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阳光透过海棠树的树荫，像撕碎了一般，星星点点地洒下来。


    江雪迟穿着戏服坐在树下，手里捧着剧本，认真地标记着芝兰最后几场戏的台词。


    拍对手戏的郑晓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起初她还会难受，如今却早已习惯。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吵吵嚷嚷，她反而觉得这种被隔绝的冷遇，给了她一方难得的清静。


    今天是她戏份的倒数第三天，江雪迟最近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或许这跟职场的牛马期待着下班是同一种心情。


    而作为主角的刘钰，杀青时间要比江雪迟晚一周左右。


    此刻，刘钰刚来到片场，正准备待会儿要进行的拍摄。


    他和导演及各位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就默默退到一旁，靠着朱红的宫墙。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休息区，在江雪迟身上停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钰哥，您先去化妆吧？”小吴问。


    刘钰摆摆手：“我先坐会儿。”


    他在离监视器不远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假装看消息。


    然而，屏幕上跳出的微信群聊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的目光越过手机边缘，落在江雪迟身上。


    江雪迟正低着头，神情专注。一缕碎发垂落颊边。


    他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看着她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念着台词。


    刘钰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开了相机。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避开旁人的视线，屏幕里清晰地映出了树下的女孩。


    清晨的阳光不炽热也不刺眼，光线正好，把她的轮廓勾勒得很柔和。


    一声轻微的快门声，被完美地淹没在片场此起彼伏的嘈杂里。


    刘钰点开照片，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眼底划过一丝满意。


    他把手机屏幕调暗，以防旁人窥视。又从裤兜里摸出那张照片——那是那天从余镜宇那里顺来的。


    余镜宇拍的江雪迟，笑容很晒灿烂，背景是剧组布景，光线也还算柔和。


    刘钰把那张照片和刚才自己拍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比。


    还说什么摄影专业的……


    刘钰心里冷哼，嘴角却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自己拍得可比他好多了。


    屏幕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只是在下一刻，他眼眸里的光却暗淡了下来。


    “小雪，还真是你啊。”


    江雪迟的思绪被打断，原本埋在剧本里的脑袋抬起，循声望去。


    片场里一群群工作人员忙碌穿梭，却没人注意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男人。


    江雪迟迅速环顾四周，心里慌得要命。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告诉他拍摄地点的？


    林跃几步就走到她面前，毫不见外地大喇喇坐在她的身旁。


    “原来你是在《宫墙柳》剧组，我说呢，原来进刘钰的剧组拍戏了啊。”


    “你怎么在这儿？”她压低声音，警惕地盯着他，“这是封闭片场，你不能随便进来。”


    “托了点关系呗。”林跃满不在乎地道，目光在她身上毫不避讳地扫来扫去。


    “那天你坐了他的车走，我还以为你俩谈恋爱了呢。”林跃凑近一些，语气里满是嘲弄，“不过也是，人家是影帝，怎么可能真跟你谈恋爱？玩玩儿罢了。”


    这些八卦的话语，哪怕声音细如落针，也会有人竖起耳朵来听。更何况林跃根本没收着音量，这样一来，看八卦的人群变逐渐多了起来。


    江雪迟只觉冰冷，攥着剧本的手微微发抖。


    还剩三天……只有三天……


    就算整个剧组的人都觉得自己是狐狸精，也不过只剩三天而已。


    “我不想……”江雪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阴影就笼罩下来。


    江雪迟下意识抬头。


    刘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身边，垂眼看着林跃搭在她椅背上的那只手。


    刘钰没理他，反而侧过头，看向江雪迟。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的听觉范围。


    “我怎么就不可能跟她谈恋爱呢？”


    江雪迟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是物种隔离啊，还是有国仇家恨啊？”他微微偏头，目光也看向江雪迟，“只怕就算我想谈，人家女孩子还不一定能看得上我吧……”


    江雪迟的大脑完全死机了。


    刘钰学长……他在说什么啊？


    林跃本来就是个疯子。怎么连刘钰也疯了？！


    整个休息区，原本还嘈杂的人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好奇、嫉妒还是纯粹看热闹，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小小的角落。连导演王启年都从监视器后探出头，一脸怕错过看好戏的表情。


    刘钰却神色自若，甚至还朝她笑了笑。


    林跃也非常惊讶，喉结上下滚动来两次。他没想到刘钰会当众搭腔，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死一样的寂静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剧里同样身为一个女配角的小方，她看看林跃，又看看江雪迟，眼神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


    “雪迟，这位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江雪迟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江雪迟的心慌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也想解释，但是只怕事情会越描越黑。


    林跃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恶劣的笑容。他知道在各种绯色新闻里，大众八卦的往往是其中的女性，凝视的也是其中的女性，而男性往往能全身而退。


    他就是要看她惊慌失措，看她当众出丑的样子。


    “这个人……是刘钰学长的私生饭。”


    江雪迟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惊住了，甚至包括江雪迟自己。


    林跃脸上嘲弄的笑容也瞬间僵住。


    就连一直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刘钰，看向江雪迟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惊诧。


    那惊诧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饶有兴味。


    刘钰轻笑一声，接过了话头。


    “没错。”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语气活脱脱像一个被私生饭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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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身心俱疲的受害者。


    “之前在机场，在公司楼下，甚至在我家小区门口，都见过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混进了剧组。”


    他的目光转向导演王启年，又扫过周围的工作人员，带着几分歉意，“给大家添麻烦了。以后如果再看到这位先生出现在片场附近，麻烦直接通知保安，把他请出去就好。”


    这番话，配合他影帝级的演技，简直天衣无缝。


    周围人的眼神立刻变了。从看八卦，变成了对林跃的鄙夷和对刘钰的同情。


    “天啊，私生饭都追到剧组来了？太可怕了吧？”


    “刘钰老师脾气也太好了，要是我早报警了。”


    更有人小声嘀咕：“哦哟，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同……”


    “啧，追不到影帝就恼羞成怒了。”


    林跃的肺都快气炸了。


    什么私生饭？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最侮辱人的笑话！


    “什么？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林跃的脸色从红转白。他的拳头攥紧，青筋暴起，“我爸是林正雄！堂堂灵境娱乐的董事长！我会当私生饭？！”


    他又转向江雪迟，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江雪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雪迟被他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刘钰身后缩了缩。


    刘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江雪迟完全护在身后，脸上的温和笑容一丝未变，眼底却冷得像结了冰。


    “哦，灵境娱乐？”刘钰微微扬起眉，声音依旧平静，“我想起来了。林董是吗？前几天是托人找过我，想让我演他们公司投资的一部仙侠剧。”


    林跃一愣，他好像曾听他爸提过这件事。


    刘钰看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林跃看来，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怪不得林公子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还对我的朋友恶语相向。”


    他偏了偏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和理解，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原来是因为我拒绝了令尊的戏约，所以……得不到的，就想毁掉，是吗？”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这不是报复吗？太恶心了吧？”


    “看这架势，是想签刘钰不成，恼羞成怒了？”


    ……


    林跃听着周围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声音都变得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你……你们……”


    他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像是掉进了刘钰和江雪迟挖好的陷阱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刘钰没再看他，只是侧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小周淡淡吩咐：“去叫保安过来。片场安保还是得加强一点，什么人都能混进来，影响大家工作就不好了。”


    轻描淡写，却充满了杀伤力。


    小周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林跃站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


    “刘钰！江雪迟！”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你们给我等着！竟敢这样对我？你们很快就会后悔的！”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在一片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狼狈不堪地快步离开了休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