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盈盈对自己的将来，原本，没什么想法来着。


    她又不是这儿的人，临时借用“李盈盈”的身份在这里待几天，说不准哪天就走了。她这种情况，好像没必要谈什么将来，谈什么长远规划吧。


    原先她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白老师这么一提，李盈盈这么一想。


    哎，她就浅谈一下将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掐指一算她都已经在这生活大半年了，要是再活大半年，再活大半年……


    又向shit确认了一次：“我什么时候能回我本来的时空？”


    shit说：“不知道。”


    李盈盈说：“知道了。”


    换个思路想，这种不确定性与人生本身也没什么区别。即使是活在自己的时空里，谁还不是说不准哪天就走了，人生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了。可人并不会因为离开的不确定性，就停止设想以后。


    或许，她也可以想想吧？


    想她在这里参加高考，自由地报考憧憬的大学、喜欢的专业，做心之所向的事业。


    实现一些，过去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认真对待这里的学习和考试了。


    另一边，何美美和卫莱子的新家，同样是晚餐的饭桌上。


    何美美刚刚一顿痛骂那个数学老师。


    “他算老几啊也配说我妹妹不是，说人家‘勾勾搭搭’，做老师的大庭广众这么说一个女生真嘴臭死了没一点口德，他咋那么贱！


    “我看就是他自己心里有猫腻，私底下还不一定怎么意□□学生，女人对他礼貌微笑一下他都觉得是在勾引自己。特么的恶心，最烦这种男的。戴副小眼镜衣冠楚楚装的像个人似的，皮底下谁知道是个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烂货。


    “如今这种货色都能混进教师队伍了，让他干这么久你们校领导也不见得是啥好鳖。呸，什么学校，分明是藏污纳垢臭水沟，臭鱼烂虾也敢自诩人民教师，不要脸！”


    这是真实的何美美，内心深处住着一位暴躁女人。


    “没事，妹，你甭搭理他。”何美美宽慰卫莱子，叮咛道，“咱们就静下心来学自己的习，回头考个前几名，狠狠打他的脸！”


    卫莱子答应得一点都不痛快，模棱两可含含糊糊地应声：“嗯……”


    何美美只当是妹妹还在为挨骂的事不开心，又是安抚又是鼓舞的说了好一阵。卫莱子起初只是没精打采地垂头默默吃饭，听着姐姐的安慰激励，不但没能放宽心打起精神，到后来连饭都吃不下了。


    搁下筷子，犹豫踌躇欲言又止百转千回的，卫莱子才期期艾艾唤了声：“姐……”


    低着头揪自己衣角，卫莱子小小声地说：“我……我不想上学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花都打工。”


    这个想法其实已经在卫莱子脑海里盘旋了好些天，“我根本不是学习那块料，念完高中也考不上大学。姐你还特地回来陪我上学，我感觉我这纯粹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倒不如我跟你去花都打工，反正就算高三念完了我一样是要出去打工的。”


    何美美面色缓缓沉下来，说：“不行。”


    卫莱子：“其实我觉得……”


    何美美打断她，不容置喙地强硬道：“就是不行，你必须上大学。”


    “为什么？”


    “你不可以像我一样，你一定要读书。”


    *


    新的一天，李盈盈有了目标，开始端正态度用心学习了。


    过去由于不那么感兴趣而略过的知识点补上，过去懒得理会的答题技巧模板注意总结，习题册上的每道题都认真对待。


    每次小考测验也都有好好作答，考试是对学习成果的检验，她喜欢看到试卷上自己不会答的题目越来越少。


    太过沉迷学习，以至于李盈盈一下子没注意到，卫莱子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某天下午自习课，班主任不在，教室里从邻近同学小声窃窃私语，逐渐演变成肆无忌惮说笑打闹，乱哄哄的像菜市场。这时候卫莱子拿着地理习题册，回头向李盈盈问了一道题。


    李盈盈这才蓦然发觉，诶，她妈怎么，最近好像……学习用功得有点不正常。


    在如此适合放纵的自习课上，她妈居然没上网、没听歌、没前后左右唠嗑，而是，真的在好好做作业？


    回想前几天，她妈也这样问过她几道题，课间路过她妈课桌基本上也都看到她妈在做功课。这对于以往几乎没给学习留过几粒花生米大的脑容量的卫莱子来说，实在是非常特别极其反常。


    shit：“你才发现。”


    是的，李盈盈才发现她妈的反常，“所以发生了什么？”


    shit：“你们顶撞数学老师那天晚上，你大姨跟你妈促膝长谈了一下。”


    李盈盈：“谈了一下，我妈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用功读书了？”


    还得是她大姨啊！


    李盈盈用功学习，卫莱子用功学习，一时间局部学习气氛格外浓郁。金玉灵好几次本来想找她们玩，结果被感染得都不自觉用功了起来。


    课间除了上厕所就是讨论题目，中午吃完饭也不满操场闲逛了而是在教室午睡或做题，放学偶尔会到卫莱子家一起写作业连带着相互讲题补课。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期中考试成绩出来。


