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暂时中止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那污秽的言语,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劣质脂粉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


    若是换做从前,王翠翠恐怕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软。


    但此刻,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在那孙公子几乎要贴上她的瞬间,她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


    那声哼笑,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仿佛在看一只嗡嗡作响却又无可奈何的苍蝇。


    这声轻哼,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杀伤力!


    孙公子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那是一种猎物竟敢鄙视猎人的荒谬感与挫败感。


    他你了一声,扬手便要发作,却被他父亲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瞪了一眼。


    “没用的东西,还嫌不够丢人吗?走!”


    孙员外低声怒喝,几乎是拖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王家的正堂。


    父子二人狼狈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仿佛一场荒唐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他们一走,那股压在正堂之中的恐怖气压,瞬间消散。


    王安柳像是虚脱了一般,整个人都软在了椅子上,用袖子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完了。


    他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人是走了,可梁子也结下了。


    孙家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日后在生意上,不知会如何刁难报复王家。


    那批等着走漕运的丝绸,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抬起头,看向还静静站在堂中的侄女,心中五味杂陈。


    有惊惧,有埋怨,有羞愧,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解脱。


    他张了张嘴,本想厉声呵斥她几句,问她为何如此胆大妄为,将王家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可话到嘴边,看着王翠翠那清冷而平静的脸,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说她不该讲礼法?


    说她不该维护自己的尊严?


    说她应该为了家族的生意,就心甘情愿地跳入火坑?


    这些话,他自己都觉得无耻。


    就在他挣扎着,想着该如何挽回一点长辈的颜面,如何处理这烂摊子时,王翠翠却先开了口。


    “伯父。”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今日之事,翠翠稍后会亲自去向祖母禀明缘由。”


    一句话,便堵死了王安柳所有想说的话。


    去禀告老夫人,意味着这件事将由王家地位最高的长辈来做最终的评判。


    他王安柳,再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来对王翠翠的行为指手画脚。


    王安柳的脸色一阵青白,他感觉自己这个王家当家人,在今天被自己的侄女,被外人,轮番将脸面踩在了脚下。


    王翠翠不等他回答,对着他再次微微屈膝一礼,便转身带着丫鬟青儿,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正堂,只留下一个决然而清瘦的背影。


    王安柳独自一人,颓然地坐在空旷的正堂里。


    他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精致茶点,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向温婉柔顺的翠翠,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锋利,如此陌生?


    前几日他与老太太说起此事时,翠翠虽然不愿,却也只是默默垂泪,逆来顺受。


    老太太虽心疼孙女,但也知道祖辈遗命与家族利益不可违背,最终也只能无奈应允。


    他本以为,翠翠今日出来,最多是奉杯茶,说几句软话,将王辩闯的祸圆过去。


    谁能想到,她竟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直接掀了桌子!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太过诡异。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王安柳烦躁地睁开眼,正好看见王辩拉着那个小伴读,从堂前的小径上快步走过。


    王辩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消的怒气和兴奋,而那个叫周青川的孩子,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当王安柳的目光落在周青川那张瘦小而平静的脸上时,一个极其古怪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今天这场大戏先是王辩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怒斥孙公子。


    紧接着,一向认命的翠翠又突然脱胎换骨,手持礼法利器,将孙家驳得体无完肤。


    这一切,会不会都和这个古怪的娃娃有关?


    这个念头一出现,王安柳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死死地盯着周青川远去的背影,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个孩子自打进了王府,就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邪门。


    他不像个孩子,倒像个藏着无数心事的小大人。


    可是。


    王安柳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他才七岁,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就算再早熟,再聪慧,又哪里懂得这些?


    翠翠方才引经据典,拿父母之命、主母缺席这些礼法上的漏洞做文章,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环环相扣。


    别说一个七岁的孩子,便是他这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王家员外,事先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自己都看不破的关隘,一个黄口小儿,哪有这等本事?


    定是翠翠自己不甘受辱,情急之下,才迸发出了这般的智慧与勇气。


    对,一定是这样。


    王安柳在心中强行说服了自己,可不知为何,周青川那个沉静如水的眼神,却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眼下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期盼这桩该死的婚事能早点过去,风波能早点平息。


    同时一个更加恶毒,也更加真实的念头,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了出来。


    他恨不得那孙家父子,在回家的路上就掉进哪个粪坑里,活活淹死!


    这家人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地压在王家的头顶。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只要他们还在,王家就永无宁日。


    王翠翠在正堂之上,以礼法为剑,斩断孙家逼婚的锁链,此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王府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消息很快便以一种极为正式的方式传递了出去。


    王家大小姐的婚事,需等其父母自青州府归来,亲自与孙家主母会面商议,方能作数。


    这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孙家即便恨得咬碎了满口黄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暂时偃旗息鼓。


    只是这封送往青州府的信,快马加鞭也需数日路程。


    待信送到,王翠翠的父亲处理完药行的事务再与妻子一同启程归来,这其中需要多少时日,谁也说不准。


    这拖延出来的宝贵时间,对王翠翠而言是喘息,对王安柳而言却是煎熬。


    他整日里唉声叹气,在府中走来走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肥硕困兽。


    孙家那日丢了天大的颜面,虽暂时退去,但谁都知道,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王安柳仿佛已经能预见到,自家那批即将运往府城的丝绸,将会如何被卡在漕运的关口,最终烂在仓库里。


    每每想到此处,他看向后院的目光便充满了怨怼与烦躁。


    可一想起侄女那日清冷决绝的眼神,和那句难道我便连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都不如。


    他心中那点可怜的愧疚感又会冒出来,与怨气纠缠在一起,让他坐立难安,食不知味。


    府中的气氛因此变得格外压抑,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员外的霉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周青川,却仿佛置身事外。


    他依旧每日陪着王辩读书、解闷,沉静得像一口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藏着无人能懂的焦灼。


    父亲的腿,是他心头悬着的另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