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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死遁后冷脸宿敌变舔狗

    第31章 丘欲雪(二)


    两名商人抬起木凳旁的宝箱,狠重地甩到木推车上,车轮陷入泥泞。


    其中一名商人抬手轻拍同行伙伴的头,嬉皮笑脸地抬起木推车离去。


    白虞掌心摩挲着那根木筷,心神不宁地盯着桌上剩下的佳肴,瞬间没了胃口。


    池羡眉梢微挑,乜眼瞥着她,见她漫不经心也没再打扰。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耳畔传来店小二弹指算账的杂碎声。


    棠溪冉抬手支着下颌,若有所思道:“丘欲雪作为仙派,却爆发仙友失踪,定有蹊跷。”


    言罢,伶舟诩整理好行囊,从栈房沿着阶梯而下,落座桌旁的空位。


    只见他端起茶杯,贴近唇边,慢悠悠地喝下,面色平静道:“我方才用灵力窥视地图,发现了一条近道,明日申时即可到达丘欲雪。”


    “是否有蹊跷,明日一去便知。”


    白虞重新拾起笑容,拿起木筷夹了一块凤足递到棠溪冉的碗中,“先用膳吧。”


    池羡那双幽深的黑眸倒映着寒光,眼尾微挑,余光瞥向棠溪冉,更多的是警告。


    棠溪冉眼底闪过诧异,夹杂着惊慌失措,抬起颤抖的手道:“多谢白姐姐。”


    白虞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抚摸着棠溪冉的头,嫣然轻笑。


    棠溪冉不敢抬头,缩了缩身子,害怕抬眸那瞬撞上池羡阴冷的寒光。


    池羡紧盯着白虞那双纤细且长的臂膀,绣花粉云绫裳在阳光下闪烁着星光,轻眨着楚楚动人的鹿眸,令人沉浸其中。


    竹林里的柳叶纷飞,池羡纤长的眼睫遮住眼底浮动的涟漪。


    被她那双温热的双手摸头是什么感受呢?


    思及此,池羡眼底的波澜消散,旋即恢复冷漠,凉薄的黑眸紧盯着棠溪冉,似是在看猎物般。


    他都没体验过,棠溪冉凭什么先一步体验。


    棠溪冉自是注意到那道寒光,寒意攀上单薄的玉背,她恍然回想起池羡威胁她时,周围散发着戾气,其中似乎夹杂着邪力。


    那一刻,若她不答应帮他办好此事,想必他是会真的杀了她。


    棠溪冉轻眨杏眸,指尖冒上一层冷汗,她缓缓放下木筷,勉强扯出浅笑道:“白姐姐,我吃饱了……”


    她的声音宛如蚊子般小,白虞还未回过神,抬眸时瞧见她提着裙裾快步走向栈房。


    为何这般匆忙?


    白虞眼底只剩疑惑,她放下木筷,撞上池羡冷厉的目光。


    “白姑娘可用好膳了?”


    池羡的视线往上移,落在她发髻中簪着的那支金钗上,扬起意味深长的冷笑。


    “嗯。”


    白虞略微点头,总觉得大家近日都很奇怪,特别是池羡,莫名其妙吩咐店小二准备大桌佳肴。


    真不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伶舟诩的薄唇漾出浅笑,起身道:“师兄、白师姐,我先行告退。”


    言罢,他拂动云锦拖尾长袍,宛如一只起舞的浅色蝴蝶,迈步走向栈房。


    白虞远望着伶舟诩离去的背影,眼底染上雾霭。


    池羡轻笑道:“怎么?他走了你很伤心?”


    不是伤心,是疑惑。


    平日里棠溪冉定不会同今日一般淡漠,她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虞轻轻摇头,放下手中的木筷,心不在焉道:“池公子既无别事,我便先行告退。”


    言罢,她起身欲去寻找棠溪冉。


    池羡抬手轻拽住她白皙的手腕,白虞的力气不算小,她稍微甩动即可挣脱。


    不料池羡抬手轻敲她额间镶嵌的花钿,灵力封锁全身,腰间浮出透明色金链。


    这只赤鸾果真不听话,得上锁才能乖乖的。


    “池羡!”白虞愠怒道。


    店小二正仔细擦着柜台,嘴里吹着口哨,心情无比愉悦,忽然听见这么一声惊叫,吓得手里的抹布滑落。


    “嗯?”池羡眼梢挑动,神情格外淡定。


    啧,看来上锁也不乖呢。


    白虞咬牙轻声命令:“你快放了我。”


    店小二弯腰曲背捡起地上的抹布,平日里常常见着来此客栈歇息的夫妻吵架,早已见怪不怪,他转过身擦着柜台。


    池羡并没有放了她,反而走向前扶了扶她发髻中的金钗,带着些许玩味道:“金钗歪了,就不好看了。”


    金钗过于招摇,不适合她今日的装扮。


    白虞带着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


    为何近日他的注意力总在她头上的簪子上?


    白虞敛眸,在往昔记忆的碎片里寻找答案,恍然回想起前日在关南浔的厢房,池羡动用“透视眼”,若此招能传授给她,日后定能寻找到对付池羡的办法。


    “是吗,那便劳烦池公子帮我戴稳点。”


    池羡眉梢微挑,撞上白虞讨好的笑容,眼底的阴戾逐渐消散,他轻轻地拧动金钗,这次并未拧断。


    白虞敛眸轻笑,并未在意捆在腰间的金链,轻声问道:“池羡,你那日在关南浔的厢房扫视端倪,用的是什么招式啊?”


    原来是因为此事才讨好他的啊!


    池羡轻嗤一声,垂眸注视着她温和的眼眸,多看一眼便让人身陷其中。


    “冥犀眼。”


    池羡扬眉看她的反应,却见她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恐惧,笑道:“没听说过?”


    冥犀眼乃幽冥魔王用众多魔卫的鲜血与修为炼制而成,此乃魔界圣物。


    在池羡年仅六岁时,体内便种植幽冥魔心血,他接收幽冥魔王馈赠圣物,日后便只有重振魔道,复活逝去的初代魔王。


    白虞垂眸思考《堕魔》的剧情,她怎么不记得池羡还有个“冥犀眼”的招式?


    原书中,白鸾曦是遭受了众多苦难才得以洗刷宗门冤屈,而白虞的穿书改变了许多剧情。


    难道说,她的出现让剧情进行了魔改?


    “不曾听闻。”


    白虞漫不经心地摇头否认,虽说从未听闻冥犀眼,不过能学一招,日后便能多多对付池羡,也能保住性命。


    春风拂过,白虞眨巴着璀璨的明眸,眼底盛满对冥犀眼的崇拜。


    池羡静静地注视着她,春风吹乱她额间的碎发,遮过明眸,亦遮住了他的心。


    他抬手轻轻拨动她的碎发,温声问:“想学?”


    “嗯嗯!”


    池羡留意到她腰间的金链越来越紧,绫裳勒出锁印,池羡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眼前幽静的竹林,轻悠悠道:“可惜了,我不带徒。”


    “……”


    白虞腰间的金链消失,忙不迭跑到池羡身旁,带着被耍后的恼怒道:“不行!你方才分明是想传授的。”


    的确,被她说中了。


    她那双如春水般柔和的明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很难不分神。


    “想传授和必须传授不是一回事。”


    他那双寒眸远望竹林,深邃不明,似是藏着众多心事,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塑。


    “我知道了……”


    白虞明眸里涌动的星光逐渐消散,缓慢地转身离去。


    池羡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啧”了一声道:“拜师总得有个诚意,白鸾曦,你的诚意呢?”


    诚意?


    也就是说拿出诚意便可学习“冥犀眼”!白虞眼底的星光再次浮动。


    茶杯里的茶水漾起波澜。


    白虞忽然想起昨夜雕刻的“魔犬”玉冠,为了尽早雕刻完,她可是三更半夜才歇息的呢。


    “你等着。”


    白虞唇角扬起笑意,提着裙裾来到栈房。


    很快,白虞手持凤舞剑走出栈房,掌心捏着玉冠,琉璃玉冠上刻着很小的黑毛犬,其毛色刷有水晶白,遮住了黑毛犬的毛色,与琉璃相融合。


    “白姐姐!”


    棠溪冉正巧从栈房走出,手中捻着紫色丹丸,见着白虞便知她欲去寻找池羡,贴近白虞耳边嘱咐道,“白姐姐,池师兄看似深藏不露,你得小心点了。”


    白虞眼底闪过诧异,迟疑半会撇头看向她,莫非棠溪冉也看出池羡的真实面目了?


    思及此,白虞笑着转移话题:“冉冉,你手中的紫色丹丸是什么?”


    “这是借灵丹,伶师兄闲来无趣邀我下棋,输了的人,便要服下此丹,其灵丹吞噬的灵力将转移到胜者身上。”


    “玩这么大?”


    白虞轻拍她的肩头,鼓励道:“那你一定要赢哦。”


    言罢,白虞转身离去,提着裙裾下楼。


    棠溪冉伫立在原地,望着她奔跑的窈窕背影,眼底染上担忧。


    白虞轻悠悠地走到池羡身旁,伸出掌心将琉璃玉冠展示在他眼前,轻声问道:“这个诚意够不够,上面的图案是我亲手雕刻的。”


    亲手?


    池羡唇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撇头看她,接过玉冠捧在掌心端量,问道:“这个图案是什么?”


    白虞瞳孔微震,轻咳两声解释道:“灵兽,神书中的上古灵兽。”


    “是吗?”


    池羡将信将疑道:“我阅览神书多年,为何从未见过?”


    “这个……”


    白虞掠夺他手中的琉璃玉冠,抿唇轻笑:“兴许我们看的不是同一版本的神书,你若不喜欢也没关系。”


    怎么会不喜欢,这可是她亲手雕刻的呢。


    池羡伸出手,故作冷淡道:“你给别人亲手雕刻过吗?”


    白虞敛眸思考,似乎还从未有人让她亲手雕刻玉冠图案,也只有池羡这般刁钻的人值得她亲手雕刻。


    她轻轻摇头道:“不曾,你是第一个。”


    “嗯,给我吧。”


    白虞温热的指腹划过琉璃玉冠,交递到池羡手中。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的欣喜晕开,蜷缩双指,攥紧琉璃玉冠,似是要将它嵌入骨肉。


    凤舞剑剑柄处生长的凤凰标记忽隐忽现,白虞抱剑远望竹林,春风拂面,竹叶纷飞。


    话说,自那日在魄灵宫,噬魂碎空剑重新认主,剑灵转移到凤舞剑身上,可她从未感受过噬魂碎空剑的灵力。


    白虞眼前发亮,撇头仰望池羡,眼底流露出窃喜。


    倒不如拿池羡做实验。


    池羡感受到她炽热的眼神,随意问道:“你可还适应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噬魂碎空剑炼造百年,重新认主池羡亦是出乎意料,他曾在神书中瞧见噬魂碎空剑具有极强的剑灵,只是不知重新修复好后剑灵如何。


    “池羡,我没试过,不如我们俩比拼一番?”


    池羡抬手推开她的凤舞剑,扬眉淡淡道:“忘了告诉你,既然你在我手下修习冥犀眼,这尊称呢,也该换成师父。”


    欺人太甚!待她修习好冥犀眼、剑灵提升,第一时间便是送池羡下地狱。


    白虞拧拳轻笑,咬着下唇道:“是,师父。”


    池羡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心底只剩甜意,不到半秒,那双冷眸恢复暗沉。


    既然选择在他手下修习,那便再也别想跑了。


    ……


    风过,竹叶飘落,杏白色发带在风中摇曳,淡粉绫裳与白袍交织,竹林飘荡着刀剑碰撞声。


    剑影掠过,白虞手执凤舞剑飞速刺向池羡,竹叶从空中坠落,掉落在剑尖,因锋利而刺破竹叶。


    池羡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静静地望着凤舞剑袭来,黑眸倒映着凤舞剑与她的身影。


    轻轻一笑,抬起两根纤长的手指抵在剑尖,轻轻甩手,凤舞剑脱离白虞的掌心,刺向竹身。


    风吹动池羡的发梢,如皓雪般纯净的白袍与竹叶混杂,他拾起地上那根刺破的竹叶,将它捻在指尖。


    眼底升起不易察觉的冷笑,看来她并未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还来吗?”他问。


    白虞伸手拔出凤舞剑,自是不愿轻易服输,眼神坚定道:“为何不来!”


    转眼间,白虞执剑刺向他,凤凰标记在剑柄闪烁着星光,剑光闪烁,剑身散发出炽焰灵力,刺向池羡。


    池羡偏头侧身,伸出掌心用灵力控制着凤舞剑,竹叶随着打斗飘散。


    棠溪冉正襟危坐,指尖捻起一颗黑棋,耳垂微微摇动,神色大慌。


    起身推门而出,急迫道:“不好!白姐姐有危险。”


    整片竹林散布着剑声,伶舟诩捻在指尖的白棋坠落在地,起身离去。


    两人忙不迭赶来栈口,气喘吁吁。


    白虞执剑擦过池羡发梢,下手干脆利落,丝毫不存在手下留情,眼神坚定不移。


    白袍围绕着竹子转了一圈,三千青丝随风飘散,宛如流动的瀑布般。


    池羡抬手抵在剑尖,而凤舞剑则落在他肩头,他抬起深邃不明的黑眸,含笑道:“你赢了。”


    棠溪冉伫立在一旁,轻推伶舟诩的臂膀,“啧”一声窃喜道:“池师兄也不过如此。”


    伶舟诩依旧面无表情,眼底仿佛流动着暗河,池师兄方与白师姐比剑,可他却从未出招。


    “木头师兄,你觉得如何?”


    “嗯,确实不过如此。”


    白虞收下凤舞剑,会心一笑,垂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凤舞剑。


    灭世魔头居然会败在她的剑下!那么送池羡下地狱亦是指日可待。


    ——


    店小二伫立在柜台前,双瞳放大目瞪口呆,手中暗青色抹布垂落在地,拍手叫好:“这剑艺堪称一绝啊!”


    白虞放眼望去,看着店小二轻轻一笑,持剑拱手道:“多谢夸奖。”


    池羡剑眉微挑,唇角带笑,眼底流露出些许无奈。


    抬手拍了拍袖角沾染的竹叶,竹叶飘散在地,他乜眼看着白虞。


    “池羡……”


    白虞拿出凤舞剑,在他眼前晃了晃,似是在炫耀,“师父,徒儿这招如何?”


    “还得再练。”


    池羡负手迈步走到木桌前,理了理袖边端坐在凳前,抬手端起温热的茶水饮下。


    白虞捏紧凤舞剑,凤凰标记映入掌心纹路,此次池羡与她交手时的确松懈。


    不过没关系,有朝一日她定能让池羡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白虞轻哼一声,执剑走回客栈,满地的竹叶染上她干净的裙据。


    棠溪冉咧牙轻笑,拍手鼓掌夸赞道:“白姐姐你真厉害!”


    白虞抬手轻轻拍抚着棠溪冉的圆头,宛然一笑。


    棠溪冉挽住白虞的手腕,下意识偏头贴向她,像一只小猫蹭着白虞的臂膀。


    惹得白虞无奈轻笑一声。


    池羡端着茶杯在掌心摩挲,挑着眉梢用寒光瞥向棠溪冉,睨了她一眼。


    眨眼间,棠溪冉眨巴着杏眸,贴近白虞耳边,不可置信地轻声问:“白姐姐,你方叫池师兄‘师父’?”


    白虞微怔,抬眸注视着池羡的背影,他端坐在凳前,纹丝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她捏紧凤舞剑,颔首道:“他教我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哦,原是如此。”


    棠溪冉托手支着下颌,打量她全身担忧问道:“白姐姐,那噬魂碎空剑有没有出现反噬?”


    “没有,不用担心啦。”


    白虞眼尾轻挑,阳光折射在她纤长的眼睫前,染上一层春霜。


    棠溪冉感受到寒意涌上全身,抬眸望着池羡,忙不迭松开白虞的手,负手乖巧地伫立在地。


    白虞迈步向前,见着她愣在原地纹丝不动,问道:“怎么了,冉冉。”


    “白姐姐,我在吸收春日暖阳呢。”


    言罢,棠溪冉仰首远望晴空,体内的寒意逐渐消散。


    伶舟诩从她身旁经过,睨了她一眼,冷冷道:“莫名其妙。”


    棠溪冉垂手叉腰,瞪了他一眼。


    白虞迈步走到池羡身旁,抬手将凤舞剑摆放在木桌,扶起茶壶缓慢倒茶。


    温热的茶水弥漫一股热气,染上白虞的眼睫,池羡抬眸端视着她,无意瞧见她掌心纹路有一道疤痕,并未痊愈。


    白虞放下茶壶,抬手端起茶杯。


    不料池羡伸手抓住她温热的掌心,疤痕暴露,他冷然问:“何时伤的?被谁所伤?”


    白虞紧盯着掌心的疤痕,缩了缩手,有些抗拒。


    池羡没得到答案自然不会轻易放手,掌心越抓越紧,语气有些不满:“你若不说,那我便不放。”


    白虞眼睫轻颤,淡定道:“那日在魄灵宫与苏清姿掠夺金钗。”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缩手挣脱池羡的控制。


    池羡眸色逐渐冷淡,更多是愠怒。


    她为了秦丰赠予的一支金钗,奋不顾身地夺回,甚至因此受伤,这支金钗于她而言当真重要啊!


    原来那日在魄灵宫,她奋不顾身冲出结界是为了夺回金钗。


    池羡嗤笑一声,捏紧茶杯,似是要将它嵌入血肉,咬牙沉声道:“白鸾曦,这支金钗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危在旦夕也要寻回!”


    庄重的气氛围绕着整座客栈,棠溪冉感受到周围弥漫怒火,指节蜷缩,远望木桌端坐的两人。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坚定道:“自然重要。”


    客栈外的竹叶飘落,池羡那双寒眸闪过波澜,此时,他的心宛如竹叶坠落在地。


    重要……


    为何所有东西于她而言都很重要,唯有他最不起眼,亦最不值得她珍视。


    也罢,他本就不值得人珍视,在十八年前便如此。


    为何如今又要渴望得到珍视呢。


    池羡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恢复初见时的冷淡,周身散发着冷戾,那股寒意再次攀上白虞单薄的脊背。


    茶水轻轻荡漾,池羡迈步回到栈房,关紧木门,单膝半跪在地,眼睫染上寒霜,他拧眉紧揪心口。


    幽冥魔心血在体内晕开,池羡额间也攀上寒霜,刺痛涌上心间。


    他无法脱离幽冥魔心血带来的疼痛,只能任由疼痛席卷全身,直到适应疼痛。


    白虞盯着茶水怔住,脸色铁青,指节微微蜷缩颤抖。


    回想起方才说的一切,始终不明白池羡为何生气。


    棠溪冉和伶舟诩相视一眼,眼底盛满担忧。


    只见棠溪冉提着裙据坐到白虞身旁,温热的掌心包裹着白虞冰凉的手,她轻声开口:“白姐姐,池师兄生气许是因为,你为了夺回金钗而受伤,作为师父自然看重徒弟的命。”


    “可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白虞垂眸,心神不宁道。


    棠溪冉轻轻拍抚着白虞的手,端起温热的茶杯递给她。


    伶舟诩见状走向前道:“师兄向来如此,从前在天师教他便不喜与人交流,弟子们都说他性情古怪,白师姐还望见谅。”


    白虞轻声问道:“他从前在天师教经常受弟子排挤吗?”


    “嗯,和他交流的人屈指可数。”


    白虞眼底只剩同情,讷讷道:“原是如此。”


    言罢,白虞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拿起凤舞剑,轻拍棠溪冉的肩头,转身离去。


    栈房外,传来白虞温和的探问声:“师父?”


    池羡拧眉,紧揪着被褥的指节发白,连同薄唇苍白,银丝快速蔓延,直至彻底遮挡墨发。


    他掀起如寒冰般的蓝瞳,透过门扉看到她的身影。


    幽冥魔心血果真不凡,短时间内便可让他痛不欲生。


    “不许进来。”


    池羡薄唇轻轻颤动,仿佛用尽全力说出这句凉薄的话。


    白虞愣在原地,心头轻颤,回味着他方说的那句话,似乎夹杂着些许虚弱。


    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池羡就气到脱虚了吧!


    白虞轻咬下唇,低声道:“师父,我是来跟你解释的,哦不对,是道歉。”


    道歉似乎也不对,她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白虞后退几步,双手搭在栏杆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眼神飘忽不定。


    明早便要去往丘欲雪,不论如何还是先缓和关系吧。


    池羡撑着床榻艰难起身,寒光投向壁上挂着的铜镜,满头银丝,与白袍融合,连同眉梢皆为莹白色。


    若她瞧见,定会吓到她。


    池羡抬手撑着茶几,伸出掌心浮现嫣红邪血,邪血为刀刃形状,只见他将锋利的那端朝着心口扎去。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邪血慢慢压制体内幽冥魔心血的蔓延,银丝褪去,眉梢恢复墨色。


    池羡轻轻蹙眉,抬手拭去唇边的鲜血,面色格外平淡,伸出掌心用灵力遮挡被鲜血染红的白袍。


    屋内不再寒冷,香炉冒出熏香,幽兰香弥漫在空气中。


    池羡环顾四周,确定无异样后迈步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


    白虞忽然回眸,撞上他目中无人的寒眸,心底发怵。


    池羡折回茶几,双腿交叠半倚在椅前。


    白虞迟疑半会,许久才缓缓走进屋内。


    窗外玄鸦眨巴着眼环顾四周,竹林内传来鸦雀啼叫。


    屋内陷入死寂,白虞端坐在椅前,抬手提着茶壶,往池羡眼前的茶杯里倒茶水。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诧异。


    白虞举起茶杯,递到他手中,轻声道:“师父,徒儿下次定不会再冒险了。”


    池羡垂下的手指微微蜷缩,看着茶杯内滚烫的茶水道:“嗯,茶水太烫了。”


    白虞迅速反应过来,起身伸手端起茶杯,抬手煽风。


    过了会,白虞将茶水再次递到池羡手中,认真道:“师父,我认为金钗重要,不仅是它本身重要,而是心意更重要,然这份心意赋予它重要的意义。”


    池羡端着茶杯的手瞬间僵住,她是说秦丰对她的心意?


