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霞长得不如李树和，就差在这一点上，当年才看上了没啥能耐的李树和，两人走到了一起。


    现在当然不一样了，李树和不仅长得好，还有能耐。


    方文霞得担心李树和看不上她，手指头在新衣服角上缠了几个圈，一咬嘴唇，主动开口了：


    “我，我听说你打着狼了？”


    “哎，前几天进了趟大山，遇着个狼群，跟我师傅一块，打了四个。”


    “噢，那狼是不是可凶？我还没见过狼呢。”


    “狼皮就在溪里泡着呢，等会我们走过，你可以看看。凶是挺凶的，不过人有枪啊，肯定比狼凶。”


    方文霞低头笑了：


    “你可太能了，要是换了我见着狼，估计腿都软了。”


    李树和对这个含羞带怯的方文霞，还挺新鲜的，两辈子加一块，他都不记得方文霞有过这个模样了。


    可能原来那回相亲，她就没露出来过这种表情。


    李树和没接话，两人就安静下来。


    一直走到溪边，李树和才指了那几张皮子：


    “喏，四张狼的，一张狍鹿子的。昨天才归置了，放在水里泡着。”


    方文霞真好奇了，打量了两种皮子好一会儿，不管是狼还是狍鹿子，她都没见过。


    “这就是北大荒那个‘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放锅里’里的狍子？”


    这句话出自《开发雁窝岛》，写的是北大荒物产丰富，也是小学教材上的文章，方文霞小学毕业，自然是学过的。


    李树和点点头：


    “是，东北叫狍子多，我们这边叫狍鹿子多，它也是鹿，跟梅花鹿是一大家的。”


    “哦这样啊。”


    李树和见她真感兴趣，就说了些山上的事儿，野鸡跟松鸡的不同，灰松鼠和岩松鼠，还有香獐子和山麂子……


    别看大家都是山里人，还真就没多少人能搞清楚，李树和这一说，倒是给方文霞开了眼界，也让她对李树和更佩服了。


    这个男人，不仅个儿大长得好，还能干活能挣钱，能打狼能猎鹿，懂得这么多，嘴皮子也利索，哪哪儿都不错。


    她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了。


    方文霞沉默下来，李树和也就没再找话题，虽然他很清楚方文霞的喜好，有很多她感兴趣的话题可以聊，但既然这一辈子没打算一起过，也就不必多说。


    两人绕回家里。


    几个女人一看两人之间的凉气，脸上笑容也是干巴起来。


    这出姻缘，看来是不成。


    方文霞她娘脸上有点犹豫，她是真觉得这个女婿不错，外头不一定还有更好的了。


    但是李三婶子还指望李树和带挈自家，可不敢硬来，连忙站起来说：


    “云芳，孩子回来了，那咱就先家去了，那边也弄着饭呢，你们赶紧忙吧，等下午，我再来帮你。”


    林云芳拦不及，只能送她们出门去。


    李清菊看林云芳站在门口送人，就问李树和：


    “我看这个妮子不错，你看不上啊？”


    李树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断了这份姻缘，虽然他不后悔，但多少有点怅惘：


    “啥看不上啊，人好好的，就是感觉不对。”


    “哎呦，感觉是啥？两个人过日子，嫁汉吃饭，娶妻穿衣，我看这个女娃是个能干活的样子，娶了不吃亏。


    她娘也看好你，丈母娘都不用讨好了，多省事。”


    李树和摇摇头，靠在椅子上，不肯说话了。


    林云芳这会儿送人回来，看着没啥精神的儿子，重新拿起刀子切笋：


    “不合适就不合适，再相看就是了，他过了年，也才虚20，急啥？”


    雪花婆也点点头：


    “是，这马上大院子都起了，多气派，到时候带人来一看，谁家的闺女说不着？


    再讲了，树和的人材，那还用多说？谁嫁进来不是掉进福窝里，过好日子？


    就是我这里，来说亲都有好几个了，我就是没应。树和这天天进城，打交道的都是人物，说不准就给云芳娶个大学生回来呢。”


