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来了!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阴沉。周青川正在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下,教王辩用草叶编织蚂蚱。


    一个管事的仆役领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匆匆走到了他的面前。


    来人正是周家村的周二狗。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沾满了灰尘,额角还挂着汗珠,显然是一路从镇上赶回来的,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匀。


    “青川!”


    周二狗看见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急切与愁苦。


    周青川的心猛地一沉,他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草叶递给王辩,让他自己先玩着。


    然后才站起身,将周二狗拉到一旁僻静的角落。


    “二狗叔,怎么样了?我爹的腿,镇上的郎中怎么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仿佛他不是在问自己父亲的病情,而是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周二狗看着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


    叹了口气道:“唉,今天一早,你娘就扶着你爹去了镇上最大的那家回春堂。”


    “那里的坐堂张郎中,是咱们清河镇最好的大夫了。”


    他顿了顿,脸上愁云更甚,“张郎中给你爹仔细瞧了,又摸了骨,说是你爹这腿伤,拖得太久了!”


    “骨头虽然接上了,但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筋脉也受了损,已经有些僵了。”


    周青川的指甲,在掌心悄悄地掐出了几道深深的白痕。


    “张郎中说,他尽力了。”


    周二狗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他给你爹试了试针灸,说这法子兴许能有些用处,但他的针灸手艺也只是一般,不敢打包票。”


    “他说以后尽力医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能下地走路,但怕是免不了要落个跛脚的毛病,再也干不了重活了。”


    跛子。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扎进了周青川的心里。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个一向如山般伟岸的父亲,日后拖着一条残腿,在村人同情又或异样的目光中,蹒跚前行的模样。


    那份骄傲与自尊,将会被这残疾的现实,一点点地碾碎。


    周青川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知道了,二狗叔。”


    他缓缓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沙哑与疲惫。


    “总好过彻底瘸了,一辈子躺在床上。”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周二狗,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绝望。


    镇上的郎中不行,不代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周二狗,周青川回到槐树下。


    王辩正为自己编出了一只歪歪扭扭的蚂蚱而得意洋洋。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位小伴读,在刚才那短短的片刻间,内心经历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周青川捡起地上的草叶,继续耐心地教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天下午,他照例在书房里陪着王辩,给他讲着前世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


    他讲得不疾不徐,声音清朗,充满了独特的韵律感。


    书房的窗户半开着,微风拂动着纱帘。


    不知何时,一道素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窗外。


    王翠翠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打扰。


    她本是心中烦闷,想来书房寻几本医书静心,却不料听到了周青川讲的故事。


    她听了很久。


    从一个精妙的连环计,听到了一段荡气回肠的英雄悲歌。


    她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深深的震撼与赞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七岁的孩子,能想出那般滴水不漏、环环相扣的计策来。


    因为在他的胸中,竟藏着这样一个波澜壮阔、包罗万象的世界!


    他懂人心,知权谋,明事理,辨善恶。


    他口中的那些人物,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都仿佛有血有肉。


    他们的挣扎与抉择,智慧与勇气,竟让王翠翠这个久居深闺的女子,也听得心潮澎湃。


    能讲出这样故事的人,又岂会是一个普通的孩童?


    王翠翠看着窗内那个瘦小的身影,看着他那张在讲述故事时,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清秀脸庞。


    心中不禁感叹:青川,果然是个妙人儿。


    她越发觉得,自己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是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直到周青川讲完一个段落,让王辩自己回味思索的间隙,王翠翠才轻轻叩了叩窗棂。


    “咳。”


    王辩和周青川同时回过头来。


    “翠翠姐!”


    王辩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去拉住王翠翠的手。


    “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听青川讲故事的吗?他讲得可好听了!”


    王翠翠温柔地摸了摸弟弟的头,目光却落在了已经站起身,正静静看着她的周青川身上。


    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发自内心的柔和笑意,那笑容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让整间有些昏暗的书房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今日我已向祖母请了安。”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像山间的清泉。


    “祖母说我近日心情郁结,准我出府去镇上散散心。”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兴奋不已的王辩,又将目光转回到周青川身上,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深意。


    “我打算带小辩一起去逛逛,你也一并跟来吧,正好帮我照看着他。”


    周青川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几乎要跳出胸膛!


    来了!


    他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那双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猛地攥成了拳头。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地颤抖着,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王翠翠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她要履行那个承诺了!


    而他的父母,此刻,应该就在镇上那家回春堂里,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做着最后的挣扎!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期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理智筑起的所有堤坝。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是强行压抑住了。


    他只是抬起眼,迎上王翠翠那双温柔而坚定的眼眸,看到她眼中那真切的关怀与我懂你的讯息。


    周青川眨了眨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掩藏在那长长的睫毛之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是,小姐。”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这是他应下的承诺,也是他接下的恩情。


    王翠翠的行动力远超周青川的想象。


    既得了老夫人的允准,她便立刻让丫鬟青儿去备车。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辆装饰不算奢华却也宽敞舒适的马车便已停在了王府的侧门。


    王安柳并未出面阻拦。


    他此刻正被那批丝绸的销路搞得焦头烂额,对侄女出府散心这种小事根本无暇顾及。


    在他看来,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小伴读,还能跑到哪里去?


    只要她不继续在府里给他添堵,他便谢天谢地了。


    这种不加干涉,正给了周青川他们天大的便利。


    马车缓缓驶出王府,碾过青石板路,汇入了清河镇热闹的街市。


    清河镇不愧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集镇,街道两旁商铺林立。


    据说镇上有名有姓的大户不下十家,孙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周青川安静地坐在一旁,他掀起车帘一角。


    目光却越过那些繁华的店铺,死死地锁定着远方心中默算着回春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