    白虞接着道:“金钗视为贵重物,秦城主愿意将金钗与宝箱赠予我,那便是对我的信任,在这世间愿意于困境中相助的挚友寥寥无几,我不得不珍视。”


    白虞忙不迭从腰间囊袋掏出那日在卿绫街池羡赠予她的冰魄珠,道:“若是那日,抑或未来,这颗水珠离我而去,我上刀山下火海亦会将它寻回。”


    拿命寻回,一点也不值得。


    丢了就丢了,再花费个百年修为炼造就好了。


    池羡端起茶杯贴近薄唇,轻抿一口后冷冷道:“不必,若是丢了为师再给你炼造,但你这条命,给我好好留着。”


    白虞眼睫轻颤,薄唇翕张,欲言又止。


    池羡放下茶杯,伸出掌心变幻出一张符纸,上面写有两行字。


    白虞用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双手接过,喃喃道:“金光破邪,妖魅无藏。”


    “师父,这个是修习冥犀眼的口诀?”


    “不是,修习冥犀眼是进阶修士得以修习,而你现在必须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啊?”


    白虞纤长的指节绞紧符纸,垂眸道:“掌握噬魂碎空剑最快需要多久?”


    池羡捏了捏茶杯道:“快则半月,得看剑艺天赋,慢则五年不等。”


    “这么久啊……”


    她本是肉-体凡胎,所幸得系统供应灵力,哪来的剑艺天赋,能保命就已是万幸。


    若修习个五年,如何完成系统所指的第二项任务。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池羡抬眸看着她,眼底闪过窃笑。


    穿越到《堕魔》世界已有多月,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还怕无法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剑灵么?


    “师父,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言罢,白虞攥紧手中的符纸,纸上记载着口诀手势,只见她双指合十,口中念叨着修习口诀,回到栈房。


    ……


    夜幕时分,星月低垂。


    玄鸦站在茶几前,来回踱步,产生杂碎的脚步声。


    许久,玄鸦终是想不明白,开口时带着点愠怒:“主人,还请三思,冥犀眼乃魔界圣物,绝不可二传,若是被尊神知道了,怕是会危及主人。”


    “用得着你废话。”


    冥犀眼这趟浑水她绝不能入,若入了便同他一样万劫不复,所有的伤痛由他一人承受便好。


    “那主人为何还要答应她?”


    池羡雕刻着木簪的手忽然停滞,梨花簪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


    他转动梨花簪,道:“她体内有赤鸾神力,修习魔界邪术自会遭到反噬,那我便教她仙法。”


    教她仙法有助于赤鸾生长,待青鸾石长成赤鸾,她体内便拥有无穷神力。


    玄鸦难免有点担心:“可是主人你的体内由邪力贯穿,教她仙法会折损邪力,你会受到幽冥魔心血的反噬。”


    “无妨。”


    他的语气极其冷淡,似是对此事早已做好准备。


    池羡在白纸描摹,片刻后,他拿起白纸对准烛光照耀,又拿起木簪与白纸描摹的金钗做比较。


    他问玄鸦:“这支木簪与金钗哪个更讨喜?”


    玄鸦眨巴着眼,瞅了眼描摹的金钗,懒懒道:“木簪,主人亲手雕刻的乃世间绝物。”


    “是吗?”


    池羡眉梢微挑,眸底扬起微不可察的欣喜,又问:“那你说,白鸾曦会喜欢木簪还是金钗?”


    玄鸦微怔,摆动呆小的圆头,沉思许久才道:“主人这支木簪虽好,不过女子定是喜欢华丽绚烂的金钗。”


    言罢,它缩了缩身子。


    池羡冷笑一声,睨眼瞥向玄鸦,眸底散发寒光。


    玄鸦赶忙改口:“若我,那定是喜欢主人亲手雕刻的木簪,瞧这绝世手艺,简直精美绝伦。”


    池羡转眸盯着掌心的这支梨花簪,抬手拿起桌上的琉璃玉冠,将梨花簪与琉璃玉冠摆放一处。


    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不愧是她雕刻的玉冠,越看越讨喜。


    ——


    子时将至,寂然无声,竹影婆娑。


    烛火微微摇曳,玄鸦垂首,睁开惺忪睡眼,只见主人正襟危坐在榻前,手上雕刻着那支木簪,手法笨拙。


    “主人,已至子时,早点歇息吧。”


    玄鸦铺展着翅膀飞到烛火前,为了不遮挡池羡的光线,特意往边上挪动几步。


    “你不必留在我身边。”


    池羡没抬眼看它,拧眉认真雕刻着梨花簪。


    玄鸦深知此时此刻它应该守在白鸾曦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她。


    可它放心不下主人,摇头道:“主人,鸦鸦今夜就陪在你身边,青鸾石会平安无事的。”


    池羡没再回话,烛火倒映在他幽深的黑眸,漾出光彩。


    玄鸦探头凑近瞧,忽然大惊:“主人,你的手都磨破皮了,为何不用灵力雕刻呢?”


    “闭嘴,别扰乱我思路。”


    池羡笨拙地捻着梨花簪,手中拿着雕刻刀细细刮磨,发出“沙沙”细声,指腹磨破皮,他仍在认真雕磨。


    玄鸦眼底弥漫担忧,怯声道:“主人……”


    烛火即将燃尽,梨花雕刻在木簪上,锦上添花。


    池羡终于松懈下来,他抬眼看向玄鸦,道:“你听过心意吗?”


    玄鸦迟疑许久,微微摇头道:“在魔界时尊神从未与我讲述。”


    他道:“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她说,物品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存在那份独特的心意。”


    梨花簪在烛火下闪烁着耀眼的星光。


    池羡眸底染上阴霾,从前不论是在天师教抑或苍霜苑,似乎只有掠夺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然心意从何而谈?


    玄鸦似懂非懂,迷迷糊糊道:“主人雕刻梨花簪花费许久精力,若她依旧不喜爱呢?”


    池羡那双寒眸在烛火下明显闪过波澜,他捏紧了簪身,勾出寒笑。


    薄唇翕张:“那我便只能用另一种方式了。”


    ……


    晨光熹微,春风拂晓。


    昨夜下了一阵子细雨,地面湿滑,竹叶滴落露珠。


    店小二清早在柜台整理账本,传来细碎的掐指声。


    棠溪冉垂手捏着腰间囊袋,瞧见白虞从栈房迈步而下,扬手笑了笑。


    迅速跑来白虞身边,仔细端量她,牵住她的手担忧道:“白姐姐,是栈房的床榻不舒适么?”


    白虞顿住,瞬间哑口无言,回想起昨夜她在栈房内修习修仙口诀,临近深更半夜困倒在茶几。


    她指着眼圈问道:“很明显?”


    棠溪冉后退几步,抬手支着下颌讷讷道:“远看倒不易察觉。”


    那就好,否则被池羡发现,倒显得她的修习成果不堪入目。


    白虞松下一口寒气,捏紧了手中的凤舞剑。


    转眼间,池羡和伶舟诩陆续来到栈口,伶舟诩站在柜台,从腰间掏出元宝,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搓搓手,双眼放光,忙不迭接过。


    池羡眼底染上似笑非笑,脚步稳健朝着白虞走来,负在身后的那双手攥着一支梨花簪。


    白虞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他,垂下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紧凤舞剑,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春光折下,那支簪在发髻中的金钗夺目耀眼。


    池羡捏紧掌心的梨花簪,眼底盛满阴霾。


    不知为何,紧张感扑面而来,白虞长睫扑簌抖动,抬眸看他。


    池羡伫立在她身前,抬手拨弄她那头被春风吹乱的发梢,将梨花簪摆放在她眼前。


    白虞微怔,瞳孔明显闪过诧异,不可置信地问:“你做的?”


    棠溪冉站在一旁眼底只剩惊异。


    “很奇怪?”


    当然奇怪。


    白虞将信将疑,瞧这梨花簪雕刻的技艺笨拙,的确像是他亲手雕刻的。


    “给…给我的?”


    池羡眉梢微挑,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盯着她惊奇的反应,更加确定手中的梨花簪是赠予她的。


    他慢悠悠地开口:“不喜欢?”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缓缓抬起手触碰木簪上的梨花,温热的指腹划过他的掌心。


    她扬起笑意看着梨花簪道:“师父,不如你给我戴上吧。”


    池羡纤长的指节颤动,忽地回想起昨夜玄鸦说的那番话,如今看她的模样倒也不像是不喜欢此簪。


    他垂眸,撞上白虞期待的眼神,迟顿半会,抬手拨弄着她的发髻,小心翼翼地为她簪发。


    只是他从不曾帮女子簪发,手法自是笨拙,不论多么小心翼翼,发丝到底还是垂落在肩。


    梨花簪在她那头蓬松的发髻中闪烁着微光,绣花粉云绫裳在春风下翩翩起舞,肤如凝脂,乍看还是这支梨花簪与她更符合。


    金钗虽好,可到底还是招摇过市些,她并不喜。


    她抬手触摸发髻道:“谢谢师父。”


    池羡手中攥着换下的金钗,眼底闪过些许贪恋,有那么一瞬想要将它拧碎。


    可又想起白鸾曦昨日在茶几前,说的那句“心意”,到底还是心软,将它归还原主。


    白虞并未多想,双手接过金钗。


    在池羡将手缩回的那刻,她瞧见池羡指腹破皮,昨日还未见着,难道昨夜池羡遭到袭击了?


    白虞打消了这个想法,池羡体内有着强大的灵力,几乎没人敢伤到他,且昨夜并未听见异动。


    白虞迅速抓住他的手,破皮处彻底暴露,她仰头问:“师父,你的伤从何而来?”


    若告知她,此伤因昨夜雕刻木簪而导致,那岂不闹笑话?


    池羡瞥【踏雪独家】了眼她,眼底闪过几分心虚,缩回手故作淡定道:“小伤,无妨。”


    言罢,他伸出掌心变换出一瓶药罐,牵住她的手,拧开药盖往她掌心的疤痕处撒了撒。


    药粒撒在疤痕,他轻轻开口,语气夹杂着些许责怪:“倒是你,疤痕许久未消,也不知上药,留下疤痕多丑。”


    棠溪冉和伶舟诩伫立在木桌旁,脸上溢出笑意。


    她轻轻推搡着伶舟诩的臂膀,“池师兄竟如此体贴,平时他对你也这样么?”


    伶舟诩摇摇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曾,白师姐自然不同。”


    白虞盯着疤痕出神,脑海里闪过池羡屠仙门建魔域的场景,眼前恍惚,撞上池羡柔和的黑眸,倒有几分翩翩君子。


    这些柔和,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实的他……


    池羡有些许不满,问:“在想什么?”


    白虞迅速回神,捏紧金钗,笑道:“谢谢师父!”


    ……


    申时,丘欲雪。


    雪雾缭绕,如冰纱般笼罩着丘欲雪,碎雪飘散于空,坠落在发梢、眼睫。


    白虞身上披了一件月莹轻罗绵袍,霜雪拂面,绵袍吹拂,耳坠挂有铃铛,发出“叮当”脆响。


    她站在高阶下,脸颊冻得绯红,半眯眼远望雪山之上,丘欲雪坐落山脚,镇守那座雪山。


    雪山仿佛一座高塔,压着丘欲雪。


    寒风凛冽,吹乱发髻,一缕缕发丝垂落,墨发垂散腰间,任霜雪吹打。


    棠溪冉抬手抵挡寒风,轻咳两声,艰难开口:“此地霜风凛冽,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上去。”


    白虞撇过头,蹙眉颔首。


    抬眼望高阶,直霄云立,风刀霜剑,刺入骨血。


    白虞沿着高阶而上,攥紧凤舞剑,似是要将它嵌入血肉,以此稳定身体平衡。


    碎雪覆盖眼睫,茫茫之际,只见池羡伸出手,俯视她道:“牵着我。”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碎雪坠落,透过那双黑眸清晰望见池羡眼底仅存的温情。


    平日里池羡那双眸底毫无温情可言,可却在这冰天雪地里有了波澜。


    白虞迈上高阶,伸出手牵住他寒冷的掌心,雪花融化在掌心缝隙。


    此时,她的心也跟着安定——


    作者有话说:这章评论掉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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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丘欲雪(三)


    “来者何人!”


    身着莹白锦袍的仙友驻足在殿外,垂手攥紧利剑,指向来者疾声厉色道。


    雪雾飘散,辟开道路。


    池羡搀扶着白虞迈上高阶,两人伸出冻紫的长指牵动对方,碎雪散落满头。


    伶舟诩抬手弹了弹棠溪冉肩头的厚雪,雪堆坠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


    即将抵达殿外,池羡抬手拨弄白虞发梢的碎雪,两人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传递仅存的温情。


    白虞微怔,微微蜷缩指节,划过他冰寒的掌心,下意识缩回手,松开他的手。


    池羡如寒冰般冷淡的黑瞳闪过不满,松手倒还挺快。


    抬足踏上高阶,剑光掠过,锋利的剑尖指向白虞白皙脆弱的脖颈,仅差一步便可封喉。


    雪花飘散剑尖,缓缓融化,化成冰水坠落在地。


    白虞扑簌长睫,深吸一口寒气。


    池羡眼底闪过愤怒,伸出掌心释放灵力,光华四射,重击蹲守殿外的仙友,利剑破碎,仙友倒在地上长跪不起。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腿发软,往后退了一步。


    池羡见状忙不迭将她揽入怀,抬眸望向雪月堂,压抑着怒气道:“这便是丘欲雪的待客之道?”


    仙友捂着心口,口吐鲜血,染红锦袍,屈肘撑着冰凉的青砖起身。


    许久未等来回应,只见雪月堂的门扉敞开,从里走出一位青衣男子,手中执剑,脚步稳健地踏出门。


    来者拔出利剑,剑光折射,周身散发寒气,剑眉星目,面容肃然,透露出正气凛然。


    他捏剑于掌心,躬身道歉:“丘欲雪云寒嵩恭迎四位侠客,此前弟子们的种种行为,我在此向四位赔罪。”


    池羡眸底的愠怒还未消散,若弟子失手,误伤白鸾曦,尽管有十条命,也不够他们赔。


    白虞抬手捏了捏他的掌心,眸底的担忧示意他不可得罪云寒嵩。


    伶舟诩缓慢松开棠溪冉的手,躬身福礼道:“晚辈天师教弟子伶舟诩见过云掌门,他们都是我的同伴,只是天寒地冻,不妨进屋谈话?”


    云寒嵩瞥眸,寒眸扫过躺在地上受伤的弟子们,仅是一个眼神,弟子们忙不迭溜走,恐惧逃离。


    他漾出微笑,双手呈上道:“请。”


    池羡乜了一眼白虞,她抬手推开池羡冰寒的怀抱,脚步稳健地踏进雪月堂。


    堂外只余池羡一人,他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回想起白虞亲手推开他,他轻哼一声,似是不满。


    云寒嵩端着茶壶,慢悠悠地倒在茶杯里。


    雪月堂外霜雪纷飞,堂内温暖如春。


    中间一座高椅,壁上挂有祖训,两侧整齐摆放着刀刃。


    滚烫的茶水散发沸气,染上白虞的长睫。


    白虞回神,忙不迭双手接过,看向云寒嵩回礼一笑。


    云寒嵩起身来到兰锜前,抬手拍拍锋利的刀刃,拿起架台的擦刀布刮抹剑身。


    寒光折射,茶杯里的茶水波澜摇动。


    池羡扶杯遮面,茶杯贴近唇边,他眉梢微挑道:“云掌门,听闻近日丘欲雪频发仙友失踪,我等奉师命前来调查。”


    白虞乜眼看向池羡,端茶杯的手忽然停顿,他居然以师命告知。


    云寒嵩抚摸着剑身的手忽然僵住,眸底闪过些许惊异,转过身慢悠悠地落座高椅。


    拂袖哀愁道:“近日丘欲雪的确频发仙友失踪,这让我心中郁结,夜不能寐。”


    棠溪冉轻轻拧眉,托腮沉思道:“那云掌门可知晓仙友为何失踪?”


    云寒嵩眼神明显迟顿,眼眶泛红,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恐惧道:“是炽燃兽害死了他们。”


    他的声线逐渐颤抖。


    四人几乎同时发出疑惑:“炽燃兽?”


    池羡指尖微微蜷缩,他曾在神书中见过炽燃兽,此乃上古神兽,脾性虽暴躁点,但不至于害人。


    想必炽燃兽与生骨融雪丹有关。


    云寒嵩继续解释:“五年前,炽燃兽复苏,雪山震荡,整个丘欲雪陷入危险之中,是我的师妹云玥岚孤身一人踏雪除邪,谁知,炽燃兽灵力强盛,将我的师妹吞肚,然阿玥用尽一生修为将它封印于雪峰吸魂阵。”


    言罢,他的脸颊淌下一滴泪水,滴落茶水漾起涟漪。


    白虞复盘分析道:“所以仙友失踪亦是因炽燃兽?”


    “没错,炽燃兽的戾气冲破吸魂阵眼,每日弟子们都要在雪峰闭关修炼,自那日大量仙友失踪后,我将雪山冰封,可为时已晚。”


    云寒嵩拔出利剑,毫不犹豫地往掌心刺去,鲜血滴落,坠落茶水中,染起血泊。


    他语气昂扬道:“我为师兄,却无法护住师妹与弟子,是我无能!”


    剑光闪过,刺入眼底,只见云寒嵩提剑往手腕割去。


    池羡眸色依旧平静,不见半点波澜,他懒懒施展灵力,击飞利剑,冷道:“你的确无能,弟子遇害,你不去寻找办法,却在这割腕。”


    白虞眼底闪过诧异,忙不迭起身轻扯他的袖角,眼神示意他切勿口出狂言。


    云寒嵩垂手任由鲜血滴落,只听见他嗤笑一声,似是自嘲:“让各位见笑了,若非无计可施,我亦不会如此。”


    云寒嵩的意思很明确,那便是留住他们,共同解决仙友失踪之事。


    只是如今不知生骨融雪丹所在之处,不论如何,他们只能留在此地。


    伶舟诩起身躬身道:“此次我们来丘欲雪,既已得知仙友失踪,同作为门派弟子,自然相助。”


    云寒嵩起身狠力掐住伤口,行了一礼道:“多谢……”


    言犹未尽,耳畔传来雪峰震荡的声音,云寒嵩那双黑眸一瞬犀利。


    该死,他们又在惹事生非!


    白虞正陷入沉思,没站稳身,身体摇晃,险些跌倒。


    池羡见状忙不迭伸出手扶着她。


    四人疑惑的眼神投向云寒嵩。


    云寒嵩双手合十,灵力汇聚于掌心,光华四射,冲破雪月堂,直射雪峰。


    鲜血顺着掌心纹路而下,他唇色发白,许久后才收回灵力。


    云寒嵩唇线紧绷道:“是生骨融雪丹再一次崩裂。”


    生骨融雪丹在雪峰!


    白虞眼底充满担忧,夹杂着欣喜。


    池羡那双平静如潭水的黑眸终于闪过波澜,他问:“生骨融雪丹怎会崩裂?”


    云寒嵩掀起诧异的黑眸,这才发觉四人原是为了生骨融雪丹而来!


    他平复心底的愤怒,咧牙轻笑道:“自师妹被炽燃兽吞入肚,我下阵寻找她的尸骨,这才得知她已尸骨无存,以血肉供养生骨融雪丹,一怒之下,我便与炽燃兽斗争,夺回了它体内的生骨融雪丹。”


    他顿了顿,摇头无奈叹息道:“却未料到,生骨融雪丹离体自会遭受崩裂。”


    白虞轻轻蹙眉,询问道:“如何解决?”


    “只有聚集炽燃兽鲜血,汇聚在生骨融雪丹内,才能修补好。”


    云寒嵩眼瞳流转,似是在权谋什么。


    他们四人虽说奉师命来到丘欲雪调查仙友失踪,可本心却是夺取生骨融雪丹,也是,没有人可以帮他,只有他自己。


    云寒嵩负手攥紧拳头,利齿狠咬后牙,眼底只剩愠怒。


    无人帮他,但他们也绝不能夺取他要的东西。复活云玥岚这件事,他要完成,也必须完成,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棠溪冉感受到雪月堂散发出一股寒意,这股寒意恰巧能助雪玲丹的成长。


    她下意识抚摸腰间囊袋,用力按耐住雪玲丹的生长,笑问:“既如此,那云掌门可有对策?”


    云寒嵩眉尾上斜,勾出寒笑,似是在自讽。


    他有,他当然有,可眼前四人的目的与他一致,他为何要告知呢?


    他唇线紧绷,眼眶逐渐泛红,颤抖地说:“正是因为束手无策,这才慌乱不已,见笑了。”


    白虞乜眼看向池羡,忽然醒悟方才的表情似乎过于惊喜,怕是已透露来此地的最终目的。


    她起身持剑,眼前精光一闪,迅速回旋话题:“生骨融雪丹崩裂,怕是与炽燃兽脱不了干系,当下仙友许是性命难保,云掌门可愿带我们前往雪峰阵眼一探?”


