是哪儿?”
池羡轻微摇头,解释道:“在丘欲雪阵法混乱,我们回到了一百年前的遥仙隐。”
白虞明眸微沉,恍然回忆《堕魔》中遥仙隐是遗仙族的居住地,此地设有焰琅秘境,这秘境里关押着……
“在想什么?”
池羡双手环扣,眸底盛满探疑,清润的嗓音打断白虞的记忆。
她微怔,一百年前?这里是过去式,池羡不过活了二十三年,怎会了解到百年前的遥仙族?
白虞讷讷问:“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是遥仙隐?”
池羡神色格外平淡,指着远方的门派牌号,轻歪头含笑打量她。
白虞转过身遥望,云雾拨开,“遥仙隐”闪烁着灵光,照映白虞眸底。
他神色自若,眉梢微挑:“在神书中听说过。”
“……”
神书当真记载如此详细?白虞樱唇翕动,却欲言又止。
“阿羡师兄,阿曦师妹!”
青年温润夹着些急迫的声音浮在耳边,白虞蓦然回首,撞上青年带笑的俊容。
青年迎着云雾迈步而来,青色锦袍在云雾中飘扬,宛若天仙。
一名青年手中捏着把折扇,手腕反转,青年轻飘飘地玩弄着折扇,额前碎发拂动。
另一名青年绾发高束马尾,剑眉星目,手持利剑,踏雾而来,清廉正直。
手执折扇的那名青年眼底含笑,抬手轻拍池羡的肩膀,肆意张扬地笑道:“你这小子,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到遥仙隐,还把我们阿曦师妹带走,太不讲道义了!”
池羡“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冷眼睨他。
白虞唇角的笑容僵住,当下身处百年前的遥仙族,所有的身份都是百年前的人物,只是据她看,眼前两名青年该是修仙门派,且是她的师兄。
白虞藏在身后的手捏了捏池羡的袖角,示意他切勿胡言乱语。
她眼中闪过为难,半带试探唤道:“师兄?”
眼前的两名师兄来自寒潭派,手执折扇的那位青年名为闻泓,是二师兄;手持利剑的那位青年名为扶逸,是三师兄。
而这大师兄,则是池羡。
闻泓笑着轻抚白虞的头,又帮忙梳理吹乱的发丝,温声道:“阿曦师妹,你放心吧,师兄誓死都会驯服两头千古神兽,是为你我,亦是为了寒潭派的荣誉。”
池羡面无表情地乜眼看他,见他拍抚她的头,眼底的愤怒浮现。
薄唇微张,却被白虞捏掌阻止。
他双手环扣,冷眼俯视青年。
真是手多,才打发掉秦丰,如今又蹦出两位师兄。
白虞微微蹙眉,问:“我们来到遥仙隐是为了驯服两头千古神兽?”
“是啊,阿曦师妹你莫非全忘了?”扶逸狐疑,“这两头千古神兽啊,体内可有……”
青年的话忽然被打断。
耳边响起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拂动整座遥仙隐:“咳咳,欢迎各位仙派弟子来到遥仙隐,来者还请入座仙殿。”
扶逸摆手招呼:“走啦走啦。”
白虞乖巧点头。
两名青年甩动的发尾,脚步稳健地走在仙殿路上。
白虞和池羡则走在最后,她敛眸低喃道:“千古神兽体内究竟有什么?为何会召集众多仙派来此?”
池羡抬手重新理动她的发梢,拍拍发顶沾染的野灰尘,有些许不满:“进去瞧瞧才知。”
……
遥仙隐,仙殿。
仙气缭绕,佳肴美酒盛满仙桌,高阶之上摆放着仙椅,椅旁站着一名身着淡粉霓裳的仙子,慈眉善目,面露微笑。
沂云仙老拖着衣摆走进仙殿,缓步迈上高阶,转身落座仙椅。
他拂动唇边苍白的胡须,慢条斯理道:“今日唤十大仙派弟子来我遥仙隐,便是为了驯服两头千古神兽,胜者……”
高阶下传来弟子们叽叽喳喳地杂碎声:“这里不少于千人,千人共同驯服两头千古神兽,几率也太小了。”
“是啊,早知道就不来。”
“够了。”
站在椅旁的仙子温声开口阻止,伸出掌心浮现出一面镜像,镜像显现出两头千古神兽趴在草丛歇息。
她道:“此为金焰神鹰,另一只为冰羽凤凰,他们体内拥有无极仙丹与九花玉露丹,为上古神丹,若这千人里有能够驯服两头神兽的弟子,这两颗仙丹便归此人,可好?”
无极仙丹蕴含着极为精纯的能量,对修仙者的修为提升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九花玉露丹具有补神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两颗上古神丹放在整个修真界极其罕见,机会更是难得一见。
各仙派弟子眼中焕光,激扬道:“如何前往驯服?”
