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衣服被规整地叠在一起，露出枣红色的雅致的木地板。


    杂物按照不同种类，不同颜色，不同季节，收纳在一旁。


    手办已经被大卸八块，不同的部件被分开放进箱子里。


    “水儿，这哪是闪送小哥，分明就是田螺小子！”施可然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摇晃着身旁早已目瞪口呆的苏亦水。


    不得不说，干净整齐的房间确实比之前的混乱状态要赏心悦目许多。


    苏亦水既没有心安理得也不会受宠若惊，反而有些隐隐的不安。


    哪有这么送货员会帮忙打扫房间？


    她只想尽快了结此事，略显局促地开口：“呃…你装好了吧。”


    “嗯，全部在这里了。”小哥把剩下部件装进纸箱，最后用胶带封口，全程没有抬头。


    “你这打扫的可以啊。”施可然环顾四周怎么看怎么满意，“小哥，你以前干过家政吧。”


    小哥依旧没抬头，认真利索地打包好箱子，视线停留在纸箱上，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苏亦水蹲在地上检查她的东西。她惊讶地发现，那几顶原本乱成一团的假发已经被收拾得异常整齐——每一顶都被仔细地装进收纳袋，依次陈列在架子上；而那些已经做好造型的假发，则被妥帖地戴在泡沫头模上，甚至还套上了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的防尘罩。


    她抬起头，震惊地望向他。


    这整理得几乎无懈可击，挑不出一丝毛病。就连之前请来的家政阿姨，也从未收拾得如此妥帖。


    “你是怎么做到的？”苏亦水忍不住问，尤其那些防尘罩，她明明记得早就不知丢哪去了。


    小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仍旧没有抬头，低声回道：“平时，偶尔会兼职。”


    “太厉害了……”苏亦水由衷地感叹。


    她平时出完角色最烦的就是整理假发。那些定制假发占地方、又容易打结，她既舍不得扔，也没耐心一点点去理顺。却没想到，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死结都一一解开。


    简直令人佩服。


    原先的不安和疑虑，也终于被这出色的收纳技艺一扫而空。


    苏亦水拿出手机，殷切地询问他：“方便加个微信吗？”


    “对啊对啊，你平时不都在做家政吗，多她一个还能多赚点钱。”施可然从走进苏亦水家开始，就一直想吐槽。怎么会有人把家弄成这样呢？


    “呃。”小哥语气有些为难，但还是拿出手机扫她的二维码。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凭借精湛的收纳技艺，取得了“未来雇主”多大的信任。


    苏亦水见好就收，得了便宜不卖乖，脸上瞬间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看着小哥把快递搬运出出门后，苏亦水说了一句：“谢啦。”


    合上那扇门，他有些虚脱。


    心脏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撞击着肋骨，几乎要撞出淤青。


    他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荒谬，荒谬到要是从天而降一盏白炽灯，也不觉意外。


    仿佛是他的劫数，出现的方式太过突然，走在大马路上，被冷不防被抽走了脊骨。


    “那您这边没事的话，我先走啦。”小哥一直在楼道口等着。


    梁崇原点了点头，又转给他一笔误时费。


    “不用，你太客气了。”小哥收了钱，满脸堆笑，今天这单算是赚着了，不用自己出力都能拿到钱。


    梁崇原脱下身上的马甲，递给他。


    说服自己穿上这件衣服，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强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异样表情、强迫自己接受这件肮脏的外衣。


    但当梁崇原把手办安全地运回家的那一刻，他又不受控制的重复冲洗自己。


    频繁、强烈、持久、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在他看见那个纸箱的时刻。


    梁崇原就这么斜着瘫躺在沙发上，有些无力，无论如何他都无法阻止自己的脑海被那些画面入侵，那些关于她，房间的画面。


    每一顶不同颜色的头发，每一个角色，甚至每一个角度。


    他把硬盘从包里取出来，点开其中的一个文件夹，手指拖移鼠标，左手的骨节轮廓被屏幕冷光照得分明，良久，他依旧没有狠下心来。


    把那些放进废纸篓里。


    梁崇原坐在沙发上，做了很多层的心理建设，才点开的微信头像。


    结果被她的一句话问倒了。


    【苏亦水：你平常一个小时多少？】


    【苏亦水：市场价。】


    【AAA小山家政为您服务：？】


    苏亦水那边似乎拿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苏亦水：你这边能包月吗？】


    【AAA小山家政：可以。】


    【AAA小山家政：视频/】


    梁崇原把今天下午自己整理东西的视频发给她看。


    苏亦水看着那个长达半小时的视频，不禁感叹他的专业度。


    【AAA小山家政：一小时100。】


    他这才回复她一条消息。


    【苏亦水：你这价格还挺公道。】


    【梁崇原：赞/】


    看似认同，实则是没招了。


    梁崇原虽然收获了一份兼职，但怎么看都像是屈打成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自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


