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峤晃神，将思绪从阿德里的话上抽离出来，等待林的解释。


    佟家分为主支和旁支，前者占一小部分，在家族中占有重要地位，曾经是前任执政官的拥趸，后来执政官换任，主支没落，旁支盛起，主支必须支持，维护仅剩的血脉佟玉，旁支生了其它心思，从不成器的一众后人里挑挑捡捡，找出尚有能力的佟石，自此双方隐隐对立起来。


    新一代的家主须得从二人里出现，至于是谁，执政官不在乎。


    佟家也不在乎，无论是谁，只要是佟家人就可以。佟玉的存在意味着现任执政官对佟家主支的优待，她是权力倾轧间的幸存者，是他宽宏大量美名的彰显。至于佟石，有些不同于常人的爱好也没关系，只要他代表的是佟家。


    佟石喜欢研究机械人，佟家不允许但没有办法，他的癖好与未来集团的研究不谋而合。此次佟家的机械人们出了问题，本该将它们送到B15检查，因担忧机械人们被动手脚，只得请研究团队出差上门来维护。


    “......就是这样，佟家的机械人至少有上百个，它们同时出现问题，足以引起佟家的注意，我们这时候混进去，简直是让它们瓮中捉鳖。”林说完，一口气灌了半杯水下去。


    宋峤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心里生了疑窦。


    “上百个？”十七惊讶，“这么多应该不会集中在一起，那也检查不过来。”


    杯底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没好气瞪他一眼，“所以啊，你动动脑子，以佟家的戒备程度，肯定是检查完一批就让人交一套方案出来。”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下去了，阿德里明白了林的意思，他们想要混进去的确不容易。


    宋峤“咦”了一声，成功吸引来队友们的目光，她清清嗓子，“如果都出问题的话，有一个地方必然很着急——”


    “实验室。”几人顺着宋峤的思路，异口同声道。


    “D06的实验室都用了机械人来记录数据，维护安保，那么C01的实验室必然也会，就看是将这部分的机械人送出来还是派人上门......”


    “还没维修好，你手下负责的人员干什么吃的？”另一端，佟石在实验室里勃然大怒，宋峤的第二管血还没等到结果，现在实验室的研究又被影响了进程。


    同一时间，他收到佟玉的消息，让他配合中央星的检查。自变革纪元后，每星年都会对图灵启动全数据库安全检查，每两星年调取所有机械人的运行数据，这项工作的工程量巨大，中央星专营的数据安全部门通常是草草了事，用基于图灵的数据安全程序反查，期间人工抽检。


    这套流程从未出过问题，直到这次星系里超过50%的机械人陆陆续续出现“罢工”的情况，数据安全部门一筹莫展，毕竟部门刚对图灵进行为期两周的检验，它没有问题。


    转眼间机械人们出了问题，图灵不被允许监管机械人生产基地，还是大量居民在星网上吐槽被它检测到生成提醒报告，数据安全部门的人才注意到，好在民众们纷纷吐槽的是机械人失灵、宕机等，而不是出现伤害人类的恶劣行径。


    迫于执政官的压力，数安部勒令各属星的安全局进行自查并需要提交报告，至于各处如何解决它们不管。佟玉在C01优先接到安全局的提醒，自然会去警告佟石，她早看他的机械人队伍不顺眼了。


    佟石捏着眉心质问面前朝他汇报问题的中年男人，脑袋中间缺了一小撮头发，室内紧张的气氛愈发显得油腻的头皮锃亮，他是佟家外聘的程序员，佟石骂他手下的人就是在骂他。黑帽子站在一边不语，垂下的眼底露出一抹讽意转瞬即逝。


    “还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尽快。”秃头男额角流下显眼的汗水，他磕磕绊绊朝佟石申请时间。


    佟石摆摆手，示意他滚。等室内剩下黑帽子后，他抬起头，嘱咐她留意项目的进展，他要去其它地方了解下情况，佟家使用的机械人超过一半经过他手，比起他的下属他更信任黑帽子。


    在宋峤等人窝在别墅无从下手的时候，陶文慈送来了条小道信息——佟石要离开C01。


    机会来了。


    对宋峤来说，她们趁佟石离开之际，先混进他的地盘再说，反正其它属星她们鞭长莫及，若是C01有她们想要的东西，那就是赚了。


    之前挑过一遍选定的五条路线，加上得知佟石离开，程燃从窥鼠那儿买了些消息，线路范围缩短为三条，林将三条路线共享给队友们，大家各自选择去探查路线上的可疑点位。程燃不出面，留在别墅随时处理机动事件，阿德里和十七单独行动，宋峤和林合作。


    出发前，十七突然提议他要和宋峤一组，宋峤的脸在星网上曝光后她就没出去活动过，十七特地给她准备了外出活动使用的新副脑，再将脸伪装成路人模样隐私性大幅度提高，他在方圆一公里的范围能把控网络，能及时察觉不对劲迅速撤退。


    林想了想没找着反驳的理由，将宋峤拱手让人，念叨了一路让十七一定要小心周围，宁愿撤退不要打草惊蛇。


    两人各自蹲在街边瞧着无所事事，实际在路上二人就将负责的线路上最可疑的三处标记好，宋峤负责一处盯梢，十七负责另两处，发现问题后迅速汇合。


    阳光洒在身上，宋峤觉得背快被晒化了，她收到了十七的召唤，他发现了一座大厦顶上，黑帽子刚乘坐飞车抵达。宋峤赶到的时候正好瞧见她来一楼接一个熟人，两人在大楼门外站着，黑帽子面若冰霜，对面的人腆着脸谄媚地笑。