喻茜仙子轻笑道:“明日众弟子进入焰琅秘境,需经历四轮仙阵,每一轮有不同的需求,你们需按照要求寻找,且每一轮会筛掉未过关的弟子。”
这两颗上古神丹居然在两头千古神兽体内……
白虞捻着糕点的手忽然颤抖,糕点碎渣散落在地,沾上她白皙的指腹,黏糊糊的。
池羡见状,圈住她的手环,提着白净的袖角给她认真擦拭,糕点碎渣沾上他的白袍,染上污渍。
平日里他不是最讨厌白袍弄脏么,为何还要亲自弄脏?莫非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虞指节蜷缩,颤巍缩手,讷讷道:“多谢。”
松手倒挺快,池羡轻哼一声,眸底的不满再次升起。
身披金羽衣,头戴凤簪的女仙人提着厚重的裙裾迈上高阶,凤簪摇晃,产生悦耳的铃铛声。
喻茜仙子躬身福礼:“恭迎松澜天仙。”
松澜天仙面色肃然,摆手俯瞰众生,乜了她一眼:“免礼。”
松澜天仙为遗仙族的女主人,斜坐在仙椅上的便是遗仙族的创始人沂云仙老,而喻茜仙子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松澜天仙扯下腰间挂坠的凤鸣玉佩,递到喻茜仙子眼前,平静道:“明日你与众弟子共同前往焰琅秘境。”
喻茜手僵在半空,轻扯笑道:“谢天仙赏赐。”
“喻茜仙子居然和我们一同前往,那几率可不是更小了?”
“啧,到底安得什么心啊!”
“肃静。”
松澜天仙噤声,纤长的细指抵在唇前,睨眼看向沂云仙老道:“众弟子赶来遥仙隐定舟车劳顿,今日于暮仙阁暂作歇息可好?”
众人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
散场后,十大门派的弟子不约而同地赶往暮仙阁歇息。
在回暮仙阁的路上,耳边传来杂碎声,聊得热火朝天,凉薄的目光纷纷投向白虞四人。
弟子们拉帮结派,口中嘀咕着:“真不知道他们寒潭派来遥仙隐干嘛!”
“来出丑的,哈哈哈哈。”
仙派弟子们似乎都瞧不起寒潭派,并且据白虞一番观察后,发现来场的仙派弟子众多,唯有寒潭派只有她们四人。
白虞抬手扯住闻泓的袖角,眉头微微蹙起,纳闷道:“闻泓师兄,为何我们只有四人?”
两名青年纷纷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饶头弯眸笑道:“阿曦师妹今日是怎么了?”
白虞“嘶”了声,按住太阳穴装疼,低声道:“近日怕是染了风寒,有点头疼,不过并无大碍。”
两名青年眼底升起担忧,挥手指着天边飘翔的云雾道:“寒潭派,身居隐仙之外的小村庄,因位置偏僻,仙派不过百来人,能达到上级仙阶的弟子……只有我们四人。”
“……”
白虞双瞳放大深吸暖气,半笑不笑道:“额…只有四人?”
扶逸甩动额前的碎发,拔出利剑守卫,语气坚定道:“阿曦师妹别怕,虽只有四人,不过我们三个师兄定会保护好你。”
闻泓嗤笑一声,抬足踢动扶逸的臀部,甩动折扇遮脸笑道:“阿曦师妹,虽说寒潭派毕业率较低,不过咱们师父还是很厉害的!”
白虞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突然感到不知所措,瞥眸看向池羡。
池羡眼尾微斜,淡漠的眸色似是对此从不感趣,他迈步走向暮仙阁,白虞示意两位师兄紧跟其后。
……
暮仙阁。
日暮时分,黄昏初现,云雾笼罩着暮仙阁,抬手便可触摸迷云。
白虞提着浅粉色裙裾迈上高阶,仙侍轻轻推开门扉,淡淡的木棉香灌入鼻腔。
眼前有一扇开窗,透着绯红的晚霞折射在她那双明眸,拂过星光。
仙侍掌心捧着书册,册上记有十大仙派的仙居数量。
仙侍指着旁边的客房叮嘱道:“松澜天仙为寒潭派准备两间仙居,还请自行分配。”
白虞抬眸看向池羡,又瞥了眼两位师兄,连忙唤住离开的仙侍道:“我看各大仙派都是一人一间,为何寒潭派是两人一间?”
仙侍面不改色地关上手中的书册,不以为然道:“寒潭派在众仙派中排名最后,都说寒潭派位居村落,想必村落也只能挤着睡,你们曾经难道不是挤在一间睡的?”
闻泓攥紧成拳,关节捏得咯咯响,咬牙怫然道:“我们寒潭派虽位居村落,但居住环境也不比暮仙阁差,你少在这羞辱人!”
仙侍瞪了他一眼,撇嘴不耐烦道:“这是松澜天仙安排的,且放你们寒潭派弟子参加此次仙会已是仁慈,别再挑三拣四。”
“你!”