    云寒嵩带有薄茧的指腹粗糙地划过掌心,眼皮轻轻一跳,总觉得白虞这是在下套。


    他笑着转移话题:“雪峰当下风雪交加,不如我们明日清早前往,清早时丘欲雪天气较为缓和。”


    白虞瞥眸撞上池羡深邃的黑眸,也不知云寒嵩是何居心,静观其变,她轻轻点头答应。


    ……


    雪飘如絮,雪花沾染绣花粉裙裾。


    白虞四人跟随云寒嵩来到岚山殿,云寒嵩说此殿是他那位已故师妹云玥岚生时的居住地。


    岚山殿内摆放着手工雕刻的玉雕,晶莹剔透,用的雕刻材料乃上品玉。


    凑近瞧,每一处都雕刻地栩栩如生,堪称绝世手艺。


    云寒嵩见着四人端量着这些玉雕,抬手抚摸案几摆放的玉雕。


    眼神似是在追忆曾经种种过往,沉声道:“你们若喜欢,拿去便是,就当是我的赔罪礼。”


    白虞迅速缩身,唇线紧绷着环顾四周。


    话虽如此,可瞧见这里的玉雕不染灰尘,平日里定是常常有人来此擦理,云寒嵩那般重视,怎可随意拿取。


    白虞摆手婉拒道:“多谢云掌门厚礼,只是这玉雕乃云师姐佳作,怎可随手拿去,碧玉该待在柜台展示,这份厚礼自是高不可攀。”


    云寒嵩轻哼一声,似是对这份回答很满意。


    他抬眸望向雕花榻,平日里云玥岚会斜坐在榻里,炊烟袅袅,她雕刻玉镯阖眸,待到夜深人静,他便会为她披上袄子,抱着她回到软榻休息。


    只可惜这些往事已过去五年。


    没关系,待他聚集所有人的鲜血,修复生骨融雪丹,届时,他日思夜想的师妹就可以再次回到他身边,这一次,他绝不会松手。


    他迈出步子,抬手轻轻擦拭着各式各样的玉雕,轻描淡写道:“阿玥在世时,整日把自己关在岚山殿,最喜雕刻千姿百态的玉雕。”


    白虞抬眉看向池羡,眼底闪过诧异,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端倪。


    继而,云寒嵩同他们讲述了很多曾经有关云玥岚的故事。


    ……


    夜幕低垂,积雪堆砌在殿外,一步一脚印,迎着脆响的踩雪声。


    玄鸦伫立在殿外枝头,稍稍抬脚,枝头的冰雪直敲白虞圆头。


    “嘶。”


    冰雪坠落后颈,白虞掌心的灯笼坠落在地,霜雪带来刺骨的寒意冲击心口,她仰头气鼓鼓地瞪着玄鸦,发觉此鸦熟悉,似是在哪见过。


    玄鸦发出“咯咯”一声,似是嘲笑又似是恐惧,铺展着翅膀匆忙逃离。


    在碎雪中翱翔,此时它的心扑通乱跳,它担心白鸾曦会因此事告知主人,届时若主人知晓,它怕是遭罪了。


    意料之中,白虞的确将此事告知池羡。


    她轻轻推开池羡的殿门,探头望去,瞧见池羡斜坐在雕花榻前,他阖上黑眸,墨发垂落腰间,屈肘撑着太阳穴休息。


    白虞推门而入的那刻,殿内迎来了仅存的温暖。


    池羡缓缓睁开幽深的暗瞳,面色冷白,唇色染上嫣红,眼眸潋滟,在昏黄的烛光下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他静静地打量着她,像是打量猎物般,薄唇翕张:“你身为女子,这么晚来找我,不怕外人的流言蜚语?”


    “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关紧殿门,将手中捏紧的灯笼置放在地上,坐在案几的小椅前,“况且徒弟来找师父不是很正常?”


    池羡“嗯”了一声,起身理了理白袍,给她腾出位置,拍榻示意她坐过来:“到这来。”


    尽管他的语气温和,却总能感觉其中掺杂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白虞瞳底闪过波澜,心跳起伏波动,到底还是迈步来到榻前。


    池羡起身抬手去抚摸她的发梢,不料白虞下意识躲开了。


    他那双寒眸更加冷,似是要将她看穿,大掌强悍的力量捏住她白嫩纤细的长臂,轻手拍了拍她绵袍上的碎雪。


    在池羡的脑海闪过她躲开的画面,有几分不满,问道:“怕我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种问题,上次在安阳镇亦是如此。


    白虞牵起他垂落的那只手,抚摸着他因雕刻梨花簪而磨破皮的手,扬笑道:“我怎么会怕师父呢?”


    从她醒悟池羡是因在客栈那夜雕刻梨花簪,急于求成,因此磨破手那刻,她便不再害怕他。


    毁天灭地,世人畏惧的魔神只不过是未来的一个虚名,她不愿为未来的未知而恐惧,她只相信,池羡定能改邪归正。


    白虞牵着他落座榻前,从腰间掏出药瓶刮抹着他磨破皮的那只手,她也不愿拆穿他撒的谎言,只是静静地刮抹伤口。


    烛光折射在她星目,闪烁着星光吸引池羡。


    他乖巧地坐在榻前盯着她,纹身不动,眼也不眨一下,似是害怕眨眼的那瞬间她就消失不见。


    她那双手依旧温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池羡不出声地笑了,有那么一瞬间想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让她无法脱身离开,感受着她体内的温暖。


    白虞猛然抬头,对上池羡的黑眸,见他唇角含笑,心情许是不错。


    她探头问:“师父,你笑什么?”


    第33章 丘欲雪(四)


    白虞凑近他,耳朵贴近他的心口,仰头睁大眼看着他问:“师父,你笑什么?”


    殿外寒霜飘雪,鹅毛大雪飘落窗缝,传递一股寒意。


    池羡眼底明显闪过慌张,抬起僵硬的手想将她顺势揽入怀,到底还是未能下手,心中的紧张感迎面而来,他缩回手将她轻轻推远。


    他敛眸看着指腹的伤口,低声道:“药效不错。”


    “那是自然。”


    白虞轻轻一笑,掏出藏在腰间的符纸,是池羡在客栈赠予她的修习神纸。


    她凑近池羡,指着符纸上深文奥义的口诀和手诀,疑惑道:“师父,这些是什么?”


    池羡眉梢微挑,将她手中的符纸顺势拿过来,捧在掌心细细摩挲。


    烛火微微摇曳,他盯着符纸的字符,眼底明显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这是进阶修习灵力的神诀,你可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了?”


    白虞眼底闪过退缩,她只是肉-体凡胎,灵力微弱,哪有那么快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


    她拍拍裙裾起身,驻足在他眼前,伸出掌心释放微弱的灵力,剑光闪过,成功靠灵力召唤出凤舞剑。


    她握紧凤舞剑,轻笑告知:“师父,如今我虽未能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不过我可以靠本源灵力召唤神剑,日后不必随身携带凤舞剑了。”


    仅是一晚便能释放本源灵力,她体内的灵力提升比他想象的更快,赤鸾神力果然不虚此言。


    看来如今必须教她神力了。


    池羡将手中的符纸放在榻前,纤长分明的长指落在符纸上端,薄唇翕张:“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白虞收回灵力,凤舞剑随之消失,她落座池羡身旁,仰头问:“神诀?”


    池羡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抵在她额前的花钿,浅蓝色灵力从指尖灌入。


    白虞感受到体内灵力在翻江倒海,她拧眉阖眼,强盛的灵力贯穿全身,可她还是难以接受,只好揪住池羡的袖角,捏得皱巴巴。


    池羡见她表情似乎很痛苦,迅速收手。


    白虞无意识地向后倒,倒入池羡怀中,额前淡粉色的花钿忽然转变为浅蓝色,与他的灵力相似。


    白虞骤然睁眼,揪住心口轻咳两声,指尖陷入雕花榻。


    她惊奇道:“师父,我感受到我体内的灵力在增强!”


    当下她的灵力低微,而他体内却拥有强大的灵力,她自然一时难以接受灵力灌输。


    池羡轻拍她的薄背,“拥有部分灵力你才能修习神诀。”


    池羡手中端着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道:“先缓缓。”


    白虞深吸一口寒气,屈肘撑着雕花榻直起身,抬手接过温水,缓缓入口。


    许久,白虞唇色逐渐恢复嫣红,她捻起符纸,轻声问道:“师父,那这些手诀呢?”


    池羡那双大掌捏住她圆润的肩头,单薄脆弱,仿佛能单手捏碎。


    他让白虞转过身背对他,池羡坚实的身子向前贴近她,白虞那头顺滑的青丝扫过他的脖颈,倾身闻到独属于她身上的茉莉香。


    池羡双手圈住她瘦小的手环,冰凉的指腹划过她温热的手背,亲手教她双手摆平放于胸-前,吐出的气息落在她耳垂,惹得心痒。


    “双手摆平,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感受灵台。”


    白虞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心跳在逐渐加快,指尖冒出冷汗,只好紧闭双眼摒弃杂念。


    她喃喃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通过池羡的那股灵力,她来到了识海,独属于她的识海。


    周围雾气渺茫,天气异常冰寒,往前走,她见到了一座冰笼,里面囚禁着一只赤鸾,赤鸾的双翼生长着冰锥,四肢用冰链捆绑,不得动弹。


    白虞迈步冲过去,却被身前的结界阻挡,还未来得及问出一句话,她便被一股神力打出识海。


    池羡双腿交叠坐在榻前,在她身后为她稳固灵台。


    白虞掌心浮现烈焰,赤红如焰,她骤然惊醒,掌心的烈焰消散。


    白虞眼神迷离片刻,似是还未反应过来,转过身牵住池羡的手,焦急道:“师父,我进入识海看见了一只赤鸾。”


    池羡那双黑瞳在烛火的照耀下明显闪过诧异。


    白虞向他解释:“它被关在冰笼里,水火不容,这是要冻死它!”


    池羡敛眸心不在焉,双手蜷缩成拳,他未曾想过,在她的识海竟会出现赤鸾。若赤鸾逃出冰笼,那她体内的赤鸾神力便可彻底释放。


    届时起,他便要夺取她心口的赤鸾神力,以此重振魔道。


    赤鸾神力离体,她会死,这该是兴奋的事,此时想起为何会感到心痛与不舍……


    白虞见他许久不给回应,在他眼前晃手,探头关问:“师父,你怎么啦?”


    池羡敛眸回过神,黑瞳再次恢复昔日的宁静,漫不经心道:“无事,你方才修习出赤焰,许是掌握到初步的神诀之力,多加练习。”


    白虞眼底闪过欣喜,她冲他轻笑,烛火在那双明眸里闪烁着星光。


    池羡盯着她,陷入那片暖和的汪洋,到底还是道心动摇,他不想她死,若护她性命得以命相抵,那他亦在所不辞。


    白虞忽然想起什么,眼底转变为担忧,心不在焉道:“师父,生骨融雪丹在雪峰,必须聚集炽燃兽的鲜血才能使生骨融雪丹恢复神丹之力,而这炽燃兽受吸魂阵压制,仙友也在阵眼下,我们若想剿灭炽燃兽必须下阵眼。”


    她接着补充:“只是炽燃兽的力量我们不知,众多仙友聚集一力皆未能剿灭炽燃兽,也不知阵眼是否会将人反困于此。”


    池羡沉眸道:“阵眼能困住炽燃兽,亦能困住下阵眼的人,若想剿灭炽燃兽不难,而是废除阵眼难。”


    “当下若不铲除炽燃兽,便不能废除阵眼。”白虞道。


    池羡眼底依旧平静,冷冷道:“静观其变。”


    临近子时,雪月堂外高挂着编钟,整座丘欲雪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


    窗外雪花纷飞,寒意瘆人。


    窗缝并未紧扣,从底传来刺骨寒气,桌上那杯温水结上一层寒霜。


    临近殿门置放的那盏灯笼忽隐忽灭,白虞踏雪而来,绵袍在雪中冻湿,那股寒意渗透肩头。


    她抬手捂鼻轻轻打了声喷嚏,鼻尖那处泛起微红。


    池羡眼尾微斜,“啧”了声,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白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池羡起身下榻,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眨眼间他将她打横轻抱,温热的大掌贴近她大腿,将她揽入怀。


    白虞双瞳骤缩,脸颊泛起绯红,盯着他出神,反应过来身子悬在半空,往他胸脯靠近,抬手揽住他的脖颈。


    池羡用余光俯视她,见她头靠着他,唇角漾出不易觉察地浅笑。


    池羡朝着软榻走,单手拨弄榻前的轻纱,将她放在软榻,伸出掌心变幻出一个手炉,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摊开,将手炉放在她掌心。


    这份温热将白虞的思绪拉回,见池羡要坐在她旁边,白虞忙不迭抬手推搡:“师父,你要干嘛!”


    池羡整理一番厚重的被褥,直视她道:“殿外寒冷,今夜你在我殿内歇息,我回你殿。”


    “啊?”


    白虞垂眸,殿外天寒地冻,夜幕笼罩,万一池羡没找到她的寝殿,还得染上风寒。


    池羡眉梢微挑,误解她的意思,解释道:“回到你的寝殿我不会睡你的软榻,你大可放心。”


    “不是。”


    白虞轻咬下唇,半起身探头望着殿门那盏灯笼,瞧见已然灭下,她伸出掌心靠灵力变出一盏灯笼,递给池羡。


    她轻拍灯笼,闪烁着亮光,抿唇轻笑:“忘了告诉你,我除了变剑,还会变灯笼。”


    池羡嗤笑一声,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提在掌心转了一圈,灯光照射进两人眼眸,少年眼底的阴霾消散,只剩欣喜。


    他拨下轻纱道:“功力有待提升,好好休息。”


    “嗯嗯。”


    白虞晦涩不明地望着池羡的身影,捏紧了掌心的手炉取暖,心底终是泛起涟漪。


    ……


    池羡提着那盏灯笼推门而入,抬手拍了拍肩上的碎雪,双腿交叠坐在案几前。


    那双丹凤眼意味深长地盯着眼前的灯笼,脑海里全是她那张莹润的肌肤,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玄鸦铺展着翅膀来到雕窗前,池羡特意给它留了条缝隙。


    只见池羡眼底含笑,想来心情不错,它便飞到案几,眨眼盯着主人。


    “过来。”


    池羡并未抬眼看它,语气倒是柔和不少。


    玄鸦乖巧地走过去,来到主人的掌心,呆头蹭着池羡的袖角。


    不料,池羡攥紧掌心,捏着它的脖颈,并未用太大力度,那双黑眸打量着它的鸦羽,似是在审判猎物。


    “主人饶命!”


    玄鸦本以为此事无人再提便可就此揭过,没想到主人还是来找它了,“主人息怒,鸦鸦也不知青鸾石会路过此地,不小心抖了她一层冰锥,鸦鸦罪该万死,请主人责罚!”


    池羡面无表情,抬手拔掉它一根带银色的鸦羽,拿着那根鸦羽扫过玄鸦的羽睫,轻描淡写道:“你胆子很大。”


    玄鸦心头发疼,撇嘴怯声道:“鸦鸦知错了……”


    这夜,池羡的确没有睡在白虞寝殿的软榻,而是斜坐在椅前,手撑案几半睡。


    ……


    丑时,丘欲雪,雪峰。


    寒风凛冽,霜雪如刀刺般划过脸颊。


    云寒嵩拂袖闪身到雪峰山下,暗黑色灵力消散,映入眼帘的是硕大坚实的雪块遮挡住去路,靠近时散发着寒气。


    他轻蔑嗤笑,伸出掌心靠灵力融化眼前的雪块,暗黑色灵力吞噬雪块,往里走,是一个雪洞。


    雪洞横生瀑布,散发仙气,瀑布流淌着暗黑色鲜血,且逆上漂流。


    这里的每一滴血代表一位仙友,仙友的真身则藏在瀑布里面。


    剑光掠过,利剑直刺向云寒嵩,剑光倒映在他那双冷眸。


    云寒嵩抬手抵住那柄利剑,暗黑色灵力吞噬利剑,他咬牙狂笑:“我最讨厌自不量力的蠢货,将你们的鲜血抽取,以此供养生骨融雪丹是你们此生荣幸,还不知福!”


    瀑布里传来仙友咬牙切齿地恨吼声:“云师姐绝对不会原谅你!”


    云寒嵩并未恼怒,反而闷笑,走到瀑布前伸手操控鲜血的流动。


    从中剥取一滴鲜血,“原谅?简直可笑,我只要她待在我身边,陪我共守丘欲雪,剩下的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他打量着指尖的这滴鲜血,面无表情地将它捻碎,指腹摩挲着指尖清除脏血。


    瀑布中的一位仙友感知到鲜血爆裂,口吐鲜血跪在地上,额间蔓延黑虫。


    仙友咬牙切齿道:“你绝对不会得逞!”


    云寒嵩眼尾微挑,轻哼一声,摆手笑道:“错了,我很快就可以得逞,待我聚集丘欲雪所有人的鲜血,便可修补生骨融雪丹,阿玥就会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他恶狠狠叮嘱:“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再发出动静!”


    言罢,他走出雪洞,再次用雪块遮挡,顺势设置一层隔音结界。


    云寒嵩黑瞳暗沉,今日池羡四人同为修仙门派,他们体内的血乃最好的滋补品,届时,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辰时,碎雪飘飞,阴空染上一层金粉。


    云寒嵩昨日答应次日清晨带领白虞四人来到雪峰阵眼窥探一番,阵眼在雪峰之巅,峰顶有一处结界,结界封印着破裂的生骨融雪丹。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阵眼,生骨融雪丹呈朱红,暗黑色鲜血围绕神丹漂浮。


    白虞眼底发亮,迈步向前,忽然被一股强大的手力拉回。


    暗黑色鲜血消散,继而是碎雪降落在神丹之上。


    白虞蓦然回首,撞上池羡的寒光,只见他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不可向前。


    云寒嵩伫立在生骨融雪丹前,碎雪飘荡至眼睫。


    他缓缓向后退,退至阵眼附近,苦苦告知:“这崖下,便是阵眼,阵眼里囚禁着炽燃兽,弟子们亦在其中。”


    “若救不回他们,世间便再无丘欲雪,我身为掌门却无力阻止,届时我也不必苟活于世。”


    言罢,云寒嵩叹了口哀气,眼底泛起红润,捏紧了拳头,似是在自暴他的无能为力。


    伶舟诩心底终是产生同情,当年师尊在他面前倒下时,他亦无可奈何。


    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病情加重,他最能体会这股痛苦的滋味。


    伶舟诩轻声安抚道:“云掌门,我知你的难过,我们定会帮你铲除炽燃兽,救回仙友。”


    云寒嵩等这句话很久了。


    他背过身,抬袖遮面,垂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抽噎道:“多谢。”


    棠溪冉见他这副悔恨莫及的模样,轻笑安慰道:“云掌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便皆有可能。”


    白虞起初怀疑过云寒嵩,可如今瞧他可怜的模样,到底还是动摇。


    她坚定道:“云掌门不必自责,仙友定会平安无事。”


    池羡本就不喜安慰人,他眼底盛满冷淡,迈步来到阵眼边缘,站在崖上俯视阵眼。


    阵眼呈现暗红色,池羡半眯眼尝试用冥犀眼窥视阵眼,黑瞳刚转变为蓝瞳那刻,云寒嵩突然凑过来,阻断了他的施法。


    云寒嵩叮嘱道:“池公子,雪面湿滑,千万要小心。”


    池羡欲言又止,睨了他一眼,双手环扣来到生骨融雪丹。


    他半倚在结界处,随心问道:“仙友那日是被炽燃兽活生生地拖下阵眼?”


    云寒嵩忙不迭摆头:“不是,是……”


    他没再敢说,眼神充满畏惧,双手捏紧袖角,尽管身处天寒地冻间,可他还是额上冒汗。


    池羡摩挲着指尖,半眯眼危险地审视他,沉声问道:“是什么?”


    第34章 丘欲雪(五)


    “是什么?”


    云寒嵩有些许退缩,冒着冷汗道:“是炽燃兽那日靠戾气冲破阵眼封印,弟子们齐心一力跳下阵眼将它封印,却被炽燃兽控制,失去仙灵,困于阵眼深处。”


    白虞驻足在雪崖前,足下堆积着厚雪,云丝软靴踏入雪堆,她探头若有所思地俯视阵眼。


    阵眼深处浮现出暗红色焰火,些许担忧涌上,“阵眼怕是难以控制如今的炽燃兽,必须尽早将它铲除后患。”


    棠溪冉搀扶着白虞,瞧这雪面湿滑,许是害怕白虞无意坠落。


    纳闷问道:“若我们铲除炽燃兽,只能从这跳下阵眼?”


    云寒嵩拧紧眉头,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声告知:“阵眼当下处于封印现象,进不去亦出不来。”


    伶舟诩这下眉头紧锁,愁苦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云寒嵩见他们紧迫的心情,眼底展露出不易察觉的讥笑,唇角却是闷闷不乐:“阿玥设下的阵眼,我可用灵力强行打开阵眼封印,届时,你们下阵眼铲除炽燃兽,我在雪崖为你们维持阵眼封印。”


    白虞眼底闪过担忧,抬眸撞上池羡冷戾的寒光,到底还是犹豫。


    她捏了捏指腹道:“当下炽燃兽戾气强盛,若只靠灵力斗争怕是会损耗元气,云掌门,雪月堂可有收妖神器?”


