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吸血鬼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轰隆一声,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


    小贩的吆喝,路人的说笑,牛车的轱辘声。


    在这一瞬间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尖锐而空洞的嗡鸣。


    他手里提着的猪肉和草鱼,仿佛有千斤重,猛地向下一沉。


    那根穿过鱼鳃的草绳,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指节,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被那两个字彻底碾碎,化作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怎么会废了?


    他死死地盯着周二狗,那双本该属于孩童的,清澈的眼睛里。


    此刻却翻涌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近、乎于残忍的冷静和寒意。


    “二狗叔,你把话说清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从万年冰川上凿下来的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字字清晰,敲在周二狗的心上。


    “我被卖掉的时候,换了十两银子,分了叔父家一半。”


    “村长做主,请了镇上的郎中去看过,怎么会废了?”


    他不是在质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本该发生,却被人为扭曲了的事实。


    周二狗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这样可怕的眼神。


    那眼神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那个。”


    周二狗的眼神开始飘忽,不敢与周青川对视,粗糙的大手无措地在满是补丁的裤子上擦了又擦。


    “郎中是请了,药也用了。”


    “可你爹伤得太重,那药下去,跟石沉大海似的,没起什么效。”


    他说话颠三倒四,支支吾吾,漏洞百出。


    周青川的脸色更冷了,像覆上了一层严冬的寒霜。


    药没起效?


    他比谁都清楚,刘郎中是镇上有名的坐堂大夫,医术或许不是顶尖。


    但治个跌打损伤,接骨续筋,却是拿手绝活。他说能治,就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药没用对,或者是没用够!


    不用多想,这背后必然是他那位读书人小叔父周乾在搞鬼!


    “是周乾,对不对?”


    周青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直刺周二狗心底最虚弱的地方。


    “是他不让我爹用好药,是不是!”


    “哎呀!”


    周二狗被他一语道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


    他涨红了脸,急得直跺脚,最后看着周青川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


    这个娃,精得跟个鬼一样!


    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满脸的懊恼和愤恨,也顾不上压低声音了。


    几乎是吼了出来:“就是周乾那个挨千刀的白眼狼!”


    “刘郎中开了方子,说头七天是关键,得用几味吊命的好药。”


    “价钱是贵了点,但能保住你爹的腿,日后下地干活不成问题。”


    “可那周乾,拿着方子,背地里却跟老太爷,就是你爷周唤亭嘀咕。”


    “说你爹伤得那么重,就是个无底洞,花再多钱也是白搭,万一人财两空怎么办?”


    “还不如省下钱来,保住命就行了,腿什么的,以后再说。”


    周二狗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


    “你爷那个老糊涂,耳朵根子软,本就偏心他那个读书的儿子,听他这么一说,居然就应了!”


    “他们爷俩,偷偷摸摸地把方子里最贵的那几味药给去了,只买了些便宜的草药给你爹灌下去!”


    “命是保住了,可人也耽误了!”


    “前些日子你爹醒是醒了,可那条腿的筋全缩了,别说下地,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说到最后,周二狗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圈竟也红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哽咽和不甘。


    他和周雍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感情深厚,看到兄弟落得如此下场,他心里比谁都难受。


    周青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垂在身侧的小手,却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好一个读书人!


    好一个为了科考前程,连亲哥哥的死活都能拿来算计的周乾!


    为了省下那几两银子,为了给他自己铺就那条所谓的青云路。


    竟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那个为这个家当牛做马十几年的顶梁柱,变成一个终1身残废!


    这是何等的自私!


    何等的歹毒!


    “剩下的银子呢?”


    周青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可怕。


    周二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叹了口气道。


    “你被卖了十两,分家的时候,你小叔拿走了五两。”


    “剩下的五两,给你爹治病,东拼西凑地买药,如今怕是也所剩无几了。”


    “不!”


    周二狗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青川,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事儿是我前两天去村长家喝酒,听李德全醉了之后说的。”


    “你爹那剩下的银子,根本没花多少!”


    “周乾那小子,还在打那笔钱的主意!”


    周青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村长说,周乾这次乡试,怕是又没考上。”


    “他心里憋着火,正盘算着下次再考。”


    “可赶考要盘缠,打点要银子,他手里那五两银子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他才故意不让你爹用好药,就是想把那笔救命钱给省下来,留着给他自己用!”


    “他娘的,那可是你爹的卖命钱啊!”


    周二狗说到激动处,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又赶紧捂住嘴,愧疚地看着周青川。


    周青川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想过周乾会贪婪,却没想过他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想过祖父会偏心,却没想过他会糊涂到这般田地。


    那不是一笔普通的银子,那是他周青川用自由和尊严换来的,是他父亲用半条命换来的救命钱!


    如今这笔钱却成了周乾眼中的私产,成了他科考路上的垫脚石。


    而自己的爹娘正被那对自私自利的父子,像水蛭一样,一滴一滴地吸干最后一丝血汗。


    “二狗叔,带我回去。”


    周青川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周二狗。


    “回去?”


    周二狗一愣,随即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你爹娘特意交代了,不让你回去。”


    “再说了,你一个七岁的孩子,回去了又能有什么用?”


    “你小叔现在是铁了心要那笔钱,你回去不是往他刀口上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