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我来洗。”这点力所能及的劳动，她是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袁理没有像下午那样争抢，他只是顺从地点点头，身体却未离开。他向后一靠，懒散地倚在厨房狭窄的门框上，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水流哗哗响起，徐存真挽起袖子，挤了些洗洁精，做一件她向来很熟练的事。


    “明天，”袁理的声音在水流声和碗碟轻微的碰撞声中响起，“我陪你去宿舍拿剩下的东西。”


    “好。”


    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偶尔碗碟相碰的清脆声，。空气里弥漫着洗洁精的柠檬清香和还未完全散去的饭菜余温。


    “那天，”袁理忽然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水流依旧奔涌，溅起细小的水花，打湿了她一小片袖口，微凉的湿意渗透进来。她盯着那些飞溅的水珠，过了几秒，才很轻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


    她的声音被水流声盖过一部分，但袁理显然听到了。


    “我不着急要答案，”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们可以慢慢来。”


    徐存真没有立刻回应。


    碗洗好了，她关掉水龙头，用干净的布擦干水池周围，动作慢条斯理。


    心里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袁理的表白，总是反反复复不可控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过去那个冷淡寡情、又装又傲的少年形象正在迅速褪色。


    印象全然翻覆，她需要时间重新拼凑，认识。


    更何况，眼下最迫在眉睫的，是他们即将面对的吉凶未卜的投名状。从捡手机文学系统中过关才是第一要务。


    在这种境况下，她实在分不出太多心思去思考感情的去向。


    她擦干净灶台，将锅重新放回原有的位置，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洗好了。”她转过身，对上袁理一直未曾移开的目光。


    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眼神温和，没有追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催促的意思。他只是直起身，让开出厨房的路。


    两人前一后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一时无话。


    淡淡的尴尬，以及某种未尽的情绪，从厨房一直蔓延到客厅。屋子就这么小，也远不到睡觉的时间点，简直避无可避。


    袁理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屏幕亮起，他随意地切换着频道，光影快速闪动，最终停留在一个正在播放老电影的台。


    不太清晰的画面里，一个穿着风衣，眼神沧桑的男人正将一把手枪塞进行李箱底层。


    电影旁白低沉地叙述着他决定金盆洗手的心路历程。


    徐存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对啊，说是要恶补一下杀手相关的影视作品来着。被接连的事情冲击，差点忘了这茬正事。


    “就看这个吧。”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与其说是对电影内容感兴趣，不如说是想找个东西填补这令人无所适从的沉默，给彼此一个不必交谈的合理借口。


    说完，她伸手捞过旁边一个柔软的抱枕，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将整个人蜷进沙发的角落，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电影的光影投射在她脸上，随着剧情明灭不定，映得她的眼神也有些闪烁不定。


    屏幕上，那个退隐的杀手为了完成最后一个承诺，不得不重新拿起枪，潜入戒备森严的豪宅。紧张压抑的配乐在客厅里回荡。


    “袁理，”徐存真忽然开口，声音在电影音效的间隙里显得有些轻飘，“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袁理的视线从电视屏幕转向她，侧脸在光影里轮廓分明。


    “当杀手。”


    “还有所有这一切，未知的一切。”


    袁理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投向屏幕，屏幕上杀手正屏息凝神，躲避着巡逻的守卫。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转回头，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


    “怕。”


    他承认得很干脆。


    “但比起一个人害怕，两个人一起面对，感觉会好很多。”


    这时，电影里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杀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扣动了扳机。


    徐存真被这声音惊得肩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抱枕被她搂得更紧。


    几乎是在她瑟缩的同一刻，她的身体下意识朝袁理的方向挪动了一些。距离被拉近，他的手臂外侧，几乎要贴上她的。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那边传递过来的温热的体温，和之前很多次一样。


    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有些诧异自己下意识的依赖。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对吧？”


    徐存真转过头。


    客厅里只开了沙发旁边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和。袁理的脸庞就在这片昏黄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还有某种深沉而坚定的东西。


    这一瞬间，她恍惚又感受到了那天他告白时，那滴划过他眼角，温温热热，让她心头莫名发痒的泪水的存在。


    那滴泪，和他此刻的眼神，像某种柔软的羁绊，缠绕住她，让她喉咙发紧，说不出任何否定或疏离的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只有电影里的对白在继续。