闻泓和扶逸咬紧牙关,恼羞成怒锤手在壁,骨节红晕。
初来遥仙隐,且还未参加明日的焰琅大会,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招惹是非。
白虞意识到情况的危机,她的脸色铁青,抬手轻摇两位师兄的袖角,抿唇安抚道:“师兄我没事,当下最重要的是赢得上古神丹。”
“可你……”
“我和大师兄一间吧。”
白虞阻断闻泓的话语,眨巴着清澈的明眸。
当下她与池羡为穿越而来的异世者,且仙侍讥讽的话语中透露着不可反驳,怕是只能暂且如此定下。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目光紧锁白虞。
闻泓轻轻叹息,捏着折扇指向池羡,叮嘱道:“大师兄,你可要好好照顾师妹。”
池羡敛眸喃喃道:“废话。”
闻泓虽为二师兄,可行事做派,言语谈论之间皆彰显出一副大师兄教导师弟的姿态。
待闻泓和扶逸离去后,池羡半倚在门扉前,忽然动身。
他眼底的笑意浮动,意味深长地试探她:“嘶,阿曦师妹?”
他半带轻笑道:“你可想好了,要和我住一间仙居?”——
作者有话说:魔犬池羡:好意外好惊喜,她说要和我“睡”一间房,不对,是住一间房[菜狗]
第39章 遥仙隐(二)
池羡眼底的笑意晕开,半带着点挑逗:“你可想好了,要和我住一间仙居?”
白虞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总觉得池羡这句话意味深长。
她抬手用指尖戳了戳池羡的心口,认真道:“你现在可是大师兄,得带好大师兄的榜样!”
言罢,白虞推门走进,房内炊烟袅散,耳畔响起知雀悦耳的鸣啼,抬手拂过原木桌,馨香飘扬。
池羡纤长的细指轻抚心口,似是在回味她指尖的触碰。
云垂暮色,星光闪烁,明月当窗。
白虞斜坐在雕花榻前观望窗外的夜景,暮仙阁是悬浮在半空的仙居,清晨云雾笼罩,黄昏晚霞当照,静夜月色如画。
星辰在暗空闪烁,映入白虞眼底。
身后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肩头,白虞身子轻颤,迟缓地回头望去,撞上池羡平静的暗眸。
池羡手中提着云锦织霞披风,披盖在她身上,语气轻柔:“入夜有了几分寒凉。”
白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是要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半晌,她提了提肩上的披风道:“明日的焰琅大会……”
她的语气尚存几分担忧,池羡依旧不见半点波澜:“你害怕么?”
她深吸一口寒气,声音明显低沉:“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担忧,千人共争两颗神丹,且松澜天仙似乎并不善待寒潭派,难免会有奸佞小人。”
“尝尝。”
池羡伸出掌心,端着瓷盘,盘内装有糕点,他眉梢尽显笑意道:“奸佞小人又如何,我在,便无人能伤及你。”
白虞那双明眸微微颤动,眼底的担忧淡去,提袖捻起一块花糕,小抿一口。
含笑道:“多谢……大师兄。”
池羡的目光紧锁她,黑眸忽然闪烁,似是想到什么。
眼底的坏意升起,唇角漾出浅淡的笑意,“啧”了声,调侃道:“大家都叫你阿曦师妹,那你应该唤我……阿羡师兄?”
“……”
白虞咬嚼着花糕,忽然僵住,腮帮鼓起,脸颊泛起懊恼的红,“池羡!”
他应道:“嗯?”
白虞放下手中的花糕,欲起身伸手去捂他的唇。
池羡抬手牵住她瘦小的手腕,大掌按在她的腕处,拿起矮桌上的手巾给她擦拭。
细碎的花糕屑散落,沾染白净的手巾。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镌刻着星星的佩囊,交于她手。
星星微暗的光芒映入白虞眸底,她盯着掌心的佩囊,眼底的懊恼全无。
白虞不可思议地抬眸看他,讷讷道:“你绣的?”
他那双黑眸染上细碎星光,含笑问:“喜欢吗?”
白虞眼眶泛着微红,眼前的他如春风般温和,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攥紧掌心,捏着佩囊,半晌,白虞毫不犹豫地将星星佩囊套在腰间,系上一个结实的蝴蝶结,应道:“喜欢,这次我定会好好保留。”
白虞伸手去牵池羡的手,温热的气息抚上他冰凉的手掌,她扳开他的细指,观摩他指腹的伤口。
池羡问:“在找什么?”
她轻声嘟囔:“前几日刺绣针扎到的伤口。”
池羡轻嗤一声,弯起漂亮的黑眸道:“白鸾曦,前几日扎伤的,你今日才来问我近况?”
白虞微怔,轻轻捏了捏他的细指,欲言又止:“我……”
池羡见她眼底藏着仓促,从她的掌心缩回手,侧身望向暗空,平静道:“罢了,小伤口,早已痊愈。”
他用余光瞥向她,拍榻示意她:“过来,陪我观星。”
白虞指尖捏着腰间的佩囊,半晌,她端坐在榻前,与池羡并肩共观星辰。
星星悬挂在暗空,星光闪烁,洒进两人存有期盼的明眸。
许久,池羡开口问道:“为什么喜欢星星?”
