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竹笈里又多了两册图咏。


    从书局回来上课了,岑夫子破天荒没罚他跪圣人牌位,摆摆手让他坐下,夫子讲的,正是《论语》,看来岑夫子也在给学生刷重点。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学堂内正襟危坐听讲的学生不多,多数都昏昏欲睡。


    李跃不由得感叹,古代进学与现在的义务教育,差的就是钱,但百舸争流之局面何其相似。


    秀才相当于本科,大部分童生止步于此,至于举人进士更是凤毛麟角,除了本人敏而好学外,还要有雄厚的经济基础支持,难怪范进中举疯癫后,只有屠夫丈人敢扇他巴掌,因为范进花了人家不少银子,丈人打完后赔罪,是典型的资本向权力低头。


    午休之时,柳如烟又拉着李跃去了草庐。


    “跃哥,我昨日看论语都看晕了,问政那么多篇幅,又没个重点,我还能都背下来?”


    李跃哑然。


    “如烟,有论点才须论据求证,你得先确定你要问啥?时政涉及方方面面,哪个考官会要求学生面面俱到?”


    “你们在议什么?说来听听?”


    不知何时沈秀妍走到了二人身后。


    “秀妍姐,我在跟师兄探讨问政之策,你不知道,师兄自打跟你和离后一心向学,常出惊人之语。”


    沈秀妍……


    李跃没想到柳如烟心大到这种程度,见沈秀妍一脸尴尬,忙招呼她坐下。


    “莫听柳师弟胡说,她是不忍我食麸饼,接济我午食呢。”


    草庐的桌上,正摆着柳如烟带的麦饼。


    “师兄何必掩饰,秀妍姐又不是外人?”


    这话把李跃都整不会了。


    不是外人还能是内人?


    “会试在即,咱们温书都温得昏头涨脑,休息时就别谈时政了,不如我给两位师弟讲个小故事?”


    柳如烟立刻两眼放光,往李跃身边凑了凑。


    “你这是啥表情,我讲的是中举的故事,又不是讲图咏?”


    “师兄但讲便是,你讲啥我都爱听。”


    李跃清清嗓子,娓娓道来。


    “话说范进进学回家,母亲妻子俱各欢喜,正待烧锅做饭,丈人胡屠户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进来言道,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报,历年来不知累了我多少……”


    讲到一半,二女表情各异。


    待把故事讲完,沈秀妍哼一声起身欲走,却被柳如烟拉住了。


    “秀妍姐好小气,师哥是讲段子而已,并没有讥讽之意,对吧师哥。”


    李跃点点头:“当然是段子,天下相似之事何其多,听到什么都对号入座,岂不自寻烦恼?看现象看本质,小事一样能体现时政的利与弊,言尽于此。”


    二女立刻陷入了沉思,李跃拿起块麦饼,起身离开了草庐。


    他讲范进中举固然有讥讽之意,但用故事提点二女鉴政也是真的。


    若问他最希望谁会试过关,同窗之中他只在意柳如烟。


    至于沈秀妍,是昨日赠文具后他才放下了芥蒂。


    下午夫子依旧讲《论语》问政篇,透题已经很明显了。


    柳如烟和沈秀妍一直在翻阅书籍,边看边记笔记,而李跃则开始看《孟子》,策问框架他已成竹在胸,看书只是积累,他怕此次研学会搞堂辩。


    下学的时候,沈秀妍居然邀请柳如烟和李跃一起坐马车。


    柳家离着书院没几步路,见沈秀妍相邀,柳如烟依旧拉着李跃上了马车。


    马轿内矮桌地毡香薰俱备,车厢里香喷喷的。


    “秀妍姐,跟你相比我就不算个女子。”


    柳如烟拉过沈秀妍的衣袖闻闻,又闻闻自己的,一脸羡慕嫉妒恨。


    沈秀妍拍拍柳如烟的小手,笑着说道:“你尚未及笄,等你及笄,胭脂水粉花黄是闺房必备的,到时候你自然就香了。”


    到了县衙,柳如烟下车,车内就剩李跃和沈秀妍二人,气氛就变得微妙了。


    “你确实变了很多,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今日那段子,当真不是故意说与我听?”


    李跃心怦怦直跳。


    穿越后即使刻意隐藏,亲近之人也会感觉不同,母亲和大姐已有察觉,现在沈秀妍也觉得不一样了。


    “那段子与其说讽刺现实,倒不如说是激励我自己,假如我俩成亲了,我屡试不中,你爹会不会逼着你我和离。”


    规避问题,李跃换了个角度发问,果然这个问题让沈秀妍很纠结。


    “没有假如,以你之前的样子,我是不会跟你成亲的。”


    “那换做现在呢?”


    沈秀妍立刻低下头,手指捻着衣袖不说话了。


    思春?


    李跃心跳得更厉害了。


    “秀妍,找个平整之处我下车吧,你我已合离,共处一车,你爹知道会骂你的。”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李跃有些后悔。


    自己是他妈穿越者,还顾及啥封建礼教?合离也算前妻,连点小便宜都不占,活该你打光棍。


    到家李钰一接过竹笈就察觉到不对,拉过李跃闻来闻去。


    “你身上咋会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李跃直咧嘴:“大姐你属狗的?鼻子可真灵,下学时坐了一段沈家的马车。”


    “你坐沈家马车?你跟秀妍什么情况?她以前见你可是连正眼都不看的。”


    “许是我现在用功,她对我大有改观了吧?坐一下马车而已,这你也八卦?”


    李跃赶紧提着竹笈跑进了书房。


    在大周,及笄是女孩子的成人礼,过了及笄女孩儿就变成了女人。


    若父亲未殁,今年就该跟秀妍成婚了。


    不知跟一个十五岁的学生妹结婚,会是啥滋味?


    批判和憧憬并存。


    李跃沦陷了。


    于是铺开皮纸,把无尽相思画进了图咏里。


    晚饭时李氏和李钰话很少,还不时看李跃脸色,估计是李钰跟母亲说了啥。


    “母亲,大姐,你们如此看我作甚?我跟沈秀妍真没什么,就是同坐了一趟马车……”


    李氏:“我又没说有什么,当初就不该任由你胡闹,和离就和离呗,何必闹僵,沈家这几年可没少帮衬咱。”


    李钰:“就是,跃哥儿嘴太快,把沈老爷得罪个彻底,我看秀妍那姑娘不错,模样俊俏不说,还知书达理。”


    李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