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冰山微微抽动了一下眼角。


    十二点过了，果然魔法消失之后，一切都要被打回原形。


    “……”


    厉盛看着她一通狼吞虎咽，拼命填补着空虚的胃。


    他早该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气氛有点闷。


    招月咽下嘴里的东西，等温热的雾气从眼前散去。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现在上四休三已经很好了，不过如果能上三休四的话就更……”


    得寸进尺。


    厉盛及时打断：“不能。”


    招月失望地“哦”一句。


    算了，反正她是p人，想不到长远的事。谁也不知道一年以后会怎样，没准小行星撞地球，全人类都要毁灭了呢。


    ……到时候，也无所谓遥远的地方到底有多远了。


    旁边，她的顶头上司拿出手机，唤醒了光亮。


    “还是有工作吧。”招月顺口问。


    她本想说，如果有事要忙，他可以随时离开。


    “没有，休息日我开免打扰。”他答。


    开免打扰，但是飞快刷到了我发的朋友圈吗？


    招月嚼着番茄面里的荷包蛋，差点咬到舌尖。


    餐桌上只有她在吃饭，一双筷子一只碗，空空荡荡的。即使她身为病号，也难免愧疚。


    “厉总你不吃午饭吗。”


    “在点。”他滑动屏幕，头也没抬。


    “点什么好吃的？”


    招月感觉自己简直没话找话。


    厉盛操作完最后一步，把手机扣在桌上，掀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


    “麦当劳。”


    *


    中午，她短暂地退烧，然后继续昏睡几个小时，醒了之后体温又重回38度。


    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招月垂头丧气倒在桌上，客人反倒来回走动，过一会儿指节分明的手夹着小药瓶推到她眼前。


    布洛芬短时间内不能吃第二次，只能大量服用补剂。


    锌片，铁，维生素D，镁，还有最基础的VB和VC。


    “吃这些能管用吗，”她问，“你的医生朋友告诉你的？”


    “生活常识不需要医生朋友。”厉盛拧开药瓶。


    这段对话不久前好像发生过。


    招月以为自己会烧到断片，其实不然。她几乎都记得，只是中间朦朦胧胧隔了一层，仿佛那些荒唐事不是她干的。


    委屈，撒娇，脸颊蹭他的胸口，哭出一条小河。


    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扑灭了那阵夺魂索命的羞赧，她只剩下不可思议，像在非洲大迁徙的时候撞见北极熊。


    正蹙着眉发呆的时候，老板的手又递了过来。


    “在你书桌上看见的。”


    他掌心放着两颗小圆片和一粒维生素D。


    白色、圆滑的长柱形，干涩的墙皮味儿幽幽地涌上来。


    招月捧起双手接药，圣旨一般：“我……”


    厉盛站在她身前，高大身形投下宽阔的影。


    “还是吃不下？”


    深沉阴影带着无言的审视，笼罩她。


    “嗯……”


    招月浑身发烫，点点头。被强行喂药的感觉难以承受，可她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结果是，厉盛伸手捏起了那颗维生素D。


    “咔嚓”。


    利落的断裂声。


    他手劲大，轻而易举把药片掰成两半。


    “原来胶囊和药片各有各的吃法……”招月嘟囔道。


    “嗯？”厉盛还药回来，没听清。


    “没什么！我开动了。”


    她拿起陶瓷杯抿一口水，眉毛拧成八字。


    维生素D没有糖衣，一接触热水就迅速溶解。


    咕咚。


    招月下意识闭紧双眼。


    神奇的是，她好像被他打开了，水流冲刷着半截药片一口气进入了喉咙。


    潮涌似的吞咽。


    “啊，”招月惊奇地睁大双眼，“咽下去了。”


    男人唇角的弧度微扬了几分。


    “恭喜。”


    他是很少笑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了笑意，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疏离。


    和她睡醒前天差地别。


    “滋——”


    振动声闯入两人之间。


    对了，她的手机还卡在沙发缝里。


    招月有些恍惚地扑过去，来电人是她最想隐瞒的妈妈。


    “喂，”她一边接听一边往卧室走，“你怎么知道我发烧……”


    门留了道缝隙，他抱臂倚墙，听见那女孩强撑着应付母亲，和大多数人一样报喜不报忧。


    ——“没事的，我有好好吃饭，你别担心啦，我昨天还去西夏大厦吃手抓了呢！”


    漏洞百出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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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厉盛没忍心再听下去，转身回到沙发。


    没多久，招月摇摇晃晃走出来，顶着一头睡得乱、抓得更乱的头发，一脸不情愿。


    “怎么了。”他不禁问。


    “没什么，我妈妈打电话。”她撇下嘴角，“我发朋友圈特意屏蔽了家庭组呢，结果被相亲对象告密了。”


    “……相亲对象。”他捡出这四个字。


    招月不假思索交代：“也是我妈介绍的，她熟人的儿子。”


    她看起来是真的在烦恼。


    可同一条鱼已经在同一条河流上过两次钩了，还甘愿继续么。


    客厅没开灯，光线不知不觉变得稀薄。北城的深秋总是寂寥，才五点半，明朗的白日就已销声匿迹。


    厉盛沉下肩膀，胸腔随着缓慢的深呼吸起伏，像是彻底放弃抵抗的妥协。


    事不过三。


    招月匆匆坐在沙发另一端忙碌。


    她冷落了手机，里面攒了不少消息，有风和蝶的，小秘书大秘书，甚至连洋洋也问了一句，现在她得挨个回过去。


    “天快黑了。”


    他磁性的嗓音试探着递来。


    “……你要回家了吗。”


    招月头晕晕的，一边打字回复“我很好我没事”，一边应着。


    “那我走了。”厉盛转头盯她。


    她租的房子有两间卧室，一个朝北一个朝南。


    上午抱她回房时，他顺便朝对面瞥了一眼，双人床，香芋色床单整齐铺开，比客厅还冷清。


    它空着，等待入住。


    “嗯……”


    她分心回复消息，犹犹豫豫。


    “我真的走了。”他垂眸，却没有起身。


    “嗯……”


    “我……”


    她捧着手机，根本来不及看他。对话框里，顾风慰问完健康状况，还顺带提醒了一句“双周双更”。


    “对了，今天是周四。”


    招月忽然抬起头，眼神怔愣地滑向地板。


    还不能让他走。


    隔着昏暗的光影，厉盛看见那女孩转了身。


    她手肘一软，深深陷入沙发，上半身顺势塌了下来，摇摇欲坠朝他凑近。


    “我们晚上……”


    招月烧得脸颊潮红，双眼却泛着明亮的余波。


    灼人高热一瞬间迫至眉睫，填满他的视线。


    “一起看《Project101》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