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窥探

作品:《边荒小吏

    “王……王老弟……”张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跟北边做生意,那是……那是要掉脑袋的!刘百户……不,营垒里那些真正的军爷知道了,咱们死十次都不够!”


    王爵心中冷笑,知道光是画饼还不够,必须把这厮逼到绝境,让他觉得除了这条路,再无活路可走。他脸上却露出一种混合着嘲讽和怜悯的神情。


    “张老哥,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王爵的声音压低,却字字敲在张奎心上,“守着空屋子坐吃山空?等着哪天饿晕在路边,被野狗叼了去?还是指望你那已经彻底厌弃你的妹夫刘百户,哪天突然大发慈悲,再赏你口饭吃?”


    他每说一句,张奎的脸色就灰败一分。王爵的话,精准地戳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是,跟北边做生意是冒险。”王爵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可留在这里,你是必死无疑!冒险,还可能搏出一条活路,甚至是一条富贵路!你张奎在黑石营混了这么多年,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不小,难道连这点赌性都没有?”


    “我……”张奎张了张嘴,无力反驳。


    王爵描绘的前景和他面临的绝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巨大的利润像魔鬼的低语,不断诱惑着他。


    王爵趁热打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我为你着想”的真诚,“张老哥,我也不逼你。这事风险太大,我自己也得从长计议,寻找可靠的门路。今天跟你说这些,是看你走投无路,给你指条可能的路子。成不成,还在两说。但你得先想清楚,是愿意烂死在这里,还是愿意跟我赌一把,换个活法?”


    他没有立刻要求张奎表态,而是给了他思考和挣扎的空间。


    逼得太紧,反而可能让这胆小如鼠的家伙彻底缩回去。


    张奎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内心天人交战。


    他看了看王爵,又看了看四周荒凉破败的景象。


    最终,贪婪和对现状的绝望还是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的横肉拧在一起,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王……王老弟!我……我跟你干!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王爵心中一定,知道初步的钩子算是下稳了。


    但他面上不露声色,反而更加谨慎。


    “现在还不是时候。”王爵摇摇头,“门路还没摸清,贸然行动就是送死。你先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该愁眉苦脸还愁眉苦脸,别让人看出异常。尤其是安户所那边,特别是钱老倌和……孙小狗,留意着点,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消息。”


    他再次提到了钱老倌和孙小狗,既是给张奎找点事做。


    也是想借他这张熟脸去观察一些自己不便直接观察的细节。


    “钱老倌?孙小狗?”张奎虽然疑惑王爵为何总关注这两个不起眼的角色。


    但此刻已被通商大计占据心神,连忙点头,“成!我留意着!王老弟你放心,打听消息我在行!”


    “嗯。”王爵点点头,“有眉目了,我自然会找你。记住,管好你的嘴,这事泄露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你和我。”


    “明白!明白!我懂规矩!”


    张奎连连保证,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之前的卑微和惶恐被一种病态的兴奋所取代。


    又低声叮嘱了几句,王爵便打发张奎离开了。


    看着那臃肿的背影消失在土墙后,王爵脸上的深沉瞬间化为了凝重。


    利用张奎是一步险棋,这厮贪婪又愚蠢,极易坏事。


    但眼下,他确实需要这么一个熟悉三教九流、又能被他拿捏的人去探路。


    至于能走多远,就看张奎的运气和他的掌控能力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繁杂的思绪暂时压下,转身朝着砖窑的方向走去。


    明面上的事业也不能放松,砖窑和建筑队是他的基本盘,也是他贪财人设最好的掩护。


    然而,王爵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与张奎低声密谈的那段残破土墙的另一侧,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壁虎般紧紧贴着墙面,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了耳中。


    那是孙小狗。


    他依旧是那副木讷的表情,但一双眼睛却在阴影里闪烁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精光。


    当听到通商、北边等字眼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了土墙的缝隙里。


    直到王爵和张奎相继离开,孙小狗才缓缓从墙后阴影中挪出身子。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傻气。


    他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朝着与安户所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杂乱破败的棚户区深处。


    他的方向,似乎并非回安户所,也不是回家,而是朝着黑石营更深处,那片鱼龙混杂、秩序更为混乱的区域。


    王爵在砖窑工地忙活了一下午,监督新一窑砖的装窑,又听石柱汇报了建筑队接的几个零活进度。


    他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时而精明地计算着成本,时而和工人们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完全沉浸在一个努力搞钱的小吏角色中。


    期间,钱老倌晃晃悠悠地来过一次,依旧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


    问了问砖窑的产出,又意有所指地提了句“稳当点好”,便背着手离开了。


    王爵恭敬应着,心里却对这只老狐狸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层。


    傍晚时分,王爵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往家走。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荒凉的土地上。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梳理着今天的收获和疑点。


    走到离家不远的那段熟悉土路时,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早上与张奎交谈的那个墙角。


    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目光敏锐地落在墙根一处不起眼的泥土上。


    那里,有几个模糊但新鲜的脚印,与张奎那宽大厚重的脚印截然不同,更显瘦小纤细。


    而且,脚印的位置……似乎正在他们早上站立之处的墙后!


    有人偷听!


    王爵的心脏猛地一沉。


    是谁?


    是凑巧路过的流人?


    还是……早有预谋的窥探?


    他立刻上前几步,仔细查看。


    脚印有些杂乱,但明显能看出有人曾长时间停留在那里。


    墙头上,还有几道轻微的、像是手指无意中蹭过的痕迹。


    一个名字瞬间跳入王爵的脑海。


    孙小狗!


    早上他离开安户所时,孙小狗就在附近鬼鬼祟祟。


    难道他一路跟了过来?


    如果真是孙小狗……他听到了多少?


    他和张奎的对话,尤其是关于通商的部分,是否已经泄露?


    一股寒意顺着王爵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


    每一个看似偶然的发现,每一次看似顺利的进展。


    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算计和危险。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四周被暮色笼罩。


    王爵抬起头,望向自家那扇在暮色中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看来,得加快动作了……”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管是人是鬼,都得把他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