    云寒嵩沉思片刻,忽然想起雪月堂的确有一鼎收妖神器,他欣喜道:“似乎有一鼎。”


    ……


    丘欲雪,雪月堂。


    众人原地施展灵力,拂袖间再次回到雪月堂。


    雪峰下恢复昔日的寒冷,堂外白雪皑皑,仙友们伫立在门外手持利刃,纹身不动,似是早已习惯寒冷。


    白虞灵力微弱,只好抓紧池羡的袖角,以此获得些许灵力,传送回山脚。


    踏进雪月堂,门扉紧闭,堂内热意蔓延。


    月莹白绣花绵袍的扣带松懈,摇摇欲坠,白虞临走前过于着急,来不及整理绵袍。


    池羡用余光瞥向她,寒光中似乎透露些许不满,松开她的手帮她紧扣绵袍,带有一丝温度的长指扫过白虞冰凉敏感的脖颈。


    白虞抬起明眸,直直地注视着他。


    “啪”地一声,雪月堂左侧摆放经册与青花瓷的柜架上,径直坠落一本厚重的经册,连着青花瓷亦在恍惚不定。


    这阵声响将白虞四人的思绪拉回。


    白虞心跳停滞半秒,长睫扑簌抖动,垂眸看着胸前系好的蝴蝶结,唇瓣轻颤,欲言又止。


    云寒嵩眼见青花瓷即将坠落,那可是云玥岚在世时亲手雕刻的,绝世好物定要万分珍惜。


    他撒腿跑过去,额间攀上青筋,伸手接住青花瓷,将它捧在怀中,“还好没碎,不然阿玥会生气的。”


    白虞眼底盛满猜忌,继而是同情。


    至亲之人离世,留他一人孤守整座丘欲雪,如今又遭受仙派弟子大量失踪,自然心中怀有愧疚,有苦难言。


    白虞抿唇叹息,捏紧了胸前的蝴蝶结,轻声安抚道:“云掌门切勿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冥冥之中皆有可能。”


    “多谢你们愿意帮忙,若事成我云寒嵩定好好报答!”


    云寒嵩摩挲着青花瓷,半带轻笑,心情愉悦了不少,将怀中的青花瓷小心翼翼地放置原位。


    言罢,他转过身走向高椅,半蹲身从椅下掏出一鼎青色容器,“这便是阿玥当年留下的收妖神器,此乃离心器。”


    池羡敛眸陷入沉思,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着。


    若离心器当真为收妖神器,那么他为何从未在神书中见过?


    离心器呈半椭圆型,宛如一鼎小型炼丹炉,外壳为青色,包裹着莹白。


    云寒嵩手捧离心器来到白虞跟前,抚摸着掌心的离心器,可以叮嘱:“当年阿玥以血开启离心器,除此之外,还得收集炽燃兽的一滴鲜血存于离心器,方可将炽燃兽击溃。”


    云寒嵩手捧离心器递给白虞,抬眉示意她接下。


    白虞犹豫片刻,轻咬下唇抬手欲接过,却不料被池羡拦下。


    池羡将信将疑,半眯眼危险地审视他,似是要将他看穿,若有所思道:“既然有这神器,你为何不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


    似乎问到点子上了,棠溪冉和伶舟诩在一旁静静思考。


    云寒嵩眼神明显闪躲,不知不觉中睨了池羡一眼,这家伙果然难以对付。


    “池公子,我倒是想啊,可奈何我孤身前往阵眼,尽管将它铲除后患,届时我定消耗众多灵力,再无灵力开启阵眼出口,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万幸。”


    空气陷入死寂,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耳边只有碎雪拍打门扉的细声。


    云寒嵩接着补充:“按照我的计划,是将离心器交付于你们四人,而我则在雪崖以灵力开启阵眼,为大家稳固灵台。”


    还是未能得到众人的回应,白虞总觉得心底局促不安,犹豫许久还是未能给出答案。


    云寒嵩捏紧了离心器,眼神明显流露哀伤,咬舌艰难开口:“若你们不愿帮忙,也无大碍。”


    恢复生骨融雪丹必须聚集炽燃兽的鲜血,不论往后多么危险,这趟浑水也必须走一遭。


    白虞抬手接过离心器,握紧离心器外壳,咬牙坚定道:“云掌门,届时你便在雪崖以灵力开启阵眼,我们便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若有异样还请及时通报。”


    云寒嵩感受到离希望愈发近,待事成,日思夜想的云玥岚便可再次回到他身边,这次他定要抓紧她的手,不让她有脱身的机会。


    “多谢,届时我定会以命相护。”


    他那幽深的眼眸倏然变得阴狠怪戾,半躬身寒笑道。


    ……


    待到众人皆已离去,白虞掌心捧着那鼎离心器,足尖越过门,碎雪飘落眼睫,洒进眼睑。


    她心神不宁,捏紧离心器,明明很轻,可为何总感觉心口有一块石子堵塞?


    “白姑娘还请留步。”


    思及此,云寒嵩一声呼唤将她飘飞的思绪召回。


    白虞远望着池羡、冉冉、伶师弟离去的身影,他们并未回头,她的脚步停顿半秒,顾不上招呼,回头注视云寒嵩。


    “白姑娘?”


    云寒嵩半带轻笑,语气充满疑惑,可咬字时总能感受到些许窃喜。


    白虞回过神,轻咬下唇脚步稳健地迈进雪月堂,折回云寒嵩身旁。


    她问:“云掌门,可还有别事?”


    “白姑娘吗,这离心器啊,既然交付于你,那便是只有你能用鲜血开启,也只有你才能收集炽燃兽鲜血。”


    云寒嵩指着白虞怀中的离心器特意叮嘱,拂袖伸出掌心,浮现一颗朱红的生骨融雪丹。


    白虞那双鹿眸明显掠过诧异。


    “白姑娘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过,要想修补好生骨融雪丹,那便只有收集炽燃兽的血修补神丹。”


    云寒嵩将生骨融雪丹递到她眼前,“现在我将它一并交付于你,还望白姑娘能够尽力而为。”


    “这……”


    一鼎离心器便让白虞感到压力十足,若她下阵后无法战胜炽燃兽,岂不辜负众人希望?


    白虞后退几步,摆手道:“云掌门,若我……”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云寒嵩眉眼皆含着笑意,将生骨融雪丹移动至离心器上方,“白姑娘,你说过的,冥冥之中皆有可能,我信你一定可以。”


    白虞的确对他说过这句话,只是现在她后悔了。


    她只是一介肉-体凡胎,灵力微弱,如今还未完全掌握噬魂碎空剑的力量,她没资格和炽燃兽做抗争。


    白虞轻咬下舌,欲言又止。


    云寒嵩见她无话可说,眸底愈发暗沉,施展灵力将生骨融雪丹注入她的体内。


    生骨融雪丹撞击心口深处的赤鸾神力,白虞额间那瓣淡粉花钿逐渐转变为赤红。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白虞紧蹙眉头,再次来到识海深处。


    依旧是雾气氤氲,雪地的雪堆在逐渐消散,白虞也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在上升。


    此地她感到熟悉,冲过雾气再次回到冰笼前。


    那只赤鸾趴在冰笼里休息,紧闭双眼,双翼的冰纹逐渐淡去,只是它似乎感受不到白虞的到来。


    白虞抬手拍打结界,却不见反应,只见她双指合十,施展出赤焰灵力攻击结界。


    依旧不见反应,唯一的变化便是白虞在此地居然可以施展赤焰之力。


    转眼间,冰笼横生雪块,将整座冰笼包围,像条灵活的小蛇朝着赤鸾爬去,攀上它的双翼,将它牢牢捆绑。


    白虞额间冒出冷汗,再次施展赤焰之力,掌心却再也无法施展灵力。


    她有些焦急道:“小赤鸾,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快醒醒,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冻死的!”


    “这结界究竟是何人设下的?你为何会被捆绑在冰笼里?”


    寒意袭来,大雪纷飞,狂风肆无忌惮地吹打白虞,如刺骨般疼痛。


    白虞眼睫冻上一层寒霜,指节发白颤抖着,发梢染上银白。


    识海深处传来云寒嵩低沉的嗓音:“白姑娘切记,以血开启离心器,聚集炽燃兽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若修复好这生骨融雪丹便归属你。”


    “我知道你很需要它,其实你并不想要池羡获得它,你想要它完完全全归属你,人活于世,怎会不贪心?”


    白虞得知身骨融雪丹就在丘欲雪时,她确实有过欣喜,的确想要获得它。


    并且是只属于她。


    如今池羡身上有两颗上古神丹,可她一颗都没有。


    再者,池羡是个性情怪异的人,若是哪天惹他生气,他指不定会亲手杀了自己,系统所指的任务二又将如何完成?


    是啊,人活于世,谁没有私心呢?


    白虞垂眸盯着染上寒霜的银丝,将它捻在指尖玩弄,“你想要我做什么?”


    云寒嵩弹了一个响指,她的银丝变回墨发,笑着告知:“你只需要开启离心器便好,届时,你还能收获以命救仙友的美誉。”


    白虞没再回复,她再一次被灵力重击,打出识海。


    她双指捏紧被褥,额间冒上冷汗,忽然睁眼从梦中惊醒。


    她环顾四周,案几前坐着一名少年郎,炊烟袅袅遮挡住少年的容貌。


    白虞屈肘撑着软榻起身,半眯眼眺望四周,轻纱悬挂在榻顶,继而是熟悉的雕花榻和案几。


    “醒了?”


    池羡抬手煽动煎药的青烟,半披的墨发划过脖颈,垂落在胸脯前,抬眸看向她那瞬眼底闪过柔和。


    白虞煽动长睫,觉得可能是自己疯了。


    她居然会觉得池羡温柔和蔼。


    池羡单手端着药碗走到软榻前,垂头避开轻纱,将药碗递到她手中:“喝药。”


    白虞盯着苦涩的药汤撇撇嘴,问:“师父,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安神药,要我喂你喝?”


    “不要……”


    白虞到底还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不自禁紧锁。


    她放下药碗,问道:“师父,我为何会睡着?”


    池羡敛眸回忆,自云寒嵩将大家打发走后,他从未回头,心里始终在想离心器的事情。


    因此并未留意白虞没跟上,待到即将走回客殿时,他才想起白虞,便折回雪月堂,踏进雪月堂却发现白虞斜坐在椅前,正昏昏欲睡。


    云寒嵩解释为:她受到离心器的认可,体内灌输离心器灵力,继而陷入沉睡。然离心器灌输过多灵力,导致这段时间她的睡眠质量会逐渐下降。


    池羡将信将疑,直到用灵力探查到她体内的灵力确有加强,方可信服。


    他将此事同白虞缓缓叙说。


    白虞伸出掌心施展灵力,赤焰浮现在掌心飘荡,只是不至十秒,赤焰渐渐消散。


    她眼底的欣喜逐渐淡去,拽紧池羡的袖角问道:“那师父可知离心器当下在何处?”


    第35章 丘欲雪(六)


    “那师父可知离心器在何处?”白虞的语气有些着急。


    药材味未散,烟雾徘徊殿内。


    她捏紧被褥,安神药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开来,脑海里浮现出识海深处冰笼以及云寒嵩的那句话。


    白虞抬起含着些许愧意的明眸注视池羡,轻咬下唇,似乎欲言又止。


    她在心底腹诽:就容她任性一次,只这一次。


    只要她手中捏着一颗上古神丹,尽管日后池羡居心叵测。但有上古神丹在,她不至于每日提心吊胆。


    “在想什么?”


    池羡敛眸打量她,冰凉的长指贴近软榻边缘,寒光投向走神的白虞。


    池羡侵略性的黑眸展露些许不满,与他谈话还能走神。


    白虞回过神,撞上池羡不悦的寒眸,她那双明眸掠过闪躲,半晌漾出一个欣笑:“师父,喝了安神药我的精神好多了!”


    言罢,她屈肘起身,到底还是梦魇太深,起身时骨骼发出脆响,刺痛涌上心尖。


    “别乱动。”


    池羡抬手压住她圆润的肩头,阻止她起身的动作,用着不可抗为的语气命令。


    奈何白虞也无力反抗,只好听从池羡的话语,半坐在软榻边缘,枕着高枕靠背。


    尽管身体不动,她那双鹿眼依旧在殿内四处奔波。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离心器。


    池羡“啧”了声,拨袖伸出掌心,悬空浮现出离心器的身影。


    白虞忽然眼前发亮,抬手去拿,身后靠着的高枕摇摇欲坠。


    原来她见到喜欢的东西,竟会如此欣喜,可惜这样的欣喜不是因为他产生。


    池羡攥紧掌心,再次掠过不满神色,半带轻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


    白虞双指攥紧盖在身上厚重的被褥,脑海回想起云寒嵩说过的话,眼睫轻颤,“师父,离心器既以交付于我,我定要好好保护,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打败炽燃兽。”


    殿外枝头的霜雪摇摇欲坠,寒风袭来。


    白虞再次对他扯了谎言,她眼底含着不易察觉的愧意。


    池羡眉梢微挑,似是轻信了她扯的谎言,寒光掠过,他那双黑眸忽然转变为蓝眸,浅蓝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白虞额间的花钿。


    他平静道:“当下你的灵台不稳,且还未吸收离心器之力与噬魂碎空剑的灵力,在危险来临之前可用我的灵力。”


    白虞额间的花钿再次转变为蓝色,只是这次久久不变,似是定型般。


    她骤然睁眼,感受到体内拥有一股强大而又温馨的灵力,半笑道:“谢谢师父!”


    池羡伸出掌心拂过她的额间,蓝色花钿转变为最初的粉色。


    他伸出纤长的食指轻柔地按着她额上的花钿,依旧是不可抗为的语气:“你的情况特殊,这段时间不许出事,如遇到事……”


    池羡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唇角漾出些许玩味坏笑。


    白虞眨着明亮的眸子盯着他。


    他问:“如遇到事,你该怎么办?”


    半晌,白虞薄唇颤动,轻声道:“打不过就跑!”


    池羡唇角的笑意愈发深,抬手拨弄白虞睡塌的发梢,在她耳边温声道:“也可以喊,‘师父救命’。”


    少年温润带有笑意的回音荡漾在白虞心间,泛起涟漪。


    白虞长睫扑簌抖动,用着清澈的明眸注视着他,耳垂泛起绯红。


    她居然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题问:“你会立马出现?”


    “嗯。”


    池羡眼底的笑意愈浓,透过他那双黑眸倒映出小小的她,薄唇翕张:“你唤我,我便会出现。”


    白虞眼底闪过惊异,更多的是愧意。


    不知为何,她居然会觉得自己真自私,为了一颗上古神丹,至于争抢掠夺么?


    “师父……”


    白虞紧抿下唇,嘴边悬挂着“对不起”,到底还是未能说出口,垂眸夸赞道:“你真厉害。”


    池羡微眯眼审视着她,能感受到她的不悦,伸出掌心将离心器递到她眼前,轻声道:“你昏睡时我将它收起来了,现在是该归还于你。”


    白虞再次见到离心器,眼底却没有笑意,只剩愧疚。


    双手接过,捧在掌心却感到心底沉重,如同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耳边拂过的是池羡温润时说出的话语,她捏紧了离心器,愧意似是要将她淹没。


    ……


    酉时,白虞忽然说要回到她的寝殿,见她心意已决,池羡便答应了。


    临近黄昏之时,温度在逐渐下降,夜晚是丘欲雪最寒冷的时候。


    殿外飘起鹅毛大雪,白虞体内方吸进离心器之力,身子较为虚弱。


    她披上莹白绣花绵袍,在胸前学着池羡的手法系了一个蝴蝶结,刚迈出一步,蝴蝶结半塌下来,绵袍顺着肩头缓缓滑落。


    池羡见她手撑纸伞伫立在殿门前,纹身不动,似是在斟酌什么。


    他走向前,来到她跟前,一眼便瞧见那宽大缓落的绵袍,迈步向前,与皓雪融合的白袍遮住她的视线。


    碎雪飘散至少年的墨发,发顶沾染如豆米般大小的雪屑。


    池羡抬手帮她系好绵袍的结带,胸前系成一个立体的蝴蝶结,又掂了掂厚重的绵袍。


    绵袍边缘的茸毛贴着白虞冰凉的脖颈,痒痒的。


    她抬手将纸伞推至池羡眼前,遮挡碎雪飘落,纸伞将两人包围。


    在这天寒地冻间,池羡居然会感受到暖意。


    他那双不见半点波澜的黑眸微微颤动,眸底仅剩的暖光聚焦于她,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池羡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掌熟稔地贴近白虞腿侧,将她揽入坚实的怀中。


    “师父……”


    白虞手撑着纸伞,出神时没拿稳,摇摇欲坠,身子感到不平稳,环手揽住池羡的脖颈。


    纸伞坠落在地,碎雪飘散至纸伞,很快,纸伞染上寒霜。


    池羡轻而易举地抱着她,沿着殿内内侧行走,含着轻笑道:“天冷,为师担心徒儿会冻感冒。”


    池羡那堵坚实的肉墙遮挡碎雪的飘落,白虞发梢眼睫并未沾染一滴雪屑。


    他的怀中的确更暖和一点,白虞往里靠了靠,贴近他的心口,隔着白袍听见他心跳的起伏声。


    白虞眨着明眸,用着纯澈闪烁着星光的明眸仰视他。


    见他用余光投向她,白虞赶忙垂眸,耳廓再次贴近他的心口。


    碎雪飘散至他的长睫、发梢。


    他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


    夜阑人静,霜风凛冽。


    白虞斜坐在案几前,烛光半明不灭,徐徐摇曳,她那双明眸逐渐暗沉,瞳眸闪着微弱的烛光。


    脑海里闪过池羡温润的模样,他这人阴晴不定,温润时待人极好,生气时待人如仇敌。


    烛光照耀着案几前的离心器,在烛光的照耀下,离心器染上半红。


    白虞抬手支着瘦削的下颌,欲言又止,深深叹口寒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的确想要得到一颗上古神丹,以上古神丹为筹码,今后不必再为池羡的阴晴古怪担忧。


    可这样一来,池羡发现她的真实目的,往后定会将她视若仇敌。可她已经答应云寒嵩修补好生骨融雪丹。


    她伸手抚摸着离心器,脑海不断浮现云寒嵩叮嘱她的话语。


    离心器旁边摆放着一把短刃,寒光在剑尖闪烁,照映眸底的暗沉,又似是在吸引着白虞。


    白虞不知不觉中拿起那把短刃,注意力被它所吸引。


    她抬手擦拭着剑身,剑光掠过双眸,将短刃放置眼前仔细端详,鹿眸危险地半眯起,盯着锋利的剑尖。


    短刃射出的寒光反衬在离心器外壳,白虞抬手捧着离心器,将它摆放在臂膀下。


    霎时,寒光折射,她手中攥紧刃柄,往白皙的食指划上一刀。


    她“嘶”了一声,拧紧双眉,嫣红的樱唇逐渐苍白。


    白虞掐紧食指的伤口,一滴鲜血坠落离心器底部,继而,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


    寒风透过窗缝钻进,白虞额间冒上冷汗。


    云寒嵩久违的声音在白虞耳边响起:“以鲜血开启离心器,借此下阵眼收集炽燃兽鲜血,再以炽燃兽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白姑娘,你做的很棒。”


    “云掌门?”


    白虞苍白的薄唇颤动,眼瞳慌忙流转环顾四周,见无一人身影,心底愈发感到不安。


    白虞缓缓缩回手,却不料那只被刀划伤的手无法动弹。


    而眼前的离心器褪去外壳的青色,转变为朱红色,食指的鲜血依旧在不断地流向器底。


    白虞额间的青筋微微凸起,用力向后扯,却纹丝不动,似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手的抽动。


    定睛细看,离心器内呈现朱红色,与那日在雪崖见到的生骨融雪丹,竟流淌着同样的颜色!


    思及此,离心器浮现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红丸,在半空漂浮,围绕着白虞游荡。


    许久,那颗红丸撞进白虞额间,在花钿中央镶嵌。


    白虞恍然被控制般,仰头望向天花板,骤然睁眼,棕瞳转变为红瞳。


    不至半秒,红瞳再次消散,恢复如初。


    白虞眉梢微挑,唇角勾出意味深长地寒笑,拿起短刃端放眼前,打量许久后她推开门,迎着霜风走出殿外。


    ……


    丘欲雪,雪崖。


    寒风刺骨,白雪覆盖墨发,细眉染上莹白。


    白虞身上披了件绵袍,胸前的蝴蝶结已然松懈,霜风吹乱她的青丝,如瀑布般一泻而下。


    绵袍半掉不掉,悬挂在冰洁玉骨的臂膀。


    绵袍边缘的茸毛沾染碎雪,贴近脖颈时冰凉刺骨,杏白色发带在霜雪中飘荡。


    白虞“嘶”了声,脖颈冻得发疼,抬手解开绵袍结带。


    霜风袭来,吹散厚重的绵袍。


    白虞平静地望着绵袍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底,双手合十支在身前,挺直身板展露出端庄的姿态。


    云寒嵩的声音浮荡在雪崖:“白姑娘,还差一点你就可以获得生骨融雪丹,快跳下阵眼寻找。”


    他的声音极具诱惑。


    白虞冰凉白嫩的双手微微抬起,触摸到腰间的囊袋。


    她脚步稳健地迈向前,伫立在雪崖边缘,神色平静地俯视崖下的吸魂阵,呈赤红色,犹似一只吞噬人心的怪物。


    吸魂阵倒映在白虞的暗瞳,寒风吹乱她绣花粉罗裳,在半空翩翩起舞。


    她拧紧的细眉缓缓松懈,双指合十施展灵力,毫不犹豫地跳下阵眼。


    赤焰之力为她维持身体平衡,身体穿过半透明结界,顺利降落阵眼。


    朱红在阵眼蔓延开来,抬头仰望,只有结界呈白色,显得格格不入。


    结界外是暗红色,外墙流淌着黑血,奇怪的是,这些黑血逆流而上,宛如蛇般扭身攀爬。


    转过身定睛看,黑雾肆意流动,遮挡前方的道路,仿佛陷入一个无底黑洞,耳边传来微弱的吼叫。


    白虞回过神,眼睫轻轻颤动,眸色却异常平静。


    忽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成功闯入阵眼,系统将为宿主清除离心器的控制,还请宿主务必修补生骨融雪丹】


    白虞仰起头远望阵眼之上,天缝在缓缓闭合,最后只留下一丝缝隙。


    耳边传来云寒嵩的窃笑:“白鸾曦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体内的血正好够我修补生骨融雪丹,真是天助我也!”


