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 章一封来自伊犁的回信

作品:《天山邮驿

    清晨的风裹着雪粒子掠过草原,陈墨从邮包里抽出那封来自伊犁的信。


    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他心头一热——是玛依拉的笔迹。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纸很薄,但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整个村子的希望。


    “阿依古丽老师:


    今天是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心里全是你们的影子……”


    陈墨站在村口老柳树下,读到这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信纸。


    阳光落在他的肩头,风却吹得他眼眶有些发热。


    他想起当年背着玛依拉蹚过那条冰冷的河,想起她在火炉边抄写课本的模样,想起她临走前站在桥头说“我一定会回来的”那句话。


    “她真的飞起来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


    回到村邮站,他将信仔细折好,放进抽屉最深处,像是生怕它会飞走。


    那天傍晚,他破天荒地提前收了工,带着一叠复印纸去了阿依古丽的教室。


    教室里灯还亮着,阿依古丽正在批改作业。


    看到陈墨进来,她抬头笑了笑:“玛依拉的信?”


    陈墨点头,把信递给她。


    阿依古丽接过信,眼睛在“阿依古丽老师”几个字上停了许久。


    她轻轻展开信纸,目光扫过那些字句,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


    她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她说她第一次站在讲台上,心里全是你们的影子……”她低声念着,声音微微发颤,“她说她学会了用普通话和哈萨克语讲《草原上的春天》……”


    陈墨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封信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年那个在转场路上差点被风雪埋没的小女孩,如今成了师范生,成了老师,站在了讲台上。


    阿依古丽放下信,抬手擦了擦眼角,然后笑了笑:“她做到了。”


    “是啊。”陈墨轻声说,“她真的做到了。”


    第二天一早,陈墨把那封信复印了几份,整整齐齐地贴在村口的公告栏上。


    晨光中,第一缕阳光洒在那张泛黄的纸上,字迹清晰可见。


    牧民们陆续聚了过来,有人站在公告栏前,低声念着:


    “我学会了用普通话和哈萨克语讲《草原上的春天》……”


    “哎呀,这女娃娃真聪明!”一个牧民笑着感叹。


    “听说她还帮别的学生补课呢!”另一个接着说。


    孩子们在人群中蹦跳着,兴奋地指着信纸:“玛依拉姐姐成老师啦!”


    哈斯木也来了。


    他穿着厚重的皮袍,站在人群最后,眼神却紧紧盯着那封信。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柔和。


    突然,一个孩子凑过来问他:“爷爷,玛依拉姐姐当老师了,你高兴吗?”


    哈斯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高兴。比喝马奶酒还高兴。”


    孩子们哄笑起来。


    他看着那封信,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执拗,想起自己曾一次次拒绝让女儿上学。


    如今,玛依拉成了老师,而他的孙女,也在伊犁的师范学校里。


    “我错了。”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落进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


    当天下午,哈斯木牵着几个孩子的手,踏上了去镇上的路。


    镇小学的老师正准备放学,看见他带着几个孩子走进来,吃了一惊:“哈斯木大爷,您这是……?”


    “我要让这几个娃上学。”他说。


    老师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您不是以前反对女娃上学的吗?”


    哈斯木摆摆手,笑了:“我错了,现在我孙女在伊犁当老师。”


    孩子们又笑了,哈斯木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那天晚上,陈墨坐在邮站里,看着那封信的复印件。


    火光映着他的脸,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知道,玛依拉只是开始,还有更多的孩子,正在路上。


    而阿依古丽站在教室门口,望着远处的山。


    她轻轻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


    “下学期增设‘梦想课’,每位同学写下自己的未来。”


    她回头看了陈墨一眼,眼里有光,也有期待。


    陈墨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梦想课的种子


    教室的窗户透进微弱的光,映在黑板上那行字:“下学期增设‘梦想课’,每位同学写下自己的未来。”


    陈墨望着阿依古丽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在老家昏黄的煤油灯下,一页一页翻阅父亲从新疆寄来的建设日记。


    那些泛黄的信纸,记录着风雪中的铁轨铺设、戈壁上的桥梁架设,还有无数个像他一样的孩子如何在远方的边疆,一砖一瓦垒起新的生活。


    “梦想课……”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它比戈壁的风还轻,却比雪山的雪还沉。


    阿依古丽转过身,目光落在陈墨身上。


    她的眼神里,不只是感激,还有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她知道,这堂课不会凭空长出来,需要有人去播种、灌溉,也需要有人守望,直到它开出花来。


    “你当年送出去的每一封信,”她轻声说,“都是孩子们梦想的起点。”


    陈墨沉默了片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只是个邮差,把信送到,是我的本分。”


    “可你送的不只是信,”阿依古丽看着他,语气坚定,“是希望。”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窗外的风轻轻掠过教室的窗棂,像在催促什么。


    就在这时,陈墨忽然想起玛依拉信末的那句话——


    >“陈墨老师,谢谢您把我的信送出去。现在,我想把更多的信送回来。”


    他低头翻开那封信,目光落在最后几行字上。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那封信上,仿佛连字迹都泛着光。


    他忽然觉得,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粒种子,一颗从伊犁飞回来的种子,即将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


    “等你回来,我们一块教孩子们写‘梦想’。”阿依古丽轻轻地,在信末添了这么一句话。


    她将信轻轻折起,放进信封,又在信封背面写下地址。


    她的手稳稳的,像是在写下某个承诺。


    陈墨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他想,等玛依拉回来,教室里会不会多了一张黑板,上面写满了孩子们的梦想?


    会不会有孩子说,将来要当一名邮递员,走遍雪山草原,把梦想送到每一个角落?


    他不知道答案


    几天后,那封信随着邮车离开村庄,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没有人知道它将穿越多少风雪,又要经过多少双手,才能抵达伊犁。


    但陈墨知道,它一定会到的。


    就像当年他背着绿色邮包,第一次踏上那条雪深及膝的山路时,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把信送到。


    而如今,他想送的不只是信。


    还有希望,有梦想,有一整个村庄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