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从黑神话哪吒眼中看到了比冷漠更恐怖的东西。


    不是寒冰，却比寒冰更刺骨；不是杀气，却比杀气更令人窒息。


    那是一种纯粹的、剔除了所有杂质的——虚无。


    九月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紧。


    她见过的凶徒不少，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眼前的黑哪吒，他眼底深处没有愤怒，没有憎恨，甚至没有寻常杀戮者会有的癫狂或快意。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死寂深渊，偶尔，深渊底部会翻腾起一丝极淡的嘲弄。


    不是嘲弄他人，而是嘲弄这世间所有的一切，连同他自己在内。


    他的视线扫过来，九月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像是被冰冷的刀锋刮过一层，生疼。


    那目光里承载的东西太重了，是万载不止的屠戮，是魂魄无依的漂泊。


    是亲眼见着信仰被砸碎成泥的冰冷绝望。


    所有这些，最终没有炼出恨，反而炼出了一片彻底的“无”。


    她终于明白，他眼里不是没有情绪，那是一种极致到恐怖的否定。


    ——否定过去，否定血缘，否定一切联结。


    他用最极致的冷漠，将那个称之为“父亲”的存在，彻底化为了虚无。


    想杀李靖，只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或许等哪天黑神话哪吒亲手杀了李靖，他也会兵解于天地。


    非人哉大士的手轻轻落在九月头上，温暖的触感让她猛地回神。


    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她下意识往敖烈身后缩了缩。


    大士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黑哪吒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审视，没有戒备，也没有怜悯，只是一种极深的平静。


    像看一个在荆棘丛里走了太久、浑身是伤却浑然不觉的孩子。


    空气里的寒意并未因这目光而消散，但某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却悄然缓和了。


    黑哪吒坐在椅子上，眼中的虚无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外界一切。


    包括那温和的注视，都与他无关，落不到那死寂的深渊里。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打破了沉寂。


    黑神话悟空不知何时掏出一个果子，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行了，跟块冰坨子似的杵那儿给谁看？”


    他三两口吃完，随手将果核一扔，那果核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竟直直朝着黑哪吒飞去。


    果核并未碰到黑哪吒，在离他几寸远的地方就被无形的气劲碾为齑粉。


    黑悟空拍拍手，像是没事人一样走过来，站到黑哪吒旁边，却不是对着他。


    而是对着大士和九月他们，咧开一个带着几分野气的笑：“别介意，他就这德性。”


    “心里那点东西早烧光了，就剩个空壳子，看谁都像看药材，看他自己也是。”


    他说的随意，甚至带着点调侃，却精准地剖开了那片虚无的本质。


    黑哪吒的眼珠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视线掠过悟空，依旧没什么情绪。


    但周遭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冰冷，似乎被这插科打诨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敖烈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但仍护着九月。


    非人哉哪吒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另一个自己，“如果你想偷李靖的塔的话，我可以帮忙。”


    “然后你帮我把他的塔偷了。”


    非人哉李靖：……这破孩子怎么不是惦记他的塔就是他的生发液呢？


    黑神话李靖看向非人哉哪吒，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偷我塔？我看你有几条命能靠近我的塔！


    偷塔一词出来，气氛突然微妙起来，黑哪吒看向非人哉哪吒的眼神很复杂。


    “偷了也杀不了他。”黑神话哪吒语气很平静，塔只不过李靖用来折磨他的工具。


    他不想塔里面的人死，那么李靖就一定得活着。


    其实在毽子比赛时，他也没想过杀了李靖，只不过想折磨他而已。


    黑哪吒看了一眼非人哉李靖，顿了顿，“我可以在偷塔的时候顺便杀了他。”


    这样你就不用背负骂名了。


    “哦，这样啊。”非人哉哪吒没说好还是不好，看向非人哉李靖若有所思起来。


    非人哉李靖脑门上一抹汗，他再次后悔到这来了。


    黑悟空浑不在意这奇怪的氛围，继续道：“偷塔杀李靖？那是他这辈子唯一还剩点印子的事。”


    “跟刻在骨头上的疤似的，不揭一下浑身不自在。”


    “等哪天真办成了，估计他也就……”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只是耸耸肩，意思却很明显——办成了，也就彻底空了，存在与否都无关紧要。


    黑神话李靖冷笑一声，那又怎样？除非你忍心把塔里的人弄死！


    不然哪吒永远是他麾下一条为他卖命的狗！


    黑神话哪吒看向躲在敖烈身后偷偷看他九月，他忘了这不是他那个世界得小妖怪了。


    刚才好像吓到她了——


    “不是所有看着好看的人都是好人。”黑神话哪吒硬邦邦的来了一句，重新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九月耳朵又重新竖了起来，她发现黑哪吒在黑悟空面前会有一丝小小的变化。


    而且黑哪吒或许没有她刚才看见的那么冷漠，他心底或许还有那一丝火苗正在燃烧。


    他们之间安静下来，各自的目光回到画卷上，继续观影。


    看向那列行进有序的捕妖队，看着那个一丝不苟、面容冷峻的鹿童。


    黑悟空把九月她们给的吃的拍到八戒肚子上。


    “这捕妖队……不就是那些神仙抓药的手？”


    火眼金睛里金光一闪而逝，“就是不知道，这药，最终端上去，是给谁享用的。”


    黄眉拍了下手，笑道：“妙啊！这话说得透亮！咱们那边，灵山脚下，这种事儿难道还少了？”


    “只是没这般……冠冕堂皇罢了。”他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画面切换，敖丙抚摸着那枚象征身份的绿佩，眼中流露出纯粹的羡慕，轻声说：“成仙真好。”


    观影厅里，五个身影同时有了细微的反应。


    黑悟空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起来。


    他曾真心实意地以为成仙是解脱，是正道，结果呢？


    蟠桃园、炼丹炉、五指山……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仙家”恩赐？


    那“好”字，是用无穷无尽的镇压和算计堆砌起来的。


    黑悟空最先移开目光，看向观影厅黑暗的角落。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看得专注。


    他曾大闹天宫，也曾头戴金箍，一路披荆斩棘求取真经。


    最终发现所谓的“真经”渡不了该渡的人，也填不满某些存在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