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替他们道歉？我又不是因为他们生气！”


    伊薇莎转身看着他，神情冰冷，眼眶微微泛红。


    “那你是因为我生气？”帕修斯挑眉。


    “是，也不是，不过我不想多说，你能走开，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吗？”


    “我很乐意尊重你的想法，可是你的样子实在让我忍不住担心，所以……不能。”


    帕修斯微笑，又向她走近了一步。


    “你为什么要让我阻止他们？”伊薇莎冷冷地问。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已经丧失理智了，只有你能阻止。”


    “因为他们喜欢我？”伊薇莎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又或者，他们爱我？”


    “显而易见。”


    “可是我不喜欢他们这样，两个人为我大打出手，好像我是什么战利品，只要打赢了就能得到我，讨厌至极！本来我根本不需要知道这种事，你却非要把我带过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逼我发声！”


    “很抱歉，我那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不知道你这么反感介入这件事，我只是不想他们伤到彼此，这样就算对我们两个人也并不是好事，所以才有些慌神了。”


    伊薇莎深深看着他，嘴角掀起一抹冷厉的弧度，“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我能相信你不是另有目的吗？狡猾的帕修斯先生？”


    “什么另有目的？什么目的？”帕修斯疑惑。


    “不知道，所以才让我觉得可怕和恶心！你向我隐瞒的事情太多了，总是把我当个傻瓜一样糊弄！”


    “所以，这就是你生气的真正原因？”帕修斯若无其事地再进一步。


    伊薇莎沉默。


    最后帕修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伊薇莎并未挣扎，只是丝毫没有情绪地注视着他。


    “伊薇莎小姐，”帕修斯轻声说，“你知道对像我们这样的人，最难的是什么吗？”


    “你又要扯什么歪理？”伊薇莎并不配合。


    “这怎么能是歪理呢？我以为我们正在交心，任何看似随意的一句话都将影响深远，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重视起来。”


    “交心？你这样的人，有心？”伊薇莎冷笑。


    帕修斯并不辩解，只是将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胸膛，那里面毫无疑问跳动着一颗炽热的心脏。


    “感受到了吗？”帕修斯问。


    胸口忽然一冷。


    帕修斯低头一看，以伊薇莎手掌为中心，森白的冰霜正在蔓延。


    不止是令心脏消沉，血液凝滞的寒冷，他还感受到了一种无比尖锐的刺痛。


    “你就是用这招欺骗那些小女孩的吗？可惜，对我没用！”伊薇莎冷声说，“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从一开始就在撒谎骗我！在我把你变成一座冰雕之前，你最好每一句话都老实交代！”


    “能死在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手里，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帕修斯微笑。


    “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你比谁都清楚在这个世上我早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除了报仇和救出我的家人……可是，如果你是在骗我，这两件事我都做不到，我现在就只是在陪你浪费时间，和被你当作棋子，用以达成你那不可告人的隐秘目的。”


    冰霜加速扩散，“这样欺骗我利用我，我难道还不敢和你同归于尽？！”


    帕修斯点头，“如果我真是这样想的，那我确实死有余辜，虽然让你陪我一同赴死实在可惜，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冻得浑身颤抖，却仍笑得柔情似水。


    “说！实！话！！！”


    伊薇莎瞪大眼睛怒视他，冰冷的眼泪大颗大颗坠落。


    “伊薇莎小姐，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或许的确对你有所隐瞒，但我真的没有骗过你，而且无论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对你说任何一句假话。”


    帕修斯平静地与伊薇莎对视。


    两人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眨眼，冰霜继续蔓延。


    直到一切戛然而止。


    碎冰一块块坠落，掉在地上化成亿万冰尘，帕修斯几乎冻结的身体渐渐回暖。


    伊薇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帕修斯执着地不肯放松，让其仍紧贴自己的胸膛。


    尽管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伊薇莎冷着脸。


    “这样很舒服。”帕修斯微笑。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很抱歉，但能请你稍微迁就一下我吗？就当是给我的一点补偿？”


    “还好意思要补偿！你这种坏蛋，死一万次都不嫌多！”


    “是吗？”帕修斯笑了，“那你岂不是也要跟着死一万次？我可舍不得。”


    “不要再油嘴滑舌了！”伊薇莎冷声说，“我可以暂时再相信你一段时间，但相应的，你也要吐出一些东西！”


    “这恐怕不行，本来我的藏货就不多，要是每次你这样吓唬我都要我吐东西，没吐几次我就成人干了，我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你岂不是就要离我而去？那你还不如干脆直接杀了我！”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


