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初颜和族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和师妹们返回太初圣地。


    月光玉舟，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死寂的流云城。


    舟下，曾经喧嚣的城池此刻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唯有林家府邸还在月光下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微光。


    舟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压抑！


    仿佛连空气都被那股无形的恐惧凝固成了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初颜、姜月璃、楚月婵，三位天之骄女，此刻却是一片沉默。


    谁都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们的脑海中，依旧在疯狂回荡着那一句淡漠到极致的审判。


    “区区蝼蚁，也敢伤吾门徒？”


    那毁天灭地的场景，如同最深邃的梦魇，一遍又一遍地在她们的神魂中重演。


    元婴魔头，灰飞烟灭！


    数千修士，无声蒸发！


    那不是斗法！


    那是仙人对凡人的一次……大清洗！


    此刻！


    楚月婵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显然还未从那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


    崩溃！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自己的认知，自己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都被苏夜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碾成了粉末！


    上一世，她只知道苏夜强大，残忍，是个将她囚于囚笼吸干修为的人渣，禽兽！


    可她从未想过，他能恐怖到这种地步！


    这还怎么报仇？


    拿什么报仇？


    所谓的上古仙凰体，所谓的涅槃真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甚至连让苏夜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恐惧之中，更有一抹更深的绝望。


    楚月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端坐的两位师姐。


    林初颜，清冷如月，绝美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与她无关。


    姜月璃美眸间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警惕。


    顿时！


    楚月婵的心，猛地一沉。


    她们为什么能这么镇定？


    尤其是大师姐林初颜！


    她刚才可是亲眼看到，林师姐是如何面不改色地一剑震杀三位金丹长老，那份冷酷与果决，根本不像一个正道天骄！


    她们……


    究竟是和自己一样，在笼罩在苏夜那魔头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囚徒？


    还是……


    早已经被那魔鬼彻底采补，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个念头一起，楚月婵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被冻结了！


    逃！


    必须逃！


    逃离紫竹峰！逃离苏夜！逃离这两个早已沉沦的师姐！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何处是藏身之所？


    连元婴魔头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她一个连筑基都不到的弱鸡，又能逃出苏夜那魔头的手掌心吗？


    此刻，无尽的黑暗瞬间将她吞噬。


    与楚月婵的濒临崩溃不同，姜月璃的恐惧，更加具体，也更加痛苦。


    “轰……”


    她眉心的圣骨，在隐隐作痛。


    那不是魔气残留的侵蚀，而是一种……被更高等阶级力量强行安抚后留下的后遗症！


    他在看着我！


    他一直都在看着！


    姜月璃的玉手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苏夜最后那道温和的声音，别人听来是关切，是宠溺。


    但在她听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催命的符咒！


    他精准地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精准地安抚了自己躁动的圣骨！


    他在警告我！


    他在告诉我，我的一切，我的身体，我的圣骨，我的每一丝情绪波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赏赐？


    呵呵……


    那道蕴含生命力的光华，根本不是什么赏赐！


    那是……施肥！


    是在催熟他看中的果实！


    姜月璃的心，一寸寸沉入谷底。


    她几乎可以预见到，回峰之后，苏夜一定会以嘉奖为名，再次对她进行疼爱！


    而那所谓的投资，就是将她这颗即将成熟的果实，彻底采摘！


    她，快要轮到被收割了！


    沉默中，最先恢复冷静的，是林初颜。


    她那双宛如秋水寒潭的眸子，深不见底。


    复仇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她反复在心中复盘着苏夜出手的每一个细节。


    时机，堪称完美。


    再晚一刻，她们三人或许真的会动用最后的底牌，那张师尊赐予的护身符箓。


    一旦用了，苏夜或许就能通过符箓，洞悉到她们更多的秘密。


    再早一刻，叶擎天的元婴魔躯还未完全稳固，他收割的果实品质就会下降。


    他就像一个执棋者，注视着棋盘上的一切。


    看着叶家屠戮林家，看着叶擎天吸干数千生灵的精血晋升元婴，看着她们三个鼎炉被逼入绝境。


    然后，在最完美的时刻，落下那枚终结一切的棋子。


    一箭三雕！


    既收割了最肥美的药奴，又用绝对的力量震慑了她们这些怀有异心的炉鼎，同时还以救世主的姿态，收获了她们的感激之情！。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啊！


    林初颜的内心，一片冰冷。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楚月婵，这个新来的师妹，她的状态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必须做点什么。


    既是为了稳住局面，也是为了……试探。


    林初颜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姜月璃的身上。


    “月璃师妹。”


    “你的圣骨，似有异动？”


    “师尊赐下的法宝，可还稳固？”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打破了舟内死一般的寂静。


    姜月璃和楚月婵的身体，都是猛地一颤。


    林初颜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听闻此言！


    姜月璃心中一凛！


    她瞬间明白了大师姐的意思！


    圣骨和法宝，是她们两个重生者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


    这是在问她：你还好吗？我们的处境，你看清了吗？


    姜月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眉心圣骨的刺痛感，迎上林初颜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师姐关心，已无大碍。”


    “师尊的法宝玄妙非凡，弟子……受益匪浅。”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


    受益匪浅！


    是啊，见识了那样的力量，怎么能不是受益匪浅呢！


    林初颜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随即转向了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师妹。


    她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师姐的关怀。


    “月婵师妹，受惊了。”


    楚月婵听到自己的名字，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与恐惧。


    林初颜的声音，继续温和地响起。


    “师尊神通广大，威压寰宇，有他在，我们自当无虞。”


    “你初入仙途，今日之事，对你而言或许冲击太大。”


    “但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


    “日后，你需更加勤加修炼，方能不负师尊的厚望。”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是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师姐，安抚受惊的师妹。


    又像是在不经意间，将师尊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再次重重地压在了楚月婵的心头。


    她在观察。


    她在观察楚月婵听到师尊二字时，最真实的反应。


    是恨？


    是怨？


    还是……纯粹的，被支配的恐惧？


    楚月婵呆呆地看着林初颜。


    看着这张绝美却也让她感到莫名畏惧的脸。


    她听懂了师姐的话。


    每一句，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是啊……师尊神通广大。


    是啊……要努力修炼。


    是啊……不能辜负他的厚望。


    不然呢？


    不然，就会像流云城上空那数千人一样，无声无息地，变成一团血雾吗？


    还是像前世那样？被他拖进囚笼里，当成双修鼎炉？


    顿时！


    巨大的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楚月婵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


    “多……多谢大师姐，二师姐……救命之恩……”


    “婵……婵儿……知道了……”


    “婵儿……定当努力修炼，绝……绝不辜负师尊、师姐的期望……”


    她的演技，是如此的生涩，如此的拙劣。


    可这份拙劣，配上她那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却又显得如此的……真实。


    真实得，就像一个刚刚目睹了神迹与天罚的凡人，最应该有的反应。


    林初颜和姜月璃对视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看来，这个小师妹，暂时，还是可以被划入我们这个阵营的。


    她的恐惧，是真的。


    这就够了。


    只要恐惧是真的，那么未来，当这份恐惧发酵成恨意时，也必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