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和手上有五张生皮子，除了四张狼皮，还有一张狍子皮，全是血渍呼啦的，都得经过好几道程序，然后晾干才能用。


    这个他不懂，李家也没有人懂。


    连王龙和大成叔，也是懵懵懂懂，因为上河大队没有人养羊，牛倒是有，但宰的很少，偶尔有皮子，以前也是直接到公社卖生皮，并不在队里弄。


    李德勇就去问了李道全这个赶猪队队长，人家还真懂，二话没说，就带着家伙事来帮忙弄了。


    “皮子要弄好，得小半个月呢。”


    “这么长啊？”


    李道全点点头：


    “先要洗干净，把残油刮了，这一步很看手艺，一点破皮不能有，得刮干干净净、完完整整，不然就成了次皮，要是边角上还能修修剪剪，不太影响。


    换了正中间，那皮子价格一下子打折扣了要。


    等这一步弄完之后，就是搁溪水里泡2天，一天翻吧两回，等活水把皮毛里的脏东西、血污，全部冲干净，然后就拿杨树灰泡的水浸，这叫‘脱脂’。


    浸完之后，就是最重要的鞣制了。


    这个得用上橡果子，要干透的橡果子外壳，拿回来敲碎，一碗壳三碗水，闷煮两个钟头。


    后面就是拿这个水浸，先用稀释的浸3天，然后拿浓一点的浸5天，最后拿最浓的浸7天。


    最后绷在架子上阴干，中间半软不软的时候，要时不时拿来揉一揉，给它揉软乎了，不然皮板子发硬。”


    李道全一点不藏私，整套流程说了个明明白白：


    “后面的，你们都能自己干了，就是五张皮子刮干净这第一步，我来给你们弄好就行。


    还有就是那个橡果子，你们要的量不老少，得提前上山去捡回来晾干。”


    李树和点点头。


    这个橡果子，他熟的很，当初征用松鼠坚果的时候，他还把橡果子都换给了松鼠们，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剩下的。


    回头上山套野鸡的时候，可以让大灰帮忙吆喝一声看看。


    “没事，我天天上山，回头背个篓子，一天捡点也差不多了。”


    李道全从布兜里掏出一把形状挺特别的刀来，笑着看向李德勇：


    “差点忘了，你们家还有个上山跟下地似的能耐人。


    连狼都能打着，莫说咱上河大队了，就是青山公社，甚至整个山南市，也没几个人有这个本事了。”


    李德勇作为老父亲，那是不能跟着夸的：


    “也就是现在了，咱小的时候，建国前后，这一片的狼也不老少呢，哪年没有被狼叼走的人？


    那会，能打狼的枪手，也不在少数。”


    两个半大老头子，开始忆苦思甜了，李树和也就没再继续听，让李德勇接了这个弄皮子的差事。


    他自己回屋去盘点了一下，这一阵收来的石耳和竹荪。


    虽然时间不长，但马文生每天走东串西，还是有点功劳的，三钱二两的，叫他也攒下15斤出头的石耳，还有8斤多竹荪——这竹荪里，大部分是跟李德勇合伙，一个打听消息，一个上门去收来的。


    另外还有肖队长那里收的几斤石耳。


    “20斤石耳，又挣1800，8斤竹荪，挣800，唉呀，孙老板是真财神爷。”


    说来是他姐夫最辛苦，挣得也不算少，大几天的功夫，挣小400，连他爹都挣了150.


    但没法跟李树和比，这就是用关系挣钱，和卖力气挣钱的区别。


    李树和把这些金贵东西，仔细收好，准备等毛皮弄完，再去给孙庆春送货。


    ……


    第二天，李树和难得没有起早，看着小弟艰难爬起来穿衣服，准备上学。


    李树平已经蔫儿了。


    “这才上了几天学，咋就跟发了瘟的鸡似的？难啊？”


    “哼，不难。”


    “不难？那干啥这个样子？不想上学，想玩？”


    李树平不说话了。


    一个野惯的农村小子，一下子被束缚在教室里，那肯定是难受的，李树和能理解，只是不能放纵。


    “你赶紧收心啊，你现在是报的三年级，回头要是追不上进度，明年就得回二年级念，旁边全是6、7岁的娃娃，看你丢不丢人。


    到时候阳娃，东东娃他们，还肯认你做老大不？”


