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瑞鹤仙

作品:《我那不成器的夫君

    夜里下过一场雨,日出便放了晴。


    方过辰时正,司马府门前便开始热闹起来,各式各样的马车聚集在乌头门外,车上下来的郎君夫人们,无不锦衣华服,尽显尊贵,相互寒暄之言不绝于耳。


    能收到司马府的帖子,自然不是一般人,苏崇夹杂在这群乡宦乡绅中,显得格外局促。


    往年其实也来过,只不过彼时是因为他的官职,是随着吕县令一起前来拜寿,如今确是实打实地以个人名义收到帖子,叫他很难不激动。


    苏崇左右环顾,见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好不容易遇到个还算是熟识的,均州刺史的长史高钧,可刚要张口,人竟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径直走了过去,害得他只得低头理了理衣袍,以掩饰尴尬。


    车上林氏探出手来等他搀扶,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只得轻咳两声提醒,苏崇这才想起夫人和女儿还在车上,忙回身将人接下。


    林氏本就生得极美,如今盛装打扮更是叫人移不开眼,有这样美的夫人在侧,苏崇不自觉挺了挺腰背。


    苏韵才一下车,就被刚到的蒋玉澜拉住问东问西,在跟耶娘打过招呼之后,便同蒋老将军和蒋玉澜,先进了司马府。


    “正卿!”


    听到有人唤他,苏崇回头,见是吕善,不由得松了口气,行礼道:“子良兄,见到你可太好了。”


    吕善笑着回礼,“还未恭喜正卿和弟媳,好事将近啊,我就说吧,徵儿是有福气的!”


    提到女儿婚事,苏崇这才开怀一笑,“多谢多谢。”


    “那咱们进去吧?”


    进了大门,院子里已有不少宾客,三三两两散在各处低声交谈。


    与苏崇不同,林氏可是第一次来司马府,原本想好好看看,这大将军住的屋子和院子,到底长什么样,却隐隐感觉到,有不少目光向他们投来,转过头去看,众人却仍似在交谈,无人看向他们,甚是诡异。


    见林氏到了,司马氏从众多夫人簇拥之中抽出身来,迎了上去。


    众夫人原本不认识林氏,隐约听到司马氏亲昵唤她“亲家夫人”后,便争先恐后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寒暄,叫林氏应接不暇。


    都是女眷,苏崇不便多留,便同吕善一起,朝院子深处走去。


    ……


    苏韵被蒋玉澜拉着,一路来到池水边。蒋玉澜缠着她,要她讲镇国公夫妇下聘,和殷妙筠她们吃瘪的细节。


    下聘时她又没在场,全靠雪信听了墙角回来学给她听,不过殷妙筠吃瘪的过程她倒是全程都在,便绘声绘色学了一遍,听得蒋玉澜笑得直不起腰。


    “谢三省真这样说的?”蒋玉澜笑出了泪,“真亏他想得出!”


    苏韵也笑,正要张口,却听得游廊那边一片嘈杂,还未等听得真切,蒋玉澜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朝声音来源方向冲去。


    “玉澜。”她挣扎着开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别凑热闹了吧。”


    “这来祝寿的,可都是人物,谁家有点秘辛,都够说书的编上好一阵了。”蒋玉澜力大无穷,脚下不停,“这热闹不凑,晚上我都睡不着觉,快走!”


    二人来到游廊,躲在转角暗处偷看。


    院子那头是一群年轻郎君,谢三省与另一人被簇拥在中间,那人背对着游廊,围观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久闻谢三郎君有八斗之才,丹青音律皆有涉猎,何不借此机会,奏上一曲为大家助助兴?”


    苏韵身形一震。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蒋玉澜显然也听出来了,讶然轻声道:“严朝闻,他怎么也来了?”


    苏韵摇头。


    此言一出,有几人也跟着起哄,谢三省摆手婉拒,“谢某技艺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


    严朝闻横跨一步,拦住他的去路,“谢三郎君又何必自谦呢?听闻谢三郎君有一把陈高先生手作的古琴,不如请出来抚上一抚,也叫我等见识见识,何为天籁之音?”


