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峰的夜，比别处更冷。


    月华如水，却照不透殿宇深处的幽暗。


    苏夜盘膝坐在寝宫的床榻上，正在消化着系统返还的十年修为。


    那股精纯的能量在他四肢百骸中流淌，让他对大道的感悟又深了一层。


    只是，他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水念璃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根冰刺，扎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为何对方非但不感激，反而像是结了血海深仇。


    “女人的心思，真是难懂。”


    苏夜摇了摇头，将这丝疑虑归结于女修的道心不稳。


    投资嘛，总有风险。


    只要回报到手，过程如何，情绪如何，都不重要。


    他正准备继续闭目调息，一股冰冷而决绝的气息，却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神识范围。


    这气息……是林初颜？


    苏夜猛地睁开双眼，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不是应该在静思崖思过吗？


    为何会深夜来此？


    殿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月光，缓缓走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亲传弟子服，但整个人散发出的感觉，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曾经的她，清冷高傲，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而此刻的她，那份清冷犹在，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感与病态的美。


    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抹刻意营造的红润，与眼底那化不开的寒冰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初颜，你……”


    苏夜眉头微皱，刚想开口询问，却被林初颜接下来的举动惊得愣在了原地。


    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后，缓缓地，屈膝跪下。


    这个动作，她做得无比标准，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


    “弟子林初颜，拜见师尊。”


    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清脆，而是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沙哑，撩动着人心最深处的弦。


    苏夜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起来说话。”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威严，“深夜闯入为师寝宫，还行此大礼，成何体统！”


    然而，林初颜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曾如寒星般的凤眸，此刻却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有滔天的恨，有蚀骨的爱，有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


    “师尊，”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弟子愿如水师姐一般。”


    “请师尊……指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寝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苏夜瞳孔骤然一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什么？


    愿如水念璃一般？


    她怎么会知道水念璃的事？难道是……


    苏夜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但都被他一一否决。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徒弟林初颜情绪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道心濒临崩溃边缘！】


    【当前好感度：40（扭曲依赖）】


    【警告：宿主任何拒绝或刺激性行为，都可能导致其彻底堕入心魔，黑化暴走！】


    苏夜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扭曲依赖？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看着跪在地上，眼神偏执而疯狂的大徒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是了。


    水念璃突破化神境的动静，整个太初圣地的人都知道了。


    而林初颜作为自己的大徒弟，眼睁睁看着一个外峰的师妹，用某种特殊的方式获得了天大的好处，修为一飞冲天。


    而她自己，却因为顶撞自己，被罚在静思崖枯坐。


    两相对比之下，心态失衡，道心不稳，再正常不过了。


    她此刻的举动，与其说是献身，不如说是一种绝望下的自暴自弃，一种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偏激行为！


    “唉……”


    苏夜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造孽啊！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天使投资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群思想极端的冲师逆徒！


    但系统警告犹在耳边，他不敢赌。


    一旦林初颜真的黑化，第一个要杀的，肯定是他这个师尊！


    “罢了。”


    苏夜心中一定，本着公平投资的原则，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初颜，为师知道你心中急切，但大道之途，并非只有一种走法。”


    “你乃九玄玲珑体，天赋绝伦，无需效仿他人。”


    然而，他这番苦口婆心的劝慰，在林初颜听来，却成了最刺耳的敷衍和拒绝！


    无需效仿他人？


    是说她不配吗？


    是嫌弃她吗？


    前世那种被抛弃，被当成无用鼎炉的恐慌与愤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师尊！”


    林初颜猛地站起身，带着一股决绝的香风，扑向了苏夜！


    苏夜根本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直接扑倒在床榻之上。


    柔软的娇躯，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但那动作，却生涩而疯狂，没有半分旖旎，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暴烈。


    她不再掩饰自己眼中那浓稠的占有欲，双手死死地抓住苏夜的衣襟，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然后，她低下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不，那不是吻。


    那是一场撕咬，一场充满了血腥味的掠夺！


    苏夜只觉得唇上一阵刺痛，一股铁锈味瞬间在两人的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竟然……咬破了他的嘴唇！


    这个逆徒！


    苏夜心中又惊又怒，刚要运起灵力将她推开，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宿主正在以纯阳之气引导弟子林初颜！】


    【九玄玲珑体产生共鸣，正在被动激活……】


    【灵力反馈效率极高！投资回报率预计将超过水念璃！】


    苏夜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无比的太阴之力，正通过唇齿相接之处，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与他的纯阳大道之力交融、升华。


    这种感觉……


    比之前引导水念璃时，还要舒畅百倍！


    苏夜懵了。


    难道……这也是一种修炼方式？


    是九玄玲珑体独有的，极端而高效的修炼方式？


    他看着身上这个状若疯狂的徒弟，看着她眼中那交织着恨与痴的泪光，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荒谬的理解所取代。


    或许，这就是小说女主吧。


    连修炼的方式，都如此与众不同。


    而在林初颜的世界里，早已天翻地覆。


    唇齿间的血腥味，将她瞬间拉回了前世那暗无天日的地牢。


    同样的血腥味。


    同样是这个男人的气息。


    但……又完全不同。


    前世的他，身上是禁忌魔功的污秽与邪恶，每一次靠近，都让她如坠冰窟，神魂都在战栗。


    而此刻的他，气息纯净如煌煌大日，那股纯阳之气，非但没有让她感到痛苦，反而像最温暖的泉水，滋养着她几近干涸的神魂。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前世被强行采补的屈辱画面，与今生在紫竹峰上得到的虚幻温柔，如同两把利刃，在她的识海中疯狂交错，切割着她的理智。


    她的精神，在爱与恨的边缘，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只能更用力地抱着眼前的男人，更疯狂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才能填补内心的空洞。


    ……


    与此同时。


    帝关战场深处，上古天池秘境。


    池水中的神性精华，已经稀薄了许多。


    云清瑶依旧盘坐在池心，白衣胜雪，气息缥缈，仿佛随时都会羽化飞升。


    她的目光，看似平静地注视着池水，实则一缕若有若无的道韵，始终锁定在不远处的姜月璃身上。


    这几日，姜月璃的状况，越来越差了。


    她常常会在修炼的间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然后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额上冷汗淋漓。


    “啊……”


    又是一声压抑的痛呼。


    姜月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胸口那道狰狞的旧伤深处，撕心裂肺的剧痛再次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云清瑶的眸光微微一凝。


    在她那太上道体的感应之下，她“看”得一清二楚。


    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魔气，正从姜月璃那被挖走的圣骨残骸深处丝丝缕缕地逸散而出。


    这些魔气，带着一种极为阴邪霸道的气息，正与她那枚璀璨的至尊骨，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至尊骨越是强大，对这些魔气的吸引力就越强。


    而这些魔气，也如同跗骨之蛆，正在一点点地侵蚀着至尊骨的本源神性。


    反噬之兆。


    云清瑶心中有了判断。


    看来，前世苏夜挖走她的圣骨，并非只是为了采补那么简单，恐怕还在伤口中，留下了某种歹毒的后手。


    “姜师妹，你的伤，似乎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