    “有吃的就认。”


    嗤。


    李树和差点没忍住笑，这说的还真是实话，李树平现在零嘴多，出去散一散，咋地都不缺小弟。


    “那你是个米虫啊，啃家里的，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


    李树平嘟囔了几下，老老实实下楼洗漱吃饭去了，李树和很快听到李淑梅催他刷牙的声音。


    因为离山南市区近，上河大队也有了刷牙的习惯，只是不常刷，有时候走亲戚、坐席，或者进城啥的，才刷一下，平时就是拿过夜的茶水漱一漱口。


    李树和重生之后，倒是天天刷牙，连带着林云芳他们也刷了，就是这个最小的，还没养成习惯。


    开始念书之后，李树和高压要求他保持卫生，刷牙、洗澡、理发、剪指甲。


    说起来，这话还是从他上辈子的闺女那里听来的。


    说是她城里的同学，都白白净净的，因为打小卫生习惯就好，洗澡啥的讲究，就是她一个山里人，皮肤黑黑的，又疙疙瘩瘩，像鸡皮一样，自卑的很。


    李树和就想让小妹小弟，把这个事注意起来。


    不过现在住在雪花婆家，天冷洗澡还是不方便，等新屋起了，有洗浴房，炉子一烧，屋里热得很。


    再弄个铁皮桶，搞个淋浴，到时候叫他们痛痛快快地洗。


    李树和躺在床上，想了一阵往后的生活，觉得挺满意，重生回来小半年，家里的生活，实打实好了不少。


    大姐那里也是笑容多了，马上有一份临时工能干，小弟小妹眼见着也有前程。


    “哎呀，辛苦就辛苦一点吧。”


    李树和起床的时候，林云芳又在弄笋丝，她最近没别的活儿，全是干这个，因为冬笋已经要没了，她得争分夺秒。


    雪花婆、李秀清都在帮忙，还有他小姑李清菊居然也到了。


    李树和看了一眼娘子军：


    “你们这么早啊？”


    李清菊刚在家吃过狼肉，对这个闲帮侄子的大变样，还有点不可置信呢，打量了好一会：


    “跟你小姑父一起来的啊，他要上工嘛。你咋起了？你娘不是说今天没事，要好好歇一歇？”


    “差不多了，还能一觉睡到中午啊。”


    李树和应了一声，就去刷牙洗脸了，身后几个婆娘，就开始夸他，哎呦呦，夸得他都耳朵发麻。


    等他吃过早饭，三婶也来帮忙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两个女的。


    李树和呆住了。


    方文霞！


    这是他媳妇，或者说原来那一世的媳妇。


    李三婶子一看见李树和，就招呼方文霞娘俩打招呼：


    “这就是我家李树和，你们也打听过了，现在四邻八乡的，谁不知道我家树和。


    云芳，这就是艳霞啊，还有我嫂子。”


    林云芳手上的刀提着，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咋直接就上门啦，不得先约个时间，在媒人家相看相看，不然要是看不上，那多尴尬。


    方文霞她娘，看着白白净净、利落的很，李树和这个丈母娘可是个有成算的。


    她见着林云芳的样子，知道是自己冒昧，赶紧过来牵住林云芳的手：


    “她婶子一说，我再一打听，哎呦，我们这地方，没有再比你家树和更好的后生了，长得又好，个子也高，还能当家立户。


    我就想，也别管啥讲究了，就带着娃来看一趟她姑，咱两家就当面相一相，要是两娃有想法，就叫他们处处看。


    她二嫂子，你也别怪我做了不速之客啊。”


    林云芳还能说啥，只能放下东西，赶紧待客了。


    李树和看着方文霞，多少有点恍惚，他看着这个女人，一点点从年轻变老，现在又变回年轻的样子。


    生儿育女，柴米油盐，吵架的时候多，温情的时候少，混着混着，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到老到老，两地分居小十年，反而都觉得一个人，更自在些。


    唉。


    李树和也没打算给人难堪，跟着一起听了一阵寒暄，又照大人的话，领人一起出门遛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