他是在问,那夜在丘欲雪,白虞亲口告诉他,她喜欢星星的图案。
白虞撇头贴近他,细软的发梢拂过他的耳廓,发丝存有的茉莉香灌入鼻腔。
池羡染上星光的黑眸盯着她,忽然耳垂泛起微红,他居然想捧着她的发丝,按下一个个细腻的吻……
她抬手指向暗空闪烁着微光的星辰,轻笑道:“你看,眼前的是暗空,可是有了星星的点缀,暗空也变得明亮,就仿佛在黑暗中见到了微弱的希望。”
白虞弯起璀璨的明眸看他,眼底升起疑惑,抬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耳垂,问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池羡闷哼一声,黑眸凝聚着占有,眼底原有的温和尽数褪去,只剩强占的情-欲。
他抬手圈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而易举地拉入怀,披风垂落在地,那双大掌隔着单薄的布料摩挲她的薄背。
白虞身子微微颤动,瘦小紧致的脸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他心跳的起伏,瞳孔微骤,伸手欲推。
池羡的掌心抚摸着她的发丝,鼻尖贴近她微乱的发髻,用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将她禁锢在怀,嗓音微哑道:“别动,让我抱会。”
星光璀璨,两人紧紧相贴,鼻息缠绕,屋内温度在逐渐升温。
白虞的耳廓贴着他灼烫的心口,仰头看他泛着微红的眼尾,他眼底似乎藏着众多难以言说的秘密。
半晌,白虞敛起潋滟的明眸,隔着白袍,在他心口烙下一个湿热的吻印。
……
晨光熹微,早霞缭绕。
白虞趴在软榻,发髻睡得凌乱,她半睁开眼,在一片朦胧中隐约望见池羡的身影。
昨夜,她在池羡的心口烙下嫣红的吻印,没多久,她耷拉着眼皮,困意席卷,在池羡温热的怀中睡着。
恍惚想起池羡抱着她抱了许久,几乎要将她嵌入体内,压得白虞不舒服,轻轻推开他,睡意一点点褪去。
池羡惩罚似地轻掐她细嫩的腰肢,白虞半梦半醒,轻哼一声再次跌倒他怀。
临近深夜,池羡将她打横抱到软榻歇息,帮她掩好被褥便离去。
白虞回过神,捏紧铺盖在身上单薄的被褥,起身时太阳穴依旧有点晕沉。
她撩开软榻前的彩纱,早霞映在她浅淡的棕瞳,下意识抬手遮住双眼。
池羡依旧是屈肘撑着额角,与那日在丘欲雪寝殿同样的情景,他睁开惺忪温和的双眸,盯着她看了许久。
缓缓开口道:“过来。”
“嗯?”
白虞到底还是缓缓朝他走去,伫立在他身前,暖光笼罩全身,“怎么了?”
池羡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指尖划过她滑顺的青丝,按住她白嫩的肩头,让她落座桌前。
随后,从矮桌拿出一支木梳,轻柔地梳理着她那头凌乱的发丝,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梳疼她。
白虞乖乖地坐着,双手放在膝前。
唇角的笑意漾出,想不到池羡还会帮人梳发。
接着,池羡将手中的木梳放下,手中捻着那日在客栈时他送给她的梨花簪,原木微脏,掉了点色。
他敛着黑眸,眼中凝聚寒光,似是在谋划什么。
半晌,不见她有动作,白虞转头问:“池羡?”
池羡迅速回过神,扳回她的头,捻起梨花簪比划,似是在思考簪在何处更合适。
白虞再次回眸,撞上他愁闷的眸色,她半带轻笑,掠过池羡手中的梨花簪,随意簪在发髻中。
微微歪头看向他笑问:“你会梳发但不会绾发?”
池羡眼神明显闪躲,眸底藏着轻微的懊恼。
“小问题啦。”白虞牵起他垂落的手,“今日匆忙,改日得空我再教你?”
暖光将两人包围,折射双方眼眸,透过如水般温和的明眸,映出对方的身影。
片刻,池羡才回应:“今夜?”
白虞静静地注视着他,半眯眼仔细端量,似是要将他看透。
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习绾发?
白虞松开他的手,迈步越过门,离去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看我心情喽!”
*
遥仙隐,焰琅秘境。
暗雾笼罩,阴气涣散,十大仙派的弟子们条条有序地排成一队,掌心紧捏利剑,唇线紧绷,眼神却格外坚定。
眼前是悬浮在半空的镜像秘境,杂草丛生,枯枝缠绕,周围寂寥无人,耳边传来野兽的呼噜声。
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吓得仙派弟子们面部抽搐,颤巍巍地举起仙剑。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伫立在镜像前,面色平静,不见半点波澜,似是早已见惯此象。
松澜天仙忽然转身,摆动长袍尾端,睨了眼高阶下与弟子们融为一体的喻茜仙子,高昂道:“怕?给你们一个选择,怕的弟子们可以现在退出,折回原仙派。”
弟子们面面相觑,眼底明显露出恐惧,可到底是为了遵守师命,为了仙派的荣誉,不得不参与。
部分弟子蔑视的目光投向寒潭派的四人,“啧”了一声。
扶逸眼底染上愠怒,拔剑指着对方,趾高气昂地看着那些弟子。
闻泓合扇轻拍扶逸的臂膀,眼神示意他切勿在此地招惹是非。
伫立在众仙派弟子身前的女子开口坚定道:“竟无人退出,那便速战速决!”
