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暮第一次见舅舅，也第一次见外公口中的黄毛孙子，那时候林暮小学一年级，刚刚学英语，忍不住想找个外国人练习一下。


    “howareyou?”


    “nicetomeetyou,youcancallmegary.”


    林暮懵了，她转头去找爸爸，可是却看到爸爸在骂妈妈，“都说了不要带可可来，她害怕了那么办？”


    “江城，你有没有良心，外公去世了，可可这个外孙女不应该来吗？”


    这是林暮第一次看到爸妈吵架，她害怕地走到爸爸身边，拉起了他的手。


    “爸爸好凶。“


    江城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可可别怕，爸爸不该吼妈妈。“


    林城将林暮抱起来，”可可跟爸爸说，怎么了？“


    ”爸爸，那个黄毛说英语不按书来。“


    ”可可，不准说哥哥黄毛！“苏余还生着气，语气中有点怒意。


    “你冲可可吼什么？本来就是黄毛，她说错了吗？”


    林暮吓坏了，外公好吓人，爸爸今天也很凶，妈妈好像老了几岁，可是舅舅却春风满面，招待着客人。


    “苏余，我告诉你，你爸可是在遗嘱中说明了，房子给可可的，你哥要是敢卖，我们就法庭上见！”


    林暮躲在爸爸怀里听着爸爸妈妈吵架，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爸爸，领带扯得从衣服里漏了出来，妈妈也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头发散乱着。


    “可是我哥非要卖，我有什么办法，你要知道，那份遗嘱至今还没找到，或许是家里保姆乱说的呢？又或许是可可记错了呢？”妈妈据理力争。


    蜷缩在爸爸怀里的林暮，捂着耳朵不想听任何声音。


    “可可，告诉爸爸，外公是这么跟你说的？”林城拿开林暮的手，试着问她。


    “外公说，可可，等外公离开了，可可就搬进来好吗？外公的房子留给可可的，才不要给那个黄毛。”林暮努力回想着外公的话，重复出来，其实她还记得外公写了一封信，但是林暮看到爸爸的样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苏余，你听到了吗？”


    林城的声音震天响，直接把林暮吓得不敢动弹，江潮拉着爸妈的手来到灵堂吊唁的时候，林暮第一次挣脱爸爸的手，跑向了江妈妈。


    “阿姨，我害怕！”


    “可可不怕，阿姨带你回家好不好？”


    林暮就这样跟着江潮回了家，她害怕摆满白花的灵堂，一路上，林暮一声不吭，她看着窗外，这是每次去外公家都要走的一条路，可是她再也不用去了。


    “老爷子走了，留下一摊子事情。”


    “林城和苏余怎么还吵起来了？”


    ”我刚跟可可的舅舅聊天，说两兄妹分遗产出了点矛盾。”


    “那和林城有什么关系？”


    “保姆说老爷子生前要把房子给可可，可没有公正人在场，林城想为可可争取，可是可可的舅舅已经开始联系中介买房子，要求财产一人一半。”


    林暮听着江爸江妈讨论着，心里不明白，外公走了，为什么爸妈就会吵架。


    “可可，你告诉阿姨，外公要把房子给你吗？”


    “我不知道，外公只说要我搬进去。”


    “那可可想要外公家的房子吗？”


    “我不要！外公不喜欢爸爸，我不要他的东西。”林暮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你看吧，很多时候都是大人用孩子当借口来满足自己的贪欲。”江妈妈回过头来摸了摸林暮的头。


    江妈妈的卧室里有一个书柜，里面有好多书，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林暮最喜欢听江妈妈讲话，可是今天的她却没有心情，她看着车窗外的树，快速远离，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江妈见状让江爸停下车，走到后座来安慰林暮。


    “可可，跟阿姨说，怎么了？”


    “阿姨，我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外公了？”


    “不会的，只要可可不忘记外公，外公就一直都在。”江妈抱着林暮，轻声安慰着，“可可乖，别哭了，阿姨请你吃点心好吗？”


    那是林暮第一次见黎好，江妈妈把她和江潮带到黎好家的甜水铺的时候，黎好正拉着爸爸的手不让他走。


    “不行，这是给奶奶看病的钱，你不能拿走。”


    “不拿走，我怎么跟人家结婚？你这个拖油瓶，你走开。”


    林暮躲在江妈妈的怀里，看着这一幕，不敢说话。


    “你要结婚？”


    “对，我要结婚，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林暮听着这句话，爸爸说外公再也不回来了，同一天，自己和这个女孩都失去了亲人。


    爸爸走后，黎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整个人瘦的好像只剩骨头，却用力在店里擦桌子，“你们想点什么？”


    “阿姨，我不想在这。”


    林暮今天受到了惊吓，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被爸爸一顿训斥，林暮就想起来今天爸爸训斥妈妈的样子，心里感到害怕。


    “你别怕，那是我爸爸，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那他可能是和我外公去一个地方了，我外公也说，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林暮听到这句话，感觉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距离都近了。


    “你好，我叫黎好！”黎好伸出手来。


    ”你好，我叫……“


    ”我知道，你叫林暮，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你在学校礼堂表演古筝。“黎好把桌子收拾干净，转过头问林暮“你们要喝点什么？”


    “阿姨，我想喝芒果汁。”


    “好，小姑娘，我们要两杯芒果汁，一杯西瓜汁！”江妈妈把林暮揽在怀里。


    黎好擦干净桌子，端着盆就要往后厨去，林暮见状赶紧去帮她，最后还是江潮接过盆，顺着黎好指的方向送到了后厨。


    林暮以前总是对厨房的后厨很好奇，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要去看看，可是刚到后厨就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嘴里冒白泡，眼睛紧闭，像极了外公离开时候的样子。