    “你不是薄情寡义，你是无情无义，”帕修斯委婉纠正，“或许对你的家人而言，你是一个温暖的人，但我和你无亲无故，你还这么讨厌我，我真的很没安全感啊……”


    “我并不讨厌你。”伊薇莎说。


    “什么？”帕修斯真的惊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并不讨厌你，”伊薇莎一脸嫌弃地重复了一遍，“虽然一开始我确实觉得你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发现……”


    “嗯！发现？”


    “你是个还不算无药可救的人渣。”


    帕修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伊薇莎皱眉。


    “伊薇莎小姐，能让你不讨厌的标准就这么低吗？”帕修斯是真忍不住笑。


    “不是标准低，是我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根本一丁点情绪都懒得有，能让我讨厌的，也不算一般人了。”


    “那你还是继续讨厌我吧。”帕修斯说。


    伊薇莎皱眉，“你难道真是个贱人？我不讨厌你你还不乐意？”


    “那倒不是，只是我宁愿被你讨厌，也不想被你无视。”帕修斯一脸诚恳。


    伊薇莎有些噎住了。


    “或者，如果你愿意稍微喜欢我一下，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点点……那我也能接受！”帕修斯又笑了。


    “休想！”伊薇莎冷着脸看向一边。


    “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很努力在讨好你了，不说你要什么就给什么，至少也没有亏待你吧？身为主人连床都让给你睡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反正就是不可能！”


    “那可以告诉我能让你喜欢的标准吗？我可以继续为之努力！”


    “没有标准！因为我不可能喜欢任何人！”


    “连对你的家人也不喜欢？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她们的死活？”


    “一码归一码！对家人可以，对外人不行！”


    帕修斯皱眉，“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啊，伊薇莎小姐。”


    “既然你对这件事那么看重，那你告诉我，喜欢这玩意，有什么用？”


    “纠正一下，我们谈论的是爱。”


    “好！你再说，爱有什么用？”


    伊薇莎冷冷地说:


    “所谓的爱，不过就是情欲与占有欲作祟！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爱我，不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和这具身体吗？难道还真是因为我拥有什么别的女孩所没有的高贵品德？谁都知道那只是骗人的鬼话！”


    帕修斯惋惜摇头，“没想到你对爱的定义居然如此狭隘。”


    “那你有什么高论？就算又只是糊弄人也好，不妨说出来解解闷？”伊薇莎冷笑。


    “在这之前我想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你的家人都还在，你就以为他们是真的爱你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们当然爱我！因为我们是家人！”伊薇莎皱眉。


    “可是比起你，他们都有真正爱的人啊？”帕修斯微笑。


    “……你什么意思？”


    “你的父母比起你会更爱对方，因为只有对方才是能真正陪伴他们离开这个世上的人，你不是。”


    “你的妹妹比起你会更爱自己的丈夫，她想必不会有你这样偏激的观点，等她长大，她会和一个彼此欣赏的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你，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在边上看着。”


    “爱是高尚的，爱也是排外的，即使作为最亲密的家人，也永远比不过最最亲密的爱人，家人会有自己的爱人，真正最想诉说的喜怒哀乐，永远只会对爱人诉说，对家人，无论如何都隔了一层什么。”


    “你自以为和他们亲密无间，实际上真论起来，你只是一个局外人，身份使你们相爱，身份也注定你们永远无法真正走进对方的心，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他们最真实的自己，这是世间无法更改的客观规律之一，就算你再怎么不甘心，也是徒劳的。”


    “说到底，有人就算家庭美满，前呼后拥，其实也摆脱不了孤独，那种置身于人群之中，却感觉自己和所有人隔了一个世界的苦闷滋味，没人能够避免。”


    “除非，你能找到能和你真正相爱的那个人。”


    伊薇莎深深皱着眉，竟一时无法反驳。


    “爱的真正作用其实是一种无比坚韧的纽带，把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单独个体强有力地连接在一起，使两人浑如一人，说什么肉体，说什么利益，都是对爱的一种玷污，非要通俗一点来说的话……”


    “不想要一个人，或许更恰如其分。”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也不需要！”伊薇莎很冷硬地说。


    “亲爱的，任何不需要爱的宣言，其实都是渴望爱的一种撒娇，即使你本人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帕修斯笑容可掬。


    “这回就是你偏激了，我并不害怕什么孤独，那我为什么需要爱？”


    “你既然不害怕孤独，又为什么那么执着救回你的家人？”


    “因为我爱她们！可是，你又说那并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爱必须在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之间产生……”


    伊薇莎摇摇头，很认真，“从来没人能让我产生这样的爱。”


    “即使是正直勇敢的杰洛米王子？”