众人的视线朝着那名女子望去,喻茜仙子身披淡粉霓裳,粉袍尾端闪烁着亮片,在暖光的折射下璀璨夺目。
灵光掠过,浮光掠影。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同施仙力,阴雾闪过金光,“咻”地一声,冲破天际。
星光洒落,坠落在发梢、眉梢、眼睫,以至掌心。
在场众仙派弟子半身皆涣散金光,骤然阖眼,意识进入焰琅秘境,半个时辰后,身躯亦消散在此。
众人来到焰琅秘境,白虞身子摇晃不定,感受到体内微弱的灵力在散去,她下意识拽住池羡的袖角。
池羡抬手搀扶着她,施展灵力帮她稳固灵台。
耳畔传来松澜天仙慈善的声音:“欢迎众仙派弟子来到焰琅秘境,此关为‘寻找仙草’,寻找到两兽喜爱的仙草便可通过仙阵,进阶二阵。仙草为数不多,仅有四百株,还请尽快寻到。”
仙派弟子在背后腹诽:“千人居然只准备四百株!”
“嘶,我为何感受到体内的剑灵在消散?”
松澜天仙解释道:“第一关仙阵不得使用灵力,还请众仙派弟子互相监督,若有违背者将逐出遥仙隐。”
仙派弟子“啧”了声道:“没意思。”
互相拍拍身边弟子的脑袋,唤道:“走了,快去寻到那四百株仙草,切勿让人钻了空子!”
话毕,那人睨了眼寒潭派四位弟子,唇角勾起不屑讥笑,摇头晃脑地离去。
扶逸实在憋不住,狠狠地将剑插入剑鞘,产生刀剑摩擦声,“切”了一声。
此地仅剩寒潭派四人,白虞乜眼看向池羡,眼底盛满担忧。
喻茜仙子在原地回望一圈,身旁空无一人,无人与她组队,半晌,她迎着光远去。
身后不远处,一名身披月白锦袍,衣襟绣有银丝流云纹的青年伫立在树影后,树丛遮住他俊俏的面容。
他静静地望着那抹淡粉的身影,女子身着淡粉色霓裳,那抹身影渐渐地,在青年眼底消散。
青年恍然回想起七年前,在梨花谷,那名女子也是留给他一身背影,仅是这身背影,让他找了整整七年。
七年前,伏泽为世间罕见的血麒麟,某一日,他觅食回来,带着新鲜的果蔬回到麒麟族,映入眼帘的却是茫茫血海。
他的族人生存之地泄露,引来歹徒的非分之想,杀的杀,死的死,唯有他一人苟活于世。
于是他寻着那歹徒的气息,找来山崖,红着眼亲自将那群歹徒逼下高悬万丈的山崖,崖下是千石万壑,从这坠下尸骨全无。
可尽管如此,依旧解不了他的心头恨。在血麒麟的认知中,世间本美好,可恶的是多了他们这些行凶作恶之人。
几日后,他一人安葬众多族人,在坟前吐下一口黑血,血色染上坟前的泥尘。
他紧揪心口,瞥向眼前几十座坟口,眼底盛满恨意,拂袖化成血麒麟逃到约至百米处的梨花谷,暂作歇息。
那日山崖,歹徒们临死前与他打斗,甩出一柄刀刃划过额角,流出些许鲜血。
伏泽瞬间醒悟,甩动的那柄刀刃上有剧毒。
继而,他化成血麒麟藏身于梨花谷,趴在石洞里阖眼歇息。
伏泽全身软绵绵的,动不了身,连抬头也难,可心口却是剧烈地痛,仿佛有万箭穿透心脏。
他口中喷出暗黑色鲜血,昏睡过去。
当他以为自己要死在梨花谷的那刻,天光显现,淡粉色霓裳闪烁着星光,映入他带有恨意的红眸。
他本以为眼前的女子亦是与歹徒为同谋,伏泽艰难地伸出爪子,刨地欲起身,用尽全力朝她吼去。
石洞产生震荡,那女子丝毫不恼怒,轻轻开口:“别怕,小麒麟,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伏泽冷眼看着她,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屑轻笑道:“我看未必,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抽取我的麒麟血为你增强修为,这不是你想要的?”
“以外界之力增强修为,这又算什么真正的修仙者呢?”
