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的帷幕，缓缓落下。


    那沉重的锦缎，如同一道天堑，隔绝了两个世界。


    殿外的夜，依旧深沉如墨。


    而这深沉的夜色里，却潜藏着两双同样冰冷，却又燃烧着不同火焰的眼睛。


    ……


    静思崖。


    林初颜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双目紧闭。


    但她的心，却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凌乱。


    师尊罚她在此思过三日。


    思过？


    思什么过？


    是思自己不该顶撞他，还是思自己不该对水念璃那个贱人动杀心？


    可笑！


    前世，她被囚于地底暗室，日夜承受那非人的采补，神魂皆裂，道心崩毁。


    那一刻，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将这个披着仙人皮囊的恶魔，碎尸万段！


    这一世，她重生归来，带着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杀机。


    可当她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听到那句温和的初颜，她那颗冰封了万古的心，竟可耻地……动摇了。


    他为她疗伤。


    他赐她仙法。


    他甚至……会因为她，去斥责别人。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美好到不真实的梦境。


    一个让她明知是毒，却忍不住沉溺其中的美梦。


    直到今天。


    直到水念璃的出现。


    直到他为了那个女人，第一次对自己露出那般冰冷失望的眼神。


    林初颜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是再也无法压抑的暴戾与疯狂！


    “砰！”


    她身下的石床，瞬间布满裂痕，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一股极致的寒意，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静思崖周围的草木，瞬间凝结上一层漆黑的冰霜，生机断绝！


    《九玄冰魄帝经》！


    前世她登临帝位后，创下的无上功法，以无尽的怨恨与冰冷铸就，可冻结神魂，冰封万古！


    这一世，她竟在元婴境，就触碰到了这股力量的边缘！


    恨！


    滔天的恨意，是她力量的源泉！


    水念璃！


    又是你！


    前世，你便是他最宠爱的鼎炉之一，承欢膝下，百般献媚！


    这一世，你还要来抢？


    不。


    不对。


    林初颜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水念璃……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


    她再也坐不住了。


    身形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幽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静思崖。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紫竹峰！


    她要去看看。


    她要去亲眼看看，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待她的师尊，此刻……在做什么！


    ……


    与此同时。


    紫竹峰。


    一道娇小的身影，正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峰顶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


    是顾曦儿。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


    从水念璃离开揽月轩的那一刻起，她就跟上来了。


    她看到了水念璃那身与平日里清冷风格截然不同的素白长裙。


    看到了她唇上那一抹，如同泣血般的胭脂。


    也看到了她脸上，那决绝中带着一丝病态的表情。


    顾曦儿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姐姐，她……她要做什么？”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这是白天的她，纯真，善良，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懵懂。


    “嘻嘻……”


    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回应道。


    “傻妹妹，这还看不出来吗？”


    “她要去……侍寝呀。”


    “侍寝？”白天的人格充满了困惑，“可是……师尊不是那样的人啊，师尊对我们那么好……”


    “好？”


    黑夜的人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好，才会把我们一个个都变成他的私有物呀。”


    “你看，那个水师姐多聪明。”


    “她知道师尊喜欢什么，所以，她就主动送上门去了。”


    “不像某个大师姐，只会惹师尊生气，被罚去思过，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白天的人格沉默了。


    她的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委屈与嫉妒。


    师尊……真的喜欢那样的吗？


    她也想对师尊好。


    她也想时时刻刻都陪在师尊身边。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水师姐可以？


    “我们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黑夜的人格循循善诱。


    “去看看……师尊是怎么‘指点’她的。”


    “学着点，我的好妹妹。”


    “以后……我们才能更好地报答师尊呀。”


    顾曦儿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偏执所取代。


    她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影，如同林间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峰顶潜去。


    ……


    紫竹殿外。


    林初颜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紫竹之后。


    她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甚至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那双冰冷的凤眸，死死地盯着殿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另一侧阴影中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异动。


    是顾曦儿？


    林初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这个小师妹，也来了？


    不过，她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旁人。


    她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那扇紧闭的殿门之后。


    殿内，很安静。


    安静得可怕。


    但对于林初颜这等级别的修士而言，哪怕隔着厚重的殿门和禁制，依旧能隐约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股是师尊大人的味道。


    而另一股……


    是水念璃那极阴极寒的太阴之气。


    此刻，这两股本应水火不容的气息，却以一种无比诡异的方式，交融在一起。


    彼此纠缠。


    顿时！


    林初颜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


    她不需要再看，就已经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了。


    双修！


    这个她前世最痛恨，最恐惧，最屈辱的词汇，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她缓缓地，一步步地，朝着寝宫的侧殿走去。


    那里有一扇窗户。


    窗户上，糊着一层薄薄的云纹纸，能隐约透出里面的光影。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她走到窗边，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用指尖，在窗纸上，轻轻地，戳开了一个小孔。


    然后，她将眼睛，凑了上去。


    轰！！！


    只一眼。


    林初颜整个世界，彻底崩塌。


    她看到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那张宽大的寒玉床上，两道身影，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玄色的衣袍，与素白的裙摆，早已凌乱不堪地散落一旁。


    帷幕半垂，遮住了大部分的景象。


    但那摇曳的光影，那从帷幕缝隙中偶尔泄露出的……一抹惊心动魄的雪白，以及那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与欢愉的……喘息声。


    最让林初颜无法接受的，是苏夜的表情。


    他没有被强迫。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