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交流会上那股子未曾散尽的硝烟味。


    王建军那双沉稳如山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登星，像是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又像是在确认一个关乎未来的重大情报。


    陈登星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平静，点了点头。


    “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


    他的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当时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王大校还专门记下了。”


    王建军的呼吸，陡然变得有些急促，他上前一步，黝黑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一层暗红。


    “不是专门记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纠正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军人特有的执拗和较真。


    “而是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打在了我的心坎上！”


    这位在装备部坐了半辈子冷板凳的大校，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沉稳，他指着自己身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装，声音都有些嘶哑。


    “陈总工，你是搞导弹的，是搞飞机的，是大国重器，是天之骄子！”


    “可我们陆军呢？”


    “我们是两条腿跑出来的铁脚板，是小米加步枪打出来的天下！”


    “枪和子弹，就是我们战士的第二生命！”


    “可现在，我们的枪，打不远！我们的子弹，打不穿！”


    “眼看着空军海军一个个都换上了新装备，鸟枪换炮，可我们陆军，还在抱着几十年前的老家伙修修补补！”


    他看着陈登星，眼神里充满了最质朴、也最炽热的渴望。


    “陈总工，我今天来，不跟你绕弯子。”


    “我代表陆军装备部，正式向你，向你们红星厂，下一个需求！”


    “我们就想要你说的，那种能让射程、精度、侵彻力都翻上一番的新子弹！”


    “只要你能搞出来，我们陆军，砸锅卖铁，都认！”


    周卫国和王铁柱等人站在一旁，听得是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空军的将军刚走，陆军的大校又上门求助！


    他们红星厂，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门庭若市的待遇？


    陈登星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问道：“王大校，这算是军方的正式项目吗？有经费吗？”


    他问得非常直接。


    不是他市侩，而是他现在肩上扛着的，是整个红星厂几千口人的生计。


    更是整个工厂未来发展的命脉。


    王建军被问得一愣，随即那张黝黑的脸膛，更是红了几分，显得有些窘迫。


    “这个……暂时还算不上正式立项。”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实话实说道。


    “你也知道，我们陆军穷，经费都得掰成八瓣花，一个新弹种的研发，从立项到定型，那得经过层层审批，没个三年五载下不来。”


    “所以，我这次来，算是……算是先斩后奏。”


    “经费方面，我从我们所里的预研经费里，先给你挤出二十万来，当做启动资金！”


    二十万。


    在八十年代，这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但对于一个全新的军工项目来说，这点钱，可能连买点特殊材料都不够。


    陈登星听完，却笑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王大校，钱的事，先不急着谈。”


    “技术上，要实现你说的目标，并不难。”


    他信手拈来，如同在讲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


    “弹头的外形，改成更符合跨音速空气动力学的‘类船尾型’设计，弹头尖部用硬质合金，弹芯用高密度钨合金，外面再覆上一层铜镍合金被甲，减少枪管磨损。”


    “光是这几项改动，就足以让它的弹道性能，碾压目前世界上任何一款现役的小口径步枪弹。”


    王建军听得是两眼放光，呼吸都急促了。


    他虽然不是顶尖的理论专家，但陈登星说的每一个点，都精准地打在了现有技术的痛点上！


    然而，陈登星话锋一转。


    “技术，都是小问题。”


    他看着王建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真正的问题是，我需要工具。”


    “王大校，您应该也听说了，我在京城提到的那套‘养金属’的工艺。”


    “那套工艺，如果能实现，别说小小的子弹头了，就是坦克装甲，我们都能给它‘养’出一层无坚不摧的皮肤来！”


    王建军的瞳孔猛地一缩！


    陈登星继续说道：“但这套工艺，对设备的要求极高。”


    “我需要一套超高功率的特种电源，一台能够精密加工复杂曲面的五轴联动数控机床，还需要一套能够实时演算磁场模型的计算机工作站。”


    他看着王建军，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些东西，国内都没有，全部需要从国外进口。”


    “而把这些东西配齐，初步建立一个最基础的特种工艺实验室……”


    陈登星伸出了三根手指。


    “至少需要三百万。”


    “而且，是美刀。”


    嘶——


    周卫国和王铁柱在旁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万美刀！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王建军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沉默了，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陈登星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地补充道：“王大校，我不是在跟你要价。”


    “我是在告诉你，想要打赢未来的战争，我们就必须拥有能够制造未来武器的工具。”


    “你给我三百万美刀，我还给你的，绝不仅仅是一款新子弹。”


    “而是一个能够让整个陆军装备，都脱胎换骨的，技术孵化器！”


    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砸在了王建军的心坎上！


    是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今天来，本来只是想要一颗更锋利的“牙齿”。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要直接给他打造一个，能够源源不断生产出各种“神兵利器”的，超级兵工厂！


    这个格局，这个眼光，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工程师的范畴！


    良久，王建军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抬起头，那双沉稳的眸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猛地一拍大腿！


    “干了！”


    他看着陈登星，像是在立下一个军令状！


    “陈总工！你这番话，点醒了我！”


    “三百万美刀，是吧？你放心！”


    “我这就回去打报告！就算把我们装备部的天给捅个窟窿，我也一定把这笔钱，给你争下来！”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陈登星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把这事儿，给我办好！办漂亮了！”


    送走了打了鸡血一般，风风火火赶回京城的王建军，陈登星立刻召集了周卫国和王铁柱等一众技术骨干，开起了闭门会议。


    “钱的事，陆军那边会解决。”


    “我们的任务，就是不等不靠，先把理论设计和样品，给做出来！”


    陈登星将一张刚刚绘制好的弹头结构图，铺在了桌子中央。


    “老周，你负责协调材料，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周之内，必须把我要的钨合金棒料和硬质合金给我搞到手！”


    “老王，厂里那台最精密的瑞士车床，从现在开始，专门归你用！我要你在三天之内，先给我车出十个弹头外形样品来，精度要求，一微米都不能差！”


    “……”


    一道道指令，从陈登星口中清晰而有力地发出。


    整个红星厂，这台一度濒临报废的老旧机器，再次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轰然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一股要让陆军老大哥们，也瞧瞧他们红星厂实力的劲！


    不到一个星期。


    当一枚外形流畅优美，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全新步枪弹，静静地躺在陈登星的手心时，所有参与者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枚子弹，和他记忆中，后世那款惊艳了全世界的DBP10式5.8毫米步枪弹，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在核心材料和气动外形上，犹有过之！


    陈登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王建军留在厂里的号码。


    “王大校。”


    他的声音，平静而自信。


    “你们陆军的‘新牙’，我已经给你们磨好了。”


    “随时可以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