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辛回来时，傅之炀几近虚脱。


    额头上的汗珠浸湿了头发，睨过来，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扯动，望着去而又返的温辛，慢慢笑了。


    “我以为你走了。”


    温辛将拧开的矿泉水递到他嘴边，神色淡然：“走去哪。”


    等傅之炀喝一口，吐掉，温辛才又说：“可能是急性肠胃炎，你需要看医生。”


    傅之炀向后靠在壁砖上，头微微仰起，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捋向脑后，露出额头。


    黑色的瞳仁里凝着温辛漠然的脸。


    “我没力气。”他笑着说：“你抱抱我。”


    温辛拧上瓶盖：“我去打车，你快点出来。”


    浸着湿汗的掌心握住了温辛的手腕。力道不大，稍微用一点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挣脱。


    傅之炀说：“我开了一晚上的车，我走不动了。”


    傅之炀的车还在路边。


    温辛没有驾驶证，只能打了辆出租，一只手扶住他，让司机开去最近的医院。


    车里，傅之炀半个身子倚着温辛。衣服上有烟味，冰凉泛着冷汗的手指挤进来，嵌进温辛的指缝，虚弱道：“宝贝，我胃好痛。”


    “那就少说话。”温辛无视了后视镜里司机投来的目光，淡淡道：“身份证带了吗？”


    傅之炀嗯一声。掌心的汗水像是某种粘合剂，攥得温辛一点动作的缝隙都没有。


    小城市医疗环境简单，点滴室的床单仿佛很久没有换过，座椅也掉了漆。


    “你将就一下吧。”温辛说：“这虽然不是三甲，但治肠胃炎没有问题。”


    “嗯。”


    傅之炀靠着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压得温辛半边肩膀都麻了。


    “你要不然去躺下？”温辛将他推开。


    “不躺。”傅之炀稍微坐正了一点。


    傅之炀肠胃娇气，恢复的倒是很快。挂完一瓶，脸色好了不少。


    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一晚，傅之炀不愿意，嫌弃这里的环境差。


    他在手机上查最近的星级酒店，最近也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温辛的东西还在旅馆，来回好几个小时。


    温辛对住宿没有要求，便道：“你自己去吧，我帮你打车。”


    傅之炀不肯。


    于是二人回到了那家三层旅馆。


    卫生间里，沐浴露的味道甜到发腻，傅之炀没有用这里的浴巾，赤裸着上身，爬上温辛的床。


    “很挤。”已经很晚，温辛眼睛闭着，身后贴上来的温度，尽管隔着衣服，也清晰地传递给了他。


    傅之炀搂住他：“我冷。”


    “那就把衣服穿上。”


    傅之炀换了个话题，问他为什么拒绝陈降的帮助。


    “人都没了，办给谁看。”


    “那墓地呢。”傅之炀手摸进温辛的衣摆，一路游走，来到他的胸口：“墓地怎么也不要？”


    温辛没有回答。


    就在傅之炀抽手，打算让出位置之际，温辛突然翻身，同他面对面：“傅之炀。”


    他问：“你还痛吗？”


    在傅之炀回答之前，温辛的嘴唇便贴上来，手伸下去，发出含糊的低语：“你想做吗？”


    温辛说：“我想。”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傅之炀的唇缝，触碰带来的热度，几乎灼伤他的掌心。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沐浴露腻人的香气，耳畔被楼下摔碎的啤酒瓶和划拳玩笑的声音充斥。


    温辛问：“你行不行？”


    昏暗的狭小的旅店房间里，傅之炀发出一道低低的哼。


    抱住温辛，翻了个身。


    凌晨三点，楼下闹声终于小了。


    老式空调挂机运行时发出嗡嗡嗡的声响，一门之隔的走廊里，无论是不远处电梯门开合发出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哐当的动静，还是动作间，床垫发出的吱呀的声音，都无比清晰地传递到了温辛耳中。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严丝合缝地贴合就像用胶水将二人紧紧黏在了一起。


