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路，走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是当年那个跳出水帘洞的美猴王，也不是那个被封斗战胜佛的孙悟空了。


    他是孙悟空，也只是孙悟空。


    黑哪吒哪吒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一丝微弱的期盼，或许成了仙，就能摆脱那宿命般的歧视与排斥？


    可现实是，无论人、妖、仙，神从未真正给过他位置，除了被利用，就是被忌惮。


    他曾剔骨还父削肉还母，莲藕重生后，以为能摆脱宿命，最终发现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被利用。


    他看着魔童哪吒和敖丙，就像看着另一个可能性的自己，一个尚未被命运碾碎的自己。


    但那点微弱的共鸣很快被冰冷的现实感压了下去。


    不同的世界，同样的本质。


    黑八戒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又掸了掸衣襟，动作慢条斯理。


    看着自己胖胖的肚子，嘿嘿干笑了两声，笑声里满是苦涩。


    他成过仙，当过天蓬元帅，可那又如何？


    一步走错，或者说，碍了谁的眼，立刻就打下凡尘，变作这般猪猡模样。


    仙途？不过是更高阶的猎场。


    他活得够久，看得够多，装傻充愣，好吃懒做，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


    因为这世间清醒地活着太累，也太痛。


    他懂的或许不比任何人少，只是不说。


    他看着画卷里的人，眼里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怜悯，很快被惯常的浑浑噩噩所取代。


    他咬了一口月饼。


    表情变幻莫测——谁！谁发明的玉米须胡萝卜草药味的月饼？！


    八戒囫囵吞下，看都不看那堆月饼，继续吃果子去了。


    金蝉子轻轻叹息一声。


    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众生的痴愚，命运的轮回，大道的无情。


    他曾是佛祖座下弟子，金身正果，视众生平等。


    可后来他看到的，是灵山脚下同样弱肉强食，是诸多神圣面皮下的贪婪与虚伪。


    那“好”字，太过沉重，沾满了蒙昧者的血与魂。


    他寻求超脱，寻求答案，或许本身也是一种执念。


    金蝉子闭上眼，无声诵念。


    黄眉收敛了笑容，眼神闪烁不定。


    他想起自己的来历，想起那只种下因果的手。


    成仙？成佛？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成为更大棋盘上的棋子，或者……养分。


    “真好……”黑哪吒喃喃重复了一遍，猛地仰起头，后脑勺重重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一响。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画卷。


    画卷里，太乙真人还在夸夸其谈。


    说着哪吒如何崇拜他那两个已成仙的哥哥，说着那是正面榜样。


    “榜样？”黑悟空嗤笑，“不过是又一个被精心编织的梦，诱人往炉子里跳的香饵。”


    他见过太多所谓的“榜样”，最终不是成了打手，就是成了被吸干一切的空壳。


    八戒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那俩娃娃，瞧着是个好的……可惜了。”


    “投错了胎，生错了地方。”他这话不知是在说哪吒敖丙。


    还是在说曾经的自己，亦或是在座的所有人。


    画面最终定格在玉虚宫的全貌，庄重，古朴，云雾缭绕，那青烟笔直，没入不可知的天际。


    宏伟，神圣，不容亵渎。


    但在观影厅这五个存在的眼中，那直插天际的山脉，是丹炉的壁。


    那终年不化的积雪，是冷却的炉灰。


    那缭绕的云雾，是蒸腾的药气，那笔直的青烟，是炼成的丹气正在被汲取。


    而那些蝼蚁般的身影，那些囚笼里的妖物。


    甚至包括太乙、敖丙，都是炉中的药材，正在被文武火慢慢熬炼。


    求仙拜佛？问道？


    不过是在问自己最终会被炼成何种丹药，又能为哪位“仙尊”增添几分道行。


    黑悟空站起身，抻了抻腰肢，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诛心之论并非出自他口。


    黑哪吒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观影厅内安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又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天地为炉、万物为丹的寒意，已渗入骨髓，再难剥离。


    观影继续


    「飞天猪载着太乙与敖丙，缓缓飞向玉虚宫主殿。


    殿门高耸，非金非木，材质似玉又似冰，上有天然生成的云雾纹路缓缓流动。


    殿内光线沉静，并非昏暗，而是一种被岁月和道韵浸润过的明亮。


    巨大的梁柱支撑起高远的穹顶，柱身并非光滑，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符文自然生长，时而明灭，呼吸一般。


    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上方流动的云气和高处的景象，行走其上，宛若踏虚而行。


    这里的气氛与昆仑山门的浩瀚磅礴不同，更显得内敛、肃穆，无形的规矩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敖丙不自觉地更加挺直了背脊，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莫慌，”太乙传音给敖丙，“都是些老家伙和小家伙，不吃人。”


    “师弟，好久不见啊。”一位面容模糊不清的道人，周身道韵浑然天成，仿佛与这殿宇、与整座昆仑融为一体。


    遮住他面容的仙雾散去，赫然就是无量仙翁。


    他身侧站着几人，他们面无表情，目光低垂。


    无量仙翁像是早就知道太乙会到这，带着弟子在这等他。


    “大师兄，听闻师尊闭关期间，由大师兄代为执掌玉虚宫。”


    “我带徒儿来参加升仙考核的。”太乙真人收起了几分随性，但脸上笑容依旧。


    “哪吒，快来拜见大师伯。”太乙示意敖丙向无量仙翁行礼。


    无量仙翁眼神看向敖丙，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敖丙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他心中一紧，连忙依着太乙先前所教的礼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拜见大师伯。”


    他控制着哪吒的身体，动作有些微的僵硬，但礼仪标准，挑不出错处。


    “你就是哪吒？灵珠转世。”


    “哎呀呀，了不得了不得 天尊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无量仙翁笑呵呵的夸奖着敖丙，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关爱后辈的师伯。


    “不愧为灵珠，瞧瞧瞧瞧，朝气蓬勃，一身正气。”


    无量仙翁正夸着，吃了迷迷眠眠丹的哪吒却醒了过来。


    刚才还蓝眸清秀的面貌突然就变了，就打了一个哈欠，全身气质就变得吊儿郎当的哪吒。


    无量仙翁有些迟疑和怀疑：“这……”


    太乙看着突然醒过来的哪吒，打着哈哈，脑子飞速运转：“他最近练功过度，状态有点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