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童蜷在巨大的椅子里，风火轮变作的飞天猪紧挨着他，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那句“他是我儿”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他想起爹递给他“平安符”时，那双总是含着审视和担忧的眼睛深处，原来藏着这样决绝的告别。


    那不是保佑，是交换。


    用爹的命，换他哪吒的命，而他呢？他做了什么？


    里面的他差点亲手杀了那个要用命换他活的人。


    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哽得他喘不过气。


    眼眶又酸又胀，有什么东西拼命想涌出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


    他不敢眨眼，怕眼泪掉下来。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枚被他体温捂热的“平安符”此刻像块烧红的炭，灼得他指尖发麻。


    李靖和殷夫人像是知道哪吒要做什么，想阻止却被哪吒的混天绫捆住。


    “吒儿！不要！”李靖和殷夫人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可是动不了。


    魔童哪吒抽出里面的符，撕的粉碎，用火烧的连渣都不剩。


    哪吒声音颤抖“爹，我自己的命自己扛，不会连累别人。”


    魔童敖丙并没有阻止哪吒，他永远支持哪吒做任何事。


    天劫他陪着哪吒一起扛。


    李靖被哪吒放开，用手捡起地上的灰烬，双眼含泪，颤抖着手想说什么。


    “吒儿……”


    但是身后的殷夫人晕了过去，李靖扶着夫人，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叹。


    吒儿把换命符毁了，大不了自己再求一张，太乙仙长应该也会。


    魔童殷夫人虽然晕了过去，但是画卷中的一幕幕一直在她脑海中回现。


    画卷上自己那个沉默寡言、威严持重的丈夫。


    那个在陈塘关百姓面前永远如山岳般沉稳的总兵。


    为了他们的儿子，对着太乙真人弯下了脊梁，甚至不惜以同死相逼。


    她日夜守护的孩子，她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的吒儿，而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默默选择了用自己灰飞烟灭的结局，去换孩子一线微乎其微的生机！


    甚至，连她这个做母亲，做妻子的都要瞒着！


    是怕她承受不住？还是知道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阻止？


    荧幕里太乙真人的那句“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魔丸将来要为祸人间”也重重砸在她心上。


    让她瞬间理解了丈夫那更深一层的绝望——他不仅是在对抗天劫。


    更是在对抗儿子注定的“魔丸”宿命，哪怕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他也要拼死点燃。


    殷夫人睁开眼睛，看着短短三年，白了头的相公。


    李靖看着殷夫人哀泣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而沙哑：“夫人……”


    “别叫我夫人！”殷夫人看着李靖，她气李靖不告诉她，俩人夫妻一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她？


    殷夫人眼里带着破碎的泪光，“李靖！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瞒着我？”


    “为什么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那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命！”


    最后趴在李靖肩上泣不成声。


    魔童李靖沉默着任由夫人的眼泪打湿他的肩膀。


    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刻进骨血的本能，不需要权衡利弊，不需要考虑值不值得。


    魔丸又如何？天劫咒又如何？那是他的儿子！


    他唯一后悔的，是手段不够高明，最终还是被这诡异的光影曝露于人前，尤其是……被夫人知晓。


    他能感受到身边人压抑的悲伤和痛楚，那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难受。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心疼夫人此刻的煎熬。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能为家为夫人为孩子做的只有这些。


    李靖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避。


    他的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正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


    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正因为我知道，你会如何选择。”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让殷夫人瞬间僵住。


    是啊，如果她知道有换命符的存在，她会怎么做？


    答案不言而喻，她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哪吒前面。


    李靖正是深知这一点，才选择了独自背负。


    他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和夫人，所以瞒着所有人。


    殷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和悲伤，她理解相公做的事情，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


    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吒儿，她知道吒儿现在想什么。


    “吒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看着我。”


    哪吒被迫抬起头，对上母亲的目光。


    那目光像温柔的网，将他紧紧包裹，让他无处可逃，也让他那颗被负罪感冻僵的心，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那不是你的错。”殷夫人一字一句地说，目光紧紧锁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才让你爹做出这个选择。”


    “只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仅此而已。”


    “爹娘保护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愧疚。”


    不是因为他是魔丸？不是因为他是祸害？只是因为他是爹娘的孩子？


    这最简单、最纯粹的理由，却有着最强大的力量。


    魔童哪吒紧紧抿着唇，看着娘的眼睛，异常的坚定：


    “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命，那不值得。”


    “无论是你的命，还是爹的命，还是任何人的命，都不值得。”


    “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去挣，去堂堂正正地活出来！”


    殷夫人呆呆地看着哪吒，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李靖站在原地，看着妻子安抚儿子，听着吒儿掷地有声的话语。


    那句“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命，那不值得”，像洪钟大吕，在他心中震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牺牲，对活着的人，尤其是对吒儿，可能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他想要给吒儿生的机会，却差点亲手给他戴上了更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