    又是胖子。


    最初想从她身上狠敲一笔的胖子，前几天出现在西城区的人也是他。


    曾经理不清的毛球终于被理顺了部分，花园小区的袭击，刀疤背后的人，原来是他！宋峤冷眼瞧着黑帽子和胖子在一楼大厅会客区角落坐下，缓缓落下的窗帘遮掩住两人的身影。


    黑帽子找上了胖子，宋峤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她瞄向旁边研究这座大楼安防的十七，静静等待他的好消息。


    一会儿，胖子神色匆匆走出门来，脚下一拐，往大楼的背面而去。宋峤早盯着他，见状跟十七打过招呼跟了上去。


    整洁干净的地面染上了异味，修饰过面容的宋峤直接给了胖子一针，冰冷的液体顺着针尖流入他的身体，冷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带我进去，否则就等死吧”，恶魔在他耳边絮语，“总有些药剂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功能，是吧？”


    胖子的身躯抖如筛子，他混迹多年，好东西没见过几次，糟糕的那可了解不少。


    “黑姐交代过只能我自己进去。”


    “你有办法的。”宋峤把玩着手上空了的包装，这还是陶文慈送来的小玩意儿，说是中央星缴获的玩意儿，至于效果嘛......总归不是好货。


    药剂管里残留着无色的液体，刺得胖子的眼生疼。


    他闭了闭眼，嗓音颤抖，“我试试，进去后不确定你会不会被拦住。”


    宋峤眉毛挑起，是“进去后不确定”，而不是“不确定进去”，她满意地后退一步，笑了。


    “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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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几星分后，宋峤低着头跟在胖子后进入了那栋大楼，对面站着脸色铁青的黑帽子，她原本想着把十七也带进去，两人一起总比她落单好，谁知胖子苦着脸哀求他只能带一个，谈判的技巧么她懂。


    果然，她能进去了，留下十七在外头接应她，若是眼神有温度，此刻宋峤的脑袋想必已在熊熊燃烧，也不知胖子用了什么手段，连黑帽子都松了口，只能试图盯死她。


    胖子笑得讨好，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黑姐，做我们这行的都不容易，得给自己留一手。”


    冷哼声自黑帽子口中溢出，她冷冷丢下一句“跟上”。


    副脑在电梯上刷过，显示出虚假的副脑ID，宋峤心底无所畏惧，面上低眉顺眼跟在胖子身后，一副忠实的手下模样。


    转瞬地下三层到了，黑帽子瞥了眼胖子，余光分了点在他后面的人身上。


    “记住我说过的话，她的状态不稳定，不要浪费时间。”


    宋峤听不懂俩人打的哑谜，但这不妨碍她心头的惊异，电梯口的这段路有些熟悉，她似乎曾经走过。


    人在黑暗中的感官会放大，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里，这里她或许来过。


    拐过走廊，三人在尽头的房间停下，门边同样有认证身份的机器，依次通过后走了进去。


    屋内空间不大，被一堵玻璃墙隔成两部分，外间是空的，里头摆着一座高大的容器，顶部与天花板严丝合缝，充斥着无色液体的内里静静飘浮着瘦弱的身影。黑帽子在副脑上敲了什么，容器里的液体从底部流出，里面的人宽松的蓝色实验服松垮地贴在她身上，依稀能看到衣服下凸起的胸骨。


    她眉毛皱起，她快醒了。


    黑帽子冷冰冰地开口，“可以进去了。”


    胖子在前，宋峤在后，她垂着脑袋，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怎么也没想到胖子进来做的事是见樊舟，她遍寻不到的人竟然在这里，樊舟在这里，那么樊勤，杨英呢。想起樊舟诡异地出现在别墅附近，她拥有了与樊勤相似的异能，宋峤强行抑制住脑子的胡思乱想，默默等待着。


    樊舟醒了。


    他们需要她的时候才会让她苏醒，今天是陌生的面孔。


    失去时间的概念，她望着远处板着脸，等待对方开口。


    “我要你配合我找一个人”，胖子盯着她说出来意，居高临下，“和之前刀疤找的人一样。”


    宋峤的心猛地一颤。


    闻言樊舟的眼神变了，原本盯着对面空无一物的玻璃墙放空的眼神立刻有了焦点，眼里带着兴味，如果宋峤抬起头一定能够发现樊舟变了。


    “怎么，她跑了？”


    “你不用管那么多，配合我找人。”


    “哦。”


    樊舟的嗓音低了下去，任谁都听到认命的意味。


    胖子的任务完成了，他擦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刀疤死后，他很难在C01找到能同样完美操纵鼠群的人，别的属星的人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不会轻易来C01掺和，逼不得已他只能先自己顶上，好在小女孩被困在这里，很容易说服。


    他转过身抬起僵硬的腿往外迈步，这一步松快了不少，黑帽子这边他有了交代，混进来的人也没坏他的事，等出去后他就先去检查身体。


    宋峤低眉敛目默默跟上他的步伐，转身之际她悄悄瞟了一眼樊舟，过分瘦削的身体以及死气沉沉的双眼，她掐住了掌心。


    走出大楼，宋峤和胖子登上同一辆飞车，身后黑帽子在楼下站着望着空中渐渐远去的飞行器，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