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背对着她，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袍。


    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必。”


    比海水还冰冷的两个字，瞬间浇灭了莫黎鼓起的全部勇气。


    她端着碗的手一僵，脸上刚刚挤出的那点讨好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退缩，想躲回船舱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刹那，那个声音又响起，依旧平淡，却多了一句。


    “你自己吃便是。”


    莫黎愣住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仔细品味着这多出来的四个字。


    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和刚才那斩钉截铁的“不必”比起来，却仿佛带着一丝......温度？


    她不再那么害怕。


    李婶、哥哥的逝去，那种无助无力感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心中的压力似乎被这句话轻轻地吹散了一些。


    她低头看了看碗里乳白色的鱼汤，又抬头看了看那个依旧没有回头的背影，小声地“嗯”了一下，然后端着碗，走到船舷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鱼汤很鲜，也很烫，暖意从喉咙一直流淌到胃里，驱散了海风带来的些许寒意。


    大船继续在无垠的海面上航行，不快不慢。


    这片海域并不太平，或者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太平。


    远处，一艘通体漆黑，挂着残破旗帜的快船正破浪而来。


    甲板上，十几个袒胸露乳，满脸横肉的大汉正站在船头，贪婪地盯着林深那艘看起来略有气派的船只。


    “老大，那船看着不小，应该是条肥羊，上面多半有好东西。”一个独眼龙两眼放光，兴奋地对身边的刀疤脸说道。


    刀疤脸吐了口唾沫，狞笑道：“船上就两个人？一个穿得倒是人模狗样，还有一个......小丫头片子？看着不像修士。”


    “特娘的，多久没开张了。干他一票！兄弟们，抄家伙！”


    这群海盗，修为最高的刀疤脸也不过是凝气期九层，其他的也不过是凝气初期。


    平日里也就敢劫掠那些凡人商船。


    他们有一法器，名叫探灵镜。


    是一个专门用来探查目标身上有没有灵力波动的，百试百灵。


    他们远远地用法器探查过，林深的船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一切正常。


    呵，哪家富家公子这般不要命的只带个丫鬟出海游玩，简直是找死。


    海盗船迅速靠近，船上的叫嚣声和污言秽语也顺着风传了过来。


    莫黎赶紧放下瓷碗，抬头望向正快速驶来的海盗船。


    她紧张地握紧了身边的箜篌剑鞘，脸色隐隐发白。


    林深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他终于转过身，平静的目光落在了莫黎身上。


    “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的问题来得如此突然，莫黎本就紧张，一时未反应过来。


    她看着林深那双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海盗船，嘴唇动了动，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


    “跟着前辈，能......能带着我哥，能活命。”


    林深点了点头，但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他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艘已经近在咫尺，准备抛出钩锁的海盗船。


    “拔出你的剑。”


    莫黎一怔。


    “去，杀了他们。”林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杀了他们？


    “拿着剑，杀了他，你哥便能活。”脑海中，回想起还在客栈时，李婶对她说过的话。


    莫黎看着那些面目狰狞，挥舞着刀枪的海盗，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她只是个凡人，不久前还是个在客栈中忙活的小姑娘，杀人......这个词对她来说很远，却似乎又很近。


    她只沉默了不到三息。


    她想起了死去时口中仍旧念叨着自己与正道的哥哥，想起了舍命相救的李婶，想起那些跪在地上，眼中藏匿着贪婪目光的正气大陆修士。


    这个世界，似乎并不会再给她懦弱的机会了。


    活下去。


    这是哥哥最后的遗言，也是李婶用生命为她铺开的路。


    莫黎的眼神从慌乱变得坚定，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了箜篌的剑柄，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长剑纹丝不动。


    剑身如同被剑鞘咬死，凭她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她的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可那剑依旧稳稳地待在剑鞘中。


    林深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他皱眉的瞬间，“锵”的一声，箜篌便自己从剑鞘中弹射而出，落入莫黎的手中。


    甚至于，这柄先后吸收了自己主人、主母的生命精气的长剑，竟是开始主动朝着莫黎身上输送力量。


    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顺着剑柄涌入莫黎的体内，瞬间驱散了她的恐惧。


    莫黎握着剑，不再犹豫。


    脚尖一点，瘦弱的身影跃起，显得格外轻盈。


    她直接跃上了对面抛来的钩索，顺着钩索几个闪身，便落在了海盗船的甲板上。


    “哟，小娘们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船上众人见状，不惊反喜，独眼龙淫笑着提刀就砍了过来。


    唯有刀疤脸老大感觉有些不对，这小丫头片子明显是有修为的，其身上的灵力波动起码也是凝气初期修为。


    百试百灵的探灵镜这次为何失了效？


    “玛德，不管了，来都来了。”


    刀疤脸大手一挥，放声道：“兄弟们！这丫头片子就是个凝气初期，给我先宰了她！”


    一众海盗齐齐举刀，冲向莫黎。


    莫黎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眼中淡蓝色琉璃光辉隐约闪烁。


    她没有学过任何剑法，只是凭借着本能，挥出了手中的箜篌。


    一道并不璀璨，却异常凌厉的剑光闪过。


    最先冲锋的独眼龙脸上的笑容还凝固着，身体却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哗啦”一下洒落了甲板。


    温热的血液溅起了莫黎一脸，她胃里一阵翻涌，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她没有停顿，握着剑，冲入那群被吓傻了的海盗之中。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的劈、砍、刺。


    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片血花。


    每一次剑落，都有一条生命消逝。


    很快，海盗船上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莫黎与刀疤脸。


    刀疤脸靠着凝气九重的修为与莫黎对了几招，但发现完全打不过，特别是她手里的那把剑，邪门得可怕。


    他假装进攻，莫黎刚准备挥剑，谁知刀疤直接弃船，跳入海里。


    莫黎毫不犹豫，对准潜入海中的刀疤，扔出了箜篌。


    箜篌化作一道剑光，直刺入海底。


    不久后，箜篌冲出水面，在剑柄处还带出了一缕血色。


    海盗船上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莫黎一个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船舱内，探灵镜：“一切正常。”


    她回到了林深的船上。


    “哐当”一声，箜篌剑从她手中滑落，掉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