    云寒嵩骗了她,仙友根本不在阵眼里,他利用仙友为借口骗她下阵眼,实际上是将她困于阵眼!


    而离心器根本不是收妖神器,云寒嵩的目的是为了控制她下阵眼,让她铲除后患,以此收集炽燃兽鲜血。


    白虞恍然惊醒,如大梦初醒般,体内的离心器之力由系统清除。


    她骤然睁眼,大口深呼吸,黑雾灌入干涩的喉腔,她轻咳两声,吐出一滴鲜血,额间花钿中央的红丸坠落在地。


    白虞仰头带有恨意地看向那一丝天光,斥责道:“云寒嵩,你是真的可怜啊!”


    “仙友失踪是你编出的谎言,你想用他们的血修补神丹?”


    白虞抬手轻飘飘地拭去唇角的鲜血,见他没回应,便知是猜对了,“云玥岚为何会困死在阵眼,是你害的吧!”


    “你胡说!”


    云寒嵩伫立在雪崖边缘,恶狠狠地瞪着她,“白鸾曦,收起你的小聪明,你本本分分地帮我修补神丹,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


    “做梦!”


    白虞攥紧掌心,白了雪崖上的云寒嵩一眼,语气坚定有力:“云寒嵩,我宁愿死也不愿帮你。”


    “不过我不会傻到去死,我会拼尽全力与你抢生骨融雪丹。”


    云寒嵩听后捏紧拳头,骨节捏得“咔咔”响,似是要将骨骼捏碎,低喝道:“白鸾曦,你真是该死!”


    话毕,云寒嵩彻底封闭结界,不留一丝天缝,双指晃动,施展灵力逼炽燃兽苏醒。


    黑雾笼罩着白虞,她伸出手触摸黑雾,双手方探入黑雾,转眼间就不见手影。


    白虞忙不迭缩回手,抬手伸出掌心,眼前浮现出凤舞剑,凤凰标志在剑柄闪烁,她抬手按住剑柄,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白虞甩动凤舞剑,剑光掠过,劈开遮眼的黑雾。


    沿着青砖往前走,见到那只人人口中皆畏惧的炽燃兽。它正趴着睡觉,身披朱红绒毛,背上带刺,乍看与普通灵兽无区别。


    炽燃兽似乎感应到白虞的到来,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感受到她体内拥有生骨融雪丹,眼神忽然转变为凶狠。


    它低吼一声,起身迈步朝着白虞徐徐走来,威慑感十足。


    白虞眼底闪过恐惧,捏紧剑柄,忙不迭后退几步,身后再次浮现黑雾,她无路可退了。


    脑海忽然闪过那日在客栈与池羡练剑、在他殿内修习赤焰之力。


    转眼间,炽燃兽朝着白虞猛奔而来,伸出锋利的爪子攻击白虞。


    白虞回过神,额间攀上青筋,只见她敏锐下滑,侧身躲避攻击,手持凤舞剑甩向半空。


    炽燃兽靠近她,感受到强烈的神丹之力,眼底发红,朝她怒吼。


    如猎豹般奔向她,划破白虞的发丝。


    白虞“嘶”了一声,回想起那日在殿内池羡亲手教她的修习手诀。


    耳边传来少年温润的嗓音:“双手摆平,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感受灵台。”


    白虞紧咬下唇,拧紧眉头让自己恢复平静,双手摆平至胸前,感受灵台。


    口中呢喃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掌心浮现出赤焰的力量,凤舞剑悬挂在半空,白虞猛然睁眼,眼瞳倒映着炽燃兽,滚身躲避。


    将掌心不多的赤焰运输到凤舞剑,剑身闪烁着火光,白虞将凤舞剑捏在手中,眼神格外坚定。


    炽燃兽一身戾气无法宣泄,发狂般冲向白虞,怒吼伸爪攻击。


    “金光破邪,妖魅无藏,锁!”


    白虞甩动凤舞剑,语气坚定,金光掠过,穿透炽燃兽身体,将它打回阵眼下。阵眼的金链如蛇影般,攀上炽燃兽四肢,将它原地捆绑。


    白虞收回凤舞剑,抽出体内的生骨融雪丹,用剑身流淌的鲜血滴在生骨融雪丹,血丝在神丹内流动。


    却不见神丹有丝毫反应,断裂处依旧未能修补。


    白虞掀起不安的眼眸。


    看来不止需要炽燃兽的鲜血,还有她、仙友、云寒嵩的鲜血。


    云寒嵩在雪崖感受到阵眼的异动,驻足在雪崖边缘俯视阵眼,露出得逞的笑容。


    他拍手狂笑,笑声回荡在白虞耳边:“白鸾曦,你的死期到了!”


    第36章 丘欲雪(七)


    白虞抬起慌乱的眸子仰望雪崖,隐约瞧见云寒嵩站在雪崖边缘施展灵力,暗黑色光芒穿透暗空,折射在白虞眼底。


    暗空的阵眼逐渐闭合,此地再次陷入黑暗,白虞深吸浊气,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灌入喉腔。


    她抬手捂住鼻子,将掌心的生骨融雪丹嵌入心口,脚下浮现与炽燃兽一模一样的阵眼。


    云寒嵩这是要将她与炽燃兽同时受吸魂阵之痛消亡!


    白虞忙不迭跑出阵眼,却不料吸魂阵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似是在她身上安了定位器。


    吸魂阵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强行撞开雪崖阵眼,露出一丝缝隙。


    白虞手持凤舞剑,单膝跪地重击吸魂阵,怒喝:“云寒嵩,你真是个疯子!”


    吸魂阵由云寒嵩用灵力自创的,吸魂阵受到伤害,他亦会心痛。


    云寒嵩半俯身吐出鲜血,暗红的鲜血沾染白净的皓雪,他咧嘴讥笑道:“白鸾曦,我看你是活腻了。”


    “不过你也没时间活命了。”


    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剑眉星目染上阴戾,“别忘了,这里是雪崖,与雪月堂相隔千里,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还真是可怜呢!”


    白虞从心口掏出生骨融雪丹,狠狠地捏在掌心,咬唇坚定道:“今日我若葬身此地,那么死之前我会拉一个垫背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比我更可悲。”


    云寒嵩负在身后的手捏紧成拳,额间攀上青筋,恶狠狠地瞪着白虞。


    她全身上下就那张嘴最硬,若此时没有吸魂阵的存在,他是真的想跳下雪崖入阵眼亲手杀了她。


    “你没有时间了。”


    言罢,云寒嵩双指合十,做出施展灵力的手诀,暗黑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涌上吸魂阵。


    吸魂阵吸收灵力,地中央浮现黑圈,包裹着白虞。


    白虞持剑仰望吸魂阵,阵上方漂浮着一只布满血丝的黑瞳,血眼眨巴着眼与她对视,眨眼时发出“咔咔”一声,很是瘆人。


    身后的炽燃兽则困于新的阵眼,金光掠过,金链捆绑着它的四肢,缓慢地拉扯着它的血肉。


    血光四溅,炽燃兽疼痛地阖上双眼,低声发出吼叫。


    白虞瞳孔微沉,站在阵眼内静静地看着炽燃兽血肉分离,掌心捏紧了凤舞剑。


    “白鸾曦,害怕么?”


    云寒嵩扬起宽大的袖袍,单挑眉梢,发邪地笑:“你会比它更惨。”


    炽燃兽终究无法抵挡阵眼之痛,只好跪地匍匐缓解伤痛,阖眼接受命运。


    它消亡的身影倒映在白虞眼底,染上寒霜。


    炽燃兽的阵眼消散,白虞转过身面对眼前的血眼,血丝密布。


    白虞没再回答云寒嵩的话,拔出凤舞剑刺向血眼,剑光闪过,锋利的剑尖穿透血眼,剑身插在血眼中。


    血眼纹丝不动,睁大双瞳静静地盯着她,黑瞳的鲜血流淌在剑身,染红凤舞剑,鲜血顺着剑尖坠落在地。


    耳边传来云寒嵩的不屑讥笑:“白鸾曦,你真是太愚蠢,太天真了。”


    白虞薄唇轻颤,忙不迭后退几步,远离那片血泊。


    她藏在袖角里的冰手捏紧成拳,口中喃喃着剑诀:“金光破邪,妖魅无藏,收!”


    许久,凤舞剑仍插在血眼中,黑瞳流淌的鲜血泛滥成灾,黏糊糊的,染上白虞淡粉色罗裳。


    白虞后退至阵眼边缘,提着裙裾咧嘴嫌弃,继续念道:“摘星理月,霜凝万露!”


    依旧无反应,白虞转身拍打结界,却不料身后的血眼在缓缓挪动,往她身上贴近。


    白虞额角流淌冷汗,恐惧席卷单薄的脊背,身子贴着阵眼边缘,双腿在微微颤缩。


    眨眼间,血眼将她悬挂半空,与她比肩而立,插在瞳孔的剑柄触碰白虞的鼻尖。


    白虞能感受到血眼散发出古怪的腥味,灌入鼻腔,她闷声轻咳。


    血眼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在盯着猎物,眼瞳闪烁着兴奋的血光。


    下一秒,血眼猛吸白虞体内流动的鲜血,鲜血形成条线,缓慢地流向血眼内。


    “啊!”


    白虞动弹不得,捏紧双拳,额角浮现忽隐忽现的青筋,身躯仿佛是一具空壳。


    云寒嵩站在雪崖边缘轻哼一声,似是很满意这个结局。


    血眼布满血丝,流露出享受的眸色。


    白虞唇色发白,腰间悬挂的囊袋忽然坠落在血泊中,镌刻着绣花的囊袋染上血色,冰魄珠亦淹没在血海。


    ……


    斜坐在案几前,仔细阅览神书的池羡拧紧眉头,感受到心口在发疼,抬手揪住心脏,轻咳一声,一滴鲜血滴落在神书,晕染开来。


    鲜血染红发白的唇色,顺着下颌缓缓坠落,在烛光下,池羡那双寒眸染上阴霾。


    “玄鸦!”池羡甩掉手中的神书,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气。


    玄鸦一听到主人的呼唤兴高采烈地飞来雕窗前。


    “主人,主人。”玄鸦摇头晃脑笑着,瞧见池羡唇角染上血红,慌张道,“主人,你怎么流血了?”


    池羡迈步来到雕窗前,捏着它瘦小的黑脖,愠怒道:“白鸾曦呢?”


    玄鸦张开鸦嘴说不上一句话,似是被掐疼了,只好摇头回应。


    池羡恍惚反应过来手劲过重,缓缓将它松开。


    玄鸦怯声道:“主人,鸦鸦也不知她去哪了,我赶来殿前时发现她已经不在殿内了,可门是关着的……”


    玄鸦不敢直视池羡的寒眸。


    “那你为什么不通报我?”


    池羡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周身散发寒气,没等玄鸦的回应,径直走出殿外,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他透过冰魄珠感受到心口在逐渐发疼,白鸾曦定是遇到危机了。


    “主人,你要去哪?”


    玄鸦颤缩着身子,垂头丧脑地在雕窗徘徊,喃喃自语道:“完了,我又犯错了。”


    池羡踏着冰凉的雪堆,迎着霜风来到雪月堂,却发现门扉紧闭,无人踪影。


    心口愈发疼痛,他再次吐出鲜血,染红皓雪,抬手半撑门环。


    池羡想起那日在安阳镇,他在她体内种植了他的气息,随着气息或许能找到她。


    雪屑染白那双秀气的剑眉,池羡伸出冻红的双指划过黑眸,灵光掠过,半透明气息指向雪崖。


    池羡眼底明显闪过诧异,气息指向的是那日云寒嵩带领他们去的那处雪崖,亦是生骨融雪丹存放之地。


    雪崖之下还有封印着炽燃兽的阵眼!


    她灵力微弱,即使有离心器之力亦无法去往雪崖。尽管云寒嵩骗她,她也不至于蠢到独自一人前往雪崖。那么只有云寒嵩控制着她来到雪崖。


    回到殿后,她只接触到离心器……


    池羡越想思路越凌乱,后觉离心器是假的,而离心器的力量即是控制白鸾曦。


    在冰天雪地中,池羡黑瞳的戾气闪烁着寒光,他捏紧双拳,低喝道:“该死。”


    ……


    吸魂阵,血光四溅,血泊爬上阵眼边缘,染红暗黑色阵眼。


    白虞眼前发黑,艰难地睁开双眼,仰头遥望雪崖那处飘渺的天光。


    与她仿佛天各一方,遥不可及。


    此刻,她想见雪,宁愿冻死也不愿在这不见天光的深渊待着。


    血眼在缓慢地吸收着她体内的鲜血,偶尔坠落几滴在地,渐渐地汇聚成血泊。


    耳边传来欣悦的欢呼声:“哈哈哈——”


    云寒嵩笑得癫狂:“阿玥,你马上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了。”


    回音荡漾整座深渊,抨击着白虞的心。


    白虞长睫有气无力地抖动,薄唇翕张,欲言又止,喃喃道:“师父……”


    “救命”两字还未说出口,雪崖忽然大开天光,碎雪纷纷洒洒地飘散至崖底。


    剑光掠过,凤舞剑穿透血眼,池羡快得如闪电般,单手揽住白虞纤细的腰肢,挡在她身前。


    负在身后的手释放邪力重击血眼,血光四溅,染红池羡如皓雪般白净的衣袍。


    而被他护在怀中的白虞未沾染一滴鲜血。


    白虞那双暗沉的明眸闪过惊喜,继而转变为惶恐。


    她在心底暗想:池羡这人最是爱惜他这一身白衣,染上鲜血岂还了得?!


    凤舞剑穿透血眼,金光闪过,回到池羡手中。


    血眼瞳孔分裂,发出“咔擦”一声,四分五裂坠落在地,部分还未染上脏污的鲜血回到白虞体内。


    池羡收下凤舞剑,将她打横轻抱,抬手轻抚她那头凌乱的发梢,揽着她的腰紧紧拥入怀中。


    少年脚步稳健地行走在冰天雪地,雪花坠落在他的发梢、眼睫,那头墨发染上鲜血的暗红,那双幽深的黑眸不见半点波澜,仿佛云端的神祗。


    他的怀中散发着暖意,白虞虚弱地往他怀里靠,苍白的指节划过他的后背。


    池羡温声道:“后面脏,抱紧我颈部。”


    池羡轻而易举地抱紧她,隔着单薄的罗裳轻抚着她的薄背。


    白虞仰视着他,见他神色自若,仿佛根本不在乎她的欺骗,耳垂泛起绯红,环手抱紧他。


    薄唇贴近他的白袍,微微颤抖道:“池羡……”


    那句“对不起”再次悬挂在嘴边,可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少女那声颤抖在他心口泛起涟漪,他温润安抚:“我在。”


    池羡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担心她会冻伤,脚步也在加快。


    殿前枯枝的厚雪坠落在地,发出脆响,敲击着白虞的心。


    她紧紧地回抱池羡,在他怀中阖上双眼。


    ……


    丘欲雪,雪崖。


    是夜,寒风扑簌,刺心切骨。


    云寒嵩仰面跪坐在雪堆,背部缓缓靠近存放生骨融雪丹的阵法,颤抖着双腿,指尖陷入寒雪。


    “云寒嵩。”


    池羡转了转手环,单挑眉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灼热的目光带有杀气,踏雪朝他靠近。


    “别……别过来。”


    云寒嵩见他走过来,从身后抓起雪球砸向池羡的白袍,染上一点污渍。


    池羡在来到雪崖前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白袍,他这人最是爱惜干净的衣袍。


    池羡的脸色近乎大变,不慌不忙地提着袖角拍干净,抬脚踩着云寒嵩的手,半带轻笑道:“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拿你的尸骨喂狗。”


    云寒嵩“哎呀”一声,半趴在池羡黑靴边,瞠目结舌道:“你要是杀了我,丘欲雪就将不复存在。”


    “哦?”


    池羡轻嗤一声,倒觉得有趣,半俯身捏着他的下颌道:“不如我替你继位?”


    云寒嵩连忙摇头,睁大双瞳道:“不行,阿玥还在等着我。”


    池羡扯着他松乱沾满雪屑的墨发,将他推至雪崖边,险些滑落下去。


    寒风吹打着少年滑顺的青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寒嵩道:“她死在阵眼,你跳下去陪她。”


    池羡的语气格外平静,就像在和云寒嵩正常聊天。


    可越是这样的轻松平静,更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不,她没有死,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待我抽取白鸾曦的鲜血,修补生骨融雪丹,阿玥就可以回来了。”


    云寒嵩抬起错愕的黑眸,扯住池羡的袖角,呐喊道:“她没有死!”


    池羡抬脚将他踢开,听到“白鸾曦”的名字,眼底含着愠怒,掐着他的脖子沉声道:“白鸾曦的命是我的,你今日动她,我不将你五马分尸已是你的荣幸。”


    池羡用锋利的指尖划破云寒嵩的脖颈,鲜血淌出,他从体内抽取生骨融雪丹,将云寒嵩的血聚集在神丹内。


    神丹聚集三者鲜血,只差仙友的血便可修补。


    “你将仙友藏在哪里?”


    池羡敛着黑眸俯视他,见他闷声不响,重掐着他的脖颈,“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寒嵩撇头痴笑:“他们已经死了,你永远无法获得生骨融雪丹。”


    “找死。”


    池羡那双冰凉的大掌掐着云寒嵩脆弱的后颈,将他半悬在雪崖,吸取他体内的灵力。


    “现在,我送你去地狱陪云玥岚。”


    吸魂阵破碎,云寒嵩身上的灵力所剩无几,灵力消散后,池羡拽着他的后颈,毫不犹豫地推下雪崖。


    逆风漂浮,许久,身后传来“砰”地一声,血肉四溅,云寒嵩半睁眼仰望雪光,脑海闪过与云玥岚堆雪人的美好画面,如今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那一丝天光逐渐愈合,陷入漆黑。


    云寒嵩阖上双眼,眼角的泪水滑至唇边,如火般滚烫。


    ……


    白虞再次睁开眼时已是三天后巳时,软榻前的轻纱遮住她的视线,她能认清这是池羡的寝殿。


    “池羡……”


    白虞屈肘缓慢起身,骨架仍在隐隐发疼,抬手拨开轻纱,对上池羡的目光。


    案几前的药炉散发炊烟,池羡秀气的墨发滑落腰前,他的手中端着一碗药,朝她走来。


    “张嘴。”


    池羡这次并没有将碗递给她,而是放在自己掌心,手持瓷勺盛满药汤,慢慢贴近她嘴边。


    白虞头往后缩,唇色发白,讷讷道:“我自己来。”


    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瓷勺,池羡眸色瞬间冷下来,将碗避开白虞的手,寒光直视着她,她就那么不想他亲手喂?


    池羡将碗放在软榻旁边的桌上,有些许不满道:“醒来就不知道叫师父了?”


    “……”


    白虞轻抿下唇,捏紧了被褥,“师父……”


    白虞垂下的手摸到腰间囊袋的位置,却发现囊袋消失不见了,恍惚想起在吸魂阵时囊袋掉入血泊。


    坏了,池羡赠予的水珠还在里面!


    白虞忙不迭爬起身,身子还是较为虚弱,软绵绵的。


    “你去哪?”


    “师父,水珠还在吸魂阵里。”


    池羡唇角漾起不易觉察的浅笑,伸手将她拦住,按着她的肩头躺回软榻中。


    “吃药。”他端着瓷碗,手持瓷勺贴近她干燥的唇边。


    白虞半坐在软榻,微微张开薄唇喝下苦药。


    她眉头紧蹙,却一句话也不说,喝药时还紧揪着池羡的袖角不放。


    池羡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浓,方升起的不满渐渐消散。


    他伸出掌心变换出那颗水珠,放在她掌心,叮嘱道:“不许再将它弄丢,还有,这不是水珠,是冰魄珠。”


    苦涩的药味在腔内蔓延消散。


    白虞攥紧冰魄珠,抿唇苦笑,乖巧地点点头,点头时发顶松散的发髻摇摇晃晃,很是可爱。


    池羡眼尾微挑,直直地盯着她那头摇晃不定的发髻,倒有点想捏……


    他回过神道:“这碗药材是棠溪冉送来的。”


    “白鸾曦,我亲手杀了云寒嵩。”


    “啊?”


    白虞微怔,刚想问棠溪冉当下在何处,忽然转移话题,让她有点措不及防。


    他平静问:“怕吗?”