    谢三省眯着眼斜睨着面前人。


    刚刚提到这把琴,是他听闻苏韵喜好音律,特地叫人去买的,之后又花了七八天时间学了一首曲子,假装偶遇,弹给她听,彼时严朝闻也在。


    原来是心里的坎过不去,故意来找茬的。


    明白了来人的意图,谢三省冷哼一声,“你想听曲,前院有的是乐师,去点便是。”


    严朝闻并不打算轻易罢休,“此言差矣,区区乐师,哪能与谢三郎君相提并论?”


    谢三省嗤道:“知道不能与我相提并论,还想要我为你演奏?”


    “谢三郎君如此推三阻四,该不会是,不通音律吧?”


    已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我通与不通,与你何干,又为何要向你证明?”谢三省上前一步,面露蔑色,“倒是你,在我外祖父寿宴当日妄图寻衅滋事,意欲何为?以你的身份,不管是蹭了谁的脸面,日后再想进司马府,也是难事,我劝你有这时间,不如好好转一转,你那点见识,应该能长上一大截。”


    “你——”严朝闻涨红了脸。


    谢三省继续戏谑道:“哦对了,一会儿筵席上,会有许多你没见过的菜色,能吃就多吃些,吃不完,带走也是可以的。”


    众人哄笑。


    严朝闻双手死死捏成拳头。


    看到这里,苏韵转身便走,蒋玉澜显然还没看尽兴,不过还是蹑手蹑脚追了上来。


    一直行至较偏远的假山旁,她才停下脚步。


    原本以为,她与严朝闻不会再有任何交集,退了亲之后,更不会有再见面的可能,如今他怎的阴魂不散出现在这里,还不自量力去挑衅谢三省?


    蒋玉澜看出她神色有异,关心问道:“徵儿,你怎么了?”


    苏韵摇摇头,“没事。”


    “蒋七娘子!”司马先小跑过来,先颔首向苏韵致意,随后道,“蒋老将军四处寻你,叫你过去呢。”


    蒋玉澜双手环抱胸前,头一别,“我不去。”


    “这…为什么呀?”


    司马先一怔,他可是自告奋勇来找人的,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在蒋老将军那里岂不是没脸?


    “祖父又是要给我相看谁家郎君了吧?”蒋玉澜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就那么想让我快点嫁出去,家里就多我一双筷子吗?”


    “那肯定不是。”司马先仔细斟酌着用词,“不过家里有这样一位,有林下之风,有咏絮之才的孙女,蒋老将军迫不及待,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几句话夸得蒋玉澜心花怒放,强压嘴角,“真的?”


    司马先煞有其事,“自然是真的。”


    “那,”蒋玉澜转身对苏韵笑道,“那我过去看看。”


    苏韵点头。


    二人结伴离去,留苏韵一人在原地,陷入回忆。


    前世嫁入严家之后,起初,她还能偶尔出来,和蒋玉澜她们四处转一转,吃茶听曲闲聊,可渐渐地,严母开始找各种理由,阻止她出门。


    愚钝如她,还一心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能讨阿姑欢心,如今想来,薄薄一纸婚约,竟将她禁锢至此,与坐牢无异。


    不管怎么说,现下,她与谢三省的亲事已成定局,严朝闻再不甘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抚着心口,渐渐冷静下来。


    她该回去了。


    长舒出一口气,苏韵转身,准备往回走。


    “徵儿。”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轻唤,她脚下一滞,心跳都漏了半拍。


    该死!


    她左右环顾,百步之内竟无其他人,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不过面上依然佯装镇定,转头道:“严郎君还是唤我苏娘子吧。”


    她语气中的疏离,深深刺痛了严朝闻,他登登向前两步,“你又何必如此呢?我不过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苏韵下意识退了两步,“如今我已有婚约,与严郎君在此单独说话实在不妥,烦请严郎君体谅女子不易,高抬贵手。”


    一想到她就要嫁做人妇,严朝闻心如刀绞,声音不自觉颤抖,“我且问你,他谢三省是不是以权势威逼利诱,强迫你委身于他?你实话告诉我,我就算拼了一身…”


    “我是自愿的。”苏韵及时打断,没让他说出更离谱的话来,“寿宴怕是要开始了,我先走了。”


    严朝闻上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不敢置信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自愿的?”