    最近。下了许多天的雨，有些时候太阳还在，雨还是一连接着下，像大狗一半用湿答答的鼻子嗅出哪条马路上有焦味，然后再急哄哄地凑上来。


    有些惹人厌。


    但是苏亦水偏爱下雨天。


    躺在窗台边上，看着窗外的绿色，树叶树枝像要被拆开洗透一般，有关这座钢铁森林的纠葛会自然地消失，内心生出一股新鲜的安定。


    带着稚气与野蛮，枝叶极具弹性。


    雨正在下。


    雨珠是透明的，窗外是黑夜，屋内明亮温暖。


    苏亦水手边的少女漫，正卡在两人告白的画面——火车呼啸而过，他到底听见没？


    看的她抓心挠肝，如果是苏亦水告白那她绝对不会选在这样的环境，就算那人没听清，苏亦水也会按住他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再重新听一遍。


    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笑，漫画书遮住了下半张脸，鼻子皱在一起，眉眼弯弯，整个肩膀咯吱咯吱地抖。


    苏亦水猛地起身，爬到桌子边上打开了电脑文档。


    「目标状态」


    *理智：？


    *属性：ssr？


    *好感度：-99


    *特征：应该有带眼镜。


    苏亦水又在攻略手册上多写了一笔，她怕自己哪天会把这件事完全忘记，这个文件夹，这个人就会在角落里吃灰。


    隔日早上，苏亦水难得早起，天气也难得放晴。


    她画完妆，挑了一件嫩黄色的薄外套，颜色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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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惹眼，符合喧宾夺主的主题。


    苏亦水今天要去李文觉的工作室，她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网约车似乎还在地图的红线上停滞。


    电梯门顺畅地打开。


    这次里面站着的人成了苏亦水，她有意伸手拦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今天换了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不过，再次看见他还是会有惊艳感。


    苏亦水的声音元气满满：“早上好。”


    梁崇原：“嗯。”


    苏亦水又朝他晃了晃手的纸壳，邀功似的——我可是很迅速很麻利很及时地就把快递盒丢掉喽。


    梁崇原看懂了她的意思，但也只是点点头，视作礼貌且疏离，想要结束这段社交活动的回应。


    苏亦水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正在幻想，把电梯换做圆形舞台，给自己换上维多利亚时期的衣服，给他也换上同个时代的，此刻他看上去没那么冰冷，举止像个王侯，充满浪漫气息。


    梁崇原习惯性往前走一步，和苏亦水并没有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这一般是邀请公主前的必要礼仪。


    苏亦水电梯的角落暗自得意，整个空间就因为她这种不合常理的想法变得古怪，像是寡淡无味的白粥里加了彩色糖块。


    梁崇原的目光只是进门时在她身上短暂留了一瞬，那样的黄色，他只在最新鲜的南瓜芯里见过。


    他忽然极轻地蹙了一下眉，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南瓜，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本来没有的菜单上。


    苏亦水还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没有注意到电梯停在了四楼。


    电梯门打开，门口是保洁阿姨和一辆垃圾车。


    他选择这个小区的原因是看到了电梯告示牌上贴的每日消毒时间表。


    保洁阿姨的眼神明显有些犹豫。


    又是一道声音，打消了她的犹豫。


    “阿姨，你快进来吧，没事的。”苏亦水朝她招手。


    散发着名为“热心”的阳光般的气质。


    梁崇原侧过身，给垃圾车留出位置，另一只手伸手挡门。


    阿姨应该是被拒之门外惯了，总是主动的避开人群，对本该如此的小事感激不尽。


    “谢谢啊，帅哥美女。”


    “不用谢，不用谢。”


    苏亦水得意起来眉眼唇角都是上扬的。


    梁崇原低下头，嘴角极其轻微的动了一下，弧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确实发生了，随即被紧抿的唇线瞬间磨平。


    垃圾车进来，电梯内的空间更是被压缩干净了。


    在那之前，苏亦水刻意地往梁崇原的方向挪了一步。


    封闭空间内的气压骤然降低，苏亦水抬头可以看见梁崇原由于过分紧张而绷直的下颚线，他的视线凝固了。


    就在电梯到达一楼的瞬间——


    梁崇原的目光从僵硬中移开，落在电梯内地板的一角。


    保洁阿姨率先出去。


    苏亦水看着网约车的信息，低着头匆匆往外走。


    梁崇原却没有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那片本该不存在的纸片所支配。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


    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不偏不倚地握住她表带的位置。


    隔着表带，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半分执着。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