    又是这个熟悉的问题,白虞注意到池羡眼底明显有过几分闪躲。


    “怕。”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池羡眼底闪过错愕。


    她那双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冰凉的大掌,轻捏着他的指腹,含笑道:“我是怕云寒嵩伤害你。”


    她半俯身贴近他,直直地盯着他的黑眸,轻声问:“师父,你杀云寒嵩时,他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有。”


    池羡眼底的错愕转变为惊喜,有点委屈道:“他弄脏了我的白袍。”


    “……”


    白虞忽然想起那日在吸魂阵,他挡在她身前,为她抵挡鲜血,白袍沾染一身暗黑脏血。


    若他不来,若系统无情,那日她便死在吸魂阵。


    白虞忽然环手抱住池羡,圆头贴近他的胸脯,轻声道:“谢谢你,池羡。”


    那股暖意直涌心头,池羡下意识回抱她,将她揽入怀中,下颌刮磨着她的发髻,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顺势捏了捏那头蓬松的发髻。


    池羡嗤笑一声,笑时胸膛忽而产生微微震荡。


    白虞仰头看他,脸颊泛起浅淡的绯红,捏了捏他的指腹。


    两人抱了许久,白虞在他温热的怀中再次阖眼。


    从池羡下阵眼救她时,她早已不计较于谁获得了上古神丹,她现在似乎很是在意他。


    池羡见怀中人没有了动静,方觉她已经睡着,轻抚着她的圆头,在她额间留下轻柔的吻,贪恋地吻着额间的花钿。


    殿门未关紧,棠溪冉和伶舟诩慌忙跑来池羡的寝殿,映入眼帘的便是池羡亲吻白鸾曦的画面。


    伶舟诩睁大双瞳,指着池羡惊讶道:“池师兄,你……”——


    作者有话说:魔犬池羡:啊啊啊她居然主动抱我了!那我应该回她一个吻吧[可怜](还有她蓬松的头发摇摇晃晃,尊嘟超级可爱哇[加油])


    白虞:好家伙……


    第37章 丘欲雪(八)


    伶舟诩吃惊道:“池师兄,你……”


    棠溪冉迅速背过身,拉扯着伶舟诩的袖袍,带他走出寝殿,靠近他小声嘟囔着:“池师兄的春天要来了。”


    “啊?”


    伶舟诩迟缓地转过身,指向寝殿内软榻的位置,“嘶”了一声:“春天,白师姐?”


    “怎么?”


    棠溪冉见他这副难以置信的神色,轻轻扳下他的手指,问道:“你是觉得白师姐配不上你家池师兄?”


    伶舟诩毫不犹豫地摇头,垂眸担忧道:“不是,也不知道白师姐能否接受师兄阴晴古怪的性情。”


    池羡托着白虞的圆头安放在软榻,为她捂好厚重的被褥,顺便提前准备一只暖手炉。


    他起身,拂袖打开殿门,冷着脸道:“有事?”


    棠溪冉和伶舟诩迅速转身,撞上池羡冷戾的目光,两人像是被抓包般,几乎同时点头。


    池羡看了眼寝殿,拂袖关紧殿门,踏着霜雪走向雪月堂。


    他的语气不存有丝毫温度:“雪月堂议事。”


    雪月堂。


    池羡抬手推开门扉,堂内的暖意迎面而来,屋内的摆设一尘不染。


    那日云寒嵩坐在高椅前,手持利剑划破掌心,如今利剑摆放在刀架上,剑身仍夹杂着丝丝鲜血。


    棠溪冉和伶舟诩抬足越过门,整理一番裙裾落座椅前。


    棠溪冉看着刀架上摆放有序的利剑,从腰间囊袋掏出一颗雪玲丹。


    那日她初来丘欲雪,腰间囊袋的雪玲丹便不断膨胀,直到今日清晨时,雪玲丹生长完毕,她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棠溪冉掌心捏着镶嵌着雪花且膨胀的雪玲丹,乍看像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她轻轻拍打两下,雪玲丹悬挂在半空,众人眼前浮现出五年前丘欲雪的画面。


    雪玲丹焕发出天蓝色雪花,纷纷洒落众人发梢,雪月堂散发出寒意。


    半空浮现出云寒嵩与云玥岚,云玥岚着一身碧绿色袄子,半跪在地上细心雕刻着玉雕,这玉雕的图案便是云寒嵩。


    许久,天色昏暗,云寒嵩在岚山殿外轻轻敲门,见屋内人没有动静,便只好轻声推门而入。


    一切都如云寒嵩当日所说的那般,云玥岚雕刻到深夜,困倒在雕刻桌前,他便习惯性将她抱到软榻歇息。


    日复一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担起了掌门之任,每日需料理丘欲雪众多事情。


    常常深夜才安睡,明明困的不行,可他还是会每夜抽空去照看她,无任何怨言,甚至觉得美好。


    两人就这样在丘欲雪生活了四年,每日练剑、赏雪、雕刻,明明很是无聊,可他们却乐此不彼。


    直到一年前炽燃兽复苏,它的复苏威胁着整座丘欲雪,若不及时封印它,怕是会迎来山崩地裂。


    届时,世间便再无丘欲雪仙派。


    而封印炽燃兽则需要众多灵力,云玥岚查阅很多经册记载,依旧未能寻到对策。


    那段时间她与云寒嵩正处于冷战中,可她还是不忍心,只好将伤害减少到最低。


    继而,趁着深夜,她独自一人来到雪崖,散尽灵力,用尽一生修为封印炽燃兽,换丘欲雪安宁。


    她在阵眼下用剑镌刻了一行字:对不起,今后不能再陪你一起赏雪了。愿我化作雪,相伴君左右。


    清晨,云寒嵩端着一盘雪花糕兴高采烈地来到岚山殿寻她,却空无一人。


    而近日丘欲雪不再频发山崩地裂,他后觉,云玥岚那夜来到阵眼牺牲性命封印炽燃兽。


    那日清晨,他来到雪崖跳下阵眼,击伤炽燃兽,寻遍整圈阵眼,最终只带回她的一根尸骨。


    云寒嵩因此剥夺炽燃兽体内的生骨融雪丹,决斗中,神丹破裂,炽燃兽化成了怨兽。


    雪玲丹的画面渐渐模糊,只能看到在茫茫雪崖,云寒嵩浑身鲜血,冻紫的掌心捧着云玥岚的尸骨,摔倒在雪崖。


    棠溪冉骤然睁眼,收回雪玲丹,稚嫩的少女音带着点惋惜:“身负使命,不负仙派,唯负一人。”


    池羡并不为所看到的这段回忆而惋惜,他只知道,若那日未赶来吸魂阵,白鸾曦与云玥岚的下场便是相同的。


    当下距离修补好生骨融雪丹还差仙友的血。


    池羡敛眸回神,从体内掏出生骨融雪丹,微微蹙眉道:“修补此丹仅差仙友的血,可那日我杀云寒嵩时,他却说仙友已经死了。”


    伶舟诩有点难以置信道:“丘欲雪弟子不少于千人,他真的会全杀光吗?”


    棠溪冉纤长的细指玩弄着腰前的小辫子道:“不对,按照他的计划,若此次是他获得生骨融雪丹,那他亦要抽取仙友的血,所以他应该是把仙友藏起来了。”


    池羡捏紧了生骨融雪丹,幽深的黑眸打量一眼棠溪冉,继而转移到丘欲雪。


    敛眸思考:云寒嵩会将仙友藏在何处呢?


    ……


    云垂暮色,晚风寒意。


    池羡扣紧雕窗与殿门,屋内存有暖意,他双腿交叠斜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一个刺绣针。


    眼波流转片刻,猛然回忆起五岁那年,在苍霜苑,阿娘给阿爹织冬日软袄,一家人和和睦睦。


    脑海画面忽然转变,再次浮现阿娘在他身后悄悄留下泪珠的画面,他印象中的阿娘是个坚毅的人,他从未见过阿娘流泪,那日他便知晓,阿娘定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血腥,亲近的人在血海中离他远去。


    池羡眼神迷离片刻,刺绣针滑落,擦伤苍白的指腹,他微微蹙眉,心底仿佛爬着千万只蝼蚁。


    他轻声放下还未刺绣好的浅色佩囊,抬手咬住那块正在流血的手皮,鲜血润红淡紫色的薄唇。


    转眼间,一双白皙的手按住他的手背,含着笑意注视着他。


    池羡猛然抬起错愕的黑眸,眼尾泛起涟漪,夹杂着微润的红,望进她那双明眸。


    薄唇微张,却欲言又止。


    白虞捻起案几的那只佩囊,指腹拂过佩囊上粗糙的刺绣花,乜眼温声道:“刺绣时最忌讳的就是走神。”


    池羡垂下手,捏紧了掌心,鲜血在掌心纹路蔓延,他问:“你不问绣这个佩囊是送给谁的?”


    白虞手中的动作停了,她半带轻笑道:“绣花太常见了,我教你绣一个灵犬,如何?”


    她并没有回答池羡的问题,而是亲手教他刺绣。


    “好。”


    池羡也并未深究上一个问题,他挺身端坐在椅前,抬手示意白虞坐到他身旁,“过来。”


    白虞环顾四周,片刻后才掂了掂裙裾,落座池羡身旁。


    池羡那宽壮的身躯将她包裹在怀中,两人靠得较近,少年高挺的鼻尖时而刮磨着白虞的乌发。


    雕窗外大雪纷飞,殿内暖意直升,包裹着两人。


    白虞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兰香,他呼吸间凉润的鼻息席卷颈脖,在心底泛起涟漪。


    白虞手中拿着细长的刺绣针,缓慢转过头撞上他的视线,目光滑落至池羡的薄唇。


    长睫扑簌抖动,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池羡的唇形如此好看……


    池羡唇角漾出浅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刺绣时最忌讳走神。”


    白虞身子轻轻颤动,捏着佩囊起身道:“今夜太晚了,不如我明日刺绣好再给你?”


    池羡眸子瞬间冷下来,她当真不知道这个佩囊就是特意给她做的?


    既然是送人的,让她做怎能体现心意?


    池羡拽住她的手,大掌圈住她的手环,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不满:“既然是教我刺绣,若不亲手教,怎么学的会?”


    白虞起身时没站稳,被身后这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拉扯,倒落池羡怀中。


    她抬起惊慌失措的鹿眸,撞上池羡眸底的坏笑,白虞轻咬下唇,脸颊泛起绯红。


    他就是故意的……


    池羡接过她手中快要垂落的佩囊,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双温热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圆头。


    他捏着刺绣针,手法熟稔地在佩囊表面绕了个圈,挑眉问道:“白……老师,是这样的么?”


    白虞被他圈入怀中,坐在他腿间,温润带着点试探的少年音传入耳边,心跳起伏不定,这下耳垂也泛起淡红。


    白虞呢喃道:“你的手法很熟练,为何还要装做不会?”


    池羡深邃的黑眸掠过波澜,他这哪是装啊,扎到手是真的,不会绣灵犬亦是真的。


    见池羡没有了动作,她仰头,发梢拂过他的下颌。


    池羡回过神,薄唇翕张:“我只会绣花,从前见过……一个人经常绣,闲着没事学了点。”


    他顿了顿,本想说阿娘,可又觉得不合时宜。


    白虞微怔,盯着他隐晦的黑眸,心头颤动,他的过往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事情?


    为何一直牵绊着他……


    “那我今夜教你刺绣魔犬。”


    话毕,白虞温热的指腹划过池羡的掌心,忽有忽无的酥麻,少女甜润的嗓音拂过耳畔,泛起波澜。


    他贴在她耳边温声问:“不是灵犬么?”


    白虞回过神,意识到嘴快说错词了,抬手触碰双唇,盯着他发顶戴着的“魔犬”玉冠,蜷缩着指节。


    她嘟囔着:“灵犬和魔犬不是一样的么?”


    “好,那你教我。”


    池羡的声音格外温润,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拂过,洗刷全身的疲倦。


    白虞圈在池羡怀中,细指捏着刺绣针,围绕着粗糙的佩囊穿透,在表面绣上一个半成品“灵犬”。


    她忽然停住动作,扳开池羡的大掌,把刺绣针放在他掌心,道:“现在到你了。”


    池羡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掠过闪躲,在白虞刺绣时,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哪注意到刺绣。


    为了不扫兴,只好大胆尝试。


    他手中捏着刺绣针,穿透佩囊表面,不知该如何绣“灵犬”,便只能直直地盯着白虞,清澈的眼神带着点委屈。


    这委屈的眼神乍看倒真与小犬有几分相似,白虞无奈地叹息,抓住他的手亲手教他。


    空气弥漫着幽兰香,夹杂着淡淡的茉莉香。


    池羡在她身后静静地盯着她的薄唇,燥热感涌上心头。


    很快,白虞就绣完了,见他又在走神,捏了捏他的掌心。


    她起身含笑道:“绣完啦,给你。”


    池羡垂下的手僵住,这只佩囊本就是绣给她的,这下还劳烦她亲自上阵。


    他抬手接过,盯着浅色的佩囊,乜眼看了眼她淡粉色的服饰,这只佩囊似乎不适合她今日的装扮。


    池羡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白虞想了许久才道:“星星,暗空悬挂的星辰。”


    池羡敛眸看着掌心捏皱的佩囊,星星似乎与灵犬不是很符合,他应该佩戴弯月。


    他轻微点头道:“你喜欢,我便给你绣。”


    白虞的眸底闪过诧异,惊奇地盯着眼前平日里看似阴狠的少年郎,望进他温情脉脉的黑眸,心底泛起涟漪。


    ……


    丘欲雪,雪峰。


    三日后的清晨,白虞身体恢复的差不多,苍白的唇色经过三天时间变得水润,脸颊透着点粉嫩。


    刺绣那夜池羡将那日在雪月堂,通过雪玲丹窥见云寒嵩与云玥岚的回忆告知白虞,今日来此地寻找失踪的仙友。


    棠溪冉搀扶着白虞跨过雪堆,担忧道:“白姐姐小心。”


    碎雪飘霜,寒风刺骨。


    池羡驻足在雪崖边缘,黑瞳转换为蓝瞳,透过冥犀眼扫视整座雪峰。


    他那双如寒冰般冷淡的蓝瞳闪过些许惊异,在他的视线中,隐约瞧见雪山脚有一条血瀑布,水流逆向而行,极其诡异。


    池羡拂袖,灵力包裹着众人,带领大家来到雪洞前。


    他的蓝瞳依旧在寒雪中闪烁,如同猎豹扫视猎物,雪山脚飘荡着碎雪,坠落他纤长的眼睫。


    蓝瞳告诉他血瀑布就在这附近,可眼前却无路可走,皆被雪块遮挡。


    池羡伸出掌心,灵力拍击着雪块。


    雪块受到灵力感应,散发出强大的寒意,雪雾笼罩众人。


    白虞手持利剑,划破雪雾,眼前豁然开朗。


    霜雪吹乱他的发梢,拂过眼睫,池羡警惕的眼神环顾四周道:“云寒嵩在此地设有灵力。”


    伶舟诩伸出掌心攻击雪块,雪块产生破裂。


    棠溪冉见状,从腰间佩囊掏出一颗赤红色丹丸,砸向雪块。


    咔擦——


    雪块产生多条缝隙。


    白虞手持凤舞剑甩向雪块,灵光闪过。


    砰——


    雪块彻底破裂、消散。


    眼前宽大厚重的雪块居然是以灵力汇聚而成!


    白虞抬足走向雪洞,鼻间灌入血腥味,她抬手煽动腥味,撇嘴有点嫌弃。


    电光火石间,剑光闪过,擦过白虞的发梢,直刺入雪壁。


    耳畔传来众人坚定的声音:“云寒嵩,休想取我们的血,今日不论如何,你注定无法修补神丹!”


    池羡悠然转过身,盯着那三根悬挂在剑尖的发丝,捏紧了拳头。


    白虞注意到他的举动,那双白皙的嫩手牵住他拧成拳头的手,半摇头含笑。


    她温声道:“我没事,先解决神丹之事。”


    池羡看着她犹豫许久,回牵她的手,还未牵上,白虞便缩回了手。


    白虞语气昂扬道:“云寒嵩已经死了,如何才能救出你们?”


    在血瀑布里的仙友微微怔神,面面相觑后选择相信:“血瀑布流淌着众仙友的血,每一滴泉水代表一名仙友的血,需要将它们回归到本体,众仙友才得以出去。”


    “而回归本体,则需要以灵力开启瀑布前的破血阵。”


    白虞远望瀑布前的破血阵,焕发着点点星光,她问:“开阵者会遭到反噬吗?”


    仙友道:“不会,只会消耗灵力。”


    血瀑布仍在流淌着鲜血,滴滴倒映在白虞的眼底,耳畔传来仙友的嘶喊声,她捏紧了莹白厚袄。


    棠溪冉牵住白虞的手道:“白姐姐,这次换我和伶师兄开阵。”


    白虞迟疑半会,略微点头:“万事小心。”


    第38章 遥仙隐(一)


    棠溪冉越过血瀑布,伫立在破血阵中心,身后的血瀑布感受到新鲜的灵力,鲜血流淌的速度逐渐加快,宛如吸血魔鬼。


    藏在血瀑布里面的仙友纷纷吐出鲜血,发来嘶声裂肺地呐喊。


    棠溪冉耳垂的海棠耳饰在雪中摇曳,她单薄的身子在颤抖,眼底透着畏惧。


    伶舟诩来到她身边,轻扯她的袖角拉扯到身旁,面不改色道:“还有我呢。”


    少年的声音在她心底泛起涟漪,棠溪冉起伏不定的心跳逐渐平稳。


    与他并肩而战,垂下的手拉着他宽大的袖摆。


    咻——


    灵光掠过,血瀑布停滞,破血阵中心点燃星光。


    棠溪冉与伶舟诩肩并肩而站,寒霜肆意拍打着发丝。


    双指合十,施展灵力,破血阵吸收旺盛的灵力。


    伶舟诩瞥了眼棠溪冉,见她唇色发白,浅眉染上雪屑,他的眉头不自禁地蹙起。


    手腕翻转,将自身更多灵力灌输破血阵,沉声道:“坚持不了就说一声,别强撑。”


    棠溪冉紧锁眉头,额间冒上淅淅沥沥的冷汗,他居然用自身灵力灌输,只为帮她缓解破血阵吸收的灵力。


    再这样下去他的灵力会大损,棠溪冉闷声道:“我的灵力足够破除破血阵,别担心。”


    破血阵猛吸灵力,金光汇聚血瀑布,暗黑鲜血渐渐化解为透明泉水。


    白虞见棠溪冉的灵力愈发浅,双指紧张地捏着袄裙,看向池羡惊慌道:“彻底清理血瀑布会消耗冉冉和伶师弟的众多灵力。”


    言罢,白虞伸出掌心召唤凤舞剑,转眼,凤舞剑凭空浮现在她的掌心。


    剑柄的凤凰标志栩栩如生,白虞捏紧剑柄,剑身镶嵌着灵力,朝着破血阵刺去。


    砰——


    剑光与金光冲撞破血阵,阵中央金光凝聚,而凤舞剑径直插在阵中央。


    金光拂过,剑锋散寒。


    棠溪冉掌心的灵力反弹,将她冲退至破血阵边缘,下意识抬手,宽袖遮住双眸。


    伶舟诩那双大掌揽住她瘦小的肩头,将她包裹在怀中。


    抬手轻抚她那头凌乱的发丝,似是在安抚。


    他温声道:“血瀑布的暗血消散了。”


    棠溪冉在他怀中迟疑许久,方仰头遥望,血瀑布恢复昔日的清澈,她的唇角漾起欣喜。


    暗血回归本体,仙友们唇色瞬间红润,摆手原地转沓樰團隊个圈,活力满满。


    面面相觑后哈哈大笑,笑得肆意张扬。


    白虞伸出掌心收回凤舞剑,凤舞剑在掌心停留几秒,她攥紧掌心,凤舞剑凭空消失。


    眨眼间,白虞抬手揪住心口,措不及防地吐出鲜血,唇色染上血红,心口仿佛堵着雪块。


    池羡那双寒眸暗沉,揽住她的肩接入怀中,伸手抚摸她冰凉的额头。


    他“嘶”了一声,额间的温度宛如冰天雪地里霜冻千年的冰锥,这绝非正常人能接受的寒冷。


    棠溪冉见状忙冲出阵眼,抬手触摸白虞的额头,脸色瞬间惨白。


    池羡解下披在身上的黑袄,铺盖在她单薄的身子,将她打横轻抱,紧紧拥入怀。


    刹那间,破血阵再现金光,金光掠过,包裹着池羡和白虞,强大的力量带领两人来到阵眼。


    破血阵“滋”地一声,凭空浮现结界,进不去亦出不来。


    白虞眼睫轻颤,在光影中微微睁开双眸,抬手揽住池羡的脖颈,往他怀里蹭了蹭,似是在取暖。


    “别怕。”


    池羡将她拥得更紧,伸掌释放灵力击打结界,却毫无作用。


    “不是说破血阵没有反噬么?”


    棠溪冉提着裙裾,踏着雪堆来到血瀑布前,仰头质问道:“可为何会将人困于此阵!”


    “这……”


    仙友们来回踱步,支着下颌思考许久才惊慌道:“不好!我曾经在经册见过破血阵,阵法由施阵者开启,若施阵者逝世,那么阵法将进行混乱。”


    伶舟诩瞳孔微骤,捏紧拳头表达内心的气愤,咬牙道:“为何不早说!”


    仙友神色惨白,紧咬下舌无从言论,深叹口气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讹诈你们,若阵法未解除,众仙友依旧困于此地,亦无路可逃。”


    众人陷入死寂,只听见雪壁悬挂的冰霜坠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白虞阖眼紧锁眉头,忽而想到《堕魔》中,的确发生阵眼混乱,但并未伤害到她,断断续续的记忆因寒冷掐灭。


    怀中人轻咳两声,眼睫染上冰霜,白虞往他胸脯贴,呢喃道:“好冷……”


    池羡那双黑眸盛满无措,像极了当年阿娘离他远去时,他无力可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离去。


    他揽着白虞的腰,下颌划过她的发梢,紧紧地拥住她,似是要将她嵌入骨肉。


    破血阵闪过灵光,结界呈现暗红,遮住众人视线。


    只见一抹暗红冲破天际,与雪洞外的皓雪相融合,白皑皑的天空染上赤红。


    棠溪冉睁大双瞳,远望天际,耳边传来“咔擦”声,结界破碎。


    脆响拉回众人的视线,寒意席卷脊背,回头看破血阵,白虞和池羡的身影消失在阵法。


    棠溪冉焦急地提着袄裙跑到破血阵前,伸手触摸破血阵,指尖陷入,指缝染上暗红。


    她环顾四周,嗓音焦急呐喊:“白姐姐!池师兄!”