女子巴掌大的脸庞戴有白纱,镶嵌着月莹宝石,面料不菲。
灵光掠过,女子伫立在伏泽眼前,伸掌施展仙法,纤细的长臂流淌着源源不断的仙灵,纷纷流入他心口。
半晌,女子紧蹙眉头,轻咳两声,鲜血浸染白纱,她苍白的唇瓣染上嫣红。
收回仙灵,伏泽感受到体内的剧毒在逐渐化解,她说的没错,是来救他的。
许久,伏泽薄唇翕张,想向她道谢,唇线紧绷,眼前一片昏暗。
很快,他趴倒在地,阖眼睡着,朦胧睡眼中遥望那女子离去的背影,窈窕身姿,整个人被光雾笼罩,仙裙飘扬。
女子临走前忽然停住脚步,用余光瞄向他,虚弱道:“吾乃喻茜仙子,小麒麟,我们有缘再见。”
小麒麟……
自族人死后,这声称呼许久未有人唤过他,再听倒有些生疏。
伏泽正是因为她的那句“有缘再见”,寻着她的气息,描摹她的画像,寻了她整整七年。
好在,今日在焰琅秘境再次相见。
树枝遮住青年眼底浮动的情绪,只见他唇角漾出欣喜的浅笑。
伏泽捏了捏掌心的枝叶,温和地拂过滑顺的叶面,含笑道:“喻茜仙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40章 遥仙隐(三)
树影摇曳,黑雾笼罩,小径传来刀剑摩擦的金属声。
耳畔响起仙派弟子的恐惧呐喊,混杂焰琅秘境内小兽的嘶吼声,惊天阵地。
白虞环顾四周,眉头微微蹙起,看着眼前四条幽深怪异的小径,云雾笼罩,枝叶繁茂。
小径深处响彻兽吼,仙派弟子们拔剑斩兽,嘶声裂肺,血雨腥风。
扶逸听后身子紧绷,“呲”地一声,抬手快速拔出利剑,寒光折射。
闻泓回望四周,低喃道:“话说,我们不知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究竟喜爱什么样的仙草,而这焰琅秘境有各式各样的仙草,该如何寻?”
寒意席卷心头,凉风习习,吹乱发梢,月莹绫裳在风中飘扬,袖衫镶嵌着铃铛,悦耳动听。
白虞抬手扶了扶随风摇曳的耳坠,朝前走去道:“闻泓师兄,你与扶逸师兄共走一道,我与池……大师兄共走一道。”
白虞瞥了眼池羡,鹿眸明显闪过慌乱,意识到险些说漏嘴,忙不迭捂了捂唇。
池羡眼底的新奇淡去,漆眸流露出不悦,还以为能听到她唤他一声“阿羡师兄”。
扶逸摇晃着利剑,指向前方的小径,从腰间抽出四张通天音符,传到白虞和池羡的手中。
他指了指通天音符,认真道:“此符为苓音师妹所制,当初在寒潭派离去时,她特意嘱咐我交于大家手上,如遇到异样,便可使用此符传递信息。”
说到传递信息,池羡敛起黑眸,想起了陪伴他多年的玄鸦。
因阵法混乱,玄鸦未能跟随他来到百年前的遥仙隐,当下池羡背后再无人帮他窥探隐秘,倒有些不适。
白虞双手接过两张通天音符,躬身道谢:“多谢师兄,如有异样,还请及时通报。”
闻泓笑着扬扇,抬手轻抚白虞的发梢,温和叮嘱:“可要万分小心!”
他们寒潭派就这么一个能达到上级仙阶的小师妹,可不能受到半点伤害。
否则,闻泓和扶逸会陷入自我责备与愧疚之中。
白虞掌心摩挲着两张粗糙的通天音符,将另一张交于池羡手中,笑着点头答应。
池羡接过,与白虞并肩走进左侧幽暗的小径,两道身影相交错,肮脏的泥泞爬上两人干净的衣裳,染上污渍。
闻泓和扶逸伫立在原地,亲眼目睹阿曦师妹与阿羡师兄走进小径,他们这才迈步踏进另一条小径。
身后无人注意的角落,树影徐徐摇曳,青年苍白俊俏的面容浮现,伏泽唇角勾出淡淡的欢笑,寻着喻茜仙子身上留下的气息迈步前行。
寒风呼过,枯枝在风中肆意拍打。
路上,扶逸时而回头遥望,捏紧剑柄,总觉得身后一阵寒凉,他问:“哎,闻泓师兄,你有没有发现阿曦师妹和阿羡师兄有点不对劲?”
闻泓忽地停下脚步,敛目沉思片刻,手中的折扇缓缓垂落。
近日,他也能感受到阿曦师妹性情爽朗很多,同时多了几分警惕,平日里阿曦师妹性情大大咧咧,但绝不会遇事处处提防。
而阿羡师兄,作为寒潭派首徒,也绝不会对众师弟、师妹冷淡至极。
闻泓乜眼看向扶逸,虽说心中有了答案,可到底还是沉声问道:“你可发觉哪不对?”
……
另一条小径,阴雾笼罩,根草横生,枯枝摇摇欲坠。
白虞与池羡并肩而行,她垂下的手中捏紧凤舞剑,虽说焰琅秘境第一关仙阵禁止使用灵力,但好在池羡体内拥有两种力量,而这两种力量相融合,即可为她稳固灵台,破除禁灵。
白虞回望身后弯弯绕绕的小径,心底发怵,忽然撞上池羡坚实的身躯。
她“嘶”了声,揉额仰头看向他,瞪了他一眼道:“池羡,你为何不走了!”
