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小助理吴小璇拿着咖啡弯着腰凑近了秦砚：“砚哥，你的咖啡。”


    “谢谢。”秦砚接过咖啡，看着小璇并没有走开的意思，“还有事么？”


    “菲菲姐说上午发生太多事，没来得及给你电话，问你需要换到酒店去住么？”


    “不换了，哪里能比刑侦大队长家隔壁还安全啊？”秦砚笑了笑。


    “那要不要安排保镖呀？”小璇扶了扶眼镜，他知道秦砚不太喜欢有保镖跟着，“万一那个私生粉跟到其他地方呢？”


    “发个声明就好，让粉丝们理智一点，强调不要有类似的行为吧，不然下次会采取法律行动。还都是孩子，引导为主吧。”秦砚揉了揉眉心，只在早上睡了三个小时的他，确实反应变慢了，今天NG了好几次。虽然王导有些微词，但是后续他的完美演绎也抹平了那些许火气。


    看着小璇还是没有要走的样子，秦砚问道：“还有事？”


    “菲菲姐说明天她过来探班，会带江辰一起过来……”


    “我知道了。”秦砚顿时明白了，探班他也许不假，但是托举江辰是一定真。


    “砚哥~准备走位了。”导演助理过来通知。


    “好的，我马上过去，”秦砚站起身来，对小璇说到，“帮我订个好吃一点环境好一点的餐厅。”


    停了一会他还是改口道，“算了，帮我买一瓶红酒吧，价格适中就好。”


    秦砚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片场角落的长椅，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


    已经人到中年的李副导正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说戏，他的一只手看似很随意地搭在长椅的椅背上，但在秦砚看来几乎快把小演员半圈入怀里了。而那李副导的另一只手还时不时的触碰着女孩的大腿。明显的，女孩脸上局促、紧张、无助，却不敢逃离。


    秦砚眼神冷了下来，将手中的咖啡杯递给小璇。“帮我拿着吧。”


    他切换成温的笑容，径直地朝着李导他们走去。


    “李导，我正找您呢！”秦砚不着痕迹又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们。“小乔也在？刚你经纪人在找你。”


    转而还是和李副导说到：“李导，王导好像对下午那场重头戏的走位有新的想法，画了几个画面了，想立马和你碰一下，看看怎么走位画面会更有冲击力。”刚好下一场有打戏，画面要求动作连贯性都比较高，秦砚的说法滴水不漏。


    李副导收回了咸猪手，“王导找我，那我就先过去了。有空我再指导你吧。”


    等李副导走远，乔欣然朝着秦砚微微屈身道：“谢谢砚哥。”


    秦砚没有多余的探究和怜悯，依旧是温和无波的语气：“小乔，你的妆好像需要补一下，下场戏似乎快准备了。”


    小乔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感激道：“……谢谢砚哥提醒！”她几乎是如蒙大赦般朝着化妆间的方向跑去。


    小璇走到秦砚身旁，嘴里嘟囔着：“未见得人家会真心感谢你。指不定还怪你破环了她的机会呢。”


    之前不也碰到过类似的事情，结果是小演员自己想往上爬。


    “真心也好、做戏也罢。我也只是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而已，”秦砚笑了笑，拍了拍手，“走吧，再不过去走戏，我就要穿帮了。”


    ---


    萧霆带着一身疲惫开了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家里安静得只剩屋里鱼缸过滤系统循环水流的声音。


    他习惯性地先走向充作隔断的那个大型鱼缸。缸内灯光柔和，十几条孔雀鱼尾鳍轻摆，这是家里唯一充满生机的地方。萧霆熟练地打开柜门，取出冷藏的虾块，捻碎一小撮投入水中，嘴里不住的道歉：“对不住，昨天有突发状况，没来得及喂你们哈。见谅、见谅。”


    萧霆喂完鱼，心里的某根弦似乎才稍稍放松。打开冰箱，里面就几瓶啤酒，嘴里爆了一句粗，刚就应该在小区门口解决的。得，还有几个速冻饺子，架锅烧起水来，萧霆实在不想再出门了。


    看着饺子在翻滚的热水中渐渐浮起，厨房里弥漫起的食物香味让萧霆一阵晃神，想起多年前在厨房给自己受擀面皮现包饺子的母亲。


    他摆好碗筷，准备倒点醋，发现醋瓶早已见底。他皱了皱眉，对于吃饺子没有醋这件事，他不能接受。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起了隔壁新搬来的那位“影帝”。


    一点都没纠结，他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很快被打开，秦砚出现在门内，他穿着一身质感不错的丝绸家居服，头发微湿，似乎刚洗漱过，身上带着一丝清爽又淡雅的雪松调香味。


