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悟空把脚跷在前排椅背上，金箍棒歪歪斜斜倚在腿边。


    画卷上正播到那地中海老头抠完脚又去挤藕汁。


    “噗！”悟空一口桃核喷出去老远，撞在暗沉墙壁上弹回来。


    “藕粉哪吒，讲究！脚气入味，鼻涕提鲜，老君炼丹都没这般野路子。”


    太上老君：？大圣，食品安全很重要的，请你不要败坏我名声好不好？


    黑哪吒额角青筋突突跳，画卷的白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他的这具莲藕身子仿佛也跟着隐隐作痒，尤其看到那大婶擤完鼻涕的手直接插进藕粉坨里时，他下意识搓了搓自己胳膊。


    “死猴子，”黑哪吒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再聒噪，小爷拿你金箍棒搅藕粉！”


    黑悟空嘎嘎乐得更欢，故意把脚伸到黒哪吒面前，又抖了抖。


    “搅呗！俺老孙这脚底板，可比那老倌儿的腌入味儿多了！保准给你新身子添点花果山的风味！”


    黑哪吒气得想把猴子这张嘴缝起来，他是莲藕身，不是藕粉身！


    一整个藕化形的！


    角落的金蝉子闭目捻着佛珠，低叹一声：“众生百态，心念至诚即可。”


    他身侧的黄眉老祖却嗤笑出声，枯瘦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出空洞的响。


    “至诚？一群乌合之众的腌臜手脚，倒成了救命仙方？可笑。”


    他盯着画卷上那些忙乱如过年杀猪的百姓，浑浊眼珠里尽是讥诮。


    听着画卷里魔童哪吒哀嚎自己宁愿魂飞魄散。


    “啧啧，”黑悟空咂嘴，胳膊肘捅捅身边气得快冒烟的黑哪吒。


    “听听，多实在！要俺说，散了干净，省得受这腌臜气。”


    “你这莲藕身子……该不会也掺了点啥‘风味’佐料吧？”他故意凑近，鼻子夸张地抽动两下。


    黑哪吒猛地转头，眼底红光一闪，拳头捏得嘎嘣响。


    “孙——悟——空！想试试小爷的火尖枪能不能捅穿你这身猴皮？”


    黑悟空笑嘻嘻往后一缩，浑不在意地挠挠耳朵：“急啥？夸你用料扎实呢！”


    正闹着，画卷上那癞痢头老头舔了舔找回的膏药，“啪”地贴回头顶。


    哪吒刚要从藕粉身体里抠出那玩意儿时的表情，活像吞了只苍蝇。


    黑悟空笑得在座椅里直打滚：“哎哟！老倌儿讲究！原汤化原食，膏药归原主！”


    “哪吒，你这新身子可是集百家之长啊！脚气鼻涕加头油，齐活了！”


    黑哪吒整张脸都黑了，画卷的幽光下，活像一尊即将爆发的煞神。


    「最后村民们也死了，没有人拌藕粉了，只有太乙一个人拌了。」


    悟空挠耳朵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那条弹幕，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


    只剩嘴角还挂着一丝未褪尽的弧度，眼神却沉了下去，盯着荧幕上那两团刚成型的、还在DuangDuang乱跳的藕粉果冻。


    他见过太多死，天庭的，妖界的，取经路上的。


    还有画卷上那些吵闹的凡人，像被掐灭了灯芯的火苗，噗一下就没了。


    他喉头动了动，没再出声，只是把跷着的腿默默放了下来。


    哪吒攥紧的拳头松开了，绷紧的肩膀也垮下几分。


    荧幕上那个粉色的“自己”还在无知无觉地蹦跳。


    那些用鼻涕脚趾头混着汗臭帮魔童哪吒，敖丙重塑肉身的人……全死了？


    他胸口那簇烧着的邪火，像是被泼了盆冰水，嗤嗤冒着白气，只剩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堵得慌。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莲藕做的胳膊，冰冷，坚硬，没有一丝活物的温度。


    死寂中，黄眉老祖枯哑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近乎愉悦的阴冷。


    “看吧。”他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画卷上那些忙碌的身影。


    “我说什么来着？人心？狗屁！蝼蚁之私，贪婪无度，终招天谴！死了活该！”


    “到头来，还不是只剩个空壳道士，对着一堆烂泥白藕瞎忙活？”


    他凹陷的眼窝转向金蝉子，浑浊的眼底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金蝉子，你那‘众生平等’的经，念给鬼听呢？”


    “这就是你信的人性之善？一群死鬼拌的烂泥巴？”


    金蝉子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了，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越过画卷上忙碌的百姓，投向更深的黑暗虚空。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悯。


    那悲悯如此厚重，压得空气都凝滞了。


    他沉默了几息， 微微侧头，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地迎向黄眉那充满恶意的视线。


    “黄眉，你赌人性本恶，只看到了脚皮与鼻涕的腌臜，却看不见那腌臜之下，以命相酬的微光。”


    “这微光，便是平等，便是善，纵使微弱如萤火，亦在无边暗夜里挣扎求存，何言无有？”


    黄眉嘴角那丝讥诮的弧度瞬间僵住，像一张干裂的树皮面具。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住似的“嗬嗬”怪响，枯槁的手猛地抓住座椅扶手，指甲深深抠进木纹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


    金蝉子的话，像烧红的针，精准地扎进他心底最偏执、最不容置疑的角落。


    他想反驳，想嘶吼，想证明金蝉子错了，这世间就是一片污浊烂泥！


    他死死瞪着金蝉子，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被戳破执念的狂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胸膛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黑悟空挠了挠腮帮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声音有点干巴巴的，没了刚才的戏谑，透着一股看透后的乏味：“死了？哦……死了也好。”


    “省得再拌出什么怪味哪吒来。”他瞥了一眼身边沉默的黑哪吒，那小子盯着荧幕上DuangDuang乱跳的“自己”。


    黑悟空咧了咧嘴，试图找回点熟悉的调子，但那笑容只扯动了一边嘴角，显得有点古怪。


    “喂，小哪吒，该偷着乐了，至少你这身子——”


    “……没沾上鼻涕脚气，干净。”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飘飘的，落在冰冷的空气里，更像是一句飘忽的安慰。


    黑哪吒看着着黑悟空那张故作轻松、实则写满“老子见得多了”的毛脸。


    一股无名邪火混着刚才的滞闷，“噌”地又顶了上来。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硬邦邦的一句：


    “闭嘴！死猴子！再啰嗦，小爷拆了你这身猴骨拌藕粉！”


    “哟哟，我好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