池羡背过身注视她,抬手理了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闷声道:“前方有狂兽,我的灵力还在增长,再等会。”
白虞的视线落在他心口,白袍上的红唇印忽隐忽现,凑近时仍可以看见。
昏暗的云雾包裹两人,想起那夜在他心口印下的唇印,白虞的脸颊泛起晕红,忙转移话题:“也罢,哦对了池羡……”
池羡眉梢微挑,用着质疑的目光朝她望去。
白虞抬手轻捂薄唇,半晌,扯出浅笑道:“大师兄,你瞧这附近这么多仙草,那两头千古神兽究竟喜爱什么样的仙草啊?”
池羡敛眸没回应,暗黑的瞳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宛如幽深的泥潭,永无化解。
白虞环顾四周,寻到一处干净无尘的角落,牵着他的手走到树藤前坐下,托腮又问:“又或者,你用那个冥犀眼试试!”
上次在丘欲雪,他能用冥犀眼寻到失踪仙友的位置,那么今日在焰琅秘境,也定能寻到。
白虞眼底发亮,尽管黑雾笼罩,她的眼眸依旧清澈明亮。
池羡盯着她,盯了许久,深邃不明的黑瞳忽然转变为蓝瞳,寒光射进白虞眼底。
“池羡,你怎么了?”
白虞身子一僵,眼底的期待尽数消散,寒意席卷全身,额间冒上冷汗,她直起身,忙后退几步。
“池羡,你可别吓唬我哈!”
“喂,池羡,你……别再靠近我,不然……”
寒风袭过发梢,周围一片漆黑,昏暗的天光射来,白袍飘扬,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美。
白虞毫不犹豫地拔出凤舞剑,颤抖着指向他的心口,既认真又畏惧:“不然……我绝不手下留情!”
“啊——”
言犹未尽,白虞的脚腕缠上一根粗大的花茎,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拉,绕过树影,百忙之中她用灵力收回凤舞剑,跌落在地。
白虞匍匐在地,滑顺的乌发染上泥泞,干净的月莹绫裳染上脏污,鼻尖沾有泥土,浑身脏兮兮的。
白虞屈肘撑着小径泥泞起身,晕着脑袋环顾四周,气鼓鼓道:“池羡!我跟你没完!”
池羡的蓝瞳仍在忽隐忽现,他感到心口一阵刺痛,闭紧双眼躲避幽冥魔心血的控制,伸掌往心口重击,前鬓攀上银丝,苍白的唇瓣染上艳丽的红。
一滴鲜血沿着下颌滴落在枯枝,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虚弱地回望四周。
周围雾气氤氲,湿气蔓延,耳边传来“嘶嘶”声,血腥味在小径荡漾开来。
白虞身子轻颤,耸肩驻足,伸出掌心召唤凤舞剑,垂下的那只手死死地捏紧凤舞剑,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平缓心情。
而池羡所处的那条小径亦是布满雾气,白雾迎面而来,吹动他前鬓的银丝。
池羡伸出掌心,一道暗黑色邪力破手而出,直击白雾,暗光闪过,他微微蹙眉,白雾愈发浓烈。
池羡环绕四周,依旧没见着白虞的身影,压低声音唤道:“白鸾曦?”
黑雾笼罩,枯枝在不断延伸,宛如蛇蝎般攀附。
凤舞剑剑柄闪烁着微光,当下白虞受到禁灵的控制,到底还是产生恐惧,颤抖着声线唤道:“池羡,你在哪?”
转眼间,“嘶嘶”声从身后袭来,黑雾仿佛一只无底黑洞,朝着白虞涌来。
白虞心跳漏了一拍,侧身下滑,借着黑雾顺势躲避食人花的攻击,手腕翻转,甩出凤舞剑,纤长的臂膀在空中挥出一个弧度,劈开黑雾。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庞大的食人花,咧着盛开的花瓣,定睛看,还能瞧见血滴沿花蕊坠地,周身长满密集的白色颗粒,令人头皮发麻。
它朝白虞缓缓靠近,花蕊仿佛一张血嘴,腐臭味扑鼻而来。
白虞不禁后缩几步,耸肩颤足,此时的紧张让她忘记空气的腐臭味。
花蕊掉落更多血滴,目光紧锁白虞,眼底的欣喜再也藏不住。
寒风呼啸,黑雾弥漫,乌发在空中飘扬,与莹白色绫裳共飞,白虞的身影陷入黑暗。
她捏紧凤舞剑,脑海自动浮现那日在丘欲雪,池羡教她的手诀。
白虞掀起坚定的棕瞳,敞开双手扭转凤舞剑,双指合并划过额间的花钿,浅蓝色灵力缠绕着她的双指,最终包裹着凤舞剑。
那股灵力是池羡那日在丘欲雪,特意施展在她体内的,若遇到危险,便可使用他的灵力。
白虞振作精神,阖眼忘却身旁闲杂声,认真念叨着神诀:“金光破邪,妖魅无藏!”
凤舞剑散发金光,“咻”地一声,朝着食人花飞去,划破黑雾,在空中绽放出一道绚烂的光亮。
锋利的剑尖如闪电般刺向花蕊,“砰”地一声,穿过花蕊巨嘴,刺破花瓣,就连花根也存存分裂,花蕊存放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凤舞剑,亦染红白虞的裙裾。
“凤舞剑,收!”