    “萧队长？”秦砚的脸上一丝惊讶，眼神清澈温和，看不出丝毫被打扰的不快，“有事？”


    萧霆笑了笑：“吃饺子没醋了，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匀我一点。”


    “醋？请稍等，我看看阿姨厨房还有没有哈。”秦砚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向屋内走去。


    萧霆站在门口，看着秦砚的背影，心里嘀咕：难怪有美人出浴这个说法哈。


    秦砚很快找到了一瓶未开封的香醋，走了过来递给萧霆：“正好有一瓶新的。”


    “谢了，回头买了还你。”萧霆接过醋瓶。


    “不急。”秦砚语气温和，随即像是随口一问，“自己煮饺子？”


    “啊，速冻的，凑合一顿。”萧霆答得干脆，准备告辞。


    秦砚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然关切：“这个点才吃晚饭？你们这一行真的是辛苦。”


    “嗯，有案子的时候是忙点。”萧霆不欲多言，但基于礼貌，还是客套了一句，“你吃了没？”他本以为对方会答吃过了。


    没想到秦砚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调侃：“还没，正愁点什么外卖好呢。”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眼神坦荡地看向萧霆。


    萧霆心里咯噔一下，感情小助理是摆设？刑警的本能让他瞬间升起一丝怀疑——这未免太巧了。但他看着对方那张无可挑剔、甚至因居家状态而削弱了距离感的脸，又觉得或许是自已想多了。


    话已出口，对方也接了，不请他一起吃是不是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尤其对方还借醋给自己了呢。他顿了顿，只好顺着往下说：“要不，过来一起吃点？”


    “好啊，那我就不用纠结了。”秦砚笑起来，耷拉在额头的湿法让他看起来年轻很多，“今天刚买了支红酒，本来准备明天约你吃饭，答谢你昨夜帮忙捉贼。萧队不介意的话，今天就配饺子吧？”


    虽然觉得饺子配红酒有点怪，不过人家好意，萧霆也没拒绝：“请吃饭就不用了，违反纪律哈。一起吃点饺子可以。”


    不一会儿，秦砚拿着红酒和两个高脚杯过来了。他走进萧霆的家，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客厅。房间不算整洁充满生活痕迹，沙发上随意搭着的外套，茶几上放着烟灰缸和几本闲书，整个空间透着一种独居男性的随意。


    他的视线很快被充作隔断的大型生态鱼缸吸引。摇曳生姿、色彩斑斓的孔雀鱼在水缸里怡然自得，和这个略显刚硬的空间不怎么协调。


    “很漂亮的缸。”秦砚驻足在鱼缸前，用手点了点鱼缸玻璃，“没想到你还会养鱼，这些是孔雀鱼吗？养的还挺漂亮的。”


    正在倒醋的萧霆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懂这个？”


    “略懂、略懂。”秦砚眉眼都是舒展的笑，萧霆微微愣神，就看着秦砚指尖点落在玻璃上，一条胆子大的孔雀鱼竟凑了过来，“以前拍戏需要，接触过一点水族知识。这缸布景很专业，不像新手弄的。”


    萧霆把醋倒入小碟子里，语气平淡了些：“嗯，不是我弄的。鱼是我妈留下的，她以前就爱鼓捣这些。”他顿了顿，虽然语气平淡，但秦砚仍旧还是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她人已经不在了，我爸常年在部队，我就接着养了。算是个念想吧。”


    秦砚收敛了方才略显外露的兴趣，语气变得更为温和与尊重：“抱歉。它们被照顾得很好，她一定很欣慰。”


    “没什么。”萧霆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过来吃吧，饺子快凉了。”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秦砚带来的红酒口感醇厚，配上速冻饺子确实有点不伦不类，尤其好几个饺子还裂开了嘴，萧霆立马解释：“速冻饺子就是这样，冻久了再煮都会裂。”秦砚忍不住笑了，一开始的尴尬气氛奇异地消失了。


    秦砚开始说自己在剧组吃过的各种奇葩盒饭。萧霆发现，秦砚是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见识广博，情商极高，能精准地把握谈话的氛围。谈笑风生中，一顿速冻饺子硬是被影帝吃出了五星级晚宴的感觉。


    酒过三巡，饺子也吃得差不多了。萧霆看着对面慢条斯理晃着酒杯的秦砚，忽然想起了王梓轩那句话。他放下筷子，状似无意地开口：“秦砚，你平时看电影多吗？”


    秦砚抬眼，深邃的眼神在灯光下有点醉人：“比普通人看的多吧。一般评分高的影片我都会看，观摩优秀经典的作品也是提升自己的方式，萧队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人推荐我看一部电影。”萧霆斟酌着说了出来，“叫《狩猎者》。你看过吗？”