    动作的幅度非常小。


    皮肤触碰、摩擦的感受要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清晰，难以忍受。


    温辛喘得很轻，被杂糅着，分不出是谁的温度烫得融化。耳畔，傅之炀的呼吸同样粗重。


    汗水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傅之炀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缺水，快要晕厥了。


    温辛张开嘴，比语言更先出口的，是短促，难耐的哼吟。


    手指蜷起来，过片刻，对傅之炀说：“可以了。”


    他们试过了。


    傅之炀不行。


    “我不想和你一起登上社会版面。”


    即使他的恢复能力超出常人，也在文火里燃尽了。


    汗水浸透了傅之炀的发丝，他停下来，没有从温辛的身体离开，脸埋在他的颈窝，闷声：“太热了。”


    温辛嗯一声，眼睛盯着天花板。


    “我只是不舒服。”


    温辛没出声。


    傅之炀骂了句脏话：“什么破地方。”


    过会儿，又说：“我想喝水。”


    房间里的烧水壶内部浮着层水垢，温辛看一眼，盖上了。


    “没有热水。”他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傅之炀：“将就吧。”


    不剩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傅之炀的状态不适合开车，高铁票抢售一空，意味着，他们必须在此停留。


    温辛看了眼时间，去卫生间冲洗了自己，出来时，听见走廊传来调笑的声音。


    隔壁房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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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一会儿，便听见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传来的呻吟。


    傅之炀表情不好。


    坐在床边，看被水蒸气蒸出红潮的温辛从背包里拿出电脑，看样子不打算再睡。


    傅之炀看着他：“你做什么？”


    温辛言简意赅：“写论文。”他望过来：“如果你觉得被打扰，可以去前台重新开间房。”


    傅之炀将剩下三分之一的水一口喝光，瓶子丢进垃圾桶，站起来：“别写了。”


    一只手扣下温辛的电脑，俯身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除了脱水导致的病容，还有一点分不出是熬夜，还是因为这场没做完的□□滋生出的戾气。


    傅之炀穿好衣服，将温辛的电脑塞进背包，提在手里：“换个地方。”


    换不换其实都差不多。相较于大都市，这里的星级浮于表面得十分严重。


    傅之炀对环境诸多挑剔，从踏进酒店的那刻起，他表情就没有舒展过。


    温辛在网上看票，正值开学，候补都要好几天。


    他熄灭屏幕，问傅之炀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傅之炀吐出一句。


    “我问你的身体。”温辛说：“有没有好点。”


    傅之炀看他少时，沉了一个早晨的脸微有松动：“还行。”


    “能开车吗？”


    傅之炀闻言微顿。舒展了没几秒的表情又一次绷紧，过片刻，才说：“不能。”


    电梯门恰好在这时打开，温辛没有问了。


    今天天气不好，空气里漂浮的粉尘致使天空灰蒙蒙的，就像蒙了层灰。距离酒店几百米处用铁皮圈起来的地方正在修建高楼，八点过来，施工的声音便不绝于耳。


    酒店没有送餐服务，傅之炀在网上点了餐，洗澡的时候送过来，温辛开的门。


    傅之炀洗完出来，桌上的食物只有那份甜粥被打开，温辛吃了三分之一都不到，便上床睡了。


    傅之炀停在原地。


    窗帘没拉，昏沉沉的天空压下来，将整座城市衬得破败、暗沉。


    甚至是压抑。


    温辛睡相很好，大多数时间，他都平躺着，两只手交叠，置于小腹。如果傅之炀不去碰他，他可以保持这个姿势，悄无声息一整晚。


    偶尔侧躺，蜷缩起来，通常在是天气不好，刮风或者打雷的极端天气里。


    他闭着眼睛，就连呼吸都是克制的。


    只有这时，才会流露出几分不设防，仿佛全心全意信赖着这个房间中的另一个人。


    也只有这时，傅之炀才觉得，他还是他。


    傅之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良久，企图寻找出更多，有关于十六岁的温辛的蛛丝马迹。


    以此来证明，温辛始终是温辛。


    而非他父亲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