白虞唇色发白,浑身在颤抖,眼睫扑簌抖动,似是用尽全力施展灵力。
她那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晃动,黑雾缓缓散去,她亦跌倒在地。
“道友无恙否?”
身后,青年扶住她单薄的脊背,星目中尽显担忧,抬手轻抚她冰凉的额头,脱下身上的青绫绵袍,盖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
另一条小径,白雾散去,少年前鬓的银丝显露,掀起深邃不明的黑眸。
池羡掌心的邪力还未褪去,白袍染上几滴肮脏的鲜血,他咧唇扯出狠戾的笑,嗔怪道:“凭你?”
另一朵食人花发出痛苦的嘶鸣声,跌倒在地,花蕊吐出鲜血。
半空悬浮着一朵金色的仙草,焕发金光,镶嵌着火焰,池羡联想起“金焰神鹰”,想必这便是第一轮仙阵寻找的仙草。
可只有一朵,白鸾曦呢?
池羡收下那朵漂浮在空中的焰草,双耳微微摇动,恍惚听见女子的呐喊声。
他的那双黑瞳忽然转变为蓝瞳,寻着声音来到小径深处,绕过树影,见着一头乌发在风中飘扬,藏在枯树后的食人花伸出花舌,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池羡见状,眼底升起愠怒,伸掌施展仙力,浅蓝色灵力在空中旋转,盘上食人花,再将它箍紧,不得动弹。
“白鸾曦,你可有受伤?”池羡拽住她细长的臂膀,眼底泛着微光。
那名女子转过身,撞上池羡目光炯炯的黑眸,盯着他看了许久,眼底流露出感激与欣喜。
池羡见她不是白鸾曦,忙不迭缩回手,对眼前的女子倒有些许印象,沉声道:“喻茜?”
喻茜仍盯着他出神,杏眸如情似水般温和,声音如春风般柔和:“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名讳?”
池羡没回应,只是环望四周,似是在寻人。
他眼也没抬一下,冷然道:“我无名无姓,今日是误救,不必谢我,该谢你命大。”
言罢,池羡转身匆忙离去,留下一身背影给喻茜。
喻茜在心底腹诽:真是一个性情怪异的公子,是她在遥仙隐待了十几年,都未曾见过的性情,颇有意思!
她望着那身如皓雪般澄澈的白袍,眼底泛起笑意,犯花痴般盯着他。
不久后,喻茜也离开了此地,她摆动着淡粉的宽袖衫,兴高采烈地离去,如一只花蝴蝶般翩翩起舞。
藏在枯树后独自解决食人花的伏泽捏紧掌心,咬牙不甘,为何他每次都来晚一步!
为何她解决完一切事情,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
白虞再次醒来时已是一日后,她缓缓睁眼,环顾四周,见着眼前的彩纱,这才确定是在她和池羡的仙居内。
她撩开彩纱,踩着青砖下榻,却瞧见屋内的摆设与曾经的仙居全然不同。
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庞大的身影笼罩着门框。
白虞眼底泛着星光,双目瞬间有神,慢跑着去开门,待见着那人后,眼底的星光消散,只剩惘然。
青年手中端着瓷盘,盘内装有糕点,弯眸笑道:“师妹,我是沧海派弟子纪凌。”
随后,他指向屋内雕花榻上横摆的青绫绵袍,挠头羞涩地笑。
白虞回头见着那件绵袍,恍然回想起前日在小径遇食人花,待她晕后,的确有人将她抱回。
只是她把那人当成了池羡……
“原来是你!多谢!”
白虞躬身道谢,跑过去拿起那件青绫绵袍,抬手抚摸面料道:“这件绵袍染上污渍了,不如待我将它清洗后再还给你?”
纪凌摆手笑道:“不必,这件绵袍就当送给师妹了,师妹不必与我见外!”
白虞双目含有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妹,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不如我们进屋说?”
白虞微怔,本想拒绝,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便只好请他进屋。
纪凌伸掌浮现出一朵冰蓝色仙草,是那日白虞击杀食人花,获得的冰草。
他笑着归还于她,温声道:“师妹,这是冰羽凤凰喜爱的仙草,你快收下。”
白虞双手接过,抚摸着冰草的嫩叶,抬头问:“那你呢?”
纪凌歪头看她,含情脉脉,温情似水道:“师妹放心,我也采到一株仙草,我们俩共同度过了此次仙阵。”
白虞敛眸,心神不宁地看着手中的那株仙草,在心底暗想:那池羡呢?他有采到么?他会不会受到危险?
白虞环顾四周,怯声问:“纪凌师兄,请问我为何会换到另一间仙居?”
纪凌愣会,答道:“第一轮仙阵筛选众多未采到仙草的弟子,暮仙阁自然就腾出许多空房,我为你求来了一间。”
白虞抿唇乖巧地点头,又道了声谢。
纪凌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放光,欣喜流露,迫不及待道:“师妹,我能唤你‘阿曦师妹’吗?”
白虞手一僵,许久没回答。
纪凌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摆手笑道:“不能也没关系,我不强求。”
白虞到底还是同意,这句称呼似乎并不重要,许多人都曾这样唤过她,多一个又何妨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