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钱老倌的线果然有戏

作品:《边荒小吏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王爵几乎是和第一缕透进窗户的灰白光线同时睁开了眼睛。


    地铺的坚硬和寒冷依旧,但一夜的辗转反侧和纷乱思绪,却让他的大脑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亢奋。


    里间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是秦红玉和柳云舒也起身了。


    王爵一个骨碌爬起来,手脚麻利地将地铺卷好塞到墙角,动作比往日利索了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混合着精明与谄媚、适合在黑石营生存的面具,推门走了出去。


    秦红玉正在灶台边生火,依旧是那副沉默清冷的样子。


    仿佛昨夜那场触及心底的夜谈从未发生。


    柳云舒则在整理床铺,看到王爵出来,她脸颊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


    迅速低下头,小声打了个招呼,“王大哥,早。”


    “早,早。”


    王爵应着,目光在秦红玉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水缸边舀水洗脸。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让他最后一丝残存的混沌也彻底消散。


    “红玉!”他一边用粗布擦脸,一边用自然的语气开口,“我今天去所里,会按昨晚商量的来。专心搞钱,当我的‘怂包令史’。吴仁义和钱老倌那边,我会多留个心眼。”


    秦红玉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侧脸轮廓分明。


    她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王爵也不在意,继续道,“砖窑那边,石柱盯着,出砖还算稳定。肉摊有周老栓,暂时也没事。我琢磨着,今天再去看看,能不能把建筑队的活儿往外推推,多接几个砌灶台、垒猪圈的散活,赚点现钱。”


    “嗯。”秦红玉又应了一声,这次稍微清晰了点。


    柳云舒整理好床铺,走过来轻声对王爵道,“王大哥,那册子……我今日再仔细看看,争取把下次交易的时间和地点范围再缩小些。”


    “好!辛苦你了,云舒。”


    王爵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信任和鼓励,“这事急不得,安全第一。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起什么,随时跟我说。”


    柳云舒感受到他的信任,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简单的早饭依旧是柳云舒准备的,比秦红玉做的多了几分精细。


    王爵狼吞虎咽地吃完,抹了把嘴,便起身出门。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状似随意地丢下一句,“我走了,家里……你们小心。”


    说完,便推门融入外面尚未完全散尽的晨雾之中。


    秦红玉擦拭匕首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那扇合拢的木门,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柳云舒则望着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担忧。


    晨光中的安户所,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王爵迈着与往常无二的步子走了进去,脸上挂着谄媚笑容。


    “钱叔早!赵哥早!”


    钱老倌掀了掀眼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继续眯着眼打盹。


    赵干则笑嘻嘻地凑过来,又挤眉弄眼地说了几句荤话。


    无非是调笑王爵夜夜两个老婆相伴,坐享齐人之福之类的。


    王爵应付着,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角落里的孙小狗。


    孙小狗依旧是那副木讷的样子,低着头擦拭着桌椅,仿佛对周围的谈话毫无兴趣。


    但王爵注意到,今天孙小狗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慢,耳朵似乎也更竖起来一些。


    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王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磨洋工。


    而是拿出一卷空白竹简,铺在桌上,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他画的是砖窑的简易布局图,旁边还标注着一些数字,像是在计算砖坯的产量和成本。


    偶尔,他还会停下来,皱着眉头,搓着手指,嘴里喃喃自语。


    “唉,这人工又涨了……烧一窑砖的炭火钱也不少……还得给吴大人那边留着……到手还能剩几个子儿……”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的钱老倌和偶尔经过的赵干听见。


    他这是在强化自己的“贪财”和“为钱发愁”的形象。


    果然,当他第三次唉声叹气时,一直眯着眼打盹的钱老倌,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了。


    “小子,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嫌钱少,就多动动脑子,光嚎有用?”


    王爵心中一动,知道鱼儿可能要上钩了。


    他立刻抬起头,脸上堆起愁苦的表情。


    “钱叔,您老见识多,给指点指点?我这砖窑看着红火,可开销也大啊!养着那么多人,每天睁眼就是嚼谷。吴大人那边……唉,您是知道的,五成的利,看着多,可这成本窟窿也得我自己填啊!长此以往,别说攒钱盖大房子了,能维持住不散伙就不错了!”


    他刻意把“吴大人”和“五成的利”咬得重了些,观察着钱老倌的反应。


    钱老倌浑浊的老眼睁开一条缝,精光一闪而过,他嗤笑一声。


    “哼,吴扒皮什么德行,老子比你清楚。指望着从他手指缝里漏出金山银山?做梦!”


    他顿了顿,敲了敲烟袋锅,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


    “真想搞钱,光盯着眼前这点砖头瓦块有什么用?得把眼光放长远点……有些门路,来钱可比你这破砖窑快多了。”


    王爵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渴望。


    “钱叔,您是说……?可我这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来钱快的门路?上次我不小心提了句北边,差点没让吴大人给生吞了……”


    他适时地露出后怕的表情。


    钱老倌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王爵,似乎在评估他的胆量和价值。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道,“急什么?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把你的砖窑看好了,别出纰漏。等风头过了……自然有你小子的好处。”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既像是承诺,又像是空头支票。


    但王爵却从中听出了关键信息——“等风头过了”。


    什么风头?


    王爵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露出受教和期盼的神情。


    “哎!谢谢钱叔提点!我明白了,我一定把砖窑看好,等您老的消息!”


    钱老倌满意地“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王爵坐回位置,心中已然翻腾起来。


    钱老倌这条线,果然有戏!


    这老狐狸手里,恐怕真的掌握着一些关键的渠道或者信息。


    他之前的判断很可能没错,钱老倌就是那个下棋的人,或者至少是重要棋子之一。


    他故意抛出册子,既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在物色新的、可以控制的合作者。


    而自己表现出的“贪财”、“怕事”以及和吴仁义的“不和”。


    正好符合了他的某种需求。


    至于孙小狗……


    王爵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依旧在默默擦拭的身影。


    这小子,恐怕也不仅仅是钱老倌的眼线那么简单。


    他背后,或许还有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