    李秀清也想起来了：


    “那天来看猪的科学家，不就带了一个女学生？树和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哈哈哈。”


    李树和无语了：


    “人都三十多了，孩子都要上初中了。”


    “啊？哦呦看不出来，城里人看着是真嫩啊，三十几了，比清菊你小不了几岁，但人看着跟二十多一样。”


    “那可不，人吃得好，又不下地，天天用雪花膏抹脸。”


    “哎，雪花膏，真比蛤蜊油好用啊？”


    这话，一下子歪到十万八千里外，拉也拉不回来了。


    李树和也懒得去听，心里琢磨着，还是要拉一把方文霞，好歹一世夫妻，生儿育女，自己过得好了，在能力范围内拉拔一手，也应了那段情分。


    想的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


    晚上一大伙人吃过饭，孙新海也带着小姑回家了，李树和帮着收拾东西。


    “娘，再不相亲了啊，多尴尬啊。”


    “本来也没说要来啊，你三婶子也是，直接把人带来了。”


    “哎呀，甭管了，反正后面有人问起，你们就说不相，媳妇我自个儿会找的。”


    林云芳手上一停，在昏黄的白炽灯下，看了儿子好一阵：


    “儿子，你不会真要找个大学生吧？咱虽然存了点钱，也起了院子，但人大学生，都留城里了，哪里会来村子里？


    不过，要是有个何艳那样的，没结婚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她还真琢磨起来了。


    李树和服的很：


    “找啥大学生，咱跟大学生说得着吗？她说点啥文化知识，给咱说困了，咋办？”


    噗。


    李淑兰笑的不行。


    她也觉得不靠谱，两姓成婚，可不是一边好就行的，还得找个相当的。


    “树和有数的，让他自己找吧，现在都说自由恋爱了，不兴包办婚姻，你们也别管了。”


    “谁包办婚姻了，你跟文生，不是自由恋爱啊？”


    马文生今天回马家村去了，没在。


    李树和突然想起个事：


    “姐，你们说要来上河起房子，现在咋想的？”


    李淑兰摇摇头：


    “我公婆那边，你姐夫说了一回，差点把房顶掀了，怎么都说不通。


    爹娘这边也不同意，说不像话，叫人说嘴。”


    “本来就不像话，让人戳脊梁骨，十里八村，哪有这种事情？到时候梅说亲，人家都要拿这个说话。”


    李树和啧了一声。


    他娘这一脑门子的封建残留，叫他想起后世一个古装电视剧来，家里的一个女孩出了事，连带着其她女孩都不好嫁人，被人质疑家风啥的。


    不过这是1980年，山里村子，还真是有封建残留的。


    正经婚配的人家，自己村子不待，跑到媳妇家起房子，确实有点惊世骇俗，要倒插门就直接去，这个算啥？


    他想了一下，给李淑兰说道：


    “我有个主意，你跟姐夫商量商量呢。”


    “你说。”


    “你们在城里买个屋，甭管大小吧，有个家。然后还住回来，反正新院子也给你们留了一间屋，你去猪场上班，姐夫给我收东西啥的，也方便。”


    “啥？去城里买房？”


    李淑兰那语气，好像让她去爬到月亮上去似的。


    “啊，咋了？回头我也得买一个，城里多方便啊，往后来来去去的，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人家城里房子修得牢，炉子一烧，一下子暖和起来，冬天也不难过了。”


    还能赶个拆迁呢。


    上河村是拆不了了，进城买个房子等着拆吧，感受感受拆迁的快乐。


    家里几个人，看他的表情，居然是认真的，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了。


    总觉得这个儿子，步子迈的太快，他们还没跟上，李树和又走出去一大步，叫人着急忙慌，心扑通扑通的。


    再过两年，他要上天去也不奇怪了。


    “……行，回头我跟你姐夫商量一下。”


    李淑兰心里想着自己存的4000多块钱，到城里买个不大的屋，应该是够够的了。


    但进城了，吃啥？喝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