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如何选择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听到王辩这番高论,周青川在一旁听得是哭笑不得。


    抢亲?还娶的又不是那糟老头?


    这些话要是被县里那些把女儿当成联姻筹码的员外乡绅们听到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过,看着柳青被这群小家伙一通胡搅蛮缠,脸上那股沉重的郁气,似乎真的被冲淡了不少。


    他虽然无奈地笑着,但眼中的神采,却重新亮起了一丝。


    也许,孩子们的简单直接,正是化解成人世界复杂烦恼的一剂良药。


    周青川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愈发肯定,柳青的麻烦,绝不仅仅是一个病重的未婚妻那么简单。


    这背后,一定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好了好了,都别胡闹了。”


    柳青无奈地摆着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儿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那怎么行!”


    王辩不干了,他把小腰一叉,俨然一副宗主的派头。


    “柳先生,你可是我们清河宗的人,你的事就是我们清河宗的事!”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管了,我们去给你想办法!”


    说完,他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味道:“兄弟们,都跟我来,咱们去后院开个会,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帮柳先生把媳妇抢回来!”


    “好嘞!”


    “开会去!”


    一群小萝卜头像得到了圣旨一般,呼啦啦地跟着王辩跑向了后院。


    只留下吴思良断后,还回头对着柳青瓮声瓮气地保证了一句:“柳先生你放心,我们办事,妥当得很!”


    看着这群风风火火跑去商议大事的孩子,柳青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的阴霾虽然未散,但神色却柔和了许多。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周青川这才从角落里慢慢走了出来,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走到柳青身边,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柳先生。”


    周青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嗯?”柳青侧过头,看着这个总是让他感到意外的孩子。


    周青川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柳青,缓缓开口问道:“事情,真的只是一个病重的未婚妻,那么简单吗?”


    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柳青的心湖中炸响。


    他脸上的那丝柔和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错愕与震惊。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周青川,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故事,他自认为编得天衣无缝,足以解释他所有的反常。


    就连王辩那样整日与他相处的孩子都深信不疑,可为什么,这个七岁的书童,却能一语道破其中的蹊跷?


    看着周青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柳青的心防在这一刻,竟有些摇摇欲坠。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呵斥他小孩子不要胡说,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柳青才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苦涩。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沙哑地说道:“你这孩子果然和他们不一样。”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等同于默认了。


    周青川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倾听者。


    柳青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地开了口,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


    “未婚妻的事情,是真的。”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是真的。”


    “她家里因为我家道中落,反对这门亲事,也是真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苦涩笑容:“只不过,她没有病重,而且前些天晚上过来的那个人,就是她。”


    周青川的心头猛地一跳,果然如此!


    “她叫林燕。”


    柳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一丝痛苦。


    “她爹是镇边王麾下的一名偏将,而她的族人,大多都生活在边境。”


    “那场被镇边王贪墨了赈灾粮款的饥荒,她的族人死伤惨重。”


    “所以,她不是来送信的,她是来策反你的。”


    周青川轻声说道,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柳青的身子微微一颤,他闭上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是,她恨透了那个草菅人命的镇边王。”


    “她和一些活下来的族人,还有一些同样遭遇的边军,组织了起来,想要报仇。”


    “她给了我一个选择。”


    柳青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


    “要么,放弃科举,放弃我父母的遗愿,跟他们一起走,去博一个渺茫的未来。”


    “要么,就此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她是乱臣贼子,我是朝廷鹰犬,再无瓜葛。”


    周青川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得到,那晚的柳青,内心承受着何等剧烈的煎熬。


    “我拒绝了。”柳青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我不能辜负我爹娘的期望,更不能走上那条不归路。”


    “那你现在,又是在为什么事烦心?”


    周青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以先生的心性,不该如此颓唐。”


    “我。”


    柳青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脸上浮现出比之前更加浓重的痛苦之色。


    他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我怕的不是她不再等我,也不是怕她会恨我。”


    柳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我怕的是,等我将来真的功成名就,想要回去找她的时候,她连同她的族人,早已化作了一抔黄土!”


    “他们那不叫报仇,那叫送死!”


    “一群乌合之众,拿什么去跟手握重兵的镇边王斗?”


    “我劝过她,可她不听,她眼里只有仇恨!”


    “她说,哪怕是死,也要在镇边王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青川,你明白吗?”


    柳青猛地转头看着周青川,双目赤红。


    “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血流成河的场面!”


    “如果他们真的因为这件事而丧命,这份债,我背不起,我这辈子都过不去!”


    “到时候,别说是考取功名了,我恐怕连拿起书本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不是儿女情长,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和她背后的一群人,决绝地走向深渊,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负罪感与绝望。


    周青川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了柳青所有的挣扎。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柳先生,你们有想过去告御状吗?”


    “告御状?”


    柳青愣住了,随即自嘲地苦笑一声。


    “怎么告?谁能见到皇上?镇边王在边境经营多年,早已是一手遮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状纸还没递出州府,人恐怕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是很难。”


    周青川点了点头,神色却异常平静。


    “但造反,是十死无生,而告御状,是九死一生。”


    “柳先生,你选哪个?”