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菲菲领着江辰到片场的时候，秦砚刚结束一场脸部特写镜头的拍摄。


    这场戏有大量的特写镜头，特别是眼部特写，通过监视器江辰看到秦砚先是瞳孔剧烈收缩，接着嘴角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从不解到不甘再到绝望，情绪层层递进。最后秦砚带着不甘的哭腔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眼眸通红，滚动的泪珠在眼眶中将落未落，最终缓缓地缓缓地滑落脸颊，这些瞬间都被镜头捕捉、放大。当导演喊“卡”的那一刻，整个片场鸦雀无声，仿佛还沉浸在他营造的那片悲伤的废墟里。


    秦砚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他慢慢地仰起了头，让泪水不再肆意流淌。刚才那一幕已经不是表演，而是角色灵魂附体，现在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剥离。


    平复了心绪，他望向监视器，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江辰和张菲菲。


    江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那双标志性的、总是流转着温柔或忧郁光华的桃花眼，此时直直地望着秦砚，眼神复杂，突然，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江辰的眼中滑落，一闪而逝。


    秦砚微微一怔。他见过很多人对他表演的反应，赞叹、分析，甚至是模仿……但像江辰这样，如此直接共情，甚至到了感同身受到落泪的，还是第一次。秦砚心中掠过一丝讶异，这个年轻人，或许并不像外界定义的、只有一副华丽皮囊那么简单。


    “大家休息一下，准备下一个场景。”王导的声音打破了片场因秦砚演技带来的震撼。


    “秦砚！”张菲菲的声音带着热情又不失分寸地响起，她领着已经迅速调整好表情、只余眼角微红的江辰走了过来。“表演太有张力了，我都要跟着流泪了。”


    秦砚收敛了情绪，对张菲菲礼貌地点点头：“菲姐。”他的目光转向江辰，语气温和，“江辰？”


    江辰立刻习惯性地微微躬身：“砚哥好，刚才您的表演……真的太震撼了。”


    “谢谢，”秦砚淡淡回应，目光在江辰精致却难掩一丝疲惫的脸上停留一瞬，“听小璇说你们上午去市局了？事情还顺利吗？”


    张菲菲抢在江辰前面：“就是配合调查，问几句话，已经处理好了。今天主要还是带他来片场转转，感受一下名导和影帝的工作魅力，体验顶级团队的艺术创作氛围。”


    这时，导演王导也走了过来，笑着和秦砚讨论刚才的镜头。张菲菲笑颜如花，盘算着如何自然的将江辰引荐给王导。


    “还得是王导会选角，不然我们秦砚的演技都无法施展出来。”张菲菲的语气充满了欣赏。


    “哈哈，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探班啊？”王导并不反感这商业互捧。


    “很久没见您了呀，今天刚好在F市，就想着过来探探班，顺便带新人过来见见世面，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呀。这就是江辰，影坛新人，还没见过国际名导的剧组长啥样，趁着这个机会过来见识一下。”


    江辰配合地露出仰慕和紧张的笑容：“王导您好，我是江辰，非常喜欢您的作品。”


    王导打量了一下江辰，眼中也闪过一丝对其外形的欣赏：“嗯，江辰，最近势头很足的新人，外形条件确实很出色。”


    张菲菲适时提出：“王导，马上到饭点了。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个饭吧，我在片场旁边订了餐厅包间了。”


    王导欣然答应。


    一行人落座在饭店包间，趁着上菜的功夫，秦砚去洗手间回来，发现谈话的风向已经变了。秦砚不得不佩服张菲菲的社交手腕。


    王导对秦砚说道：“秦砚，咱们戏里那个男二号，‘凌丰’那个角色，原本设定是个气质很特别的艺术家，现在剧本调整后，戏份虽然精简了，但对演员的外形和独特气质要求反而更高了。”


    秦砚立刻明白了王导的言下之意，也捕捉到了张菲菲的示意。他想起之前在庆功宴上张菲菲的请托，顺水推舟语气地说道：“王导，江辰的形象，倒是很贴合‘凌丰’那种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感觉。他刚拿了星云奖热度正高，对戏的宣传也有帮助。”


    张菲菲趁热打铁：“王导，我们绝对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如果您觉得江辰合适，我们可以在档期和配合度上做出最大调整。江辰最近接了一些不错的商务，曝光率和平台资源热度都非常好，到时候戏的宣传期，我们都会全力配合的。”她的话说得漂亮，但话里话外资源置换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王导没有立马表态，目光却落在江辰脸上。江辰像接收到信号似的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易碎又纯净的氛围拢住了整个人，恰好与“凌丰”这个角色修订后的感觉不谋而合。