    “《狩猎者》？”秦砚微微偏头，像是在记忆力搜寻着，“这个名字不算独特。是国产的？还是国外的？大概什么题材？”


    “我不清楚。”萧霆皱了下眉，“他就说了个名字，让我去看。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指哪一部。”


    秦砚放下酒杯，拿出手机：“我搜一下看看。”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叫《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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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影片有好几部。但是我觉得他应说得是这部，”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停住，然后缓缓将手机屏幕转向萧霆，“2013年，丹麦电影《Jagten》，英文译名《The Hunt》，中文译作《狩猎者》。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托马斯·温特伯格导演，麦斯·米科尔森主演。”


    萧霆凑过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电影海报——海报上捕捉到的是一个男人回眸的一瞬间，他眼神深邃但是表情冷峻，让人觉得他在戒备和克制着什么。


    “讲什么的？”萧霆下意识的问。


    秦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萧霆：“你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什么？”


    “悲伤和戒备。”萧霆回答。


    秦砚被他敏锐的直觉所震惊，深深看了萧霆一眼，才缓缓开口：“讲述了一个在发生在北欧的小镇幼儿园的故事。一个名叫卢卡斯的男人，心地善良、性格温和，深受孩子们喜爱。然而，一个早熟的小女孩，因被他拒绝而心生怨念，报复的撒了谎，指控他性侵。这个谎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顿了顿，观察着萧霆的反应，继续道：“在一个封闭的小镇上，猜疑和恐惧迅速蔓延。所有人都选择相信孩子‘不会说谎’，卢卡斯百口莫辩，从一个人缘良好的老实人，瞬间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猥亵犯。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朋友，甚至他的狗也被杀死……整个社会群体都成了‘狩猎’他的猎人。即使最后法律还了他清白，但偏见和敌意却并未消失。”


    萧霆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秦砚的描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关于林贵文案的某个关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被指控的“罪犯”，即使最后被证实他是无辜的，也社会性早已给他打上烙印，他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电影探讨了谎言的力量、群体的暴力，以及‘真相’在众口一词面前是多么脆弱。”秦砚最后总结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它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在于，它并非发生在丛林里，它就发生在我们看似文明的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既是猎人，也在某个时刻成为被狩猎的对象。”


    萧霆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看着秦砚：“所以，这部电影的核心是……一种集体性的，基于‘正义感’的冷暴力迫害？”


    “可以这么理解。”秦砚点点头，“一种自以为是的正义，一种不需要证据、仅凭‘感觉’和‘盲从’就能发起的‘狩猎’。而被选中的目标，往往百口莫辩，因为他对抗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群体形成的偏见巨浪。”


    “我记得你之前看的《犯罪心理学——狩猎者游戏》那本书，你也提及‘盲从’心理……”萧霆低声重复了一句，脑海里浮现出王梓轩那双眼睛，浮现出周志刚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陈述，浮现出问及张明关于林贵文猥亵时的反应。为什么王梓轩刻意提起这部影片？他是否在暗示林贵文也像电影里的卢卡斯一样……


    萧霆猛地抬起头，看向秦砚。秦砚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讨学术般的冷静，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关于电影哲学的讨论，丝毫未将它与萧霆正在侦办的案件直接联系起来。


    但萧霆知道，秦砚是故意的。以他的智商和情商，不可能听不出自己问这部电影的缘由。他在众多的狩猎者电影中精准地选择了这部《狩猎》，并清晰描叙出影片的内核，将林贵文案中那块隐藏拼图展现在萧霆面前。


    “应该就是这部影片了。”萧霆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的分析让我更想看这部影片了。”


    “不客气。”秦砚微微一笑，“你有时间可以看看，也许会有自己的见解。”


    两人没再就电影和案子深入讨论下去，仿佛那只是一次随口的交流。但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一种难以言喻、既警惕又欣赏的隐秘共鸣萦绕在房间里。


    秦砚又坐了一会儿，便礼貌地告辞，顺手带走了红酒瓶和酒杯。


    门轻轻关上，屋里再次只剩下萧霆一人，以及鱼缸循环水流的嗡嗡声。他站在鱼缸前，看着里面摇着尾巴的鱼儿，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狩猎者》电影海报上男主角的脸，他那双眼睛和林贵文的眼睛重合起来。林贵文或许并非完全无辜的受害者，但他很可能是一场“群体狩猎”的牺牲品。众口铄金，当年那三个孩子的证词，不就是最锋利的武器吗？


    “狩猎者……”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这也许就是林贵文进入狩猎者游戏的原因。


    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萧霆立刻拨通了宁远的电话：“小远，暂停对周志刚三家明面资金的追查。集中所有资源，给我深挖七年前，张明和王梓轩两家，有没有突然清偿的巨额债务，或者……来自同一个源头的、隐秘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