    “杰洛米是一个好人，可是我并不爱他。”


    “即使是身份高贵的安德烈太子？哦，差点忘了，他还曾是你的未婚夫。”


    “那只是长辈的安排而已，我对安德烈本人并不感兴趣。”


    “啧啧！这两位可都是我们学院男人中的佼佼者啊！随便一位，爱慕他们，想为他们献出一切的少女都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你居然对他们一点都不动心？”


    “所以你就应该明白，即使是他们我都不爱，何况别人？”伊薇莎淡然说。


    “那我呢？”帕修斯问。


    “我一般没有骂人的习惯。”伊薇莎一副不屑吐槽的高冷样子。


    “可是我真心觉得我自己还挺有卖点的，不如让我为你细细道来？”


    “不必了！不想听！”


    “可是，你显然需要我的爱。”


    “要不你再想想呢？”


    “无论想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别说笑了，就算你用那些秘密威胁我，我也不可能爱你，最多就是让你占有我的身体而已。”


    “原来还能这样吗？那我——”


    伊薇莎的目光逐渐森寒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别太介意。”帕修斯微笑。


    “不能不介意，你永远在试探我的底线，永远在试图得寸进尺。”


    “你还真是了解我，难不成你暗恋我？”


    “再说这种没营养的傻话，我就回去了。”伊薇莎彻底不耐烦了。


    “好吧，看来我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帕修斯目光明晰，带着理所当然的自信笑容，“伊薇莎小姐，你需要我的爱。”


    “理由？”


    “因为就算你真的不需要爱，你也需要恨，总之，现在的你，需要一股能支撑你一直走下去的强大力量，不是吗？”


    “是！但是，这和我是否需要你的爱之间有什么联系？”


    “因为，我可以代替所有的爱恨，支撑你一直走下去，从此你再也不需要困惑你究竟在做什么，纠结做这一切又最终能得到怎样的结果，你只需要好好看着我就够了。”


    帕修斯深深注视着她，用很轻柔的声音说。


    “可是你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伊薇莎很冷淡地问。


    “我觉得我有，当然，你怀疑我也是有充分理由的，不过，我真心建议你能保留意见，摒弃偏见，持续关注我，直到做出你的判断。”


    “可是，我还是不觉得这和需不需要爱你有关，明明我们只是利益交换罢了。”


    “因为，你选择走的这条路，很难很难，想让我支撑这样的你，光靠利益的交换是不远远够的。”


    “那你随时可以离开！反正就算不用你，我也能一个人走下去！”


    “可是假如没有我，你现在又身处何方呢？怎么能有现在这样还算安稳的生活？怎么知道那些令你产生希望的消息？”


    “呵！”伊薇莎不屑一顾，“我到现在都无法确认你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


    “这些先不谈，伊薇莎小姐，还是姑且听一听我的卖点吧？”帕修斯一脸诚恳。


    伊薇莎根本懒得搭理他了，只顾沉浸在被他勾起的那些阴冷情绪。


    帕修斯自顾自说:


    “我既没有杰洛米王子那样高尚的品德，也没有安德烈太子的尊贵身份。”


    “我只有一颗爱你的心。”


    “不要再说什么爱了！”伊薇莎不耐烦地喊。


    “就算你现在并不爱我，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默默等待你回心转意的那天。”


    “就算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不管你信不信，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为你实现所有梦想，满足所有渴望，所有站在你对立面的人，无论他们是谁，有着怎样的身份，都是我的死敌了。”


    伊薇莎本来并不厌烦听帕修斯的长篇大论，可是他非要说个不停，她也没办法堵上他的嘴，就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根本没有注意听，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听清，只见他嘴巴不停动啊动，脸上还带着那种讨人厌的温柔笑容。


    唯独那眼神平静中带着炽热，如海洋中的汹涌的熔岩，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他终于说完了，她以为她会如释重负。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烦躁焦灼到疼痛的心忽然平静了。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愤怒。


    也没有任何的爱和恨。


    就是……很平静。


    平静到整个人都如同化作了澄澈如空的水，却完美倒映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说不上喜欢，说不上讨厌，就是很奇妙，很微妙。


    仿佛转瞬即逝，迫使她不得不立即确认一些她必须要确认的东西。


    来自那些她本以为自己并没有听清，却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间的温柔话语……


    “你说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边？”伊薇莎冷冷地问。


    “是的。”帕修斯一脸平静。


    “即使我不爱你？”


    “即使你不爱我。”


    没有任何征兆，伊薇莎第一次主动抱住帕修斯，动作迅猛如电，即使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这并不合常理，但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任由自己的本能主导一切。


    跟着，很强硬地占据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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