    “嗯……”王导终于点了点头，“形象是符合的。这样吧，菲菲，你回头让江辰的团队把资料和最近的档期发给我看看，如果没问题，这个角色就定江辰吧。原定的那个演员，让李副导去沟通一下。”


    张菲菲大喜过望：“太好了！谢谢王导给小辰这个机会！我们一定好好表现，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事情谈妥，一时间席间欢声笑语，张菲菲手段高超，既不着痕迹地恭维着王导和李副导，谈论艺术创作，又能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江辰身上，提及他最近如何刻苦上表演课、粉丝如何活跃忠诚、市场数据如何亮眼，每一个信息点都在强调江辰是最优之选。


    江辰则大多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张菲菲 cue 到他时，才会认真又谦逊地回应几句。他吃得很少，那双眼睛在听王导或秦砚说话时，总是专注带着恰到好处的倾慕看着对方，给人一种非常真诚的感觉。


    秦砚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张菲菲将他打造得很好，也调教得很好。这副容貌，加上这恰到好处的姿态，在娱乐圈确实是所向披靡的利器。


    午饭结束后，送走王导和张菲菲他们，温小璇低声感叹：“砚哥，这江辰运气真好，张菲菲手腕也真厉害，这就把男二拿下了？原定那个演员怕是要气死了。”


    秦砚看着窗外远去的车影，语气平淡：“资本和流量的游戏罢了。王导也需要话题和宣传，各取所需。”他顿了顿，想起江辰看他演戏时那滴真实的眼泪，补充了一句，“不过，江辰也许比我们想象的会演戏。”


    ---


    L市距离F市两百多公里，宁远发给多多的张浩老家地址，是位于L市下属一个依山而建的县城。萧霆和钱多多到达县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余晖给连绵的山峦镶上了一道金边，暮色已经开始在山脚下蔓延。


    与当地派出所取得联系后，派了一个民警带他们去张浩父母家。那是一座位于山脚下的老旧平房。张浩的父亲已经不在，妈妈是老实巴交的淳朴家庭主妇，面对突然上门的警察，显得有些茫然失措。


    “浩浩……浩浩是回来了，下午到的，说厂里放假，回来看看我。”张浩妈妈搓着手，眼神躲闪，“可他放下东西，说去后山转转，就、就没再回来……”


    “后山？！”萧霆的心一沉。山区范围极大，植被茂密，地形复杂，别说藏一个人，就算藏一支小队也很难被发现。


    “他带了什么？”


    “就……就背了个平时上班用的黑包。”


    看着天一点点黑了下去，不能再等了！萧霆立刻请求当地派出所协助，组织警力以及熟悉地形的村民，准备连夜进山搜捕。


    夜色如墨，山区夜晚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各种细碎的声音伴随着风声穿过树林，手电筒的光柱在夜幕中显得微不足道。


    搜捕队伍分成几个小组，沿着不同的山路向上推进。萧霆和钱多多带着一队人，跟着一位熟悉山路的老人，朝着最有可能藏匿人的几个山坳和废弃护林屋方向搜索。


    山路崎岖树根盘结，黑暗中前行异常艰难。手电光晃过，只能看到前方几米的范围，四周是影影绰绰的树木和怪石，根本不知道暗处藏着什么蛇鼠虫蚁，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哎呀，”钱多多忽然滑了一下，手电光掉在一处灌木丛中，“霆哥，你看这里。”


    原来钱多多摔倒的地方，可以看到有几根树枝被折断了，新鲜的断口，旁边的软土上有一个模糊但清晰的鞋印，这个鞋码明显是属于一名成年男性。


    “他应该就在附近，大家注意观察！”萧霆拉起多多。


    队伍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前方是一段较为陡峭的斜坡，坡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再过去就没路了。”领头的向导说道，“天太黑了，不然明天再来吧？”


    萧霆突然示意：“嘘——大家都先别说话。”四下立刻安静了下来，只听到虫鸣。


    萧霆低声问道：“钱多多，刚才安排我们队一共几个人？”


    钱多多一下子寒毛都竖了起来：“五、五个。”


    可领队、萧霆、钱多多，明显后边还站着三人。


    “张浩，不许动！警察！”萧霆大喝，手电光瞬间朝那第三个人方向射去。


    果不其然，坠在队伍最后的黑影在光束边缘一闪而过，仓皇地向山下逃去。


    “张浩！别跑！”萧霆和钱多多立刻追了上去。


    张浩对地形比警察熟悉，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却速度极快，不顾一切地往山下冲。斜坡上满是松动的石块和湿滑的苔藓。


    “噼里啪啦！”一串声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


    跑在最前面的萧霆，夜视能力较强，看到那道黑影失去平衡，沿着陡坡翻滚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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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刚才那道山涧一直延绵到这边，张浩再往下滚就会掉下去了。


