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戈壁孤烟送信来
作品:《天山邮驿》 次日清晨。
当阳光透过毡房缝隙洒进来时,陈墨慢慢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老旧的毡房中。
身旁坐着一位须发斑白的哈萨克族老人——艾买提江。
手中握着一本泛黄的旧书。
“你醒了?”老人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慈祥,“你是第一个活着走到这里的新邮差。”
陈墨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艾买提江站起身,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马奶茶,递到他面前。
陈墨接过,慢慢喝下。
“这封信……”陈墨声音沙哑,“是你儿子寄来的吧?”
艾买提江愣了一下。
随即低下头,手指摩挲着信纸边缘,轻声说:
“三年没回来了,他在南方打工,说是广州。我连地名都念不顺口。可我知道,他还在那里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陈墨望着老人佝偻的身影,心中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一封信”背后承载的分量。
那不只是一页纸、几个字,而是远方亲人的一缕气息,是孤独老人心里最后的念想和盼头。
“谢谢……谢谢你把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带来了。”艾买提江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再也收不到他的声音了……”
陈墨心头一颤,鼻尖泛酸。
他轻轻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窗外的风雪仿佛从未存在过,天地间只剩下这份静谧与温情。
“你怎么会走到这条路上?”艾买提江忽然问。
陈墨怔了怔,缓缓坐起身,靠着墙角,回忆起自己为何来到这片荒凉之地。
“我父亲是个援疆工程师,小时候经常听他说新疆的故事。他说这里虽然苦,但人情最真,山河最壮。我从小就想来看看……后来听说伊犁有个马帮乡邮员的位置空缺,我就申请了。”
艾买提江听了,点点头,目光深邃:“那你父亲呢?他还好吗?”
“去年去世了。”陈墨声音里藏着一丝沉重,“但他临终前还跟我说,新疆需要人,哪怕只是一封信,也别让它断在路上。”
老人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将信纸折好,郑重地放进胸口的布袋里。
“你会走得比你父亲更远。”他说。
陈墨苦笑了一下:“我才刚开始走,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一条路。”
“你已经走出来了。”艾买提江指了指那封信,“至少对我来说,这条路是你打通的。”
这句话说得朴实,却让陈墨心头一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结满老茧,那是几天前骑马穿越戈壁留下的痕迹。
曾经的书生模样早已被风沙打磨殆尽,如今只剩下一个邮差的模样。
他开始明白,这条路的意义远比想象中更深。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艾买提江忽然问。
“陈墨。”
“墨?是不是像写字的墨水那样?”
“嗯,我父亲希望我能把故事写下来,把远方的消息传出去。”
老人笑了笑,眼里闪着光:
“那你一定要记住,不是每封信都能送到,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等来它。你做的事,是天山下最重要的事之一。”
陈墨怔住了。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只要你还能走下去,就不要停下。”
毡房里的温暖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也融化了他心中最后一丝迷茫。
“我要走了。”陈墨轻声说。
艾买提江没有挽留,只是起身走向角落,从木柜中取出一块干硬的馕饼。
“你得吃点东西再走。”他说,“这是我家的最后一块。”
陈墨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已经耽误太多时间……”
“不行。”老人打断他,“你不吃,我就不让你走。”
陈墨看着那双充满倔强和真诚的眼睛,终于没能拒绝。
“那就谢了。”他接过馕饼,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很淡,却格外香甜。
艾买提江站在门口,看着陈墨跨上马背,风吹起了他白色的胡须。
“下次再来,我给你烤新鲜的。”他说。
陈墨回头一笑,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阳光下的山路尽头。
他策马翻过第一个缓坡,山路蜿蜒向前。
天空渐渐泛起灰白,风又开始低语,带着某种不安的预兆。
就在他快要走出这段陡峭山路时,前方林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墨下意识勒住缰绳,警觉地望去。
不多时。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严峻的中年汉子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正是原马帮邮路负责人李铁柱。
他满脸怒色,手里还握着一根鞭子,显然是赶了好远的路来找人。
看到陈墨安然无恙地坐在马上,他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由愤怒转为惊讶。
“你还活着就好。”李铁柱低声说道,“我们找到阿不都拉的时候,他说你可能。。。。。。”
陈墨跳下马,迎上前去:“我完成了任务。”
李铁柱盯着他看了几秒,目光扫过他的衣服、脸上的冻疮,还有那个已经有些磨损的绿色邮包。
沉默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回去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归途,气氛不再紧张,却多了几分沉重。
陈墨能感觉到,李铁柱并不是真想责备他,而是担心——
对这个初来乍到的新邮员,也对这条险象环生的老邮路。
太阳开始西沉,天色愈发阴沉,远方的雪山轮廓模糊起来。
山风卷着细雪飘落,像是预告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就在他们即将翻过最后一座山丘时,陈墨忽然听见远处山坡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声。
他抬头望去,视线穿过渐浓的雪雾,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正艰难地爬上山坡,手中似是在挥舞什么。
那是……
艾买提江?
陈墨心头一紧。
还没来得及开口,雪片已扑面而来,天地之间再次陷入混沌。
风雪呼啸着扑在脸上。
陈墨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道蹒跚的身影。
艾买提江佝偻着身子,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