    “啊！”


    江妈妈听到林暮的叫声，立刻冲了进来，看到这个场景，拨打了120。


    “没事，就是有点脑梗，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听到医生说这句话，林暮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好害怕黎好的奶奶也像外公一样，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周围摆满了白色的鲜花。


    “阿姨，需要很多钱吗？我回家拿钱！”骨瘦如柴的黎好抬头看着江妈妈，局促不安。


    “阿姨已经交过了。”江妈妈拿着一堆纸，林暮看不懂，可是她知道那都是钱换来的。


    “不行不行，奶奶说不能要别人的钱，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穷志不穷！”


    “那这样，这笔钱就当是阿姨放在店里的，给可可和江潮喝糖水用，好吗？”


    林暮不知道这笔钱有多少，从此以后林暮去黎好家的店里再也没付过钱，从开始的买点糖水点心，到后来留在家里吃奶奶做的鳝丝面，奶奶的糖水铺成了江潮、林暮和黎好的根据地，三个人常常放假了就窝在店里写作业。


    林妈妈交完住院费以后，林暮和黎好并肩坐在病房的椅子上，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林暮脑袋都是懵的，可是看着黎好紧张的样子，还是伸出手来怕了拍她的肩膀，“黎好，不要怕，你要是害怕，我就让我爸爸过来，爸爸过来就不怕了。”


    谁知道林暮这句话直接惹哭了黎好，“我爸爸不要我了！”


    林暮在旁边着急地给黎好擦眼泪，可是还是哄不好，林暮直接也哭了起来，“我外公也不要我了！你爸爸可能和我外公去了一个地方，再也不会来了。”


    “那我妈妈也去了同一个地方吗？我奶奶说妈妈也永远不回来了。”


    林暮听完哭的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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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那黎好岂不是永远见不到爸爸妈妈了？林暮和黎好哭的撕心裂肺，江潮在旁边听得脑袋都要炸了，一个可可已经够了，现在又来一个。


    等林暮的爸妈处理好外公家的事情来医院接林暮的时候，两个刚刚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正在医院的草地上捉虫子。


    “可可，跟爸爸回家！”林城上来就抱住自己的女儿。


    林暮看着还蹲在草地上的黎好，又看了看脸色并没有那么好的爸爸，娇滴滴问了句：“爸爸，我可以把黎好带回家吗？”


    “我不走，我要在医院照顾奶奶！”黎好非常倔，坚决不走。


    “你那么小，怎么照顾奶奶？”


    “可是我不能把我奶奶自己丢在医院。”


    “爸爸！”林暮扣着林城西服的扣子，她喜欢和黎好一起玩。


    “那这样吧，叔叔阿姨给奶奶请个护工照顾，你给我们回家？”苏余弯着腰问黎好。


    “那我明天能来看奶奶吗？”


    “当然可以，阿姨明天送你过来。”


    黎好就这样被林暮带回了家，她长这么大，身边只有江潮一个男生，林暮还每天想着长大了嫁给他，可是黎好不一样，她们都是女孩，可以说很多话，林暮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交到了朋友。


    林暮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把所有玩具从玩具箱子里倒出来，两人坐在地上玩了起来。


    “林暮，你们家真好！”


    “哪里好？”


    “屋子里都是香香的，很整齐，客厅好大！”


    “我外公的房子客厅才大呢！”


    “就是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外公？”


    “嗯！”


    “没关系的，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没回来过，我奶奶有时候骂我，就说给你那死了的妈一个样子，我不是也张这么大了？”


    “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是个赌鬼，经常输钱，输钱了就来家里拿，我奶奶不给，他就抢！”


    “那你可以把我爸爸当成你爸爸，我爸爸不赌博，也不会抢别人的钱！”


    “我们可可那么大方呢，连爸爸都让给别人？”林城拿着热毛巾给林暮擦手，顺便给黎好也擦了一下，“两位小公主，擦好手了，吃饭吧！”


    林暮的妈妈今天很反常，因为做了鱼和虾，可是苏余经常说鱼虾的味道很难闻，弄不好全家都是这个味道，难道妈妈做这一大桌饭菜是为了跟爸爸道歉？


    林暮想着，夹过爸爸剥好的一只虾，还没吃到嘴里江潮就来了。


    “江潮哥哥！”林暮眼里只有江潮，通常不会跟江爸爸江妈妈打招呼的，一开始的时候爸爸还教她，可是后来就懒得管了。


    “苏余，你这么把这个小姑娘带回来了？”


    “可可非要带着好朋友回家。”苏余给邻居搬来几个凳子在餐桌边，“再说了，那么小的孩子，这么照顾奶奶，我们就在医院找了个护工。”


    “哎，这么小的孩子，也是可怜！”


    “我不准阿姨说我的朋友。”


    林暮突然的应激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特别是江潮，下意识的扶着林暮的椅子。林暮看着眼前的黎好，她好想哭，因为两人在草坪玩的时候，黎好问她：”刚刚那个阿姨是不是可怜我？”


    林暮不知道江妈妈是不是可怜她才帮她交的医药费，但是她知道黎好不希望别人可怜她，所以阿姨突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打断了。


    “好好，不说！”江妈妈最怕林暮吼，她要是生气谁也哄不好，没必要。


    苏余好像看出了黎好的窘迫，给她剥了一只虾放在食盘里，”黎好，帮阿姨尝尝，这个虾好吃吗？阿姨不太会做饭。“


    黎好乖巧的夹起来，轻尝了一口，”阿姨，好吃的！“


    “黎好，小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


    “吃饭，吃饭～“林城捂住自己女儿的嘴，“适当的说谎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