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斤糙米的命
作品:《悍卒:我的技能能升级》 腊月的风,是辽东特产的刀子,刮在脸上,能剌出血口子。
林风把身子又缩了缩,几乎要嵌进那扇漏风的破门板里。土坯房里,寒气无孔不入,水缸里结着厚厚的冰坨子,呵出的气瞬间就成了白霜,挂在眉毛上。炕席冰冷,裹着那床硬得像铁板的旧棉被,依旧冻得他牙齿格格作响。
饿。
一种熟悉的、绞紧胃袋的空虚感,比寒风更折磨人。
“哥……”
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妹妹林月窸窸窣窣地摸过来,小手心里捧着小半块黑麸饼子,硬得能砸晕野狗。她瘦得脱了形,大眼睛在凹陷的眼窝里显得格外大,里面晃动着怯怯的光。
“你吃。”她把饼子往林风手里塞,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林风喉咙滚动了一下,猛地别开脸,粗暴地把饼子推回她怀里,声音沙哑:“吃你的!我不饿!”
话音未落,他自己的肚子就先不争气地发出一串响亮的咕噜声,在死寂的寒冷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月不说话了,也不动,只是执拗地举着那饼子,眼圈迅速泛红,蒙上一层水汽。
林风的心像被那冰碴子狠狠攥了一把,又冷又疼。爹娘去年死在狄人马蹄下后,这世上就只剩他俩了。军户的烙印打在身上,世世代代,逃不开这苦寒的边屯,躲不过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日子就像这手里的麸饼,砸碎了,也咽不下几口能活命的渣。
砰!砰!砰!
破旧的木门突然被砸得山响,几乎要散架。一个粗嘎得像破锣的嗓子在外头吼:“林家的!死绝了没有?没死透就给老子滚出来开门!”
林风浑身一僵。是王老五!烽燧堡里那个出了名欺软怕硬、专克扣军饷、找屯户麻烦的老兵痞。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里的厌恶和一丝惧意,用力拉开了门栓。
狂风裹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进来,刮得人睁不开眼。王老五歪戴着顶油腻的毡帽,抄着手站在门口,一脸的不耐烦。他斜着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先是嫌恶地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屋子,目光落到小月身上时,似乎极快地顿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但立刻又被惯常的嘲弄和蛮横覆盖。
“呸!这鬼地方,比牲口棚还呛人!”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小袋子,在手里随意掂了掂,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到了林风脚前的泥地上。
袋口没系紧,几粒粗糙发暗的米粒溅出来,立刻滚进了灰土里。
“堡里要人填命巡边,算你小子祖坟冒青烟,摊上好事了。”王老五咧着嘴,露出满口黄黑的牙,“安家粮,三斤。拿了粮,明天卯时,堡门口候着。迟一息,老子抽死你!”
三斤糙米。买一条命。
林风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的嫩肉里,一股火辣辣的屈辱直冲头顶。他几乎想一脚把那袋米踢飞。
可他没动。
眼角的余光里,他看见妹妹死死盯着地上那袋米,小小的、苍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喉咙不受控制地轻轻吞咽了一下。
就那一下,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林风所有的愤怒和那点可怜的尊严。
他猛地弯下腰,不是去捡那袋子,而是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洒落在冰冷泥地上的米粒,一粒,一粒,拈起来,仔细地吹掉沾上的灰土,然后才珍重地放回袋子里,紧紧攥住。糙米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冰冷而现实的触感。
他直起身,迎着王老五有些诧异的目光,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谢王爷。我去。”
王老五像是被他的反应噎住了,准备好的奚落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骂了句“怂蛋玩意儿”,转身一脚踹翻了门口那个本就快散架的破木桶,晃着膀子走了。
门重新关上,将那点可怜的暖意和更庞大的寒冷一起锁在屋里。
林风沉默着,将米袋郑重地放进小月冰凉的手里:“藏好。慢慢吃。”
小月的眼泪一下子决了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米袋上:“哥…别去…我害怕…”
林风抬起手,用粗糙的袖口胡乱地给她擦脸,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嘴角却僵硬地抽搐着:“傻月儿,有粮了,是好事。哥去挣前程,以后…以后让你天天吃白面,管饱!”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心里都空落落的发虚。前程?烽燧堡的戍卒,命比草贱,十个人出去,能囫囵个回来五六个都是山神爷开恩。
这一夜,林风躺在能冻透骨头的炕上,睁着眼听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一点点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会死吗?像爹娘一样,倒在不知道哪里的荒山野岭,被野狼啃得骨头都不剩?小月怎么办?她一个人怎么活?
他翻来覆去,下意识地摸到枕边唯一一本爹留下的、边角都被磨毛了的破兵书。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封面上模糊的字迹。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几乎像是错觉的温热感,忽然从指尖下的书页传来。眼前似乎极其短暂地恍惚了一下,几行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古怪字迹一闪而过,根本没看清是什么,感觉就消失了。
林风猛地坐起身,心脏在死寂的夜里咚咚狂跳,撞得胸腔生疼。
他死死盯着那本破书,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刚才…那是什么?饿昏头了?还是冻出幻觉了?
他用力闭上眼再睁开,集中全部精神再次看向那本书——破旧,冰冷,安静,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饿晕了。
他重重躺回去,却再也合不上眼。那个转瞬即逝的诡异感觉,像一粒被风吹进石缝里的草籽,在他一片冰封绝望的心底,莫名其妙地留下了一点痒意。
第二天,天还黑得彻底,远处传来头遍鸡叫,嘶哑难听。
林风穿上那身最厚实却也依旧挡不住寒风的旧衣,把剩下的半块饼子仔细揣进怀里,走到炕边。小月缩成一团,似乎睡着了,可睫毛却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她醒着。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然后转身,轻轻拉开柴门,侧身挤了出去,再将门仔细掩好,生怕再多放进去一丝冷风。
烽燧堡黑黢黢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趴在天边泛着青黑光晕的地平线上。堡外空地上,已经影影绰绰站了十几个人,全都缩着脖子跺着脚,像一群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鹌鹑。
王老五抄着手,和一个面色黝黑、看着更沉稳严厉的汉子站在一起。那黑脸汉子目光扫过众人,像刀子一样。
王老五一看见林风,就咧开嘴,露出令人厌恶的笑容:“哟!吃断头饭的来啦?滚那边站着去!”
黑脸汉子皱了皱眉,没吭声,只是目光在林风身上停顿了一瞬。
林风垂下眼,默默走到那群新兵里,立刻被一种混合着恐惧、麻木和寒冷的气氛包裹。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努力站直,冰冷的寒风立刻像毒蛇一样钻透衣服,啃噬着骨头。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被积雪覆盖的、沉默而阴郁的山峦轮廓。
那条路,通往未知的边野,也通往狄人冰冷的马刀。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成了拳,指甲再次抠进昨晚的伤口里,细微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不管前路是什么,得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