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权力真空的出现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郑芝龙在厦门观海楼内的抉择,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历史深潭,其引发的涟漪和暗流,迅速向外扩散,最先感受到的,并非远在北京的新朝或南京的旧廷,而是那条蜿蜒**的中国东南海岸线。


    从长江口的崇明岛,到雷州半岛的硇洲岛,这片曾经在郑氏龙旗威慑下维持着一种脆弱而高效秩序的海域,正以惊人的速度滑向失序的深渊。


    第一个显著的变化,来自明朝官方水师力量的急速蒸发。


    过去,尽管郑芝龙的海上武装是实际上的主宰,但明朝在沿海各府县仍维持着数量可观的水师舰船——卫所制的战船、巡检司的哨船、以及一些将领的私人桨船。它们或许老旧,或许**,但至少代表着官方的存在,是维持海防表面秩序的一块招牌。


    如今,这块招牌被硬生生砸碎了。


    随着清军南下步伐加快,南明弘光朝廷及后续的隆武政权,陷入了极度恐慌和兵源匮乏的境地。一道道措辞严厉、近乎哀求的调兵檄文,从南京、从福州,雪片般飞往沿海各卫所、水寨。


    “着令福建都司、广东都司,即刻抽调所有堪用水师舰船及精壮水手,北上驰援,拱卫江防……”


    “所有海防官兵,皆应内调,协防要隘,阻遏北虏东夷……”


    于是,人们看到,那些原本停泊在泉州、福州、宁波、广州等港口的大小官军战船,纷纷拔锚起航。


    但它们航向的不再是缉私剿盗的巡逻航线,而是逆着江河,驶向内陆的战场。许多船只甚至一去不返,连同船上的官兵,一起湮灭在长江沿岸或赣南、闽北的山地攻防战中。


    沿海的卫所、水寨、烽堠,迅速变得空虚。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军户,守着破烂的营房和几艘根本出不了海的破船。巡检司的弓兵们失去了上级的指令和粮饷,很快作鸟兽散,有的回家种地,有的则干脆携械加入了正在萌芽的土匪队伍。


    官方海上力量的突然撤离,留下了一片巨大的、毫无遮掩的权力真空。


    第二个崩塌的,是郑芝龙赖以统治海洋的“令旗体系”。


    这套体系的核心在于威慑与利益交换:缴纳饷银,购买令旗,即可在郑氏舰队保护下安全航行;拒绝或违背,则可能面临船毁人亡的结局。它的有效运行,依赖于郑芝龙强大且随时可以出动的武力作为后盾。


    然而现在,郑芝龙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陆地方向。他正在与清廷使者秘密磋商投降条件,同时又要敷衍南明朝廷不断下达的“勤王”旨意,还要分心弹压内部日益激烈的“主战”与“主和”之争。


    他麾下最精锐的舰队被集结在金门、厦门一带,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但这种戒备是针对可能发生的**巨变,而非为了维持日常的海上贸易秩序。


    那些曾经像海上警察一样定期巡逻、查验令旗、打击不法之徒的郑氏分舰队,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时甚至一两个月不见踪影。


    这一变化立刻被无数双眼睛捕捉到了。


    一些中小海商首先蠢蠢欲动。缴纳给郑家的“保护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今似乎看到了逃避的可能。几条胆大的商船,试探着不再悬挂郑氏令旗就扬帆出海。一天,两天……一周过去了,他们竟然平安返回,利润丰厚!


    消息像病毒一样传开。


    “郑家的船不见了!”


    “不交饷银也能跑船了!”


    巨大的利益诱惑,瞬间冲垮了长期以来对郑芝龙的恐惧。越来越多的商船开始效仿,令旗制度在事实上开始名存实亡。


    更大的混乱接踵而至。


    过去被郑芝龙打压得抬不起头、或被迫接受其规则的小股海盗、土匪、以及亦商亦盗的沿海豪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从隐藏的港湾、岛屿中钻了出来。


    在浙江外海,一股以残暴著称、头目名叫“秃鹫李”的海盗,首先动手。他们袭击了一支没有郑氏令旗的商船队,将其洗劫一空,船员尽数**。得手之后,他们发现并没有迎来预想中郑家舰队的疯狂报复。


    “郑一官顾不上咱们了!”狂喜的呼喊在海盗船上回荡。


    仿佛是一个信号,从舟山群岛到珠江口,蛰伏已久的牛鬼蛇神全部倾巢而出。


    他们有的只有一两艘快船,十几个人,敢拦路**落单的渔船和小商船。有的则规模稍大,占据某个偏僻的岛屿作为巢穴,开始向过往船只征收“买路钱”,俨然一副土皇帝的做派。还有一些,则是原本就亦盗亦商的豪强,此刻彻底撕下伪装,干起了无本买卖。


    海面上,再无秩序可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成为唯一准则。商船出行变得无比危险,不得不自发组织起来,结队航行,并雇佣更多的武装护卫,成本急剧上升。甚至一些悬挂郑氏令旗的船只,也开始遭到攻击——那些最亡命徒的海盗认为,郑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旧日的护身符如今反而可能成为招致嫉恨的标靶。


    在珠江口一个名为“浪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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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贫瘠小岛附近,一艘破烂的广船正随着海浪起伏。船上是几十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异常凶狠的汉子。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名叫郭婆带,原本是广州府的一个小衙役,因得罪上官而逃亡海上,纠结了一帮亡命徒。


    “大哥!看!一条‘肥羊’!”


    瞭望手指着远处一艘吃水颇深、显然是满载货物的福船喊道。那船上并没有悬挂任何令旗。


    郭婆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兄弟们!操家伙!干了这一票,够咱们快活好些日子了!”


    若是几个月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珠江口如此明目张胆地动手,这里离广州和澳门太近,随时可能招来官军或郑家的巡船。但现在?他只知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类似的场景,在南中国的沿海各处不断上演。无法无天的状态正在迅速蔓延。


    而在陆地上,情况同样糟糕。府县官员们要么忙于应付上级催粮催饷的公文,要么忙于打点行装准备随时跑路,对沿海治安的恶化根本无暇也无力顾及。许多地区的保甲制度已然瘫痪,人心惶惶。


    一种可怕的循环开始形成:海盗劫掠导致贸易受阻,物资短缺,物价飞涨;物价飞涨导致更多沿海贫民破产,无以维生;无以维生的贫民为了活命,只得铤而走险,或加入海盗,或成为土匪,从而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郑芝龙并非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但他的精力被更大的战略抉择所占据,对于这些“疥癣之疾”,他暂时只能采取守势。他下令收缩防线,重点保障金门、厦门核心区域以及通往日本、澳门的主要商路的安全,对于其他广袤海域的失控,只能暂时忍痛默许。


    他知道,这片权力真空必须被填补,否则他的海上帝国将根基动摇。但他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脚下陆地带来的生存危机。海洋的乱局,只能留待日后收拾。


    于是,在这明清鼎革的惊天变局中,在南明与清军于陆地上惨烈拉锯的同时,一条从浙江到广东的漫长海岸线,率先陷入了无政府的混乱状态。旧的海上龙王暂时收起了他的雷霆,新的海鲨们则迫不及待地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在这难得的饕餮盛宴中,撕咬下属于自己的血肉。


    权力的真空,如同旋涡,开始吞噬一切,也为即将到来的、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血腥的海盗黄金时代,拉开了沉重的大幕。


    海,已经开始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