    苏韵想抽回手,“你放开我!”


    “我们才刚退亲,你说你是自愿嫁给他的?”严朝闻双眼猩红,厉声质问,“那我算什么,我们这几年算什么?”


    面前的男人目呲欲裂,形容扭曲,哪还有半点清风霁月的样子了?


    苏韵心生恐惧,拼命挣扎,“严朝闻,你快放开!”


    咻!


    一粒石子从不远处射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严朝闻的手腕上,他吃痛之下,下意识松了手,再去抓时,苏韵已经逃也似的跑开了。


    “别怕,我来了。”


    谢三省将她挡在身后,柔声安抚,再抬眼时,眼神已变得狠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严朝闻身前,一拳朝他下颌击去!


    严朝闻不过一介书生,哪里受得了这力道,几乎是一瞬间便栽倒在地。


    “你若能坦荡祝福,我还可以分你杯喜酒,如今看来,徵儿拼了命也要逃离你,真是明智之举。”谢三省面露鄙夷之色,警告道,“今日我外祖父寿宴,我不动你,再有下次,我砍了你的手!”


    这样的话,若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苏韵可能不信,可她却丝毫不怀疑,面前的人能够说到做到,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


    “徵儿,我们走。”


    谢三省拉上她的手,转身离开。


    严朝闻撑坐起身,看着二人同去的背影,面色愈发沉郁起来。


    就在昨晚,阿娘听闻镇国公到苏家提亲的事,气得饭也没吃,头疼了大半宿。


    他从书院回来,端了汤药伺候,反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阿娘断定,徵儿定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先跟谢三省勾搭在一块,暗通款曲,随后才吵着闹着要退亲。


    他自是不能容忍对徵儿如此污蔑,分辩了几句,意料之中地,迎来了阿娘更加恶劣的谩骂。


    阿娘哭天抢地,骂他没出息,如今整个严家都因为他颜面扫地,还闹着要去撞墙,好到下面去给阿耶赔罪。


    就这样,一直闹到三更天,他身心俱疲却也没了睡意,在院子里枯坐到天亮。


    他还是笃定,徵儿定是为人胁迫,他迫不及待想见她一面。


    想到寿宴她很有可能会出现,今日一早,他便到岑夫子门前候着,求先生带他到司马府祝寿。


    在这之前,岑夫子曾多次委婉表示,现今这世道,想出人头地,光闷着头写文章不行,还得现实些,靠人情世故造势,靠黄白之物疏通,宝石才有大放异彩之可能,可他却不屑于此,多次拒绝先生的好意,如今突然转了性,岑夫子惊讶之余,也颇为欣慰,这才带他来到此地,想着多结识些人也是好的。


    他舍了风骨,舍了尊严,却得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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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答案。


    难道阿娘说的都是真的,世间都是些贪名逐利之辈,无人经得起试探,就连他的徵儿也是一样?


    他头痛欲裂,谢三省的嘲讽,众人的哄笑,徵儿的决绝,一切的一切,如海啸般朝他涌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那混着血沫的口涎,滴落在崭新的衣袍上,洇出层层花瓣。


    ……


    一口气走出老远,眼看前面人越来越多,苏韵抽了抽手,低声道:“可以放开了。”


    谢三省忙松了手,他将手藏于袖中,轻搓指腹,回忆刚刚柔软的触感,嘴上道:“没事了,有我在,不会再让他近你的身。”


    苏韵轻轻点头,“谢谢你。”


    “你我都要成亲了,怎么还如此生分?”谢三省颇有微词,嘴撅得老高,“作夫君的保护你,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面前的他,像极了做了好事,急待夸奖的孩子。


    可他们两个这样牵手过来,已经引得众人注目,苏韵只想叫他快些离开,无奈道:“是,夫君说的是。”


    谢三省又惊又喜,“你唤我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


    “我们还没成亲呢,总腻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她轻推了他一把,“去吧,我要去找我阿娘了。”


    阳光下,她的肌肤宛如白玉般剔透,只有脸颊蒙着淡淡的粉红,她不知,此刻略带娇羞的微嗔,放在谢三省眼里,竟是百媚丛生。


    谢三省被哄得七荤八素,自是她说什么都肯,于是咧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苏崇正与吕善俯身,研究院中一种罕见的花草。


    “请问,这问您是苏赞府苏公吧?”过来一位侍者,欠身问道。


    “我是。”


    侍者恭敬做请的手势,“苏公这边请,老家主约您堂内一叙。”


    老家主?司马开山?


