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弦

作品:《悍卒:我的技能能升级

    那一点残留在弩机关键之处的微弱温热,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风的指尖,瞬间将他拖回昨夜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深渊。他猛地缩回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一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土屋里鼾声依旧,无人被惊醒。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可闻。


    是谁?到底是谁?


    那温热绝非幻觉。有人在他离开后,触碰过这架弩!是在检查?还是在…帮他做最后的调整?那声被扼住的吸气,是意外?还是某种提示?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却得不出任何答案。那神秘的窥视者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将他牢牢攥在手心,戏弄,观察,甚至…施舍。


    这种被完全看透、却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感觉,比直面狄人的马刀更让他感到恐惧和屈辱。


    接下来的几天,林风活得如同惊弓之鸟。他不敢再看那架弩,甚至不敢再去想它,只是将它更深地埋藏在铺位之下,仿佛那是什么诅咒之物。训练时,他努力将自己缩回最初那个沉默、麻木、毫不起眼的新兵壳子里,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显得笨拙而顺从。


    但有些东西,一旦破土,就无法再收回。


    他发现自己无法真正回到过去。当王老五的鞭子抽来时,他的身体会先于意识做出更灵巧的闪避;当练习格挡时,他的手腕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从那些破碎信息中领悟到的卸力技巧;甚至只是握着那杆锈枪站立时,他的目光也会下意识地扫过枪头与木杆的连接处,评估着其牢固程度。


    【枪头锈蚀,楔钉松动】


    状态:有脱落风险


    修复需求:需重新楔紧


    这些信息不再需要他刻意集中精神去激发,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浮现。能力的成长,悄无声息,却无法逆转。


    王老五似乎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他骂得依旧难听,鞭子甩得依旧响亮,但那双浑浊的眼睛落在林风身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厌恶和不耐烦,而是带着一种更加复杂的、近乎审视的探究,仿佛在评估一块未经雕琢的糙铁。


    这种注视让林风如芒在背。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努力扮演好那个“勉强合格”的炮灰。


    然而,命运的戏弄并未停止。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得像要塌下来。训练内容变成了枯燥的持械站立,寒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林风站在队列中,尽量放空自己,减少体力消耗。


    突然,堡墙望楼的方向,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一声极其短促、却尖锐得刺破风声的锣响!


    “哐——!”


    仅仅一声!便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不是敌袭的连续警锣!这短促的一声,是极其危险的示警!通常意味着发现了小股极其精锐的敌方探马或渗透者,距离极近!


    “操!”王老五脸色骤变,反应极快,嘶声咆哮:“全体都有!蹲下!举盾!快!”


    经历过上一次的混乱,这次新兵们的反应稍快了些,虽然依旧慌乱,但至少下意识地执行着命令,纷纷蹲下,将随身携带的木盾(如果有的话)或只是徒劳地举起手臂,护住头脸。


    林风蹲在地上,心脏狂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堡墙之外那片被寒风卷起的茫茫雪雾。是什么?狄人的探子?已经摸到眼皮底下了?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紧张等待中——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墙外袭来!速度快得惊人!


    “噗!”


    一声闷响!


    站在林风侧前方不远的一名新兵,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怪响,一支比寻常箭矢更短更粗的、尾羽漆黑的弩箭,正正钉在他的咽喉上!箭簇甚至从他颈后透出了一小截!


    他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手中的木盾哐当一声掉落,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冻土上,鲜血瞬间从颈间汩汩涌出,在灰白的雪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快!太快了!从警锣到中箭,不过短短两三息!


    死亡的阴影,再次以如此迅疾、如此精准、如此冷酷的方式,悍然降临!


    “操他娘的!是手弩!贴得太近了!”有经验的老兵发出惊怒的吼声。


    墙头上瞬间一片混乱,老兵们疯狂地朝弩箭射来的方向盲目还击,箭矢破空声、怒吼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新兵们则彻底吓傻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少人当场失禁,骚臭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林风蹲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他看着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那支精准夺命的黑色弩箭,昨夜指尖那点微弱的温热感再次袭来,与眼前这冰冷的死亡形成了恐怖而荒谬的对照。


    弩…这就是弩的力量…如此轻易,如此遥远地,就能夺走一条性命…


    如果…如果他手里那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他不寒而栗。


    混乱中,王老五的吼声再次炸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都他妈愣着等死吗?拖下去拖下去!弓手队!给老子往死里覆盖那片洼地!”


    几个老兵冲上来,粗暴地将尸体拖走,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袭击没有再发生。那精准的一箭,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警告,随后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警戒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堡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直到天色完全黑透,确认再无危险,队伍才被允许解散。


    回去的路上,无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更深沉的恐惧。张诚低着头,拳头攥得死死的。赵小川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林风失魂落魄地走着,那支黑色弩箭的影子,在他眼前反复出现。


    深夜,土屋内鼾声沉重。林风却睁着眼,死死盯着头顶无尽的黑暗。恐惧依旧盘旋不去,但另一种更加炽烈的情绪,却在心底疯狂滋生,压过了恐惧。


    他猛地坐起身,如同鬼使神差般,颤抖着手,再次将铺位下那架冰冷的弩机摸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弩身粗糙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


    他不再去想那神秘的窥视者,不再去猜那是善意还是恶意。


    他只知道,在这座吃人的边堡里,要么成为箭下亡魂,要么…手中握紧弓弦。


    这一次,他没有再将其藏起。


    而是用破布将其仔细缠绕包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了自己那件空荡荡的号衣之内,贴身绑在了胸前。


    冰冷的弩机紧贴着胸膛,粗糙的木纹硌着皮肉,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感,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仿佛一头幼兽,终于藏起了它稚嫩却致命的獠牙。


    夜还很长。风雪在窗外呜咽。


    林风侧身躺下,身体蜷缩,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前那坚硬的凸起之上,仿佛守护着最后的希望,也守护着无尽的秘密。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