    萧霆来不及细想，借着月光一个箭步冲上前，靠近那晃动的黑影，才看清张浩抓着快要断裂的灌木，悬在一块石头上，再往下就是山涧了。


    灌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啦”声，根系周围的泥土簌簌落下。萧霆扑了过去抓住张浩的胳膊，“啪”的一声，灌木断了，他只觉得抓住张浩的那条手臂猛地一沉，肩关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萧霆另一只抓住旁边灌木的手也因为瞬间的巨力摩擦，火辣辣地疼。


    “霆哥！”钱多多和其他人惊呼着冲过来。


    “张浩你别动！”萧霆咬着牙低吼，额头青筋暴起。他整个人悬在坡边，全靠身边那丛并不粗壮的小树和自身的力量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张浩悬在半空，脚下就是深渊，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僵硬。


    “抓紧我！”萧霆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手臂因为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他试图将张浩拉上来，但角度和重量都让他难以发力。


    “快！快帮忙！”钱多多和其他人已经赶到，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趴下，牢牢抓住萧霆的腰带和衣服，另外有人试图去够张浩。


    “一、二、三！拉！”


    斜坡上方一块被踩松的石头滚落下来，不偏不倚，狠狠砸在萧霆的左侧肩胛骨下方！


    “呃！”一声闷哼，萧霆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瞬间脱手。但他终究是牢牢地抓住了张浩的手没有松动。


    众人一齐用力，终于将两人一点点拖了上来。


    “把他铐起来，”一回到安全地带，萧霆发话道，他钳住张浩的手一时间都无法松开，大口喘着粗气，左边后背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


    “霆哥！你怎么样？”钱多多焦急地去扶他。


    “左边肩胛骨估计够呛，”萧霆脸色煞白，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先下山吧。”


    惊魂未定的张浩被迅速控制住，他那个黑色的双肩包也被取下。钱多多打开背包，在手电光下，里面除了一些杂物和食物，还有不少江辰的照片。


    ---


    就在萧霆他们抓住张浩的同时，F市这边的陈嘉仁也完成了对张浩住处的现场勘查。他拨通了萧霆的电话。


    萧霆接起电话，忍着后背被扯得生疼，声音倒还平稳：“嘉仁，这边搞定了，人摁住了，差点跟我玩了个自由落体。”


    电话那头，陈嘉仁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人都没事吧？还自由落体，风高夜黑的进山抓人，你是艺高人胆大？”


    “没事儿，就是蹭破了点皮吧，问题不大。”萧霆轻描淡写，随即把话题拉回案件，“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勘查基本结束了，收获还是挺大的。”陈嘉仁的尾音扬了起来，好心情从电话那头传递过来，“核心证据都固定好了。尤其重点检查了他的电脑。”


    萧霆一听精神一振，把手机贴得更紧了些：“说具体点。”


    “宁远恢复了他的浏览器历史记录。”陈嘉仁语速平稳地汇报，“发现他在案发前一周内，搜索过以下几个关键信息：‘林贵文猥亵案’、‘F市祥云中学教师林贵文儿子’百度地图搜索过‘建安里小区’，甚至精确搜索过‘建安里小区出入口’的相关信息。此外，他的搜索引擎和部分匿名论坛的浏览记录里，多次出现对江辰的极端维护性言论，以及对‘抹黑’江辰的人表达出攻击性。”


    萧霆的眼神锐利起来，这些搜索记录像一条清晰的线，直接将张浩与林贵文联系在一起。


    陈嘉仁继续道：“更重要的是，他的临时文件中也同样出现了那个狩猎者游戏的网址。现场还提取到的那个江辰马克杯，虽然已经水洗过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提取上面残留的生物信息。现在就等你把人带回来撬开他的嘴了。”


    “不愧是市局之光、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萧霆打趣道，随即又吸了口冷气，调整了一下姿势，“我们今天就回去。”


    陈嘉仁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你刚才说蹭到点皮，看你疼的倒抽气，到底严不严重？”


    “真没事儿，”萧霆嘿嘿一笑，调侃道，“这么关心我啊，那我可以点菜么？我想念阿姨的手艺了。”


    “允许你点菜，不说了，你记得先处理一下伤口。”


    挂掉电话，萧霆看着被民警牢牢控制住的张浩，心里却并无轻松。


    陈嘉仁提供的关键的电子浏览记录，像最后一块拼图，嵌入了证据链。从物证显示。似乎表明张浩是凶手。但一个偏执而简单的年轻人，能设计出“狩猎者游戏”那般精密、冷酷仪式的谋杀计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