    终于，她迎着他的目光，很轻很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对。”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已悄然升起，阳台上那盆小柠檬树在月光下静静伫立，叶片边缘泛着朦胧柔和的光泽，安静地旁观着记录着。


    第二天清晨，徐存真意识回笼的瞬间，就想到了那封投出去的简历。


    她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带着点急切地划开屏幕。


    收件箱里，赫然躺着一封未读邮件：


    【面试通知】


    …………


    她一把掀开被子，甚至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就冲出了卧室门。


    客厅里，袁理正背对着她，在做一组哑铃弯举，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地绷紧。


    “袁理！”


    “你看！我收到了！面试通知！”


    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几步冲到他面前，直接将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


    袁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动作一滞，气息微乱。他勉强做完最后一下，将哑铃轻轻放在地垫上，这才抬手稳住她激动得有些发抖的手腕，看向屏幕。


    “你快看看你的邮箱！”


    袁理却微微蹙了下眉，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她光着的脚丫上。初夏清晨的地板还带着一丝凉意。


    “你先去把鞋子穿好。”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力道轻柔却坚定地将她原地转了180度，朝着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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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


    徐存真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光洁的脚背，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地板传来的凉意。“哦”了一声，听话地小跑回房间，趿拉上拖鞋，又快步走了出来。


    这时，袁理已经拿起自己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正在查看。


    “怎么样？”徐存真凑过去，紧张地问。


    “我也收到了。”


    袁理将手机屏幕转向她，“面试时间是明天早上十点，地点是……百分百大厦18层。”


    “我的也是。”徐存真对比了一下两封邮件，内容一模一样。


    她心里那种不真实感再次涌了上来，“竟然真的有线下办公点？还搞得这么正式……”


    “百分百大厦……”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滑稽，“还18层，怎么，是杀手就下18层地狱吗？”


    这诡异的巧合让她背后有点发凉，却又隐隐觉得有种荒诞的“暴力美学”那味儿。看来这家公司的老板，非常注重企业外宣形象，连办公楼层都选得这么有寓意。


    徐存真灵光一闪：“我们明天面试，是不是得穿正式一点？”


    她看向袁理，眼神里带着考量，“表明我们和公司的这种……嗯……独特的形象比较贴合？”


    袁理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他放下手机，“走吧，吃完早饭，我陪你去宿舍把剩下的行李都搬过来。这样，下午也来得及去挑面试穿的衣服。”


    再次回到袁理的公寓，感觉和昨晚截然不同。


    昨晚入住时，她只带着一个随身小包，感觉更像是在住一家设计还不错的民宿，疏离而短暂。


    但现在不同了。


    从宿舍搬来的纸箱堆在房间角落，她已经拆开一个，将常用的物品拿了出来。


    那个她用了好几年的、边角有些磨旧的香薰音响被放在了床头柜上，插上电，散发出熟悉的淡淡雪松气息。地上摆着她毛茸茸的卡通拖鞋，衣架上挂着她常穿的几件衣服，混合着她惯用留香珠的淡淡花香。


    这个空间，开始被她的物品，她的气味浓浓地包围浸染。


    徐存真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夹杂着一点安心，一点归属感，还有一丝羞赧。


    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她偶尔看过的那些“烂柿子”小说里的开头？


    和暧昧对象意外同居，然后顺理成章地……


    “停！”


    她在心里对自己喊了一声，脸颊有些发烫。不行不行，不能任由思维发散下去。


    昨晚，在那种昏暗的心事重重的氛围下，她虽然没有明确接受，但也默认了可以将“任务期”作为对袁理的“考察期”。当务之急，是应对明天的面试。


    对对对，一切以任务为重。


    她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怎么也得先确保能活着，安全地离开这趟浑水，再去考虑那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事情吧？


    可另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那万一……出不去了呢？万一这真的是条不归路？这可是当杀手！人都可能要没了，难道还要留下“没来得及回应他的感情”这么大的遗憾吗？是不是应该……先给他一个交代？


    可以发展，但没必要。


    来都来了，都不容易，错过可惜。


    左右脑在上演疯狂互搏，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CPU都要干烧了，依旧没想好到底该如何处理她和袁理之间这复杂难言的感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