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悟空歪在椅子里，一条腿屈起踩在座椅边缘，手肘随意地搁在膝盖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火眼金睛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光，像是两粒烧红的炭。


    他旁边，黑神话哪吒坐得笔直，像一尊被遗弃在黑暗中的雕塑。


    “嚯，”黑神话悟空的声音打破了俩人之间的沉寂，带着一丝戏谑的腔调。


    “这小火苗，烧得挺旺啊。”他侧过头，看向旁边浑身煞气的哪吒，“比你当年放的火，花哨多了。”


    黑神话哪吒没动，也没回应。


    屏幕的光在他毫无波澜的瞳孔里跳跃，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潭。


    他看着那个在冰层下挣扎、怒吼，为了父母和一群蝼蚁般的凡人拼尽一切的“自己”。


    愚蠢。幼稚。软弱。这些词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沉浮。


    他经历过背叛、唾弃、被当作工具利用、被剥皮拆骨、被投入无间炼狱……每一寸筋骨都刻满了黑暗的印记。


    所谓的亲情、友情、守护？不过是束缚弱者的枷锁。


    那个光鲜亮丽、喊着“我命由我”的哪吒，在他眼中，像一出荒诞的闹剧。


    可是听着魔童哪吒不甘的怒吼，心底又有了那么一丝涟漪。


    屏幕里，火莲彻底吞噬了冰层和冰上的龙影，光影绚烂又震撼。


    “啧啧，”黑神话悟空咂咂嘴，伸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在掂量那火焰的温度。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话听着耳熟啊，想当年俺老孙在花果山，也这么喊过几嗓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点调侃的意味，“不过后来嘛，该压山下压山下，该戴箍儿戴箍儿。”


    “嘿，小和尚念起咒来，那滋味儿……”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嘴角却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他兵解之后，没想到天庭也不愿意放过他，用他六根论功行赏，让他昔日兄弟不得不听命于天庭。


    然后又被天庭割韭菜，想想都挺讽刺的。


    黑神话哪吒依旧沉默，但悟空敏锐地捕捉到，当那句“是魔是仙，我自己才说了算！”炸响时。


    哪吒搁在冰冷金属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腹下按着的金属似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死水般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冰层破裂的纹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感觉……像是什么早已腐烂结痂的旧伤疤深处，被一根极细极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喂，”悟空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哪吒手臂。


    “看傻眼了？羡慕了？瞧瞧人家，这‘天命之子’当得，多风光！”


    “喊两句口号，放把大火，爹娘疼着，朋友护着，连对头都长得眉清目秀的。”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促狭。


    “哪像咱们，命硬，克天克地克自己，走到哪儿都血呼啦嚓的，净剩下些打打杀杀的腌臜事儿。”


    哪吒终于有了反应。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饱经杀戮、沉淀着无尽黑暗和疲惫的眼睛，聚焦在悟空身上。


    不再是空洞的虚无，里面翻涌起一丝极其锐利、极其暴戾的凶光，像是沉睡的凶兽被强行唤醒。


    他周身的煞气骤然一凝，空气仿佛都沉重粘稠了几分。


    那是一种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纯粹冰冷的杀意。


    “你——”哪吒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找打？”


    然而，就在这凶光乍现、杀意凝聚的瞬间，悟空却咧开嘴笑了。


    不是嘲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仿佛看到极其熟悉又久违的东西时，那种了然于心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笑。


    因为他看到了哪吒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绝非杀意的波动——那更像是一种被戳破某种隐秘心绪后的恼羞成怒。


    一种属于“少年人”才有的、鲜活的气急败坏。


    这神态，几乎要穿透那层厚厚的、由黑暗和伤痛浇筑成的冷漠外壳。


    透出一点点底下那个早已被埋葬的、属于“哪吒”这个存在的、最初的棱角。


    “嘿！”悟空乐了，火眼金睛里的光芒亮了一瞬，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


    “这才对味儿嘛！整天绷着个死人脸，跟谁欠你八百吊钱似的，早这样多好？”他拍了拍哪吒坚的肩膀，发出梆梆的响声。


    “跟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前那会儿，一个德性。愣头青，就知道炸毛。”


    哪吒眼中的凶戾被悟空这混不吝的态度冲得一滞。


    那层凝结的煞气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猛地扭回头，哪吒没有再看悟空。


    他重新恢复了那副冰冷坚硬、生人勿近的姿态。


    但悟空眼尖地发现，哪吒握着金属扶手的手指，并没有完全松开，指关节依旧微微凸起，显示着某种未完全平息的张力。


    悟空知道哪吒之前看似解开了心结，可是他心底的却没有真正的放过自己。


    现在哪吒周身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属于“杀神”的黑暗气息，似乎也……淡了那么极其微弱的一丝。


    就像一块万年玄冰，在绝对零度的环境中，极其偶然地，被一缕遥远星系传来的、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


    极其短暂地拂过表面，连冰屑都未能融化，却留下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瞬间即逝的光痕。


    悟空没再说话，只是又靠回了椅背，翘起了二郎腿，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悟空看着停在火莲包裹敖丙的画卷，伸了伸懒腰。


    “这热闹看完了，没劲。”他瞥了一眼旁边依旧如磐石般端坐的哪吒。


    “怎么，还看上瘾了？想学人家当救世主？”


    哪吒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悟空也不在意，拿起007准备的桃子咬了一口。


    哪吒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亘古不变的黑色雕塑。


    听着孙悟空咔嚓咔嚓吃桃子的声音，死寂的眼底深处，那片寒潭的最底端。


    仿佛有什么极其微小、极其脆弱的东西，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中，极其艰难地、无声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