    伶舟诩见师兄身影消散,迈步瀑布前,愠怒道:“他们人去哪了!”


    仙友脸色铁青,半晌,怯声道:“阵法混乱,恐怕已去到另一个时空。”


    什么!另一个时空!


    伶舟诩和棠溪冉同时怔住,若真去往另一个时空,他们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两人吗?


    *


    遗仙族,遥仙隐。


    云雾缭绕,炊烟四起,灵鹤翱翔,碧水流淌,各式各样的灵兽聚集此地,交谈甚欢,清新的露水味扑鼻而来。


    杂吵声吵醒池羡,他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境,路过的仙派弟子用着异样的眼神投向池羡。


    他那双冷淡的黑眸闪烁着警惕,睨了眼门派弟子。


    门派弟子薄唇斜挑,指节钻进耳蜗挠动,凉薄的眸色回瞪池羡。


    狠重地拍了拍身旁弟子的肩头,不屑讥笑:“哎呀,别看了,两个怪人真是碍眼。”


    池羡耳垂摇动,掀起怒动的寒眸盯着他们,眸底的怒火似是要将他们灼伤。


    池羡蜷缩指节,捏紧掌心抱着纤细的腰肢。可以说他是怪人,但绝不能说白鸾曦。


    耳畔传来“嘶”声,白虞感受到腰间刺痛,伸手揽住池羡的后背,无意识在他后颈划出一道红痕。


    池羡闷哼一声,俨然忘却他怀中还抱着白虞,许是方才捏掌弄疼她了。


    池羡调整位置,半俯身将她放下,按住她圆润的肩头,探头轻问:“还冷么?”


    白虞额间冒上热汗,全身的寒意瞬间消散,她颤抖着眼睫,昏厥的圆头贴近他心口,声音轻小:“你掐疼我了……”


    她半睁眼,带着点倦意,抬手轻抚池羡后颈的红痕,温声道:“你这红了,以疼抵疼,这次不与你计较。”


    白虞推开池羡,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好在池羡及时搀扶住她。


    她微眯眼环顾四周,隐约瞧见云雾包裹着她,身后是一座仙境,她双瞳放大,带着不可思议。


    白虞张开薄唇,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回拽池羡的手问道:“这是哪儿?”


    池羡轻微摇头,解释道:“在丘欲雪阵法混乱,我们回到了一百年前的遥仙隐。”


    白虞明眸微沉,恍然回忆《堕魔》中遥仙隐是遗仙族的居住地,此地设有焰琅秘境,这秘境里关押着……


    “在想什么?”


    池羡双手环扣,眸底盛满探疑,清润的嗓音打断白虞的记忆。


    她微怔,一百年前?这里是过去式,池羡不过活了二十三年,怎会了解到百年前的遥仙族?


    白虞讷讷问:“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是遥仙隐?”


    池羡神色格外平淡,指着远方的门派牌号,轻歪头含笑打量她。


    白虞转过身遥望,云雾拨开,“遥仙隐”闪烁着灵光,照映白虞眸底。


    他神色自若,眉梢微挑:“在神书中听说过。”


    “……”


    神书当真记载如此详细?白虞樱唇翕动,却欲言又止。


    “阿羡师兄,阿曦师妹!”


    青年温润夹着些急迫的声音浮在耳边,白虞蓦然回首,撞上青年带笑的俊容。


    青年迎着云雾迈步而来,青色锦袍在云雾中飘扬,宛若天仙。


    一名青年手中捏着把折扇,手腕反转,青年轻飘飘地玩弄着折扇,额前碎发拂动。


    另一名青年绾发高束马尾,剑眉星目,手持利剑,踏雾而来,清廉正直。


    手执折扇的那名青年眼底含笑,抬手轻拍池羡的肩膀,肆意张扬地笑道:“你这小子,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到遥仙隐,还把我们阿曦师妹带走,太不讲道义了!”


    池羡“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冷眼睨他。


    白虞唇角的笑容僵住,当下身处百年前的遥仙族,所有的身份都是百年前的人物,只是据她看,眼前两名青年该是修仙门派,且是她的师兄。


    白虞藏在身后的手捏了捏池羡的袖角,示意他切勿胡言乱语。


    她眼中闪过为难,半带试探唤道:“师兄?”


    眼前的两名师兄来自寒潭派,手执折扇的那位青年名为闻泓,是二师兄;手持利剑的那位青年名为扶逸,是三师兄。


    而这大师兄,则是池羡。


    闻泓笑着轻抚白虞的头,又帮忙梳理吹乱的发丝,温声道:“阿曦师妹,你放心吧,师兄誓死都会驯服两头千古神兽,是为你我,亦是为了寒潭派的荣誉。”


    池羡面无表情地乜眼看他,见他拍抚她的头,眼底的愤怒浮现。


    薄唇微张,却被白虞捏掌阻止。


    他双手环扣,冷眼俯视青年。


    真是手多,才打发掉秦丰,如今又蹦出两位师兄。


    白虞微微蹙眉,问:“我们来到遥仙隐是为了驯服两头千古神兽?”


    “是啊,阿曦师妹你莫非全忘了?”扶逸狐疑,“这两头千古神兽啊,体内可有……”


    青年的话忽然被打断。


    耳边响起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拂动整座遥仙隐:“咳咳,欢迎各位仙派弟子来到遥仙隐,来者还请入座仙殿。”


    扶逸摆手招呼:“走啦走啦。”


    白虞乖巧点头。


    两名青年甩动的发尾,脚步稳健地走在仙殿路上。


    白虞和池羡则走在最后,她敛眸低喃道:“千古神兽体内究竟有什么?为何会召集众多仙派来此?”


    池羡抬手重新理动她的发梢,拍拍发顶沾染的野灰尘,有些许不满:“进去瞧瞧才知。”


    ……


    遥仙隐,仙殿。


    仙气缭绕,佳肴美酒盛满仙桌,高阶之上摆放着仙椅,椅旁站着一名身着淡粉霓裳的仙子,慈眉善目,面露微笑。


    沂云仙老拖着衣摆走进仙殿,缓步迈上高阶,转身落座仙椅。


    他拂动唇边苍白的胡须,慢条斯理道:“今日唤十大仙派弟子来我遥仙隐,便是为了驯服两头千古神兽,胜者……”


    高阶下传来弟子们叽叽喳喳地杂碎声:“这里不少于千人,千人共同驯服两头千古神兽,几率也太小了。”


    “是啊,早知道就不来。”


    “够了。”


    站在椅旁的仙子温声开口阻止,伸出掌心浮现出一面镜像,镜像显现出两头千古神兽趴在草丛歇息。


    她道:“此为金焰神鹰,另一只为冰羽凤凰,他们体内拥有无极仙丹与九花玉露丹,为上古神丹,若这千人里有能够驯服两头神兽的弟子,这两颗仙丹便归此人,可好?”


    无极仙丹蕴含着极为精纯的能量,对修仙者的修为提升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九花玉露丹具有补神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两颗上古神丹放在整个修真界极其罕见,机会更是难得一见。


    各仙派弟子眼中焕光,激扬道:“如何前往驯服?”


    喻茜仙子轻笑道:“明日众弟子进入焰琅秘境,需经历四轮仙阵,每一轮有不同的需求,你们需按照要求寻找,且每一轮会筛掉未过关的弟子。”


    这两颗上古神丹居然在两头千古神兽体内……


    白虞捻着糕点的手忽然颤抖,糕点碎渣散落在地,沾上她白皙的指腹,黏糊糊的。


    池羡见状,圈住她的手环,提着白净的袖角给她认真擦拭,糕点碎渣沾上他的白袍,染上污渍。


    平日里他不是最讨厌白袍弄脏么,为何还要亲自弄脏?莫非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虞指节蜷缩,颤巍缩手,讷讷道:“多谢。”


    松手倒挺快,池羡轻哼一声,眸底的不满再次升起。


    身披金羽衣,头戴凤簪的女仙人提着厚重的裙裾迈上高阶,凤簪摇晃,产生悦耳的铃铛声。


    喻茜仙子躬身福礼:“恭迎松澜天仙。”


    松澜天仙面色肃然,摆手俯瞰众生,乜了她一眼:“免礼。”


    松澜天仙为遗仙族的女主人,斜坐在仙椅上的便是遗仙族的创始人沂云仙老,而喻茜仙子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松澜天仙扯下腰间挂坠的凤鸣玉佩,递到喻茜仙子眼前,平静道:“明日你与众弟子共同前往焰琅秘境。”


    喻茜手僵在半空,轻扯笑道:“谢天仙赏赐。”


    “喻茜仙子居然和我们一同前往,那几率可不是更小了?”


    “啧,到底安得什么心啊!”


    “肃静。”


    松澜天仙噤声,纤长的细指抵在唇前,睨眼看向沂云仙老道:“众弟子赶来遥仙隐定舟车劳顿,今日于暮仙阁暂作歇息可好?”


    众人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


    散场后,十大门派的弟子不约而同地赶往暮仙阁歇息。


    在回暮仙阁的路上,耳边传来杂碎声,聊得热火朝天,凉薄的目光纷纷投向白虞四人。


    弟子们拉帮结派,口中嘀咕着:“真不知道他们寒潭派来遥仙隐干嘛!”


    “来出丑的,哈哈哈哈。”


    仙派弟子们似乎都瞧不起寒潭派,并且据白虞一番观察后,发现来场的仙派弟子众多,唯有寒潭派只有她们四人。


    白虞抬手扯住闻泓的袖角,眉头微微蹙起,纳闷道:“闻泓师兄,为何我们只有四人?”


    两名青年纷纷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饶头弯眸笑道:“阿曦师妹今日是怎么了?”


    白虞“嘶”了声,按住太阳穴装疼,低声道:“近日怕是染了风寒,有点头疼,不过并无大碍。”


    两名青年眼底升起担忧,挥手指着天边飘翔的云雾道:“寒潭派,身居隐仙之外的小村庄,因位置偏僻,仙派不过百来人,能达到上级仙阶的弟子……只有我们四人。”


    “……”


    白虞双瞳放大深吸暖气,半笑不笑道:“额…只有四人?”


    扶逸甩动额前的碎发,拔出利剑守卫,语气坚定道:“阿曦师妹别怕,虽只有四人,不过我们三个师兄定会保护好你。”


    闻泓嗤笑一声,抬足踢动扶逸的臀部,甩动折扇遮脸笑道:“阿曦师妹,虽说寒潭派毕业率较低,不过咱们师父还是很厉害的!”


    白虞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突然感到不知所措,瞥眸看向池羡。


    池羡眼尾微斜,淡漠的眸色似是对此从不感趣,他迈步走向暮仙阁,白虞示意两位师兄紧跟其后。


    ……


    暮仙阁。


    日暮时分,黄昏初现,云雾笼罩着暮仙阁,抬手便可触摸迷云。


    白虞提着浅粉色裙裾迈上高阶,仙侍轻轻推开门扉,淡淡的木棉香灌入鼻腔。


    眼前有一扇开窗,透着绯红的晚霞折射在她那双明眸,拂过星光。


    仙侍掌心捧着书册,册上记有十大仙派的仙居数量。


    仙侍指着旁边的客房叮嘱道:“松澜天仙为寒潭派准备两间仙居,还请自行分配。”


    白虞抬眸看向池羡,又瞥了眼两位师兄,连忙唤住离开的仙侍道:“我看各大仙派都是一人一间,为何寒潭派是两人一间?”


    仙侍面不改色地关上手中的书册,不以为然道:“寒潭派在众仙派中排名最后,都说寒潭派位居村落,想必村落也只能挤着睡,你们曾经难道不是挤在一间睡的?”


    闻泓攥紧成拳,关节捏得咯咯响,咬牙怫然道:“我们寒潭派虽位居村落,但居住环境也不比暮仙阁差,你少在这羞辱人!”


    仙侍瞪了他一眼,撇嘴不耐烦道:“这是松澜天仙安排的,且放你们寒潭派弟子参加此次仙会已是仁慈,别再挑三拣四。”


    “你!”


    闻泓和扶逸咬紧牙关,恼羞成怒锤手在壁,骨节红晕。


    初来遥仙隐,且还未参加明日的焰琅大会,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招惹是非。


    白虞意识到情况的危机,她的脸色铁青,抬手轻摇两位师兄的袖角,抿唇安抚道:“师兄我没事,当下最重要的是赢得上古神丹。”


    “可你……”


    “我和大师兄一间吧。”


    白虞阻断闻泓的话语,眨巴着清澈的明眸。


    当下她与池羡为穿越而来的异世者,且仙侍讥讽的话语中透露着不可反驳,怕是只能暂且如此定下。


    池羡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目光紧锁白虞。


    闻泓轻轻叹息,捏着折扇指向池羡,叮嘱道:“大师兄,你可要好好照顾师妹。”


    池羡敛眸喃喃道:“废话。”


    闻泓虽为二师兄,可行事做派,言语谈论之间皆彰显出一副大师兄教导师弟的姿态。


    待闻泓和扶逸离去后,池羡半倚在门扉前,忽然动身。


    他眼底的笑意浮动,意味深长地试探她:“嘶,阿曦师妹?”


    他半带轻笑道:“你可想好了,要和我住一间仙居?”——


    作者有话说:魔犬池羡:好意外好惊喜,她说要和我“睡”一间房,不对,是住一间房[菜狗]


    第39章 遥仙隐(二)


    池羡眼底的笑意晕开,半带着点挑逗:“你可想好了,要和我住一间仙居?”


    白虞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总觉得池羡这句话意味深长。


    她抬手用指尖戳了戳池羡的心口,认真道:“你现在可是大师兄,得带好大师兄的榜样!”


    言罢,白虞推门走进,房内炊烟袅散,耳畔响起知雀悦耳的鸣啼,抬手拂过原木桌,馨香飘扬。


    池羡纤长的细指轻抚心口,似是在回味她指尖的触碰。


    云垂暮色,星光闪烁,明月当窗。


    白虞斜坐在雕花榻前观望窗外的夜景,暮仙阁是悬浮在半空的仙居,清晨云雾笼罩,黄昏晚霞当照,静夜月色如画。


    星辰在暗空闪烁,映入白虞眼底。


    身后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肩头,白虞身子轻颤,迟缓地回头望去,撞上池羡平静的暗眸。


    池羡手中提着云锦织霞披风,披盖在她身上,语气轻柔:“入夜有了几分寒凉。”


    白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是要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半晌,她提了提肩上的披风道:“明日的焰琅大会……”


    她的语气尚存几分担忧,池羡依旧不见半点波澜:“你害怕么?”


    她深吸一口寒气,声音明显低沉:“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担忧,千人共争两颗神丹,且松澜天仙似乎并不善待寒潭派,难免会有奸佞小人。”


    “尝尝。”


    池羡伸出掌心,端着瓷盘,盘内装有糕点,他眉梢尽显笑意道:“奸佞小人又如何,我在,便无人能伤及你。”


    白虞那双明眸微微颤动,眼底的担忧淡去,提袖捻起一块花糕,小抿一口。


    含笑道:“多谢……大师兄。”


    池羡的目光紧锁她,黑眸忽然闪烁,似是想到什么。


    眼底的坏意升起,唇角漾出浅淡的笑意,“啧”了声,调侃道:“大家都叫你阿曦师妹,那你应该唤我……阿羡师兄?”


    “……”


    白虞咬嚼着花糕,忽然僵住,腮帮鼓起,脸颊泛起懊恼的红,“池羡!”


    他应道:“嗯?”


    白虞放下手中的花糕,欲起身伸手去捂他的唇。


    池羡抬手牵住她瘦小的手腕,大掌按在她的腕处,拿起矮桌上的手巾给她擦拭。


    细碎的花糕屑散落,沾染白净的手巾。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镌刻着星星的佩囊,交于她手。


    星星微暗的光芒映入白虞眸底,她盯着掌心的佩囊,眼底的懊恼全无。


    白虞不可思议地抬眸看他,讷讷道:“你绣的?”


    他那双黑眸染上细碎星光,含笑问:“喜欢吗?”


    白虞眼眶泛着微红,眼前的他如春风般温和,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攥紧掌心,捏着佩囊,半晌,白虞毫不犹豫地将星星佩囊套在腰间,系上一个结实的蝴蝶结,应道:“喜欢,这次我定会好好保留。”


    白虞伸手去牵池羡的手,温热的气息抚上他冰凉的手掌,她扳开他的细指,观摩他指腹的伤口。


    池羡问:“在找什么?”


    她轻声嘟囔:“前几日刺绣针扎到的伤口。”


    池羡轻嗤一声,弯起漂亮的黑眸道:“白鸾曦,前几日扎伤的,你今日才来问我近况?”


    白虞微怔,轻轻捏了捏他的细指,欲言又止:“我……”


    池羡见她眼底藏着仓促,从她的掌心缩回手,侧身望向暗空,平静道:“罢了,小伤口,早已痊愈。”


    他用余光瞥向她,拍榻示意她:“过来,陪我观星。”


    白虞指尖捏着腰间的佩囊,半晌,她端坐在榻前,与池羡并肩共观星辰。


    星星悬挂在暗空,星光闪烁,洒进两人存有期盼的明眸。


    许久,池羡开口问道:“为什么喜欢星星?”


    他是在问,那夜在丘欲雪,白虞亲口告诉他,她喜欢星星的图案。


    白虞撇头贴近他,细软的发梢拂过他的耳廓,发丝存有的茉莉香灌入鼻腔。


    池羡染上星光的黑眸盯着她,忽然耳垂泛起微红,他居然想捧着她的发丝,按下一个个细腻的吻……


    她抬手指向暗空闪烁着微光的星辰,轻笑道:“你看,眼前的是暗空,可是有了星星的点缀,暗空也变得明亮,就仿佛在黑暗中见到了微弱的希望。”


    白虞弯起璀璨的明眸看他,眼底升起疑惑,抬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耳垂,问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池羡闷哼一声,黑眸凝聚着占有,眼底原有的温和尽数褪去,只剩强占的情-欲。


    他抬手圈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而易举地拉入怀,披风垂落在地,那双大掌隔着单薄的布料摩挲她的薄背。


    白虞身子微微颤动,瘦小紧致的脸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他心跳的起伏,瞳孔微骤,伸手欲推。


    池羡的掌心抚摸着她的发丝,鼻尖贴近她微乱的发髻,用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将她禁锢在怀,嗓音微哑道:“别动,让我抱会。”


    星光璀璨,两人紧紧相贴,鼻息缠绕,屋内温度在逐渐升温。


    白虞的耳廓贴着他灼烫的心口,仰头看他泛着微红的眼尾,他眼底似乎藏着众多难以言说的秘密。


    半晌,白虞敛起潋滟的明眸,隔着白袍,在他心口烙下一个湿热的吻印。


    ……


    晨光熹微,早霞缭绕。


    白虞趴在软榻,发髻睡得凌乱,她半睁开眼,在一片朦胧中隐约望见池羡的身影。


    昨夜,她在池羡的心口烙下嫣红的吻印,没多久,她耷拉着眼皮,困意席卷,在池羡温热的怀中睡着。


    恍惚想起池羡抱着她抱了许久,几乎要将她嵌入体内,压得白虞不舒服,轻轻推开他,睡意一点点褪去。


    池羡惩罚似地轻掐她细嫩的腰肢,白虞半梦半醒,轻哼一声再次跌倒他怀。


    临近深夜,池羡将她打横抱到软榻歇息,帮她掩好被褥便离去。


    白虞回过神,捏紧铺盖在身上单薄的被褥,起身时太阳穴依旧有点晕沉。


    她撩开软榻前的彩纱,早霞映在她浅淡的棕瞳,下意识抬手遮住双眼。


    池羡依旧是屈肘撑着额角,与那日在丘欲雪寝殿同样的情景,他睁开惺忪温和的双眸,盯着她看了许久。


    缓缓开口道:“过来。”


    “嗯?”


    白虞到底还是缓缓朝他走去,伫立在他身前,暖光笼罩全身,“怎么了?”


    池羡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指尖划过她滑顺的青丝,按住她白嫩的肩头,让她落座桌前。


    随后,从矮桌拿出一支木梳,轻柔地梳理着她那头凌乱的发丝,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梳疼她。


    白虞乖乖地坐着,双手放在膝前。


    唇角的笑意漾出,想不到池羡还会帮人梳发。


    接着,池羡将手中的木梳放下,手中捻着那日在客栈时他送给她的梨花簪,原木微脏,掉了点色。


    他敛着黑眸,眼中凝聚寒光,似是在谋划什么。


    半晌,不见她有动作,白虞转头问:“池羡?”


    池羡迅速回过神,扳回她的头,捻起梨花簪比划,似是在思考簪在何处更合适。


    白虞再次回眸,撞上他愁闷的眸色,她半带轻笑,掠过池羡手中的梨花簪,随意簪在发髻中。


    微微歪头看向他笑问:“你会梳发但不会绾发?”


    池羡眼神明显闪躲,眸底藏着轻微的懊恼。


    “小问题啦。”白虞牵起他垂落的手,“今日匆忙,改日得空我再教你?”


    暖光将两人包围,折射双方眼眸,透过如水般温和的明眸,映出对方的身影。


    片刻,池羡才回应:“今夜?”


    白虞静静地注视着他,半眯眼仔细端量,似是要将他看透。


    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习绾发?


