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相峰整整三天没有去上学，从父亲的葬礼回来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滴水未进。


    林有梅劝的嗓子都哑了，丈夫没了，儿子可不能出事，她现在就瞅着这三个孩子活命了。


    林有福从工地上回来，没来得及洗把脸就去看外甥，见妹妹一脸愁容。


    “小梅……相峰还不开门？”


    林有梅摇摇头，她的两个眼睛红肿的像核桃。


    “我再去劝劝孩子！”林有福刚要敲门，就被黄老太给拦了下来。


    “有福……不用劝，我的孙子我了解，跟他爸的性格一样，一根筋……想通了自己就出来了。”


    “孩子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黄老太抹了一把眼泪。


    “当年，建业的父亲在修梯田大会战的时候牺牲了，建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呆了三天……”


    果然，老太太话刚说完，“咣当”房门开了，祁相峰走了出来。


    “妈……有没有饭？我饿了……”


    林有梅扑上去，一把抱住儿子：“相峰……你这几天咋了？吓死妈妈了……”


    “有梅……给孩子弄点吃的，他饿坏了！”黄老太催促了一句。


    韩秀琴端着满满一大碗肉臊子面递给了外甥。


    “谢谢舅妈！”祁相峰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孩子……慢点吃，锅里还有……”


    “舅妈……再给我来一碗！”不到半分钟，祁相峰就将一碗面吃完了。


    他连着吃了三大碗面，挺着圆鼓鼓的肚子，站起身来，望着奶奶跟母亲。


    “奶……妈……，以后我就是咱们祁家的男子汉，爸爸曾经说过，男娃十二岁有托父之力……我今年刚好十二岁！”


    “好孩子，家里还有舅舅我呢！”林有福摸了摸外甥的头，心里一阵心酸。


    第二天，祁相峰跟着弟弟妹妹们，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相峰！”班长王磊第一个跑过来，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爸爸是大英雄！”


    “英雄的儿子！”其他同学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就连平时跟祁相峰不对付的同学也红着脸说：“以后咱们就是好哥们！”


    祁相峰鼻子一酸，挺直了腰板。他感觉到，爸爸用生命换来的不只是两个孩子的性命，还有他们兄弟的尊严。


    课间操时，林小虎带着几个堂兄弟故意从祁相峰身边经过，阴阳怪气地说：“死了爹的娃娃就是可怜！”


    “救个人还能把自己淹死，真是蠢到了家……”林小强插言。


    祁相峰握紧了拳头，正要上前撕碎这几个表兄弟的臭嘴，突然被一群同学拦住了，他们动作更快，挥舞着拳头招呼在林小虎兄弟的身上。


    “祁相峰的爸爸是烈士！”


    “你们胆敢辱骂烈士！”王磊怒骂道。


    “就是……你们太过分了！”


    一阵拳打脚踢过后，林小虎兄弟几人已经鼻青脸肿了。


    中午放学，乔桂花看见儿子们脸上的伤，顿时火冒三丈。她拉着林小虎直奔学校，一进办公室就拍桌子。


    “曹老师！我儿子不就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被人打了？你们老师怎么管学生的？”


    曹金宝推了推眼镜，脸色阴沉：“乔桂花同志，请你注意言辞。你儿子侮辱烈士子女，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烈士不烈士的！”乔桂花不依不饶。


    “小孩子拌嘴怎么了？别拿个破烈士吓唬人！”


    “够了！”曹金宝猛地拍案而起。


    “祁建业同志是为救人牺牲的，是县里追认的革命烈士，你儿子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无知，往大了说是思想有问题！”


    乔桂花被曹金宝的气势给唬住了，大气不敢出，灰溜溜的带着儿子出了学校。


    林长贵听说了孙子在学校的事，气得胡子直抖。他拿了赶牛的皮鞭，把六个孙子叫到院子里。


    “跪下！”老爷子一声怒吼，吓得几个孩子扑通跪倒在地。


    “子不教父之过，你们娘老子不管你们，我就给你们上上家法！”


    “啪！”鞭子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林长贵声音颤抖。


    “你们姑父是烈士……是拿命救人的英雄！”


    鞭子一下下抽在孙子们的身上，林有根和林有禄站在一旁，愣是没敢拦。沈玉兰抹着眼泪，也没出声劝阻，乔桂花贾凤梅在一旁瑟瑟发抖。


    打完孙子，林长贵对老伴说：“收拾一下，咱们去有福家。”


    沈玉兰一愣：“去干啥？”


    “道歉！咱们欠女婿一个道歉，欠了十年了！”


    沈玉兰脸拉的老长：“老头子，人活着的时候，咱们没把人家当人看，现在人没了，道歉还有啥用？”


    “哎……”林长贵长叹一声。


    “这个歉必须得道，要不然我到死都不会瞑目！”


    当林长贵老两口带着六个孙子出现在林家院门口时，林有梅手里的碗“咣当”掉在了地上。


    “爸……妈……”她声音发抖。


    林长贵哀嚎了一声，头快低到了膝盖：“闺女，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建业……”


    黄老太闻声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前搀扶：“亲家，这是干啥？”


    林长贵老泪纵横：“亲家母，我糊涂啊……以前看不起建业，现在才知道，他是真英雄……”


    黄老太拍拍他的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建业要是知道你们来看有梅和孩子们，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林长贵将六个孙子推到前面：“快给你姑姑磕头认错……”


    林小虎几兄弟跪在地上，头磕的“咣当咣当”响。


    “姑姑……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针对相峰相明了……”


    林有福从大棚里回来，看见院子里的一幕，眼眶也红了。前世父母到死都没正眼看过妹妹一家，如今却主动登门道歉。


    晚饭时，林家难得地坐满了人。林长贵抱着祁相明，沈玉兰给祁相峰夹菜。就连挨了打的林小虎也红着脸，小声对祁相峰说了句“对不起”。


    林有梅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些年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