    李盈盈喜获全班第三名。


    金玉灵也进步了，原先她总在班级中游位置徘徊不前，这次直接冲到第十一名，按她自己的话说，“距离前十尖子生只差一名！妈妈我出息啦！”


    至于卫莱子，不能说没有提升，升一名也是升，这次她倒第四。


    卫莱子看完成绩单，没忍住，直接哭了。


    为什么啊，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倒数的？


    怎么李盈盈随随便便努力一下就能坐火箭嗖地飞到第三，她也很努力了，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结果还在倒数几名打转。上次也是这样，上学期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那么艰难地学了好久一考试反而还后退了一名。


    “我怎么这么笨……我好没用……回家该怎么跟我姐说我又倒数啊……我姐还叫我考大学……”


    不可能的，她这样的猪脑子，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都说了她根本不是那块料！


    李盈盈安慰她：“没事，想考上大学也不需要非常聪明，你没问题的。”


    卫莱子：“……”你真的不要再安慰我了好不好！


    李盈盈说正经的，卫莱子的目标只是“考上大学”，又不是“考上重点大学”。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学生，只要肯花心思学习，单纯想考上大学还是大有希望的。


    可是卫莱子看不到自己的希望，她只能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犹如一场长跑，同时出发的朋友都已经跑出去了好远，只有自己明明也有奋力奔跑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疲惫，挫败，还有面对观众席上某双殷殷期待的眼睛的愧疚感。这些汹涌而来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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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快要把她压垮了。想逃走，不想承受。可不可以放弃，她不想再继续了，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李盈盈从桌上书堆里抽出一本政治习题册，翻到某一页，指了一行字给卫莱子看。


    卫莱子眼睛里噙着眼泪，水糊糊的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书上的字，只觉得莫名其妙李盈盈干嘛让她看练习册？


    用力眨眼细看，才看清荧光笔标注出来的那几个字，“量变引起质变”。


    李盈盈说：“我记得你上学期也用功过一阵子，只是当时没见成效，后来也没坚持。要不这次你再坚持试试呢，说不定哪天突然就质变了，飞跃了。”


    当然李盈盈说这个不是想劝学，只是分析一下可能性，要怎么做取决于卫莱子自己，“你要不想坚持的话不坚持也是完全可以的没关系，咱也不是非得变这个质不可哈。”


    卫莱子垂眸沉沉地想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耷拉着总归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半晌，掀起眼皮告诉李盈盈：“后面那句你可以不说。”


    哪句？


    哦，不坚持也可以的那句。


    李盈盈叛逆道：“我不，我想说就说。”


    “不许说。”


    “就说，你管我？”


    “啊啊啊，李盈盈你这人真讨厌死了！”


    “那咋了，我还嫌你讨厌呢。”


    “我哪讨厌了？你才讨厌！”


    “你更。”


    “你讨厌！”


    “你。”


    “你！”


    “你。”


    “……”


    最后两个人一起被各自同桌捂嘴闭麦，“够了，你俩都讨厌！”


    晚上放学回家，卫莱子把成绩单拿给大姐签字。尽管成绩惨不忍睹，何美美仍然能夸：“比上次进步一名，真不错！”


    她也不是硬夸，她妹每天回家学习用功她都看在眼里，同学来家里也是一起做功课都不聚众摸鱼的。就冲这学习态度，成绩提上去早晚的事儿，这次暂时没见成效而已何必苛责。


    反倒是卫莱子对自己苛责更多：“可我还是全班倒数。”


    “倒数怎么了？谁进步不是一点一点来的，你也不能想着一步登天吧，昨天还是一马平川大平原睡一觉就变成万里长城了那现实吗？咱们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往前走，不怕慢，坚持住别灰心，继续努力！”


    卫莱子暗自握拳，“嗯，继续，坚持！”


    女孩们为了不远的将来而努力着，另一边王浩也正在为近在眼前的高考做最后的冲刺。


    休息日卫莱子几个女生结伴去城里的图书馆学习，王浩和高兴有时候也会一起去。李盈盈原以为王浩跟去是为了卫莱子，他就算去图书馆也是闲坐着光占地方不干正事，没想到实际上王浩学习很认真，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还会向李盈盈虚心请教——没错高三的王浩向高二的李盈盈请教，李盈盈数学水平超级恐怖这件事已经在认识她的人之间传开了。李盈盈给王浩讲题的同时，会有意地发散一些关联类型题辅导他，希望她爹能把知识点吃透在高考中尽量多拿几分，而她爹也没让人失望很多时候一点就通举一反三，似乎智力要比她妈强上那么一些。


    但有件事很奇怪，上辈子的她爸，分明据说是个不爱学习的来着，尽管高中三年念完了但也没考上正经大学，索性早早出去打工了。


    再看眼前这位还活着的她爸，这不，挺爱学习的吗。


    该不会她爸当初没上大学，其实是另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