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智斗吴仁义的刁难

作品:《边荒小吏

    吴仁义尖厉的嗓音如同夜枭啼叫,气势汹汹地冲到近前。


    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着他那张因愤怒和某种隐秘快意而扭曲的瘦削脸庞。


    他小眼睛死死盯住被当场“抓包”、脸上还沾着煤灰的王爵。


    “王爵!”吴仁义手指几乎要戳到王爵鼻尖上,唾沫星子横飞,“你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我这个上官?”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


    周围那些帮忙干活的流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后退。


    眼神惊恐地看着这群官差,手里的工具“哐当”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王爵知道吴仁义会找茬,却没料到这老浑蛋一来就要把他往死里整!


    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偏偏在他点火烧窑、无法抵赖的时刻出现!


    显然,这几天对方的“消失”,也许就是躲在暗处观察,就等着这一刻发难!


    王爵脑子飞速旋转,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连忙躬身行礼。


    “大人!大人您息怒!您误会了!小的哪有那个胆子啊!”


    “误会?”吴仁义嗤笑一声,“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你还敢说是误会?王爵,你当本官是瞎子吗?”


    他身后的赵干眼神躲闪,似乎有些不安。


    孙小狗则一脸懵懂,只会跟着点头。


    而那两个陌生差役则面目狰狞,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铁尺上,显然是有备而来。


    “大人明鉴啊!”王爵脸上做出委屈至极的表情,“小的哪敢聚众?实在是……实在是家里那破屋四处漏风,眼看严冬将至,小的实在是冻怕了,这才想着自己挖点土,试着烧点土坯,回去糊糊墙,挡挡风寒!这纯粹是自家的一点小事,绝无他意啊大人!”


    “自家小事?”吴仁义眯起眼,显然不吃这套,“那你征调这些流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莫非是你家的奴仆?王爵,你一个末流小吏,哪来的权力驱使流人替你干私活?这难道不是假公济私,欺压流人?”


    王爵心里骂翻了天,脸上却愈发诚恳。


    “大人!冤枉啊!小的哪敢驱使流人?实在是……实在是各位邻居乡亲心善,看小的一个人折腾可怜,又听说小的家里还有点能下锅的羊杂碎,这才自发过来搭把手,换口热乎饭吃!这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是驱使呢?各位乡亲,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猛地转向那些远远观望、神色惊恐的流人,大声问道。


    那些流人一愣,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开口附和。


    “是……是啊,吴大人……是俺们自己愿意来帮忙的……”


    “王令史没逼俺们……管顿饭……”


    “就是搭把手,糊口饭吃……”


    有人带头,其他流人也纷纷小声附和起来,却汇成了一股声浪。


    吴仁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没想到这些平日裡如同猪羊般驯服的流人,此刻竟然敢忤逆他的意思,替王爵说话!


    这简直反了!


    他尖声厉喝,“闭嘴!一群刁民!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再敢多嘴,统统以聚众闹事论处,抓去修营垒!”


    流人们顿时又被吓住,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但刚才那短暂的声援,已经足够让吴仁义意识到。


    王爵这小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这短短时间内,收拢了不少人心!


    这让他心中的杀意更盛!


    此子绝不能留!


    吴仁义不再理会流人,目光重新聚焦在王爵身上,“就算他们是自愿,你在此地擅动山火,毁损土地,总是事实吧?按律……”


    “大人!”王爵再次抢白,语气急切却条理清晰,“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山火?小的这窑火看得紧紧的,绝不会蔓延!至于毁损土地……”


    他伸手指了指那一片被挖开的红土断崖,“大人!您不说小的还没发现!您这一提醒,小的倒是觉得,此地这红土粘性极佳,若是能大量烧制成坯,不仅小的能糊墙,说不定……说不定还能给咱们安户所、甚至给营垒那边修补修补围墙房屋呢!这岂不是废物利用,变废为宝,为大人您分忧解难吗?”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私活,瞬间拔高到了为公家办事、为上官分忧的高度!


    吴仁义被他这番急转弯的话术弄得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王爵趁热打铁,“大人!小的愿将功折罪!这烧制土坯的法子若是成了,第一批成品,小的第一时间就孝敬给所里!给大人您修缮公廨!绝不敢有半点私心!”


    他一边表忠心,一边偷偷观察吴仁义的反应。


    只见吴仁义脸上的暴怒似乎停滞了一下,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修缮公廨?


    这安户所的房子也确实年久失修,若是能用这现成的砖坯……


    而且,听王爵这意思,他好像真有点把握能烧成?


    若是真能成,自己岂不是能白得一批材料,还能在上级面前表功?


    至于王爵……随时可以捏死,不如先看看他这砖坯能不能烧出来?


    吴仁义心中的杀意稍缓,贪婪和算计开始占据上风。


    他冷哼一声,语气依旧不善,却不再提抓人问罪的事。


    “哼!巧舌如簧!本官姑且信你一回!但这窑火,必须给我看严了!若是走水燎原,惊扰了营区,本官第一个拿你是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窑炉和一堆砖坯,又恶狠狠地补充道。


    “还有!你说这第一批砖坯要孝敬所里,本官记住了!若是烧不出来,或者以次充好,两罪并罚,绝不轻饶!”


    说完,他狠狠瞪了王爵一眼,这才一挥袖子,带着赵干等人转身离去。


    那两个陌生差役似乎有些意外,但见吴仁义走了,也只好跟上。


    赵干临走前,偷偷给王爵使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


    直到吴仁义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王爵才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周围那些流人也纷纷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后怕和庆幸。


    “王令史,您没事吧?”


    “吓死俺了……”


    “刚才真是多亏了您……”


    王爵摆摆手,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受惊了!继续干活!把窑火看好了!咱们这砖坯,必须烧成了!不仅为了我,也为了咱们大家以后都能有口饭吃!”


    他再次用吃饭这个最实际的目标,将有些涣散的人心凝聚起来。


    流人们想到那碗热糊糊,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


    王爵走到一直沉默地坐在大石上的秦红玉身边。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目光望着吴仁义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指尖似乎有寒光一闪而逝。


    他知道,刚才若是吴仁义真要动手用强,最后恐怕还得靠她。


    秦红玉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付得不错。”


    王爵苦笑一下,“差点就没应付过去……这老狐狸,太难缠了。”


    他看向那依旧燃烧着的窑火,橘红色的光芒在夜色中跳跃,仿佛承载着所有的希望。


    “不过,他既然松了口,咱们就还有机会。”


    王爵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窑砖,必须烧成!不仅要成,还要烧得漂亮!”


    他深吸口气,转身再次投入到照看窑火的工作中,比之前更加专注、更加小心翼翼。


    夜色更深,寒风更冽。


    但南边断崖下的那一点窑火,却顽强地燃烧着,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