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峰。


    顾曦儿的庭院内。


    那朵被剪断的血色玫瑰，静静地躺在泥土里，殷红的花瓣上，沾染了冰冷的尘埃，宛如一滴凝固的血。


    “师尊……”


    顾曦儿将那把剪刀放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缓缓蹲下身，用那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了那朵残破的花。


    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大师姐她……是不是又受伤了？”


    “所以，师尊才会那般耗费心神地去救她？”


    少女的声音，天真中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偏执。


    她将那朵玫瑰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浓郁的，带着泥土腥气的花香，让她眸底深处的那一抹猩红，愈发妖异。


    “真是让人……嫉妒啊。”


    她低声呢喃着，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对那朵花说。


    “能够让师尊这般疼惜，哪怕是受伤，也是一种幸福吧？”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每一次，能得到师尊全部注意的，总是大师姐？”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娇嫩的花瓣，在她微微收紧的指间，化作了碎片。


    殷红的汁液，染上了她雪白的指尖，像是蜿蜒的血线。


    顾曦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纯真又诡异的弧度。


    “曦儿……也想受伤。”


    “如果受了伤，师尊是不是也会像对大师姐一样，对我好呢？”


    “不，要比对她更好，更好……”


    ……


    另一边。


    楚月婵站在窗前，遥望着听雪殿的方向，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那股一闪而逝的神圣气息，让她体内的仙凰血脉，都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悸动与……畏惧。


    “魔功……”


    “那绝不可能是魔功！”


    她喃喃自语，秀眉紧蹙。


    前世，她虽然死得最早，但苏夜那身阴冷邪恶，充满了掠夺与毁灭气息的魔功，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种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将骨髓都吸干的恐怖力量！


    可刚才那股力量……


    浩瀚，光明，神圣，充满了净化与守护的意味。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难道……他修炼的，并非前世那门魔功？”


    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楚月婵的心底冒了出来。


    但很快，又被她自己狠狠掐灭。


    “不可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这一切，一定是他为了麻痹我们，演出来的戏码！”


    “大师姐……定然是被他用什么手段给蒙骗了！”


    楚月婵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她绝不会像林初颜那样，因为敌人的一点点示好，就动摇自己的杀心！


    前世涅槃重生的痛苦，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一世，她一定要在苏夜的魔爪完全暴露之前，亲手将他送入地狱！


    ……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一晃，便是数日。


    这几日，听雪殿的小黑屋，也就是那间静室，始终紧闭。


    林初颜的伤势，在九转还魂丹与苏夜留下的本源灵力滋养下，早已痊愈，甚至修为都隐隐有了精进。


    但她的心，却比受伤时更加混乱。


    静室之内，她盘膝坐在玉床上，双眸紧闭，可脑海中，却如同翻江倒海，没有一刻安宁。


    一幕幕画面，在她识海中交替上演。


    时而是前世，那个魔头苏夜冰冷无情的双眼，以及被当成鼎炉，日夜采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


    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啃噬着她的神魂。


    时而，又是数日前。


    石门被轰开，那个男人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焦急与担忧。


    他的眼神，专注而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的淫邪与贪婪。


    他燃烧本源时，那股温暖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纯净力量，是那么的真实。


    那句疲惫宠溺的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就什么都过去了，也是那么的真实。


    “为什么……”


    林初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问着自己。


    “一个人，怎么可能伪装到这种地步？”


    “燃烧本源，那是会损伤道基的！一个将我们视为鼎炉的魔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品质还不够高的鼎炉，做出这种自毁根基的事情？”


    这根本不合逻辑！


    前世的那个苏夜，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任何有损他自身利益的事情，他都绝不会做。


    可这一世……


    “难道，他另有图谋？”


    “一个比单纯采补我们，更加恶毒，更加可怕的图谋？”


    这个念头一出，林初颜的心便是一寒。


    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被当成鼎炉，吸干修为与生命更凄惨的下场。


    恨意与疑虑，像两条毒蛇，在她的心中疯狂撕咬，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成碎片。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再这样下去，不等苏夜动手，她自己就会先一步心魔爆发，彻底陨落。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证实那个男人，究竟是人是魔！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既然想不通，那就……去试！


    用最直接，最极端的方式，去撕开他那张伪善的面具！


    前世的他，对自己这具九玄玲珑体，可是觊觎到了骨子里。


    若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


    倘若他真的是伪装，面对这送上门的鼎炉，他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必然会露出马脚！


    若是他拒绝……


    若是他真的拒绝了……


    那……


    林初颜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赌注太大了。


    赌上的，是她这一世的清白，乃至于重来一次的性命与复仇的机会。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心中的裂痕，若不能弥合，终将成为她修行路上最大的心魔。


    “呼……”


    林初颜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清冷的凤眸中，所有的挣扎与迷茫，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冰冷。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


    素白的衣裙，衬得她身姿婀娜，容颜绝世，却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今夜，她便要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亲手验证，那救了她的，究竟是慈悲的神佛，还是伪善的……恶魔！


    ……


    夜，深了。


    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在苏夜的寝宫之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苏夜盘膝坐在床榻之上，正在打坐调息。


    数日前为了救林初颜而燃烧的本源，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已经恢复了大半。


    “唉，这帮徒弟，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惹事。”


    “等林初颜那丫头出关，必须得好好敲打敲打她，省得下次投资还没回本，人先没了。”


    苏夜在心中嘀咕着。


    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好师尊，给徒弟们投资点资源，然后坐等系统的高额返还，一路躺平成仙。


    可现实，总是不让他省心。


    就在这时。


    苏夜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敏锐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的寝宫。


    而且，对方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


    “初颜？”


    苏夜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丫头，出关了？”


    “大半夜的不在自己房间好好待着，跑我这来做什么？”


    “难道是伤势又反复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夜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可千万别啊！


    我的九转还魂丹！我的本源灵力！


    正当他准备起身开门询问时。


    吱呀——


    寝宫的门，被一股轻柔的灵力，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道纤秀的身影，沐浴着月光，走了进来。


    正是林初颜。


    “初颜，你……”


    苏夜刚想开口询问。


    可下一秒，他的话，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睛，也瞬间瞪大了。


    只见月光下，林初颜抬起素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衣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