    白虞松开他的手,迈步越过门,离去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看我心情喽!”


    *


    遥仙隐,焰琅秘境。


    暗雾笼罩,阴气涣散,十大仙派的弟子们条条有序地排成一队,掌心紧捏利剑,唇线紧绷,眼神却格外坚定。


    眼前是悬浮在半空的镜像秘境,杂草丛生,枯枝缠绕,周围寂寥无人,耳边传来野兽的呼噜声。


    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吓得仙派弟子们面部抽搐,颤巍巍地举起仙剑。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伫立在镜像前,面色平静,不见半点波澜,似是早已见惯此象。


    松澜天仙忽然转身,摆动长袍尾端,睨了眼高阶下与弟子们融为一体的喻茜仙子,高昂道:“怕?给你们一个选择,怕的弟子们可以现在退出,折回原仙派。”


    弟子们面面相觑,眼底明显露出恐惧,可到底是为了遵守师命,为了仙派的荣誉,不得不参与。


    部分弟子蔑视的目光投向寒潭派的四人,“啧”了一声。


    扶逸眼底染上愠怒,拔剑指着对方,趾高气昂地看着那些弟子。


    闻泓合扇轻拍扶逸的臂膀,眼神示意他切勿在此地招惹是非。


    伫立在众仙派弟子身前的女子开口坚定道:“竟无人退出,那便速战速决!”


    众人的视线朝着那名女子望去,喻茜仙子身披淡粉霓裳,粉袍尾端闪烁着亮片,在暖光的折射下璀璨夺目。


    灵光掠过,浮光掠影。


    松澜天仙与沂云仙老同施仙力,阴雾闪过金光,“咻”地一声,冲破天际。


    星光洒落,坠落在发梢、眉梢、眼睫,以至掌心。


    在场众仙派弟子半身皆涣散金光,骤然阖眼,意识进入焰琅秘境,半个时辰后,身躯亦消散在此。


    众人来到焰琅秘境,白虞身子摇晃不定,感受到体内微弱的灵力在散去,她下意识拽住池羡的袖角。


    池羡抬手搀扶着她,施展灵力帮她稳固灵台。


    耳畔传来松澜天仙慈善的声音:“欢迎众仙派弟子来到焰琅秘境,此关为‘寻找仙草’,寻找到两兽喜爱的仙草便可通过仙阵,进阶二阵。仙草为数不多,仅有四百株,还请尽快寻到。”


    仙派弟子在背后腹诽:“千人居然只准备四百株!”


    “嘶,我为何感受到体内的剑灵在消散?”


    松澜天仙解释道:“第一关仙阵不得使用灵力,还请众仙派弟子互相监督,若有违背者将逐出遥仙隐。”


    仙派弟子“啧”了声道:“没意思。”


    互相拍拍身边弟子的脑袋,唤道:“走了,快去寻到那四百株仙草,切勿让人钻了空子!”


    话毕,那人睨了眼寒潭派四位弟子,唇角勾起不屑讥笑,摇头晃脑地离去。


    扶逸实在憋不住,狠狠地将剑插入剑鞘,产生刀剑摩擦声,“切”了一声。


    此地仅剩寒潭派四人,白虞乜眼看向池羡,眼底盛满担忧。


    喻茜仙子在原地回望一圈,身旁空无一人,无人与她组队,半晌,她迎着光远去。


    身后不远处,一名身披月白锦袍,衣襟绣有银丝流云纹的青年伫立在树影后,树丛遮住他俊俏的面容。


    他静静地望着那抹淡粉的身影,女子身着淡粉色霓裳,那抹身影渐渐地,在青年眼底消散。


    青年恍然回想起七年前,在梨花谷,那名女子也是留给他一身背影,仅是这身背影,让他找了整整七年。


    七年前,伏泽为世间罕见的血麒麟,某一日,他觅食回来,带着新鲜的果蔬回到麒麟族,映入眼帘的却是茫茫血海。


    他的族人生存之地泄露,引来歹徒的非分之想,杀的杀,死的死,唯有他一人苟活于世。


    于是他寻着那歹徒的气息,找来山崖,红着眼亲自将那群歹徒逼下高悬万丈的山崖,崖下是千石万壑,从这坠下尸骨全无。


    可尽管如此,依旧解不了他的心头恨。在血麒麟的认知中,世间本美好,可恶的是多了他们这些行凶作恶之人。


    几日后,他一人安葬众多族人,在坟前吐下一口黑血,血色染上坟前的泥尘。


    他紧揪心口,瞥向眼前几十座坟口,眼底盛满恨意,拂袖化成血麒麟逃到约至百米处的梨花谷,暂作歇息。


    那日山崖,歹徒们临死前与他打斗,甩出一柄刀刃划过额角,流出些许鲜血。


    伏泽瞬间醒悟,甩动的那柄刀刃上有剧毒。


    继而,他化成血麒麟藏身于梨花谷,趴在石洞里阖眼歇息。


    伏泽全身软绵绵的,动不了身,连抬头也难,可心口却是剧烈地痛,仿佛有万箭穿透心脏。


    他口中喷出暗黑色鲜血,昏睡过去。


    当他以为自己要死在梨花谷的那刻,天光显现,淡粉色霓裳闪烁着星光,映入他带有恨意的红眸。


    他本以为眼前的女子亦是与歹徒为同谋,伏泽艰难地伸出爪子,刨地欲起身,用尽全力朝她吼去。


    石洞产生震荡,那女子丝毫不恼怒,轻轻开口:“别怕,小麒麟,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伏泽冷眼看着她,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屑轻笑道:“我看未必,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抽取我的麒麟血为你增强修为,这不是你想要的?”


    “以外界之力增强修为,这又算什么真正的修仙者呢?”


    女子巴掌大的脸庞戴有白纱,镶嵌着月莹宝石,面料不菲。


    灵光掠过,女子伫立在伏泽眼前,伸掌施展仙法,纤细的长臂流淌着源源不断的仙灵,纷纷流入他心口。


    半晌,女子紧蹙眉头,轻咳两声,鲜血浸染白纱,她苍白的唇瓣染上嫣红。


    收回仙灵,伏泽感受到体内的剧毒在逐渐化解,她说的没错,是来救他的。


    许久,伏泽薄唇翕张,想向她道谢,唇线紧绷,眼前一片昏暗。


    很快,他趴倒在地,阖眼睡着,朦胧睡眼中遥望那女子离去的背影,窈窕身姿,整个人被光雾笼罩,仙裙飘扬。


    女子临走前忽然停住脚步,用余光瞄向他,虚弱道:“吾乃喻茜仙子,小麒麟,我们有缘再见。”


    小麒麟……


    自族人死后,这声称呼许久未有人唤过他,再听倒有些生疏。


    伏泽正是因为她的那句“有缘再见”,寻着她的气息,描摹她的画像,寻了她整整七年。


    好在,今日在焰琅秘境再次相见。


    树枝遮住青年眼底浮动的情绪,只见他唇角漾出欣喜的浅笑。


    伏泽捏了捏掌心的枝叶,温和地拂过滑顺的叶面,含笑道:“喻茜仙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40章 遥仙隐(三)


    树影摇曳,黑雾笼罩,小径传来刀剑摩擦的金属声。


    耳畔响起仙派弟子的恐惧呐喊,混杂焰琅秘境内小兽的嘶吼声,惊天阵地。


    白虞环顾四周,眉头微微蹙起,看着眼前四条幽深怪异的小径,云雾笼罩,枝叶繁茂。


    小径深处响彻兽吼,仙派弟子们拔剑斩兽,嘶声裂肺,血雨腥风。


    扶逸听后身子紧绷,“呲”地一声,抬手快速拔出利剑,寒光折射。


    闻泓回望四周,低喃道:“话说,我们不知金焰神鹰与冰羽凤凰究竟喜爱什么样的仙草,而这焰琅秘境有各式各样的仙草,该如何寻?”


    寒意席卷心头,凉风习习,吹乱发梢,月莹绫裳在风中飘扬,袖衫镶嵌着铃铛,悦耳动听。


    白虞抬手扶了扶随风摇曳的耳坠,朝前走去道:“闻泓师兄,你与扶逸师兄共走一道,我与池……大师兄共走一道。”


    白虞瞥了眼池羡,鹿眸明显闪过慌乱,意识到险些说漏嘴,忙不迭捂了捂唇。


    池羡眼底的新奇淡去,漆眸流露出不悦,还以为能听到她唤他一声“阿羡师兄”。


    扶逸摇晃着利剑,指向前方的小径,从腰间抽出四张通天音符,传到白虞和池羡的手中。


    他指了指通天音符,认真道:“此符为苓音师妹所制,当初在寒潭派离去时,她特意嘱咐我交于大家手上,如遇到异样,便可使用此符传递信息。”


    说到传递信息,池羡敛起黑眸,想起了陪伴他多年的玄鸦。


    因阵法混乱,玄鸦未能跟随他来到百年前的遥仙隐,当下池羡背后再无人帮他窥探隐秘,倒有些不适。


    白虞双手接过两张通天音符,躬身道谢:“多谢师兄,如有异样,还请及时通报。”


    闻泓笑着扬扇,抬手轻抚白虞的发梢,温和叮嘱:“可要万分小心!”


    他们寒潭派就这么一个能达到上级仙阶的小师妹,可不能受到半点伤害。


    否则,闻泓和扶逸会陷入自我责备与愧疚之中。


    白虞掌心摩挲着两张粗糙的通天音符,将另一张交于池羡手中,笑着点头答应。


    池羡接过,与白虞并肩走进左侧幽暗的小径,两道身影相交错,肮脏的泥泞爬上两人干净的衣裳,染上污渍。


    闻泓和扶逸伫立在原地,亲眼目睹阿曦师妹与阿羡师兄走进小径,他们这才迈步踏进另一条小径。


    身后无人注意的角落,树影徐徐摇曳,青年苍白俊俏的面容浮现,伏泽唇角勾出淡淡的欢笑,寻着喻茜仙子身上留下的气息迈步前行。


    寒风呼过,枯枝在风中肆意拍打。


    路上,扶逸时而回头遥望,捏紧剑柄,总觉得身后一阵寒凉,他问:“哎,闻泓师兄,你有没有发现阿曦师妹和阿羡师兄有点不对劲?”


    闻泓忽地停下脚步,敛目沉思片刻,手中的折扇缓缓垂落。


    近日,他也能感受到阿曦师妹性情爽朗很多,同时多了几分警惕,平日里阿曦师妹性情大大咧咧,但绝不会遇事处处提防。


    而阿羡师兄,作为寒潭派首徒,也绝不会对众师弟、师妹冷淡至极。


    闻泓乜眼看向扶逸,虽说心中有了答案,可到底还是沉声问道:“你可发觉哪不对?”


    ……


    另一条小径,阴雾笼罩,根草横生,枯枝摇摇欲坠。


    白虞与池羡并肩而行,她垂下的手中捏紧凤舞剑,虽说焰琅秘境第一关仙阵禁止使用灵力,但好在池羡体内拥有两种力量,而这两种力量相融合,即可为她稳固灵台,破除禁灵。


    白虞回望身后弯弯绕绕的小径,心底发怵,忽然撞上池羡坚实的身躯。


    她“嘶”了声,揉额仰头看向他,瞪了他一眼道:“池羡,你为何不走了!”


    池羡背过身注视她,抬手理了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闷声道:“前方有狂兽,我的灵力还在增长,再等会。”


    白虞的视线落在他心口,白袍上的红唇印忽隐忽现,凑近时仍可以看见。


    昏暗的云雾包裹两人,想起那夜在他心口印下的唇印,白虞的脸颊泛起晕红,忙转移话题:“也罢,哦对了池羡……”


    池羡眉梢微挑,用着质疑的目光朝她望去。


    白虞抬手轻捂薄唇,半晌,扯出浅笑道:“大师兄,你瞧这附近这么多仙草,那两头千古神兽究竟喜爱什么样的仙草啊?”


    池羡敛眸没回应,暗黑的瞳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宛如幽深的泥潭,永无化解。


    白虞环顾四周,寻到一处干净无尘的角落,牵着他的手走到树藤前坐下,托腮又问:“又或者,你用那个冥犀眼试试!”


    上次在丘欲雪,他能用冥犀眼寻到失踪仙友的位置,那么今日在焰琅秘境,也定能寻到。


    白虞眼底发亮,尽管黑雾笼罩,她的眼眸依旧清澈明亮。


    池羡盯着她,盯了许久,深邃不明的黑瞳忽然转变为蓝瞳,寒光射进白虞眼底。


    “池羡,你怎么了?”


    白虞身子一僵,眼底的期待尽数消散,寒意席卷全身,额间冒上冷汗,她直起身,忙后退几步。


    “池羡,你可别吓唬我哈!”


    “喂,池羡,你……别再靠近我,不然……”


    寒风袭过发梢,周围一片漆黑,昏暗的天光射来,白袍飘扬,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美。


    白虞毫不犹豫地拔出凤舞剑,颤抖着指向他的心口,既认真又畏惧:“不然……我绝不手下留情!”


    “啊——”


    言犹未尽,白虞的脚腕缠上一根粗大的花茎,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拉,绕过树影,百忙之中她用灵力收回凤舞剑,跌落在地。


    白虞匍匐在地,滑顺的乌发染上泥泞,干净的月莹绫裳染上脏污,鼻尖沾有泥土,浑身脏兮兮的。


    白虞屈肘撑着小径泥泞起身,晕着脑袋环顾四周,气鼓鼓道:“池羡!我跟你没完!”


    池羡的蓝瞳仍在忽隐忽现,他感到心口一阵刺痛,闭紧双眼躲避幽冥魔心血的控制,伸掌往心口重击,前鬓攀上银丝,苍白的唇瓣染上艳丽的红。


    一滴鲜血沿着下颌滴落在枯枝,他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虚弱地回望四周。


    周围雾气氤氲,湿气蔓延,耳边传来“嘶嘶”声,血腥味在小径荡漾开来。


    白虞身子轻颤,耸肩驻足,伸出掌心召唤凤舞剑,垂下的那只手死死地捏紧凤舞剑,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平缓心情。


    而池羡所处的那条小径亦是布满雾气,白雾迎面而来,吹动他前鬓的银丝。


    池羡伸出掌心,一道暗黑色邪力破手而出,直击白雾,暗光闪过,他微微蹙眉,白雾愈发浓烈。


    池羡环绕四周,依旧没见着白虞的身影,压低声音唤道:“白鸾曦?”


    黑雾笼罩,枯枝在不断延伸,宛如蛇蝎般攀附。


    凤舞剑剑柄闪烁着微光,当下白虞受到禁灵的控制,到底还是产生恐惧,颤抖着声线唤道:“池羡,你在哪?”


    转眼间,“嘶嘶”声从身后袭来,黑雾仿佛一只无底黑洞,朝着白虞涌来。


    白虞心跳漏了一拍,侧身下滑,借着黑雾顺势躲避食人花的攻击,手腕翻转,甩出凤舞剑,纤长的臂膀在空中挥出一个弧度,劈开黑雾。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庞大的食人花,咧着盛开的花瓣,定睛看,还能瞧见血滴沿花蕊坠地,周身长满密集的白色颗粒,令人头皮发麻。


    它朝白虞缓缓靠近,花蕊仿佛一张血嘴,腐臭味扑鼻而来。


    白虞不禁后缩几步,耸肩颤足,此时的紧张让她忘记空气的腐臭味。


    花蕊掉落更多血滴,目光紧锁白虞,眼底的欣喜再也藏不住。


    寒风呼啸,黑雾弥漫,乌发在空中飘扬,与莹白色绫裳共飞,白虞的身影陷入黑暗。


    她捏紧凤舞剑,脑海自动浮现那日在丘欲雪,池羡教她的手诀。


    白虞掀起坚定的棕瞳,敞开双手扭转凤舞剑,双指合并划过额间的花钿,浅蓝色灵力缠绕着她的双指,最终包裹着凤舞剑。


    那股灵力是池羡那日在丘欲雪,特意施展在她体内的,若遇到危险,便可使用他的灵力。


    白虞振作精神,阖眼忘却身旁闲杂声,认真念叨着神诀:“金光破邪,妖魅无藏!”


    凤舞剑散发金光,“咻”地一声,朝着食人花飞去,划破黑雾,在空中绽放出一道绚烂的光亮。


    锋利的剑尖如闪电般刺向花蕊,“砰”地一声,穿过花蕊巨嘴,刺破花瓣,就连花根也存存分裂,花蕊存放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凤舞剑,亦染红白虞的裙裾。


    “凤舞剑,收!”


    白虞唇色发白,浑身在颤抖,眼睫扑簌抖动,似是用尽全力施展灵力。


    她那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晃动,黑雾缓缓散去,她亦跌倒在地。


    “道友无恙否?”


    身后,青年扶住她单薄的脊背,星目中尽显担忧,抬手轻抚她冰凉的额头,脱下身上的青绫绵袍,盖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


    另一条小径,白雾散去,少年前鬓的银丝显露,掀起深邃不明的黑眸。


    池羡掌心的邪力还未褪去,白袍染上几滴肮脏的鲜血,他咧唇扯出狠戾的笑,嗔怪道:“凭你?”


    另一朵食人花发出痛苦的嘶鸣声,跌倒在地,花蕊吐出鲜血。


    半空悬浮着一朵金色的仙草,焕发金光,镶嵌着火焰,池羡联想起“金焰神鹰”,想必这便是第一轮仙阵寻找的仙草。


    可只有一朵,白鸾曦呢?


    池羡收下那朵漂浮在空中的焰草,双耳微微摇动,恍惚听见女子的呐喊声。


    他的那双黑瞳忽然转变为蓝瞳,寻着声音来到小径深处,绕过树影,见着一头乌发在风中飘扬,藏在枯树后的食人花伸出花舌,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池羡见状,眼底升起愠怒,伸掌施展仙力,浅蓝色灵力在空中旋转,盘上食人花,再将它箍紧,不得动弹。


    “白鸾曦,你可有受伤?”池羡拽住她细长的臂膀,眼底泛着微光。


    那名女子转过身,撞上池羡目光炯炯的黑眸,盯着他看了许久,眼底流露出感激与欣喜。


    池羡见她不是白鸾曦,忙不迭缩回手,对眼前的女子倒有些许印象,沉声道:“喻茜?”


    喻茜仍盯着他出神,杏眸如情似水般温和,声音如春风般柔和:“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名讳?”


    池羡没回应,只是环望四周,似是在寻人。


    他眼也没抬一下,冷然道:“我无名无姓,今日是误救,不必谢我,该谢你命大。”


    言罢,池羡转身匆忙离去,留下一身背影给喻茜。


    喻茜在心底腹诽:真是一个性情怪异的公子,是她在遥仙隐待了十几年,都未曾见过的性情,颇有意思!


    她望着那身如皓雪般澄澈的白袍,眼底泛起笑意,犯花痴般盯着他。


    不久后,喻茜也离开了此地,她摆动着淡粉的宽袖衫,兴高采烈地离去,如一只花蝴蝶般翩翩起舞。


    藏在枯树后独自解决食人花的伏泽捏紧掌心,咬牙不甘,为何他每次都来晚一步!


    为何她解决完一切事情,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


    白虞再次醒来时已是一日后,她缓缓睁眼,环顾四周,见着眼前的彩纱,这才确定是在她和池羡的仙居内。


    她撩开彩纱,踩着青砖下榻,却瞧见屋内的摆设与曾经的仙居全然不同。


    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庞大的身影笼罩着门框。


    白虞眼底泛着星光,双目瞬间有神,慢跑着去开门,待见着那人后,眼底的星光消散,只剩惘然。


    青年手中端着瓷盘,盘内装有糕点,弯眸笑道:“师妹,我是沧海派弟子纪凌。”


    随后,他指向屋内雕花榻上横摆的青绫绵袍,挠头羞涩地笑。


    白虞回头见着那件绵袍,恍然回想起前日在小径遇食人花,待她晕后,的确有人将她抱回。


    只是她把那人当成了池羡……


    “原来是你!多谢!”


    白虞躬身道谢,跑过去拿起那件青绫绵袍,抬手抚摸面料道:“这件绵袍染上污渍了,不如待我将它清洗后再还给你?”


    纪凌摆手笑道:“不必,这件绵袍就当送给师妹了,师妹不必与我见外!”


    白虞双目含有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妹,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不如我们进屋说?”


    白虞微怔,本想拒绝,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便只好请他进屋。


    纪凌伸掌浮现出一朵冰蓝色仙草,是那日白虞击杀食人花,获得的冰草。


    他笑着归还于她,温声道:“师妹,这是冰羽凤凰喜爱的仙草,你快收下。”


    白虞双手接过,抚摸着冰草的嫩叶,抬头问:“那你呢?”


    纪凌歪头看她,含情脉脉,温情似水道:“师妹放心,我也采到一株仙草,我们俩共同度过了此次仙阵。”


    白虞敛眸,心神不宁地看着手中的那株仙草,在心底暗想:那池羡呢?他有采到么?他会不会受到危险?


    白虞环顾四周,怯声问:“纪凌师兄,请问我为何会换到另一间仙居?”


    纪凌愣会,答道:“第一轮仙阵筛选众多未采到仙草的弟子,暮仙阁自然就腾出许多空房,我为你求来了一间。”


    白虞抿唇乖巧地点头,又道了声谢。


    纪凌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放光,欣喜流露,迫不及待道:“师妹,我能唤你‘阿曦师妹’吗?”


    白虞手一僵,许久没回答。


    纪凌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摆手笑道:“不能也没关系,我不强求。”


    白虞到底还是同意,这句称呼似乎并不重要,许多人都曾这样唤过她,多一个又何妨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