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发出院那天，林有福亲自来接。这个开了半辈子车的老司机，拄着拐杖，走路一步一挪。


    来到运输队的大院，望着院里停放的卡车，他眼圈突然红了。


    往后，他只能看着别人开车，自己的这双腿算是废了，再也踩不了刹车离合器，加不了油门了！


    “哎……我现在成了黄牛老破车了！”黄永发感慨道。


    “老黄，办公室给你收拾好了。”林有福搀着他，刚出院，他的腿还没好利索，医生说还要好好恢复一段时间。


    “以后你就是咱们运输队的总教练、总把头，只管带徒弟就行，工资还按以前跑运输的算，另外年底再给你算分红！”


    黄永发摸着新配的办公桌，声音哽咽：“有福……我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认为这次事故，完全就是自己大意，责任在他。


    “啥都别说！”林有福拍拍他的肩。


    “保险公司把医药费都报了，修车钱也报了。老黄……你不要再自责了，安心带徒弟！”


    这话让黄永发愣住了：“真报了？”


    “真报了！”林有福拿出理赔单。


    “你看……医药费跟维修费报了五千多！”


    黄永发看着理赔单，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以前给别人开车，老板从来没有买过保险。有时候卡车磕了碰了，还得自己贴钱维修。


    “我的乖乖……这保险还真是个好东西！”


    消息传开，司机们都沸腾了。以前总觉得买保险是白花钱，现在才知道真管用！林有福也趁热打铁，给所有司机又加了意外险和医疗险。


    “老板，这得花不少钱吧？”陈金山问道。


    “甭管多少钱，就买个心安！”林有福斩钉截铁。


    “咱们跑运输，平安最重要！”


    有了黄永发这个老师傅坐镇，林有福也轻松不少，他把调度车辆的活，全给了黄永发。


    黄永发熟门熟路，对每个司机和车辆比林有福还熟悉。车辆哪里有异响，他一听就能听出来。调度起车辆来，远比林有福还得心应手。


    “有福……你只管给咱拉活计，这调拨车辆就交给我这个半残了！”


    林有福倒是乐得自在，每天能准时回家吃晚饭，还能辅导女儿们写作业。陪林老二珊背唐诗宋词，陪老三林玥踢毽子……。


    家里的蔬菜大棚，也有时间顾得上看管。他实在不忍心叫大女儿天天钻到大棚里，晒的跟土煤球一样。


    这天晚上，他正给老九按摩腿，院里突然热闹起来。董常武带着村里几个年轻小伙子进了院子，个个眼里放着光。


    “有福哥，我们也想进你的运输队，教我们开车吧！”那几个年轻人带着恳求的口吻。


    董常武嗓门洪亮：“我跟车半年了，才学会了倒车入库，他们这些年轻娃娃，学起来更快！”


    “是啊有福哥，开大车太威风了！”


    “咱要是抱着方向盘，将来也不愁找媳妇！”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道着。


    林有福知道，这个年代开大车的司机是美差，工资比县长都高，关键还很受人尊敬。


    在村里谁家的儿娃子是开车的司机，媒人都能踏断他们家的门槛。


    林有福还没说话，老七林希歪着头问：“爸爸，开车好玩吗？”


    “不好玩！”林有福抱起女儿。


    “大货车是铁老虎，得降住它才行。”


    林玥立即举手：“我长大了也要开大车，我就要降住它！ ”


    “女孩子开什么大车？开车是男娃子的事情！”董常武笑道。


    “董叔别小看女娃，男娃子能做的事，我们女孩子也能办到！”林楠有点不服气，将手里的茶杯磕的“咣当”响。


    “能办到……能办到……”董常武嘿嘿一笑。


    心里嗔叹：“这林家女娃个个是杨门女将啊，我家那三个兔崽子要是也这样，老子赚钱的底气就更足！”


    “楠楠在村里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别说一个男娃子，就是三个男娃子都比不上！”他又夸赞了一句林楠。


    惹得林楠面色像绽开的花朵一样红晕，她麻利地给众人倒了一杯茶。


    “等你们考上了大学，爸就给咱们买小轿车！”林有福当即夸下了海口。


    这话让孩子们炸了锅，林玥立即凑上前：“爸，说话算话！”


    “当然算，爸爸啥时候骗过你们！”


    林玥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九十年代初期，别说小轿车了，摩托车村里都没有几辆。


    看着村里年轻人的热情，林有福想起了魏书记给自己说过的话：“先富带动后富，在自己赚钱的时候，带着乡亲们一起致富，才是人大代表应该有的担当和责任！”


    对这些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林有福来者不拒，接纳了他们：“先从押车做起，半年后再学开车！”


    “不过，在运输队要听黄师傅的指挥，遵守规章制度，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林有福叮嘱道。


    不久，来找林有福学车的人越来越多，不光双泉村，邻村的青年也来了。公司院里天天挤满人，都是想来学开车的。


    “有福……这人太多了……”黄永发有些发愁。


    “挑好的收！”林有福早有打算，他的运输队还要再拓展业务，正是用人的时候。


    “人品第一，咱们的员工要有责任心！”


    最后，黄永发选出二十个小伙子，成立第一期驾驶员培训班。


    培训第一天，林有福亲自上课。他指着事故车变形的驾驶室，沉声说：“看到没有？方向盘握着的是人命，技术不好可以练，责任心不够趁早回家！”


    小伙子们听得直冒冷汗，他们只知道开大车能赚钱，不知道开车还这么危险。


    三个月后，第一批学员出车，个个技术过硬。林有福给他们配了老师傅跟车，确保安全。


    运输上的事情，黄永发在行，可在管理上他还是个门外汉。


    新招的经理何树明，林有福心里有点放心不下。 毕竟，不是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他是县工商局局长介绍的人，说是以前在县运输公司做过经理，后来辞职了，管理经验丰富。林有福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


    何树明来了个把月，对运输队的管理还算周到。不过，他跟黄永发的关系不太和谐。尤其对开车的司机，总是板着脸冷冰冰的。


    运输队关乎着几十号人的饭碗，可不能大意。他打算找个机会，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