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将李靖与殷夫人紧紧缚住，让俩人动弹不得。


    “吒儿，你……你这是做什么？”殷夫人惊惶地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儿子。


    哪吒并未立即答话，只是从贴身处缓缓取出一物——那是李靖郑重交给他的护身符，黄纸朱砂，叠得方方正正。


    李靖的目光骤然锁紧，心口猛地一沉，似乎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吒儿知道了？吒儿怎么会知道这个？吒儿千万不要把符纸丢下！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扛，不连累旁人。”哪吒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石坠地，砸在李靖的心里。


    他用力抿了抿嘴唇，强自压制着翻涌的酸楚，指端发力，开始一点点地撕扯那张符纸。


    那细微的破裂声，此刻竟如裂帛般清晰刺耳。


    “不！吒儿！住手！不要啊！”李靖骤然爆发出嘶吼，那声音因极度的绝望而扭曲变形，几乎撕裂了他的喉咙。


    他拼命挣扎，身躯在混天绫的束缚下徒劳地扭动，额角青筋暴起。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决绝的将那张维系着他全部希望与父爱的符纸，无情地撕扯成越来越细小的碎片。


    殷夫人看着丈夫如此激烈到失态的反应，又望向儿子手中纷纷扬扬的纸屑。


    眼中只有更深的茫然与无措——她依旧不懂，不懂这符纸的分量，不懂丈夫此刻的肝胆俱裂。


    “不要！吒儿！停下！”李靖的声音带着泣血的嘶哑，已是强弩之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哪吒指尖燃起一点微弱的火光。


    那点火星跳跃着，舔舐着符纸的残骸，最终将它们彻底吞噬。


    化作几缕细不可见的青烟，散入风中，了无痕迹。


    仿佛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随之燃尽了，他僵在原地，眼神空茫。


    头顶，雷云已然凝聚成形，浓黑如墨，沉沉地压下来，翻滚的电光在云层深处不安地涌动、嘶鸣。


    哪吒仰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一切的天威，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挤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重新看向父母，脸上那点脆弱的笑意努力维持着：“三年……是短了点。”


    他顿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哽着硬块，“不过，我也玩得挺开心的。”


    这话与其说是宽慰父母，不如说是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三年的时光并非全然灰暗。


    他的目光在父亲斑白的两鬓和母亲不断滚落的泪珠上流连，那点强装的笑容终于再也撑不住。


    声音里瞬间裹满了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哭腔：“唯一的遗憾……”他深深吸了口气。


    仿佛要汲取最后一点力气，他看着李靖“是……是还没和您踢过毽子。”


    那寻常孩童的嬉戏，此刻却成了他生命尽头最深的眷恋与无法弥补的缺口。


    他猛地别过脸去，用力揉了揉眼睛，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命令：“今天是我生辰宴，都不许哭哦！”


    然而话音未落，他自己眼中强忍的泪水却再也关锁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慌忙背转身去，瘦小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用手臂拼命地、胡乱地擦拭着脸颊。


    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擦掉那汹涌的悲伤和即将到来的永别。


    “又丢人了……”他含糊地咕哝着，声音闷在衣袖里，带着难言的羞惭与无助。


    身后，殷夫人早已泣不成声，压抑的呜咽断断续续。


    李靖一直死命咬紧的牙关终于在这一刻崩裂，强撑的堤坝轰然倒塌。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沿着他刚毅却已布满风霜的脸颊汹涌而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哪吒慢慢止住了抽泣，缓缓转回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膝一弯，朝着生养他的双亲，朝着这给予他短暂温暖与归属的人间角落，重重地跪了下去。


    “爹，娘。”他唤道，声音低哑，却清晰无比。


    “谢谢你们。”他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久久地、久久地伏在那里，不肯抬起。


    所有的感恩、眷恋、不舍与无法言说的告别，都凝在这沉重的一叩里。


    谢你们予我容身之所，谢你们予我舐犊之情，谢你们予我这短短三年、却足以刻骨铭心的人间岁月。


    天际一声裂帛般的巨响，酝酿已久的天劫轰然发动。


    一股庞大到无可抗拒的力量骤然攫住了哪吒小小的身体。


    将他猛地从地上拔起，拖拽着，不容分说地投向那片翻腾着毁灭电光的雷云中心。


    “吒儿！”“吒儿！”李靖与殷夫人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因巨大的悲痛而向前猛烈地挣动，混天绫深陷皮肉。


    然而那红绫依旧死死缠绕，纹丝不动。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的骨血，他们的儿子，像一片无助的落叶，离他们越来越远。


    离那片翻涌着死亡气息的雷云越来越近，直至被那无边的黑暗吞没。


    哪吒小小的身影悬在高空，他努力地向下望着，望着地上那两个声嘶力竭呼唤着他乳名、身影已模糊成两个绝望黑点的人。


    他抬起手，朝着那方向，用力地、无声地挥了挥。


    “吒儿——！！！”殷夫人凄厉到几乎泣血的尖啸撕裂了沉闷的空气，那是母亲心魂被生生剜出的剧痛。


    让一位母亲眼睁睁看着她的孩子奔赴死亡，这是天地间最残忍的酷刑。


    第一道粗壮如山脉的劫雷，挟着开天辟地般的巨响，悍然劈落！


    刺目的白光瞬间炸开，将整个陈塘关照得惨白一片。


    万物在这纯粹的光与力下失去了轮廓，只剩下黑白分明的剪影。


    那无匹的天威，毫无偏差地、结结实实地轰击在哪吒那小小的、单薄的身躯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雷光一道接一道，无情地撕裂天幕，无情地鞭挞着那小小的身体。


    广阔死寂的天际，只余下雷神愤怒的咆哮，和其间夹杂着的、微弱的、属于一个孩童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


    那闷哼声断断续续，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刺心。


    每一次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靖夫妇的心魂之上。


    （特别感谢乖乖们的支持，不占正文内容，不是水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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