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窑火初燃引围观

作品:《边荒小吏

    下午,被王爵点名的八个流人汉子,准时来到了他家门外。


    他们大多面带菜色,衣衫褴褛,但眼神里却透着对管饭和油腥的渴望。


    王爵也没废话,直接领着人,带上家里仅有的两把破镢头和几个简陋的藤筐,再次前往南边断崖。


    挖土、运土的活儿枯燥而沉重。


    红粘土粘性大,挖起来格外费劲。


    但八个汉子为了那顿承诺的饭食,干得十分卖力。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破烂的衣衫,沉重的喘息声在荒寂的断崖下回荡。


    王爵也没闲着,一边指挥着,自己也动手帮忙搬运。


    他这身体虽然不算强壮,但胜在年轻。


    加上一股想要改变现状的狠劲,倒也能撑得住。


    直到日落西山,挖出的红土已经堆起一个小丘。


    王爵估摸着差不多够第一次试烧了,便招呼众人停工。


    他兑现承诺,将带来的一瓦罐用羊杂碎和少量黑面熬煮的稠糊糊分发给众人。


    虽然依旧简陋,汤稀料少,但终究带了点荤腥,热气腾腾。


    对于这些常年吃不饱的流人来说,已是难得的实惠。


    几个汉子捧着破碗,吸溜着热乎乎的糊糊,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千恩万谢后,才拖着疲惫却略显轻快的步伐离去。


    王爵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盘算着,这只是开始。


    等砖烧出来,盖房子需要的人手更多……


    返回家中,王爵累得几乎散架,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草草吃了晚饭,他再次研究起地上的窑体草图,反复推敲着明日砌窑的细节。


    秦红玉缝好了另一只皮靴,放在王爵的地铺旁。


    靴子做工不算精细,但针脚细密扎实,看得出是用心了。


    “试试。”她语气依旧平淡。


    王爵一愣,拿起靴子,入手柔软而结实。


    他脱下脚上那双快磨穿底的破草鞋,将脚伸进皮靴里。


    大小竟然正好,包裹感舒适,远比草鞋暖和跟脚。


    “嘿!正合适!舒服!”王爵站起身走了两步,喜形于色。


    他看着秦红玉低头收拾针线的侧影,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


    一股混合着感激和冲动的暖流猛地涌上心头。


    几乎想都没想就张开手臂凑过去,“红玉!你真是太好了!我……”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寒光骤然闪现!


    秦红玉甚至没抬头,只是手腕微动。


    那柄熟悉的、锋利的匕首已然抵在王爵身前,刀尖距离他的胸口不过寸余。


    王爵所有的动作和话语瞬间僵住,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我就想表达下感谢……”


    他干笑着,缓缓的、极其识趣地后退两步,高举双手,“没别的意思!真的!”


    秦红玉眼皮都没抬,匕首灵巧地一转,再次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吹熄了油灯,屋内陷入黑暗,只剩窗外微弱的星光照映出模糊的轮廓。


    王爵摸着身上柔软的新靴,看着床上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心里那点旖旎念头早被吓飞了,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爵就带着那八个流人开始了砌窑的工程。


    秦红玉偶尔会过来看一眼,并不插手。


    只是目光扫过工程进度和关键部位时,会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或蹙一下眉。


    王爵心领神会,立刻按照她眼神示意的地方进行调整。


    这默契的互动,让工程的进展顺利了不少。


    砌窑是个技术活,尤其对于这些毫无经验的流人来说更是如此。


    好在王爵脑子活络,连比划带解释,总算让众人明白了大概。


    和泥、摔打泥坯、塑形、阴干……制备砖坯的过程同样繁琐。


    王爵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一群人忙得灰头土脸,汗流浃背。


    王爵只有三天假期,转眼即过。


    第四天一早,他不得不收拾心情,换上那身硬邦邦的差役服,准备去安户所点卯应差。


    出门前,他万分不放心地对着秦红玉千叮万嘱,“红玉,窑火的事就交给你看着了!关键就是火色,得保持那个橘红色,不能太亮也不能暗……添柴的间隔和量大概就这样……还有那些工人,你帮忙盯着点,别让他们瞎弄……”


    秦红玉正坐在门口,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王爵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到了安户所,屋里只有钱老倌和赵干在。


    钱老倌依旧眯着眼打盹,赵干则无聊地翻着名册。


    “钱叔,赵哥。”王爵打了个招呼,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吴大人呢?还没来?”


    赵干抬起头,撇撇嘴,“谁知道呢?好几天没见着人影了,神神秘秘的。”


    钱老倌瞥了王爵一眼,慢悠悠地道,“管他去哪儿,咱们清净几天不好么?”


    王爵心里嘀咕,吴仁义不在?


    这老狐狸又憋什么坏水去了?


    但面上却笑着附和,“是是是,钱叔说的是。”


    他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手头积压的文书,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南边断崖下的砖窑。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他立刻起身就往家跑。


    远远地,就看到砖窑那边冒着缕缕青烟,一切似乎井井有条。


    秦红玉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目光清冷地注视着窑火和劳作的流人。


    那些流人似乎比他在时还要规矩几分,动作麻利,没人偷懒。


    王爵松了口气,凑过去小声问,“怎么样?没出啥问题吧?”


    秦红玉头也没回,“一切如常。”


    王爵这才彻底放心,赶紧扒拉了几口饭,又围着窑转了几圈。


    确认无误,才匆匆赶回安户所。


    下午下班后,他更是第一时间冲回家,直奔砖窑。


    几天下来,都是如此。


    王爵白天在安户所心不在焉的当值,中午和晚上则全部泡在了砖窑这边。


    而他家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附近不少流人邻居的注意。


    起初只是远远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着这王令史又在瞎折腾什么。


    期间,张奎那肥胖的身影曾在远处晃悠过几次,眼神怨毒地盯着这边。


    但看到守在旁边的秦红玉,终究没敢过来找茬。


    几天后,第一窑砖胚终于码放进了新建好的土窑里。


    窑口封上,只留下通风口和烟道。


    王爵深吸一口气,亲手点燃了窑下的柴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窑壁,热量开始缓缓向内渗透。


    所有参与劳动的流人都围在窑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


    王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火候的控制、烧制的时间。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前功尽弃。


    他不敢离开,时不时通过观察孔看看火色。


    忽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爵心里一凛,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火把晃动,五六个人影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来!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几天、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的吴仁义!


    他身后跟着赵干、孙小狗,还有两个一脸横肉的陌生差役。


    吴仁义人还没到,尖刻的嗓音就先刺破了夜空!


    “王爵!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私自征调流人,在此聚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