    苏崇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见他愣住不作声,吕善忙低声提醒,“还不快去。”


    “是,烦请引路。”


    侍者引路,他紧随其后,不多时便到了正堂。


    正堂之上,居主位的老者须发皆白,眉尾生出长长的眉毫,落于眼角,虽年逾七旬,眼神却依旧敏锐如鹰隼,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此老者正是司马开山。


    其下右首是镇国公谢循,昔日两大神勇武将共处一室,明明很宽敞的正堂,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叫人为之胆战心惊。


    尤其这两道凌厉的目光,此刻聚焦在他身上,苏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某种困在笼中,逃脱不掉的猎物。


    他来到正中,恭谨行礼,“成国公万福,镇国公万福。”


    堂内静默了一瞬,随后暴发出如惊雷一般的爽朗笑声。


    司马开山扶膝大笑,“哈哈哈,苏赞府,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竟能结成亲家!你家女儿今日也来了吧?一会儿我可要好好瞧上一瞧。”


    苏崇忙不迭点头,“小女愚钝,蒙谢郎君不嫌弃…”


    “哎?这是什么话!即便是谦虚,做阿耶的,也没有说女儿半分不好的道理。”司马开山皱眉打断,“愣着做什么?快坐啊!”


    苏崇看了看左首位置,脚下未动,他官小位卑,向来坐的都是末席,如今当着两大国公的面,更是不敢有半分僭越。


    谢循也道:“苏赞府,请。”


    让到这个份上,再不坐说不过去,苏崇虽入座,可说是如坐针毡也不为过。


    “苏赞府与我是旧识,为人踏实勤勉,教出来的女儿绝不会错!”司马开山心情大好,又转向苏崇,“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尽管开口便是!”


    苏崇受宠若惊,又要起来行礼致谢,司马开山忙伸手示意他坐回去,皱眉道:“不准谢来谢去的,显得生分!”


    “谢”字刚到嘴边,苏崇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平日里,他交往的都是些文人墨客,礼字至上,两人相互行礼致谢都是常有的事,早就听闻武将,最讨厌这些虚头巴脑的繁冗礼节,他绞尽脑汁把县尉孙晟的口头禅想了一遍,最后憋出一句,“那我便不客气了。”


    这一句,说得是细若蚊蝇,底气全无。


    司马开山却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今日开心,重规,一会儿可要陪我多饮几杯。”


    谢循面露苦色,“我的酒量,您也不是不知道,再说,有泓阳在,您就别想着饮酒了,怕是连酒味您都闻不到。”


    提到这茬,司马开山重重叹气,随后没好气道:“我就这么点嗜好,高兴了,不高兴了,灌点黄汤醉上一场,以后要是一口酒都喝不到,活多久也是了无生趣。”


    苏崇忙道:“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老将军舒怀畅意,未饮已是微醺,又何必在乎杯盏里是茶是酒呢?且一天之后便是孩子们的婚宴,老将军真要饮酒伤了身子,不能亲见,岂不是可惜?”


    司马开山先是一楞,旋即手指朝苏崇点了又点,“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好,就听你的,不过就算是以茶代酒,我也要与你畅饮一番,你可不能推辞啊!”


    “苏某必奉陪到底!”


    这一遭下来,堂内的气氛倒是松解了不少,几人闲话起家常,苏崇亦不再缄默,时不时插上两句,惹得司马开山频频发笑。


    聊了一阵,有侍者来报,“老家主,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入席了。”


    “走!”司马开山撑膝起身,“我与亲家公相谈甚欢,待会儿,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坐在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